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茂芳——中国护理史的一面旗帜

姜月平

（天津市中心妇产科医院，天津 300100）

在中华护理学会的历史上， 为护理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英才前辈，钟茂芳位列第一[1]。 钟茂芳原名马凤珍，她是中国第一位护理专业海外留学生，1909年毕业于英国伦敦GUY 医院护士学校。 当年即受聘于天津北洋女医学堂——金韵梅创办的天津第一所护士学校，任看护教习、校长等职[2]。 期间，她为天津护理教育和中国护理发展起到引领作用， 也受到国际护理界关注与尊重。 新中国成立后，钟茂芳事迹编入护理教科书，载入史册为后人传颂和学习。

钟茂芳工作在天津， 在护理历史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是天津护理史中最宝贵的财富。 天津护理界对她进行深入调研，获得一些珍贵资料，丰富了对她生平的认识和了解。

1 天津对本地区近代护理史的研究

天津护理历史随西方医学传入而开始， 最早可以追溯至公元1870 年前后。 天津通志地方志记载，当时外国人在天津租界开办西医院，缺乏护理人员，对中国人实行带徒式短期培训， 以清洁卫生和为患者做简单生活护理为主。 1875 年后清朝开办北洋学堂和医院， 担任护理人员的多从社会招工或亲友介绍，以学徒方式边干边学。 直到1908 年金韵梅创办第一所护士学校，标志护理教育正式起步。 距今已经过去100 多年。 天津护理界对本市护理历史很珍惜很重视。 开展广泛的研究，并且逐步深入，由面到点，具体到重要贡献的前辈，查询史料，总结她们对护理教育的创新发展和推动作用。

1.1 成立专题研究小组 2007 年以《天津护理》杂志编辑部为主，联合天津市护理学会、天津医科大学护理学院、天津卫生局史志办等，制定了研究提纲，内容包括研究目的、研究方法、研究时间、结果要求等。

1.2 资料收集和整理 文字资料主要集中在天津档案馆、天津图书馆、卫生史志、护理教科书、教会历史、以及散在的记录等。 口述历史资料找知情人访谈，选择80 岁以上思维清晰的老护士，如顾颙（马大夫医院）、王桂英（北京协和医院）、关小瑛（上海仁济护校）、马荫楠（天津益世护校），汪传润（安徽蚌埠仁慈医院护校），郑汝铨（天津基督教女青年会，100 岁）等。 她们都有60 年以上的从业经历， 都毕业于旧时教会办的学校，对当时情况有真实的了解和体会，而且都服务于新社会，还参与护理教育和管理的改革，既是亲历者也是见证者，对研究天津护理历史有特殊的启发和指导。访谈时面对这些古稀老人深感抢救发掘历史的紧迫性、必要性。其实今天在写文章时，上述前辈们大部分已经作古，留下她们不朽的护理情怀。

研究小组同时对重要贡献的人进行实地调研，如探访金韵梅故居， 寻访钟茂芳学习过的英国GUY医院等。

1.3 2007—2017 年研究成果 成果一，发表文章积极宣传。 十年间共有相关近代护理史文章14 篇分别发表在《天津护理》 杂志、《国际护理学杂志》《天津档案》、天津日报、今晚报、老年时报等，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

成果二，开展讲座报告。 专题组通过护理学术活动，向在校护生、医院护士报告天津的护理教育历史，英才前辈创业历史，让更多年轻人了解学习和继承。

成果三，举办专题学术会议。2010 年《天津护理》编辑部主办 “纪念天津护理教育创始人金韵梅诞辰146 周年研讨会”，有来自北京、宁波和天津的护理专家、教育专家、史学家和学者20 人对金韵梅生平贡献做了全面分析和讨论，并编辑会议文集《梅之韵》[3]。这是国内唯一一次金韵梅专题研讨会，意义深远。

成果四，参加国际会议。 2013 年和2017 年天津代表出席“西方医学在中国”和“国际医学史第九次大会”，把天津护理历史介绍给国际同行，让更多人知道，受到与会者的兴趣和关注。

成果五，出版专著。 集天津护理界同仁十年研究成果为一体，2016 年《天津近代护理发展史研究》编写完成，天津科技翻译出版公司出版。 全书图文并茂共214 页，15 万文字和百副老照片，将天津近代百年护理史分篇叙述。这是目前国内第一部较完整的地方护理史专著。也许不够详尽，不够完善，但毕竟是难得的留给后人可阅读、可学习、可研究的历史资料。

