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该人类已被绑定

竹里有鱼

【简介】最近，安佳佳很痛苦。话说，天界出品的App有bug关她什么事？神仙升职加薪关又她什么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为什么要替一个土地神刷成就进度条？这是在玩火啊。

1.勿戳肺管子

宿舍天台，安佳佳蹲在墙根下，幽怨地睨视边上那位正在奋笔疾书的男神仙。

App列表不断滚动更新，安佳佳的眼皮沉得直打架：“你到底要抄到什么时候？”

昏暗光线里，穆尧眼底的血丝又多了七八分：“很快，等我再翻两页。”

眼睁睁看着天界出品的App运行在自己的手机上，安佳佳欲哭无泪：“这关我什么事啊？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穆尧假装没听见，抬肘戳她：“快帮我看看哪些祈愿容易点儿，最好不费人、不花钱。”

照理说，一个神仙轮不到她安佳佳来劝，但她实在看不过眼，只好掂量着开口：“懂得付出，才有收获。拜托你抄一点儿高级的，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优秀仙君成就啊！”

穆尧笔尖一顿，没好气地说：“安佳佳同学，请不要戳我的肺管子。”

此时，App界面突然弹出一则视频广告：“天河牧场珍稀钵钵鸡……”

夭寿！安佳佳惊慌失措地点击视频右上角的小叉，洪亮的广告配音戛然而止。

安佳佳低声怒骂：“你就不能买个会员去广告吗！”

穆尧羞愧地低下头颅，试图掩饰自身的穷酸。

安佳佳勉强把怒火往肚里咽，催促道：“快点儿干活！这儿有个找猫的。”她一目十行，快速浏览，“还有个希望室友别半夜外放小视频的，还有这个……哇，系花！她希望这个周什么的能成为她的男朋友。等会儿，这名字怎么有点儿眼熟？”

穆尧扭头一瞥：“这个男人上周许愿，希望系花当他女朋友。”

八卦之魂彻底吞噬了安佳佳的愤怒，她激动地扒拉穆尧：“那不是双箭头吗！”

穆尧静静地看着她：“刚刚你不是想撂挑子不干吗？”

安佳佳眯着眼說：“刚刚你没聋啊！”

穆尧冷静地回到上一个话题：“双箭头也是过去的事了，这周他许的是你室友。”

安佳佳顺着穆尧的手指往下看，果真看到那个祈愿条目，一拍大腿道：“无耻！”

“是谁！”一道刺眼的白光猝不及防地打在二人脸上，查寝的辅导员手持手电筒，平地一声吼。

墙根下的一对倒霉蛋受到了严重惊吓，登时神魂一凛，安静如鸡。

辅导员定睛一瞧，勃然大怒：“女生宿舍居然有男同学！老实交待！哪个系的！”

穆尧狠狠抖了三抖，一时手脱力，安佳佳的手机就这么“啪”地脸着地了。

就在辅导员逼近的瞬间，手机屏幕忽地一闪，极有年代感的念白振聋发聩：“老君制药，值得信赖！”

2.天界官方成就

窗外大雨倾盆，安佳佳看着闪耀土豪金光泽的App图标，陷入沉思。

至少在两个月前，这款程序尚与她毫无关联。

那一夜，安佳佳睡得不省人事，隐约听见手机智能语音在枕头下念叨：“您已获得许愿App使用权，是否将该程序下载至当前手机？”

“没有应答，启动默认下载。”

“下载中，请稍候。”

“恭喜您，已安装成功，请输入付款序列号激活使用。”

