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妄想(一)

2020-12-15 06:56君素
桃之夭夭A 2020年10期

君素

作者有话说:林浣作为一个颜值路人、智商感人的大龄追星女孩,为什么能顺利进入娱乐圈,左手事业,右手喜提爱豆当老公,人生仿佛开了重金外挂?请读者朋友们关注高糖小甜饼《她的妄想》,揭秘娱乐圈不为人知的事实——林浣的外挂,只有一个,叫作简黎。

我感觉我应该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生日了。

就在今天早上,一个风和日丽、春光灿烂的周五,好不容易没有任何通告,我可以在公寓里睡到自然醒,玩游戏玩到手抽筋的大好日子,我的经纪人,一位重达一百五十斤的选手——胖哥,愣是挑着时候给我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噩耗。

我现在的状态是,左手速效救心丸,右手太太静心口服液,满脑子都是命重要还是事业重要这个千古难题。

胖哥坐在茶几对面,给了我好一会儿时间消化噩耗,又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鬓角的汗,才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其实,这是一个好消息。”

我呆滞地望向胖哥。

约莫是因为我的脸色惨白,胖哥下意识地抖了抖,挪着屁股后退了半寸,清嗓子道:“《定渊》这部剧不管怎么说是早就签了的,不可能反悔,而且这部剧作为你的第一部大女主剧,口碑和反响都相当重要。”

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没过二十五岁生日啊!在我该浪得飞起的时候,你突然放了一把断头铡在我面前,让我这个弱小的宝宝怎么接受!我泫然欲泣地盯着胖哥。胖哥咽了一口口水,梗着脖子又说:“开机时间本来就拖了大半年,这男主要是再定不下来,你的热度都快没了,以后再想接好本子,更是难上加难。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念,要当一个好演员吗?好演员是不应該在意那么多外在因素的。”

我依旧眼神空洞地盯着胖哥。

胖哥继续循循善诱:“何况,这回人家是带资进剧组,人气又摆在那儿。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从来没演过戏,可现在这市场,流量主宰一切。有他作陪,资金充足,听我的,这部戏绝对会爆,请你抓住这个机会,好吗?”胖哥握紧小拳拳,给我做了个标准的打气姿势。

不是我非要夸张,我现在体内的一股热气已经自行打通了任督二脉,只要给我一个爆发点,我能自燃三天三夜。

沉默了半天,我看看手中的速效救心丸,在吃了可能会药物中毒,不吃可能会脑部中风这两个选项之间徘徊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吃。我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瘫痪似的仰躺回沙发中,双目放空地觑着天花板,气若游丝地问:“他是怎么想的?”

“啊?谁?”

“男主……”

“哦,这个嘛……”胖哥摸摸鼻头,这个动作充分说明了他打算接着忽悠我,“大概是准备转型吧。”

“转型也用不着挑咱们这种小成本剧组啊?以他现在的人气,想演什么大制作没有?就算他要上大荧幕搞个影帝玩玩,我觉得他的粉丝都会花重金给他买回来。”我还没忘记,这位“男主”去年过生日时,他的粉丝给他买下纽约、北京、上海、旧金山四座城市的中心地段广告屏,二十四小时全覆盖式安利,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砸钱之豪气,挥金之嚣张,简直走在了饭圈文化的前沿,丧心病狂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一想到这儿,我就有些酸溜溜的:“他完全可以挑一部男主剧,是哪里想不开,非要来蹚咱们这个浑水,还自己带资进组?”

“嗨,瞎说什么呢!咱们这个制作班底,多么精良,可是连爆了两部仙侠剧!”

是的,没错,被黑到爆的剧。

“而且咱们女主演技赛高,颜值逆天,一看就是入围明年百草电视节的后备力量!”

呵呵,你再吹。

“再说了,他从没涉足过影视圈,要不是他带资进组,制片人还不一定要他呢。”

你说这话就不怕被他粉丝直接撕到火葬场去?