成果六， 实地考察获得珍贵信息。 2017 年和2018 年笔者两次专程赴伦敦寻访钟茂芳踪迹， 行前制定考察计划，按照国内资料线索，内容包含她学习过的医院是否还存在？ 哪年成立？ 在伦敦什么地方？这个医院当时有没有护士学校？ 什么时候建立的？1905—1909 年护士学校里有没有钟茂芳？ 医院里有没有Oxford 这位护士？ 护士学校的教学活动等。

实地考察包含GUY 医院、图书馆、档案馆等。 结果是GUY 医院不但存在，而且是英国具有近300 年历史的最古老的医院之一，世界闻名。 早已并入国王学院。 医院护士学校已发展成国王学院护理学院，迁至别处。 我们进入医院也不知当年护校位置默默走了一会，就当是体验钟茂芳学习的地方，向前辈致敬吧。 医院过道的橱窗里摆放早期建院时活动照片，医疗用品，医务人员和患者随时观看了解，增加医院的荣誉感和信任感。 医院对面就是国王学院，几个院区设置了创始人和名人的雕塑，都和医院历史有关，几百年过去都不会忘记，代代相传。 医院还有一个护理博物馆， 可以免费参观。 在这里我们看到英国1922年护理杂志、护理学报，上面刊登护理信息、学术活动、护士意见，还有广告，如护士服装、奶瓶等。 还有当年护士交班本，护理笔记和护理用品、手术用品，都保存完好。 不时有年轻人参观，甚至小学生。 总体感觉她们对自己历史的自豪和敬畏， 这样的传统值得学习和借鉴。

国王学院校友会老师对我们的调查给予指导和帮助。 在查看GUY 医院护理档案时，开始总以中文名字拼音查询，无结果，后以英文名字Elsie Mowfung Chung 查询，终于找到钟茂芳曾经在该校注册学习的准确信息，包含出生地、出生日期、家庭住址、入学时间、毕业时间等，确定了她在GUY 医院护校3 年学习经考试合格取得毕业证书的历史依据， 填补了以往资料不确切的地方，极其珍贵。 忽然明白了以往资料查询的误解：钟茂芳、马凤珍只在国内所见，她其实一直使用英文名字从事护理活动。 而且在查看1907 年该院护士领取奖金的登记中发现有Oxford亲笔签名收到40P 原始记录， 证明钟茂芳所说的这位老师真实存在， 也算研究中的一个小小收获。Oxfrod 护士也没想到她编写的教材对中国有这么大的帮助，而她的名字100 多年后还有人研究和纪念。

2 钟茂芳对中国近代护理发展的重要贡献

2.1 钟茂芳留学背景 根据伦敦GUY 医院（GUY’ s hospital London）护理史料的护士注册登记显示，钟茂芳英文名字Elsie Mowfung Chung ，1887 年出生于澳大利亚，1906 年考入英国伦敦GUY 医院护士学校，入学注册时间是1906 年7 月18 日， 毕业时间是1909 年10 月5 日，经3 年学习考试合格取得毕业证书。 伦敦GUY 医院1725 年成立，是英国最有名望的医院。 该院护士学校成立于1884 年，学制3 年，护生实习时去南丁格尔护士学校所在的托马斯医院(Thomas hospital London)， 接受南丁格尔理念和先进护理技术，其毕业生素质很高，拥有专科以上理论水平和技术资质，深受世界各地大医院欢迎。 钟茂芳毕业即来到天津，是当时国内不可多得的护理人才。

2.2 贡献之一 在天津翻译牛津护理手册并应用与教学。 钟茂芳1909 年毕业即来到天津北洋女医院任看护教习，她使用英国GUY 医院M.N.Oxford 小姐编写的护理手册进行教学[4]（史称牛津护理手册），发现效果很好。 后在袁世凯2 万元资助和医学权威支持下翻译成中文出版，书名《看护要义》，很快应用于各地护校，成为当年医学界很轰动的一件事情。 提升了护生学习知识的广泛性和国际性， 推动了护理教育的进步。

《看护要义》这本书，出版于公元1913 年。 2015年在江西兴国县发现，不久被笔者获悉购得。 通过这本原版实物史料可以了解更多当年护理教育情况和社会背景。 本书大32 开本，道林纸印刷，上中下三卷共229 页之多，约9 万字，乃从1.5 倍的英语词量而译，可见其工作量之大。 目录中英文，上卷看护法，占全书比例40%，中卷内科讲义，下卷医科讲义，说明当时护生学习课程比较全面， 毕业后更适合临床需要。 而这些课程内容沿用至今。 （查看此书详细内容及照片可参阅《天津护理》2016 年“钟茂芳贡献及所译《看护要义》史料之考证[5]）。