第二天，安佳佳一觉醒来，手机上就多了个土味图标。

有道是好奇害死猫，安佳佳永远无法忘记点开软件时，那闪瞎狗眼的一刻。

“天界黑科技，升职我帮您！”启动页面就挂着这两句话，白底黑字跟挽联似的，怎么看都不太吉利。

然而，这还不算。安佳佳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还有开屏广告。

一个军装笔挺的帅哥站在一扇大门前，身边是一只做工粗糙的金属架子，五彩斑斓的广告词从顶端滚出：好丈夫自动晾衣架，南天门少校裴陵的选择！

刹那间，安佳佳化身地铁老人，眯起双眼，一脸蒙圈。

根据经验推断，这八成是在朋友圈误入某个链接之后，系统自动下载的垃圾软件。

安佳佳着手卸载软件，失败。再卸载，再失败。

捣腾了一上午，安佳佳选择放弃。

当天下午，安佳佳在上大课，一只笔记本忽然杵过来，上头写道：你好，在下乃是大学城片区的土地神。

安佳佳当即落下一个龙飞凤舞的“滚”，用力推了回去。

不到五秒，本子又戳过来：你手机里有一个无法卸载的Aqq，用户名TDS250-2。

死文盲！安佳佳暗骂一句，又觉那串用户名有些眼熟，掏出手机一瞧。我去。

这回，笔记本上写了好一坨长篇大论，说是这年头神仙竞争激烈，已到完不成关键绩效指标就要下放人界的地步。为此，许愿App应运而生。

该程序可自动搜索该仙君当前所在区域内的所有愿望，以仙君完成人类祈愿累计积分，继而达成App官方成就，成为升职考核的第一要素。

如此便捷的程序自是广受推崇，况且从里到外只有一个缺点：需要花钱。

这位自称为土地神的“Aqq”坦言，自己掏空家当购入了此程序的使用权，岂料后台系统出错，误将使用权绑到安佳佳身上。

安佳佳冷漠地写道：出错就去报错，跟我说没用。

左边迅速回复：变更用户手机需要花钱。

安佳佳打眼一扫，顿觉不妙。果不其然，那货又加了四个字：但我没钱。

呵，骗钱就骗钱，还编故事，搞得挺迂回曲折。

趁着台上老师低头调整课件，安佳佳愤而扭头。她倒要看看这骗子长得是何模样！

出乎意料，骗子的长相颇为面善且优秀，此刻正支着脑袋，含情脉脉地瞧着她。

“吧嗒”一声，安佳佳没夹住笔。

“安佳佳！”老师拍案一声吼，叫回她的魂。

这一刻，安佳佳很后悔，她就不该坐到第二排来。

待安佳佳答完问题落座，那美貌骗子居然消失了。

课桌上孤零零地摊着那只笔记本，他们的“谈话”没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空白的扉页上留着他的名字：穆尧。

第二天，穆尧携付款序列找上安佳佳，说该程序无法截图，无法录屏，今后势必要跟着她抄App里的祈愿内容，还说若不及时启用，一旦天界查下来，他们会一起玩完。

对此威胁行径，安佳佳本是拒绝的，但碍于穆尧的美貌与App里的八卦，最终，她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一切。

如今两个月过去，穆尧非但远未达成App成就，反倒害她被辅导员逮个正着。

安佳佳熬夜写检讨时长叹一声：“他倒好，找个自己人冒充别校辅导员把他认领回去。我呢，五千字啊！高考作文才八百，我……”

手机屏幕滚出一条微信推送。

二百五土地神：你还好吗？

安佳佳咬牙切齿地将此人拉入黑名单。

一分钟后，宿舍窗户被石子砸中。

安佳佳深吸一口气，翻出一张A4纸，草草划拉几笔，重重拍上窗玻璃。

楼下的穆尧正颠着一把小石子，随即看到一个大写加粗的“滚”。

3.要你何用

滚是不可能滚的，只有厚脸皮才能实现升职的梦想。

被抓住命运后颈的土地神，又一次面带微笑，杵到安佳佳跟前。

话说食堂是校内最大的线下八卦集散地，但穆尧一点儿自觉也没有，恃靓行凶，一屁股坐到安佳佳对面，瞬间成为食堂5A景区，引人驻足。

如此也就罢了，偏巧穆尧正在争分夺秒地看她的手机。

由于他的表情过于忧郁，直接导致同学们将目光转移到安佳佳身上，各自脑补出十万字青春疼痛文学。

这种气氛令安佳佳十分不适，她同穆尧打商量：“你能不能换个座位看手机？”

