沙画工匠“方浪浪”的弹指一挥间

彬彬

2020年7月，一条时长8分57秒的彩色沙画《红楼梦》视频冲上微博热搜，无数人被人物刻画的细腻生动所惊艳。这是国内首次有人用沙画形式呈现四大名著，而这位网友口中的“艺术工匠”，竟是一名“90后”。他曾为春晚舞台创作背景沙画，视频全网点击量超过两亿次！他是如何让沙画这种少有人了解的“小众艺术”走进大众视野，并把它当成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

动画男孩，首次玩沙画方知“画笔”难握

在绘画界，画比人红很常见。在网上周期性刷屏的“爆款”沙画有《还珠格格》《大话西游》等，这些“网红沙画”的作者“方浪浪”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新锐沙画家，真名叫方俊华。这个28岁的浙江大男孩，平时生活低调简单，看看书，写写字，做做饭。偶尔出行，他也只去逛出版社、艺术区、小酒馆，日子安静而美好地流淌着。

因为绘画功底深厚，很多人都以为方俊华是典型的学院派。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方俊华走的却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接触沙画只有6年时间。方俊华从小在浙江千岛湖的农村长大，因家庭条件所限，小时候接触绘画的机会只有学校的美术课。即便如此，方俊华在绘画方面的才能仍然很早就显现出来，看过他的画的人都说“画什么像什么”。在学校方俊华就受到美术老师的重视，常给他单独开小灶。

读高中时，方俊华才得知学艺术的考生可以参加艺考。在此之前，他没有系统学习过美术。在妈妈的支持下，方俊华来到杭州参加美术培训。与大城市的艺考生相比，他明显感到自己的不足。因为艺考考的不是“像”，更多的是明暗、透视等结构表现的专业内容。高考结束，方俊华考进了浙江传媒学院动画系。

2014年，方俊华在导师的指导下准备毕业设计。导师井维泉曾探索过沙画，就鼓励专业课突出的方俊华，尝试一下这个小众但有趣的领域。

沙画比一般作画难度更大，因为用的“画笔”只是一把沙，挥洒好了是一幅画，没发挥好就是一片散沙。沙画所有的价值，都需要通过握着这把沙的手来实现。经过多次试错，方俊华渐渐领悟出，画沙画在动手前必须构思好整体作品的成像，脑中模拟出每一步的动作。“因为沙画创作过程是线性的，不允许修改。动画画面切换非常迅速，往往是一步做好之后，紧接着就要做下一帧的画面。一块板、一把沙，全靠细节决定成败，每幅画之间如何运用元素变化做好衔接，需要在前期有清晰的规划。”

一开始，方俊华用手攥着沙往下放，既不好控制力度，也不好控制线条。后来他用纸做了一个漏斗，底端剪出一个小孔，用这样的方式控制落沙。可这种方式还是比较粗糙，无法做一些精细的勾勒。方俊华到处寻找合适的“画笔”，试过牙签、梳子、筷子，最后他终于找到雕塑用的小刀，发现用这个工具创作沙画十分称手。

为了尽快掌握沙画的技巧，初学阶段，方俊华泡在画室5个多月，有时画晚了便直接睡在画室。撒沙的力度和角度、落沙的线条控制、除去多余沙子的方式……他一遍遍刻苦练习，一遍遍擦掉重来。不知不觉中，方俊华发现自己可以自如地控制沙子了，画作也越来越逼真。

走出“小众艺术”困境，登上央视春晚舞台

经过上千幅沙画的磨练，方俊华的创作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沙画动画《鲛人》面市了，这部作品以“西方有美人鱼，中国山海经有鲛人”为主题，生动传神地展现出故事中的意境。方俊华的成品让导师们惊叹：“沙画原来可以做到这么细致，而且还能与动画相融合！”《鲛人》流畅的转镜以及有趣的表现形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16年，方俊华的《鲛人》获得北京大学生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

这次获奖给方俊华以莫大鼓舞，更坚定了他做沙画动画的信心。可沙画毕竟只是一门小众艺术，很难找到完全对口的工作。大学毕业后，方俊华去了一家影视公司，画沙画无法为公司盈利，他不得不同时兼任拍摄、后期和设计等工作。

工作一段时间后，方俊华终于明白：自己还是想专心做沙画。于是，他辞职创业，和几个朋友一起成立了沙画工作室。方俊华充满激情地埋头画画，一个星期画十几幅甚至二十幅沙画，却鲜有画作能卖出去，只能靠偶尔与动画片制作公司合作，勉强维持工作室的运转。

作品卖不掉就没有收入，尽管沙画成本比买颜料、画笔便宜很多，但方俊华的工作室还是入不敷出。其实，生活中还有许多和方俊华一样做沙画动画的人，都因坚持不下去而离开了这一行。

生存困境逼迫方俊华思考，怎样才能吸引人们来了解沙画呢？他想到的最有效方式是依靠名人效应。方俊华反复斟酌作画的名人对象，考虑到有很多人怀念经典华语片的黄金年代以及当时的明星，他开始创作以此为主题的沙画动画。

传统沙画动画大多走写意路线，几指勾勒出大概，再配上音乐就大功告成。方俊华的作品完全颠覆了传统路线，以精致细腻的肖像为主。不管是微皱眉头、棱角冷峻，还是目光坚定、笑意浅浅，方俊华总能抓住人物的精髓，画面宛如素描般栩栩如生。不久，方俊华创作的《纪念张国荣》等系列作品诞生。网友們看后纷纷称奇，“想不到这细致到头发丝儿、肌肤纹理都清晰可见的作品，竟然是沙画！”