胖哥也觉得自个儿自信过头了,压低了声音说:“这话就你知我知,你可千万别给我爆出去。”

欺善怕恶!我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胖哥眼见我讨论的兴致着实不高,从手提包里拿出剧本,往茶几上一丢,起身说:“这事儿已经定了,你纠结也没用。以后他要进影视圈,你俩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过去有什么不和,你也给我烂在心里。不是我吓你,你那千儿八百万的粉丝,还不够他家一个零头的,但凡你敢对着他黑一下脸,我打包票,以后你会糊得贴到锅底去。”

我:“……”

“好好准备吧,下个星期就要进组了。”

我一言不发地目送胖哥出门,“哐”的一声带上了厚重的防盗门,剩我一人独坐客厅,无语泪千行。

现在,让我来仔细理一理思路。

我,林浣,一个三线女演员,出道四年,挣扎着从女四、女三爬到了女二的位置,演过三部电影以及一部宫廷剧,在我二十五岁原本应该冲太岁的年份,居然有位导演看中了我的美貌与演技……好吧,美貌不算,毕竟现在一打开搜索引擎搜索我的名字,一半的标题都是“林浣古装动人,现代装为何能秒成路人”以及“林浣凭什么吃娱乐圈这口饭”诸如此类的抨击内容。

老实讲,我觉得我长得还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可小家碧玉这种修饰词还是撑得住的。怪现在娱乐圈整容脸太多,埋没了我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自然派。诚然,我也不是靠脸吃饭的。我自认靠的是演技。接到《定渊》这个戏之初,我还以为我事业的春天来了,觉得过年上庙时那位算命人跟我说的今年我要走霉运妥妥是骗人,结果,天理昭昭,古人的智慧诚不我欺,冲太岁就是冲太岁,谁也别想跑,这不,我的冤家当真就驾着太岁来撞我了。

说起我的冤家,也就是《定渊》最后定下的这位男主,带资进组的人,姓简名黎。这货年少成名,十五岁组团出道,组合的名字叫FT,取的是Fighting Team的意思。组合一共四个人,简黎是团里的舞蹈担当和rap担当。他跳舞的样子,那简直是神鬼惊叹,举世无双,撩人于无形,人于弹指……好的,我跑题了,总而言之,简黎长得好,舞也跳得好,外加还是赛车手,酷得人晕眩,帅得人劈叉,圈死无数迷妹粉丝,占据娱乐圈顶流长达五六年,地位之稳固,无人可撼动。

要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简黎的背景?

喀……请叫我雷……不是,请叫我黎粉。

没错,简黎是我的爱豆,他现今榜单的数据中,有一份是我辛勤熬夜出的力。

不管怎么说,简黎肯加盟《定渊》,我应该欢喜的,并由心底怀疑制片人是不是给简黎下了药,才迫使简黎踩进了这个大坑。等剧开播之后,我再抱紧简黎的大腿,炒一波CP,分分钟就能黑红到一线去,多么完美的结局。可我心底那是相当地沉重,仿佛清明节要去上坟之前那般沉重……

归根结底,这份沉重缘于我和简黎的一点点儿小过节。

早年,FT组合其实和我是一个公司的,我和简黎还有点儿交情,就是他能喊我一声姐,我能叫他一句“好弟弟”的江湖情义。那时候,他没摆什么大咖的架子,我也没有小透明的自觉,和他偶尔在公司休息室碰上,我还会狗腿地给他冲一杯速溶咖啡,拉着他天南海北地闲聊两句。眼看着友谊的小船正在雄赳赳、气昂昂地扬帆前进,事情的转折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脆弱的生命里……

犹记那年年底公司开庆功宴,我被一杯白酒灌得晕晕乎乎,我具体做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就只知道,当我再醒来时,是在一个酒店的房间。我第一时间检查了我的情况——