穆尧毫不犹豫地回绝：“不行，程序绑定自然人，手机离你太远，列表无法更新。”

安佳佳翻白眼：“行，我就是个路由器。”

话音刚落，穆尧的眸光一闪，瞳孔陡然幽深。安佳佳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遂顶着四周关于草原色度的讨论声，悄悄问他：“又怎么了？”

穆尧闻言笑起来，如水的温柔从他眼中倾泻，让安佳佳几乎忘了这个人前几天还拿石头砸她宿舍的玻璃。

“怎么把饭吃到头上去了？”穆尧伸手过来，轻轻拈去她头发丝上的饭粒。

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滑过侧脸，这突如其来的轻微触碰，撩得安佳佳的小心脏像拧紧了发条的玩具，一下子松开，蹦得又急又快。

围观同学纷纷起哄，发出心满意足的感慨，某位男生更仰天长啸：“我为什么要停下来看这个！”

安佳佳羞愤地拍开穆尧的手，忍无可忍道：“姓穆的，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玩意儿从我手机上弄掉！”

穆尧静静坐着，流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委屈情绪。

可惜他演技拙劣，安佳佳一眼看穿了他：“是不是又想攛掇我做什么？”

穆尧像早就准备好似的，张口就来：“只要能尽快达成优秀仙君成就，升职加薪拿到钱，我保证在第一时间变更手机。”

回想那砢碜的进度条，安佳佳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他还能是什么意思？基本上就是找代练上分的意思。穆尧心里的小九九太好猜。

为了早日脱离苦海，安佳佳别无选择，但她不服：“我帮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穆尧想了想：“每个人一生的祈愿都是有限的，我可以给你加码。”

安佳佳压下眼角：“那我想要一……”

“一夜暴富绝对不行！”能力和财力同样寒酸的土地神如是说。

“要你何用？”安佳佳鄙视他。

虽然安佳佳是一个人类，但在某些方面确实帮得上穆尧。例如穆尧的性别为男，注定解决不了部分女生的燃眉之急，就好比祈愿列表里最新愿望：如果有人能到奕达楼二层厕所给我送纸，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安佳佳扫一遍愿望详情，打心眼里是很不愿意去的。奈何穆尧的目光过于殷切，她莫名起了恻隐之心，还是跑进了奕达楼。

午休时间，楼里没什么人。安佳佳决心速战速决，可就差临门一脚，手机忽然震动，屏幕滚出最新祈愿推送：老天鹅，请告诉我安佳佳男朋友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安佳佳的步子一顿，冷漠地选中祈愿序号，点击“删除”。

等她抬头，厕所门口竟诡异地多出一个人。

安佳佳注视着这人手里的卷纸，冷静道：“先生，这是女厕。”

此男子一手捋过挑染的发，骚包地开口：“那又如何？”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他的性别，安佳佳还真想退位让贤。她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抬手拦住骚包男的去路：“我觉得……”

“不要打架！”穆尧喘着粗气赶过来，一把将安佳佳拉到身后。

“呵，你紧张什么？”骚包男斜起眼角打量穆尧，随即转身叫住一个路过的女生，“同学，可否帮我个忙？”

见女生狐疑地盯着他的卷纸，骚包男立即双手合十，诚恳地说：“我女朋友在里面，我不太方便。”

女生了然，愉快地接受了送纸嘱托。

事了，骚包男冲穆尧邪魅一笑，得意地吹口哨：“走了走了，难不成还得等人出来啊？”

五分钟后，在穆尧和安佳佳的翘首企盼中，一个中年女人走出厕所。

即使相隔十米，穆尧仍然一眼认出了她：“这不是那晚的辅导员吗！”

两人将灼灼的目光投向某男子，某男子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4.别吵了，大家一样烂

也许是与非人类的穆尧相处久了，所以当安佳佳得知骚包男乃是大学城后山的山神时，心态平和依旧。可惜，个人的平和是不够的。

凉亭里，穆尧冷哼一声：“我的人先到你还抢，要脸吗？”

涪山神不屑道：“抢单各凭本事，自己跑得慢还怪我咯？”