2.3 贡献之二 为护理职业取名和当选中国护士会第一任华人副会长。 1914 年6 月30 日——7 月2 日中华护士会第一次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来自全国8省21 所公立和教会医院的护士代表共24 人出席，其中23 人是外籍，只有1 名中国人，她就是天津北洋女医院护士学校校长钟茂芳[6]。 当时的护理组织完全是外籍护士创立的一个学术团体， 而钟茂芳在其中显得格外重要。 她在大会上提议将Nurse 的汉译“看护”一词改为“护士”，得到大会一致通过，沿用至今。 有国外英文历史资料对这次大会情景进行了具体描述：上海会议将主席一职授予1909 年毕业于伦敦GUY 医院的中国护士Elsie Mowfung Chung ,她是第一个接受过海外培训的中国护士。 由于中文里没有对应Nurse 一词，Chung 小姐咨询了许多汉学家，从几个中文版里选出两个汉字组成， 第一个Hu，意思是保护和关心（Care），第二个Shih，意思是学者或者技术人员。 赢得大家认可。

钟茂芳这个重大提议也引起欧美护理界关注并被载入国际护理历史。 1928 年英国护理杂志（The Britsh Journal of Nursing ）第4 期95 页，曾撰文称赞钟茂芳为中国护士名称定义的职业意义， 指出这个名字已经在中国广泛应用并进入大众语言和文学。证明产生一定的国际影响。

在这次大会上钟茂芳还发表被认为最有实际指导意义的论文：护士会如何能协助中国。 她建议中国护士毕业一律加入护士会组织；每个省设立分会；选派优秀护士赴美深造；提高护士教育程度等。 同时她还介绍了西方护理书籍的翻译。 正是由于钟茂芳出色的表现和影响，被选为中国护士会首任副会长，永远载入中华护理学会历史中。 当年大会留下珍贵的合影，照片中共有23 人，22 位洋人，个个身穿西式长裙，唯钟茂芳身着护士服，头戴燕帽，傲立一众外国护士的中央，高高的个子，端庄自信，彰显职业的尊严和精神。

2.4 贡献之三 荣膺国际护士会副会长，提升中国国际影响。1915 年钟茂芳被国际护士会吸收为会员，因为她的卓越成就，被聘为荣誉副会长，这是中国在国际护理组织中获得的最高职务，不仅是她个人光荣也是为祖国赢得荣誉。 这个贡献更具社会性、国际性。

3 钟茂芳赴美前后的生活和工作经历

1914 年10 月15 日（星期四），钟茂芳与美国人Mr.Bayard.Lyon 在天津结婚，婚礼地点英文史料记载的地址是Tientsin China,Saints Church， 经查询天津通志租界篇，即天津安里甘教堂（由英国基督教圣公会创建），这个教堂今天还保存完好，在天津和平区泰安道。 Tientsin 即天津，当时国际通用的威妥玛氏拼音。

1915 年她随丈夫赴美定居。 之后再出现她的名字按照西方习惯， 带丈夫姓， 史料中为Elsie Chung Lyon。 到美国后仍从事护理工作，曾有一篇简报记载她：“来自中国天津的Elsie 小姐， 毕业于英国伦敦GUY 医院， 她给大家讲了关于中国的有趣的事情”。可见，她在美国已经带着天津的影响。

中国抗日战争爆发后， 钟茂芳随美国医疗队被派往中国。 有一份史料显示钟茂芳被任命民国陆军医院护士学校校长，继续她热爱的护理教育工作，培养护士人才。

她退休后生活在美国威斯康辛州埃尔克霍恩市。1963 年12 月16 日去世，享年76 岁。骨灰葬于沃尔沃斯县榛树岭公墓（Hazel Ridge Cemetery Elkhorn,Walworth County,Wisconsin.USA ）。

4 钟茂芳重要贡献对中国护理教育和发展的深远影响

钟茂芳虽然在中国天津工作生活只有短短6年，但产生的影响超过百年。

4.1 开放护理教育， 接受传播西方先进理念和技术。她将牛津护理手册翻译成中文，西学中用，让刚刚起步的护理教育提速并轨到国际护理环境中。 试想若不是她当年先进的教育方法， 那培养出来的不是护士而是护工。

4.2 对护士职业的崇高责任感。 “看护”这个词使用多年，连日本也这样称呼（看护妇），但是钟茂芳聪慧知性，她认为极为不妥，应重新定位改称“护士”，是对自己从事事业的最大尊重和理解， 赋予这个职业应有的知识性、技术性、专业性，她找出的理论依据令人信服和被社会认同。 她创造了历史，引领了人们的认知。