衣服,OK。

床单,OK。

很好。我正欣慰于我的老年贞操还在,冷不防就听见卧室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我指天发誓,我那时候并不是要偷听,而是出于对真相的探究,才打开了一条门缝,观察外边的情况。然后,我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了穿着浴袍,拿着毛巾擦湿头发的简黎。

我中肯地说,简黎非常性感,嗯……

那微敞的领口……

那诱人的锁骨……

以及那滚动的喉结……

我不自觉地双腿发软,腹部发热,在这种诚实的生理反应中,我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简黎为什么会在这儿?以及……简黎的经纪人、公司经纪部的一姐——左虹,为什么也在这儿?我紧张地夹紧了双腿,凝神看去,完全顾不得大腿根部和腰上诡异的痛感,只听左虹强势地说:“你是不是疯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简黎意简言赅,一边波澜不兴地盯着左虹,一边把手里的毛巾任性地扔在沙发上。那样子,帅爆了!

我小心肝儿一阵狂颤,用手充当呼吸机,四处寻找新鲜空气。

左虹又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负责,公开。”

“负什么责!娱乐圈里这种事情少见吗?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要负责、公開了?!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们都一起多少年了!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你就这样逼我?!”

“啪嗒——”我依稀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我望了望简黎,再望向红着眼眶的左虹,再望向凌乱的沙发。隐约地,我看见沙发上有一点儿没清理干净的血迹。我受了多年性教育的脑回路登时告诉我,我应该撞破了爱豆与经纪人欢爱,爱豆想公开,可经纪人怕背黑锅的现场直播。

我那时的心情,怎么说呢,很复杂,很惆怅。要是简黎喜欢我,别说他要公开,就算他要摘星星,我都愿意当一块圆润的垫脚石。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偷听八卦?

我屏住呼吸,力图在这混乱的境况中找到一个突破点,就在我苦思冥想扼杀脑细胞的当头,卧室里的手机居然响了。我一个飞扑扑到床头,想把手机铃声捂死在怀里。很显然,这种被酒精影响了的弱智行为徒劳无功。微风轻拂,房门随之敞开,客厅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

左虹仿佛看到了阶级敌人,那眼神,分分钟要把我处决。简黎则相对温和,没什么太明显的情绪。

我在刺耳的铃声中尴尬地冲他俩咧咧嘴,然后将肚子底下的手机拿出,正想接电话,却发现来电的名字我貌似不认识……我沉默着,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这手机。简黎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云淡风轻地冲我伸手道:“我的。”

“啊?”我一惊,立刻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给了他。简黎皱皱眉头,直接挂断电话,又睨了我片刻,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好像是在怪我没有睡得像个死猪一样,突然醒来打断了他和经纪人难得的相聚……

我有罪,我悔过。

我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门口的左虹,打着哈哈道:“生……生物钟,自然醒。”

简黎没接话,左虹也没吭声。我一边承受着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尴尬,一边发动我看了八年《名侦探柯南》的脑回路,想通了一些关键。

我猜,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昨晚我喝高了,简黎出于品德的高尚、人性的善良,为避免我被某些油腻高层揩油,将我带来了酒店避难。然而,他喝得也不少,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经纪人跟来照顾他时,他俩干柴遇上烈火,在沙发上打响了新年的第一炮……

原以为我这个醉鬼应该睡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没料到,两人早起就公不公开恋爱的事起了争执,我也没挑个好时候,居然这时候醒了……

为什么我会推测和简黎发生关系的是他的经纪人,而不是同在屋内的我呢?这里面有两大原因。

其一,我衣服整齐,浑身清爽,除了腰有点儿酸,腿有儿点痛,没有任何初夜之后的疼痛撕裂感。再加上简黎是我的爱豆,我要真和他发生了点儿什么,我怕恨不得载入史册永生铭记,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印象!