啧，送个厕纸而已，还争得挺凶。

十分钟前，穆尧向安佳佳科普了许愿App的抢单制度，即在同一范围，每个端口搜集到的愿望重叠，先到先得。

安佳佳只觉此操作令人叹为观止，遂问：“有必要这么激烈？”

涪山神抢答：“你觉得每学期线上抢课激烈不？”

这一刻，安佳佳理解了他们。

在一片惺惺相惜的沉默中，涪山神莫名其妙地撩起火来。他阴阳怪气地说：“自个儿想升职，还让女朋友帮忙，软饭男。”

穆尧对号入座，凉凉地道了句：“至少我的女人肯帮我，不像某些人。”

什么女朋友又女人的，这是当她死了吗？

话虽如此，安佳佳的耳根却隐隐发热：“谁、谁是你女人，少拖我下水！”

涪山神當时就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听到没！”

紧接着，两位升职苦手毫不留情地展开人身攻击，拼尽全力戳对方的心窝子——

“你一天到晚在别人的地盘上混，是山里的猴子站得不够高吗？”

“别人在你地盘上，进度条都混得比你长，也不嫌丢人。”

“呵呵，比我老了足足两百岁，进度条也只比我多两格而已。”

“两格怎么了！哪怕多一格也能比你早升职！”

夹在两人中间的安佳佳被吵得脑壳疼，大喝一声：“别吵了，大家一样烂！”

一场没营养的小学生骂战在尴尬的气氛中，悄然终结。

涪山神的事业心很重，朝穆尧比画了一个欠缺文明的手势，悻悻地走了。

安佳佳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下来，朝穆尧勾勾手指。

穆尧不解：“干什么？”

安佳佳的太阳穴又开始涨痛：“走啊，不想升职？”

穆尧双目圆睁，似乎对她的话感到惊讶：“你愿意……继续帮我？”

安佳佳也弄不清是什么缘故，反正她看见别人呛穆尧就来气。她挠挠鼻尖：“他太嚣张，我看他不顺眼。总之我下午没课，赶紧的。”

穆尧笑了。那撩人的眼角微微上扬，乍看之下有些俏皮，细细看来，却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安佳佳看得入了迷。

“快看看有什么祈愿比较容易。”不知何时，穆尧乐呵呵地凑过来。

“哦，好。”安佳佳佯装目不斜视，一脸正色地点击图标。

熟悉的白底黑字过后，屏幕上又出现那位军装帅哥与晾衣架。安佳佳安静等待开屏倒计时，一个阴郁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为什么不跳广告？”

安佳佳不懂就问：“三秒而已，为什么要跳？”

穆尧整个人陡然严肃起来，煞有其事地说：“晾衣架厂商给他买了开屏广告，实际上厂商只买了一上午，后面几天都是这姓裴的自己出钱，着实不要脸。”

安佳佳眨了眨眼，表示无法理解。毕竟人家买开屏纯粹是有钱，与他何干？

等等，莫非是……仇富？

安佳佳慎重地安慰道：“总有一天，你也买得起开屏。”

穆尧听罢，沉默离开。

安佳佳望着他的背影，竟然从中品出一股子委屈，非常不对劲。

整整一下午，穆尧都很不对劲，尤其是把找着的猫交付给许愿人的时候。

许愿人是一位大四学长，他挠着后脑勺，冲安佳佳绽放傻笑：“学妹，没想到我们是一个系的，以后我们可以多联系，这是我的微……”话说一半，学长的表情瞬间惊悚，抱着猫就跑，跟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你说他跑什么？”安佳佳一回头就有了答案。

此刻的穆尧咧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令人不寒而栗。这……可不是得跑吗？

手机收到祈愿完成提示，安佳佳打开一瞅，愿望详情底下多出一行结语：许愿人受到惊吓，扣除满意度附加分。

安佳佳耐着性子劝他：“仙君，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啊。幸亏学长把猫抱走了，要是他没收猫就跑，你这一下午岂不是白忙活？”话说一半，她随手指向篮球场边的男生，“你学学，你要像他一样微笑，要热情，要阳光。”