4.3 具有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意识。 钟茂芳在自己翻译的《看护要义》开篇自序中非常明确强调：“承蒙英国伦敦GUY 医院前护士M.N.Oxford 小姐许可，本人将其所著护理手册翻译成中文， 该书系Oxford小姐为GUY 医院护士编写的教程”。 钟茂芳还在序言中盛赞该书内容极为实用，适合教学，翻译时除个别菜谱修改以更适应中国人口味， 其余均保持原样。她尊重知识，尊重产权，礼貌而学习的精神值得发扬。

4.4 注重提高护士整体素质。 钟茂芳所有的报告、发言、建议都具有前瞻性、指导性。 如护士毕业一律注册加入护士会、各地设分会、提倡国际交流等，体现她教育思想的制度化，专业化。 一个队伍必须有规则意识才能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中持续发展。 也因此当年的制度被护理学会或管理部门沿用至今。

4.5 担任中国护士会和国际护士会第一任副会长，提高中国国际声誉。 钟茂芳以非凡的才华和能力在外国人一统天下的护理组织中独树一帜， 占有重要一席。 是她杰出贡献赢得同行信任尊重，实至名归，为国人争光。 国际护士会（ICN）1899 年成立，中华护士会1922 年加入，而钟茂芳提前7 年已经踏入这个组织的大门。 当时国际组织里中国人还不多，而护理医学早早扬名国际，钟茂芳功不可没，永远载入国际护理史册。

5 思考

5.1 自身实力强大是成功的根本。 钟茂芳在天津任职是1909—1915 年， 正是清末明初时局最动荡的时期，普通人办一件事都困难，她何以连着办成几件具有历史影响的大事，每件都是唯一的无人能比的，而且是飞跃式发展： 从一个地方护校一本西方教材到全国大会发言被选为专业系统领袖， 到国际护理舞台的高层职务。成功的根本是自身实力强大。她毕业于世界名牌医院， 又是当时中国第一位护理专业留学生，本身自带光坏。 加上她强烈的助学愿望，必然受到医学界权威如徐华清（留德医学博士、民国医学总监）、伍连德（医学博士、防疫专家）关注和支持，乃至时任大总统袁世凯的资助。

5.2 智慧勇气并存，审时度势循序渐进。 钟茂芳的职业是护士， 日常工作是教学， 目标是培养高素质护士。 她放眼未来，着眼教育，用自己的感召力身体力行去付诸实施。 第一步从教材入手：翻译牛津护理手册，引领刚入学的护生了解世界，具备接受和学习西方先进理论和技术的意识。 第二步职业定位：把“看护”改为“护士”，让职业具有专业性、技术性，提升社会地位，吸引更多妇女羡慕和从事这项工作。 第三步组织制度：护士注册加入护士会，让护士队伍更加团结，有凝聚力归属感，并且在国际护理规范中工作。第四步加入国际护士会：融入大家庭，提升祖国荣誉和影响力。

南丁格尔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她把理想变成现实，想别人所想不到，做别人所做不到。 钟茂芳就是这样的人， 她毫不吝啬将自己所学知识最大化传播给教育所需、职业所需、学生所需、社会所需，变成一种动力。 推动天津刚刚起步的护理教育，奠定了天津在国内护理界的地位和影响。 她当年的提议都成为今天护士成长的基本要素和护理队伍管理的基本规范，护理队伍更加强大。

6 探讨

因时代久远， 钟茂芳在GUY 医院护校只是学生，学习时间也仅仅3 年，不可能有更多单独资料保存，后又长居美国，很多史料特别是国外外文收集非常困难，仅凭短时几个人难以完成，希望有机会和有能力的有研究兴趣的人共同努力，发掘更多资料，厘清史料中一些模糊的概念。 如①说她原名马凤珍，但从未在其他场合使用过，家族里从未有人姓马，香港有资料称其为钟氏家族，其父早年赴澳州谋生。 如②说她出生地南洋群岛，过于模糊，南洋群岛包括很多国家和地区。 英国GUY 医院她注册出生地为澳大利亚更为准确，澳大利亚属于大洋洲。 如③一般史料都说她出生日期1884 年，但注册信息显示1887 年，二者有误差。 如④国内史料称她出国前曾在天津九洋学堂学习看护，但天津历史上没有九洋学堂，只有北洋学堂，是培养西医的高等学府，没有看护专业。 天津护士学校1908 年成立，是第一所护校，此前没有专门培养护士的学校。 此外还有后来她的工作生活等情况，都是研究者关心的，能够发掘整理既是对前辈的尊重也是继承宝贵的精神财富。

结束语

钟茂芳的执着和聪慧代表了一种坚强意志和信念，值得后人学习。 她是中国护理教育的先行者，她的先锋模范作用如同一面旗帜， 让护士们看到方向和希望，朝着更高目标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