方俊华的作品在网上传开，他在业内渐渐闯出了名气。2017年，李宗盛59周岁生日，好友高晓松创作了一首《越过山丘》，由杨宗纬演唱，作为礼物向老友表示敬意。为匹配歌曲意境，这首歌的MV决定采用沙画形式。为此，高晓松主动联系方俊华合作。

在MV中，李宗盛、高晓松、杨宗纬分别以沙画形象出现，仿佛赴一场穿越时空的聚会。方俊华的创作过程很顺利，“3个人的形象特征还算鲜明，画起来不难。”可是画到杨宗纬的全身画时，需要在仅有一只鸡蛋大小的脸部准确地画上五官，这是一个新的挑战。最终，方俊华凭借精湛的画技，不仅完美体现了作品，也提升了自己的沙画创作水平。

《越过山丘》的沙画在网上引起了轰动。2018年，方俊华被央视春晚邀请，为TFBOYS演唱的歌曲《我和2035有个约》创作背景沙画。而此时，春晚导演组留给方俊华的时间只有短短20天。

春晚节目要求精细，考虑到舞台效果，最终呈现作品时不能出现作画者的手，这样，方俊华前面设计的脚本构思几乎被完全推翻。既要重新规划画面衔接，又要花更多时间在后期制作上，“当时离春晚只剩1周，真的让人崩溃啊！”方俊华顶住压力通宵修改，作品终于在最后通过导演审查。

在春晚舞台上，方俊华的由20幅精美画作组成的沙画动画，呈现给观众一幅幅2035年美好中国的生活图景。这段沙画视频获得“人民日报”“共青团中央”等大V转发，视频全网点击量超过两亿次！一时间，“沙画登上央视春晚”成了热门话题。

设计《红楼梦》，将沙画光影魅力发挥到极致

方俊华的创作才华逐渐被认可，他的工作室终于不用再“找米下锅”了。方俊华喜欢将古老的沙画与现代动画糅合起来，在科技软件助力下，让沙画不再只有呆板的土黄色，而是拥有艳丽缤纷的自然色彩，从而带给人们更强烈的感官刺激。

2019年，电影《少年的你》火爆大荧幕。方俊华创作沙画版《少年的你》，很多网友看完后震惊了：“这是什么神仙画，竟然把每个神情都体现出来了，尤其是人物神态处理得惟妙惟肖，刻画得简直就和电影上一模一样！”

方俊华的沙画，从影视剧人物到歌手明星、文化名人，应有尽有，但每一个人物的形象、神态都有鲜明特色，个性十足。尤其是《大话西游》《重塑动漫经典》等怀旧作品，受到网友们的喜爱。

在B站上，方俊华最受欢迎的沙画作品是《天龙八部》《仙剑奇侠传》和《还珠格格》。他感慨地说：“还是经典容易引起共鸣，沙画用另一种方式带观众缅怀了青春。”

2019年，方俊华带着他的沙画登上“中国达人秀”舞台，通过沙画呈现大热的国漫《哪吒》，现场还原了不少电影情节。主持人和嘉宾惊叹：“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真的不敢相信这是沙画。太像了，完全是大师水平！”方俊华靠作品圈粉无数。

其实，几年前方俊华就开始筹划，以沙画形式呈现四大名著。2020年5月，方俊华重温了一遍1987年电视剧版《红楼梦》，用心选出有代表性的镜头，要将心中想法付诸行动。方俊华原本想用黑白色的原料沙，体现怀旧的感觉，“但剧中服饰是可以反映出人物性格特点的，王熙凤衣着艳丽，能代表她直爽、强势的性格，所以我选择了彩沙。”

《红楼梦》人物众多、情节复杂，即便精简多次，方俊华仍然难以取舍。“现在是短视频时代，8分钟多的视频很少有人能耐心看完，我也想过剪短一些，但这8分57秒，少一秒就少一分韵味，原速比较符合《红楼梦》的气质。不管大家能否看完，我要画完。”

细节之处现成败，要靠一块板、一把沙，把心目中的《红楼梦》人物呈现出来，方俊华像一名工匠，反复操作直至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让大脑对于要表现的内容出现本能反应。方俊华说：“画沙画就像练习投篮，成千上万次重复同一个动作，锻炼的是肌肉记忆，一切都是千锤百炼的成果。”出乎方俊华意料的是，这段《红楼梦》彩色沙画视频大获成功，很快冲上了微博热搜。

方俊华成为业内屈指可数的成功者，获得许多荣誉。主动来找他合作项目的影视机构、政府企业越来越多，他也完全摆脱了当年的生存困境，但方俊华的生活依然很简单。他住处的周围能听到鸟鸣，房内装点得素雅简洁，一眼望过去，只有茶壶、榻榻米、沙盘和电脑。他的日常生活充满小美好：一个人的早餐，精细地摆放角度，注重光线搭配;藏在街头巷尾的小吃店，他品尝过，再用沙画动画表现出来……方俊华的画风清新治愈，赢得了不少粉丝的喜爱。

通过6年的努力，方俊华将沙画这种小众艺术的光与影的魅力发挥到极致。现在喜欢沙画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很多人登门拜师学艺，这让方俊华颇感欣慰。沙画，虽在弹指一挥间，却能留在记忆深处。方俊华带给人们的，不只是一幅幅用沙子画出来的精妙绝伦的画，更是執着坚持的工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