穆尧听罢，神色阴沉：“他笑起来很好看？”

“必须的，校草当然……”

话未说完，安佳佳后背发凉。她战战兢兢回身，果真撞见穆尧惊悚的笑容。

经此刺激，安佳佳福至心灵，终于从穆尧身上嗅到一股酸溜溜的气息。

5.无中生友

午夜十二点，安佳佳被下铺姐妹一脚踹得神魂归位。

两颗脑袋钻出帘子，一上一下，面面相觑。

安佳佳扒着床沿问：“你踢我床板干什么！”

下铺姐妹谴责道：“你从十点滚到现在，怕不是思春吧！”

思春？安佳佳忽然觉得膝盖有点儿疼。

瞧着她的反应，下铺姐妹的两颗眼珠子越瞪越大，腮帮子鼓成了河豚。

安佳佳三思又三思，迟疑地问：“那个……我有一个朋友，她的一个男性朋友最近总黏着她，是因为工作。问题是，我朋友多看别的男人两眼，那个男性朋友就不太高兴……呃，我这么说，你懂吗？”

“懂懂懂！”下铺姐妹激动地钻回帘子，不到一秒又钻出来，点亮手机自带手电筒，“哈哈，先让我瞧瞧你朋友长什么样！”

安佳佳无言以对，硬着头皮往下演：“你说，该怎么证实那个男性朋友是不是喜欢我朋友？”

下铺姐妹相当配合安佳佳的演出：“现在十二点，让你朋友发一条朋友圈，类似于‘啊，好希望明天一早就吃到麻糬油条啊那种的。如果他明早送来了，结果不就……嘿嘿嘿。”

安佳佳的嘴角抽了一下：“会不会太刻意了？”

下铺姐妹白她一眼，缩回床铺，呼呼大睡。

次日早上六点半，一颗石子砸上了安佳佳宿舍的玻璃窗。

下铺姐妹第一时间扑到窗前，又火速踩上梯子，猛拍安佳佳的脸：“别睡了！给我起来！你朋友的男性朋友来了！”

十分钟后，安佳佳挂着一对黑眼圈，带着一身浓郁的起床气，噌噌噌地跑下楼。

穆尧拎着一只食品袋，笑嘻嘻地望着安佳佳。

安佳佳阴森森地往袋子里瞄，还真是刚出锅的麻糬油条。真香。

穆尧低声同她说：“我瞬移过来的，保证刚出锅。”

安佳佳的起床气彻底被油条压了下去，她不自然地揉着耳根：“你搞什么？这天都还没……天是亮了，不会太早了点儿吗？”宿管阿姨在看着呢。

穆尧笑意不减：“早睡早起身体好。再说了，你不是醒了吗？”

安佳佳耷拉着眼皮看他：“你觉得我昨晚早睡了？”

穆尧沉默了。

对升职苦手而言，誊抄祈愿列表是每日必修课。于是乎，穆尧又黏着安佳佳上课了。

阶梯教室，台下一片死寂，台上口沫橫飞。

穆尧抄完列表也没要走的意思，他见安佳佳听得十分专注，暗搓搓地往讲台瞥了一眼，偷偷剥了颗蒜香贡糖，趁着老师写板书，迅速塞进安佳佳嘴里。

安佳佳叼着糖，错愕地转过头，两人的灼热目光撞在了一起。

紧接着，更多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假如视线有实体，此刻的两人与野生海胆没什么分别。

老师又是一声吼：“上次传本子，这次喂糖，你们以为坐到第十排，我就看不见了吗！”

下课后，安佳佳收到许许多多通过眼神传递的祝福。

穆尧扯下安佳佳遮脸的书：“别遮了，遮也遮不了一辈子。”

资深仙侠剧爱好者安佳佳顿生忧心，附耳问他：“你们到底有没有仙凡有别的说法？”

穆尧震惊地看着她：“安佳佳同学，这都什么年代了！”

哦，这样她就放心了。

此时，外面大雨滂沱，安佳佳静静望着穆尧，甚是欢喜。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大喇叭横插一脚，她会更欢喜。

涪山神又冒雨跑到穆尧的地盘刷进度条了。

“同学，你的伞。”

“对对，有人让我送来的。”

“哈哈，别客气，见外了不是！”

涪山神热情洋溢地四处派伞，安佳佳忍不住感叹：“真是勤奋。”反观某位土地神，唉。

不多时，安佳佳反应过来：“穆尧，这会儿肯定有很多求伞愿望！”

安佳佳火速掏出手机，兴奋地拍打穆尧的肩，却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机，神色凝重。

穆尧的手机振个不停，屏幕上不断滚出信息。他苦笑了一下，将手机收回兜里：“又催我回去开会。”

说罢，穆尧撑开伞：“过来，我先送你回宿舍。”

安佳佳捧着烧红的脸，深情地向穆尧靠近，哪知一把伞从天而降。

“送你了。”涪山神在百忙之中吐槽道，“你俩差不多得了。蒙蒙细雨叫浪漫，倾盆大雨就是智障了好吗！多带一把伞，谁也淋不到。”

安佳佳一声叹息：“他到底单身了多少年？”

穆尧平静地答：“活了几年就几年。”

6.这是在玩火啊

宿舍书桌上，散乱地铺几张过度涂改的稿纸。

眼见自家舍友在深夜伏案傻笑，下铺姐妹不禁为她的精神状况表示担忧：“安佳佳，快去睡吧。别想那么多胡里花哨的，期末不挂科才最实在！”

安佳佳高深莫测地摇笔：“不不不，这个，我自己能行。”

一周前，穆尧送安佳佳回宿舍，临走前问她：“佳佳，最近你有愿望吗？想好告诉我。”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安佳佳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可当她拿起手机看见与穆尧的微信对话框，笑容又渐渐沉了下去。

最后的对话停留在两天前，穆尧仿佛消失了一般。回想起来，那天他的语气有些着急。

“叮咚”，手机推送许愿App系统提示：您的内存空间已满，是否开通会员服务？

又来了。仅一天，会员邀请跳出不下十次。

提示音过于频繁，要是这程序被室友发现就糟了。安佳佳联系不上穆尧，不得不就近找涪山神咨询该提示的关闭方式。

对于山神大人的行踪，安佳佳并没有把握，只是听穆尧提起他对脱单万分执著，故而时常在篮球场打篮球撩妹。

安佳佳赶到篮球场……果然，涪山神正在精神焕发地打球撩妹。如果不是发现安佳佳在场，估计他还真有可能解决母胎单身的问题。

那会儿，安佳佳正低头处理垃圾短信，忽闻涪山神惊呼：“不许动！”她抬起头，就见涪山神抛弃脱单的希望，挥舞着尔康手朝她飞奔而来。

涪山神气喘吁吁：“你们不是说好了不举报吗！”

见安佳佳一头雾水地瞧他，涪山神的表情倏地变了，立马改口说：“哎呀呀，都怪这些年穆尧天天威胁要举报我，我都被整出应激障碍了。你一个人类哪能举报得了我？哈哈哈哈。”

许愿App还有举报功能？自从知道这玩意儿是天界产物，安佳佳就没敢乱动，后来也一直是穆尧操作，如今涪山神这么一说，她倒是有点儿好奇。

究竟是什么举报功能，能令山神大人如此忌惮？

安佳佳默默在个人设置里翻找，还真找到一个举报平台。奇怪的是，当她脑内一念闪过，举报分类与内容详述便自动填上了，写的正是涪山神与十多个人类姑娘击掌的现场报道。

人类无法举报？安佳佳指尖一抖，不慎点中发送键。

下一秒，涪山神手机发出“叮咚”一声，他低头一看，怒骂出声：“是哪个孙子举报我！”

“对不起。”安佳佳愧疚地说。

“你？！”涪山神双目圆睁，夺过安佳佳的手机。

只看一眼，山神大人的脸色就绿了。他悚然道：“穆尧，他这是在玩火啊！”

涪山神说完就跑，安佳佳没来得及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

整整一天，安佳佳盯着那个土味图标不放，脑子里不断重复涪山神的那句话：穆尧，他这是在玩火啊！

天色渐晚，食堂电视机播放本地新闻，大致内容是连日暴雨侵袭，河道水位急剧上涨，恐将发生严重内涝。

城市内涝年年发生，安佳佳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早就习惯了，但直播画面中闪过的那个人影实在很值得关注。

是穆尧。

新闻里的那条河就在大学城边上。然而这么近，穆尧居然没来找她？

安佳佳心底恼怒，一个没憋住就赶去河边。

半小时后，当她刚把共享单车停好，穆尧就出现了，手里还拎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神情丝毫不显意外。

穆尧亲手把吸管插进杯子，递给安佳佳：“记者直播还是拍到了。”

安佳佳看了奶茶许久，平淡地说：“今天看见山神撩妹，他好像很怕我举报他来着。”

穆尧的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特别正经地回应：“他撩得太多，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所以有违规嫌疑，当然怕举报。”

安佳佳疑惑道：“那我们呢？”

穆尧笑道：“我们一对一，怕什么？不过，我们不能让他知道许愿App在你手机上，要不然，被举报的就是我了。”

奶茶杯被握得变形，安佳佳笑了一下说：“你挺厉害的，被拍到就知道我要来？”

穆尧故作神秘道：“心有灵犀。”

安佳佳捧着奶茶说：“还晓得我想要一杯奶茶？”

面对安佳佳探究的眼神，穆尧的脸色变了。

雨滴大颗大颗地砸在伞顶，安佳佳在等他的解释。因为来的路上，她许了两个愿望：一是希望一到就能见到穆尧，二是希望他能带来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穆尧不说话，安佳佳又暗暗许下心愿：好想看一看穆尧的手机。

如预料的那般，穆尧的手机在第一时间振动。安佳佳问：“是不是又要开会了？”

穆尧还是不说话，安佳佳又道：“这回只振一下啊？”

答案再明显不过，穆尧犹豫片刻，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躺着那个土味图标。点开后，祈愿列表上的最新许愿人正是安佳佳。

穆尧有些颓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山神说，我们说好了不举报他。”安佳佳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说好的？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无论涪山神如何改口，他的第一反应显然是认定她手机里有App。再有，涪山神抱怨多年来日日受穆尧威胁，而她拥有使用权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倘若穆尧的手机没有举报功能，他能威胁得了谁？

如今，安佳佳一经试探，便证实了猜测。

除此之外，安佳佳尚有疑问：“按山神的说法，人类应当无法使用程序里的功能。”

穆尧强调道：“你的的确确是一个人类。”

安佳佳不甘心地追问：“你明明拥有使用权，却一直在欺骗我。穆尧，我手里的账号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山神说你在玩火？”

穆尧脸上浮起陌生的表情，轻描淡写道：“为了双倍积分罢了。”

穆尧没有多作解释，竟然抛下安佳佳消失了。

雷雨交加，安佳佳气呼呼地往回走，不慎脚底一滑。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扶上一堵矮墙。

矮墙下是一间简陋的土地庙，安佳佳鬼使神差地对上泥像的眼睛。

天际闪过一道银蛇，冰冷的刺痛如细针穿过大脑。

安佳佳心神一凛，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我去。”

7.卸载中

雨后山路泥泞，安佳佳艰难地爬到半山腰，熟门熟路地找到一间摇摇欲塌的小土房，猛地一脚踹翻门外的三层叠石。

一道虚影凭空显形，咆哮穿透山林：“安佳佳，你有病啊！”

安佳佳毫不客气地揪起他的衣领，瞪眼道：“穆尧人呢？他手下的河螺死也不肯开口。”

“我正要找你说这事……等等，河螺？”涪山神愣了一下，“你都记起来了？”

“是啊，改天我们聊聊抢单的事。”安佳佳扬起一抹吃人的笑。

是的，大概一个小时前，安佳佳想起了自己土地神的身份，而TDS250-2则是她在下放人界之前，委托给她男友穆尧的临时代理账号。

是的，河神穆尧原本就是安佳佳的男友。

安佳佳已经意识到她家男友铤而走险，利用系统bug将许愿App安装到她的手机上，借此偷偷更新成就进度，以达到缩短下放时间的目的。

这个笨蛋！莫非他以为天界因业绩不达标而下放人数众多，可以趁机浑水摸鱼？

此时，安佳佳又听到那个手机智能语音——

“您的许愿App使用权已失效，启动默认卸载。”

“卸载中，请稍候。”

“恭喜您，已卸载成功。”

安佳佳翻出手机——土味图标不见了。

涪山神神色紧张：“我一直以为是穆尧缠着你陪他刷进度条，怎么晓得他刷的是你的账号！唉，谁让你们当年成天叫嚣着要举报我，不然我也不会露馅了。”

安佳佳睨着他：“你也知道露馅了？你见过穆尧了？”

涪山神点点头，全招了：“本来他一周前就要被抓去天界处罚，但是连日天灾暴雨，他坚持留在人界处置完河道的事才肯离开。今晚就算你不见他，他也会去找你告别的。”

难怪穆尧缄口不言，原来是东窗事发，他留不住了。

穆尧做事小心谨慎，几乎不可能出纰漏。许愿App被激活后，所有操作皆是由他……不对，她动过。她曾在某一天，亲手删除过一个愿望。

许愿App用户手册有一则条款：为防止非使用者侵犯用户权益，使用者删除任务时，系统将随机开启摄像头检测身份。

所以，她必定是在那时被拍到了脸，暴露了穆尧。

“讲重点，他人呢！”安佳佳又急又慌。

“被带走了啊。”百年损友涪山神时刻警惕安佳佳的情绪，“穆尧再三交代我，必须把你稳住，让你千万别急，也千万不要试图联系任何人替他求情，包括我哥。”

安佳佳想起那个晾衣架广告就头疼，不过涪山神倒是提醒了她：“不求情也行，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哥，他被罚了什么？罚去哪儿了？给个地址就行。”

涪山神的胳膊被安佳佳拽得生疼，抽着凉气挣扎：“我问我问，你松一松，很痛啊，大姐！”

一晃半个月，安佳佳行尸走肉般地当着人界女大学生，百无聊赖地听着那些数百年前就烂熟于心的知识点，满脑子都是那个身处智商盆地的穆堯。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与穆尧的最后一面，愈发抑不住心底的焦虑。

安佳佳发出第三百条追问微信：死榨菜，你到底问了没有！

不到两秒，涪山神回复：我叫裴涪，不叫榨菜！你有种就叫我哥榨菜啊！

教室门被推开，辅导员领了个人进来：“有个转系生，耽误一下。”

接下来，辅导员的引荐、转系生的自我介绍，还有老师、同学们的鼓掌声，安佳佳一丝一毫没听进耳朵里。直到那个转系生走到她身边，问道：“安佳佳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安佳佳傻愣愣地看着他：“你、你怎么……”

尝过无数次狗粮的老师忍无可忍：“坐吧坐吧，你们可别谦虚了！”

穆尧单手支着脑袋，认真地看她：“下课吃什么？”

安佳佳拍脑袋回神，悄悄地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还记得我？上头做事随便到这个程度了吗？”

穆尧的表情僵了一下：“是因为你。这次我听说执行惩罚的是裴陵，便偷偷许了愿望，因为他是许愿App的钻石VIP，有特权接受神仙的愿望。本来，我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他会真的照做。”

安佳佳没听明白：“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穆尧散发出一股陈醋味：“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从未跳过他开屏广告的神仙，他很感动。”

安佳佳挑了挑眉，玩味道：“帅哥有什么罪？为什么要跳过呢？”

穆尧顿时气得剑眉倒竖，整个人都不好了，赌气道：“我不给你剥糖了！”

“你瞒着我干违规的事，我还没揍你呢！”安佳佳不甘示弱。

“你舍得揍？”穆尧有恃无恐。

讲台上，老师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听课听课，小心挂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