其二,我和简黎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还没到能够酒后乱性的程度。而他的经纪人和他熟识了将近六年,他俩日久生情才比较符合逻辑。

想到这儿,我心如刀割,痛入骨髓。但为了不让他俩把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杀人埋尸,我还要竭力掩饰自己的难受,抬起头挤出一个麻木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那什么,我昨晚喝多了。”

“我知道。”简黎声线平淡。

“我一喝多就会睡着,一睡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简黎抿了抿唇,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了一条线。

我忙着给自己开脱:“所以,无论昨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听见,也不记得,真的。”

“不记得?”

“嗯,不记得。你们不用担心。”

简黎不说话了。

我为了保命,还在不遗余力地宽慰他:“再说了,虹姐说得对,这种事,娱乐圈里很常见的,我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你们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是第一次遇上?”简黎的语气无端端地冷冽下来,如同寒冬腊月的劲风,呼啦啦扇在我脸上。

我无暇思考他的重点为何这么奇怪,是不是小学语文没学好,只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拍胸口保证:“我绝对不会传出去!”

简黎沉默片刻,朝我走近些许,似乎想伸手拽我。说时迟那时快,我完全忽略了酒精的后遗症,一个风骚的走位退开半步。简黎只手捞空,霎时僵在原地。我仰起头,好巧不巧,撞进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此时有首背景音乐在我脑中响起——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我哽了哽,打住思想的岔子,甩甩头怯怯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简黎敛下眼皮。

左虹冷笑出声:“请吧。”

得了女主人许可,我快步绕过简黎,抓起自己的包拔腿就溜,把所有的疑难杂症留给了他们这一对见不得光的苦命鸳鸯。

現在回忆起这件事,我从酒店离开后至少有两三个月,都处在怀疑人生,无心工作的消极状态,得亏胖哥人好,没有放弃我,还替我接了新戏。我自觉不能被无望的单恋打倒,索性掩埋了往事,赶去贵州拍戏了。

然而,没过多久,网上曝出了简黎和左虹的绯闻,并且有小道消息盛传我是爆料者。我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其间是非曲直一言以蔽之——全是血泪。总之,这件事以简黎成立了工作室,更换了经纪人而告终。我也自此进入了简黎的黑名单,他再不拿正眼瞧我……

我心酸地把剧本盖在自己脸上,忍不住涕泪横流。违约是不可能的,我怕把肾摘掉都赔不起违约金。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远离简黎,谨言慎行。左右都是死胡同,我也只能闷头往前冲了。

转眼到了死亡出发日。

在胖哥的督促下,我和助理小晴拉着行李箱,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态赶赴前线……啊不,是剧组。

下了飞机,坐车去酒店的途中,我还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这两年关于简黎的种种。

自打他成立了工作室,我俩就极少碰头,我也是从旁的渠道得知,简黎似乎是因为和公司产生了矛盾,在合约未满之时,自愿赔了一大笔天价赔偿金,才脱身出来独立门户。这之后,他的曝光率下降,接的代言和活动越来越少。他的微博以前是一周一更,这两年变成了一月一更,要不是每年雷打不动的FT年底演唱会摆在那儿,粉丝可能会以为这位爱豆是要退隐了。

问:粉上一位不爱营业的爱豆是什么心情?

答:宠,往天上宠,打下江山送给他!

我们黎粉,就是这种酷炫狂霸跩的存在。

诚然,依简黎即使不营业也有着顶流的地位,他的资源肯定是不会差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己疏于营业,甘当一个寂寞的美男子。关于这点,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简黎脾气一天比一天臭,除了FT那三名成员,他基本不愿和人交际,即使见了人也是冷漠疏离,导致许多品牌方和综艺节目想请他而不敢请。对此,我只想说,即将和他拍戏的我,压力真的很大。会不会这位金主爸爸哪天心血来潮,直接把我弄死在剧组里?

有了这个念头,我顿时冷汗如雨下。小晴以为我是热得慌,把车内的风口通通对准了我,吹得我鼻涕横流。

到了酒店,生活制片领着我和小晴去房间放行李,这位油光水滑的大哥还亲切地对我说:“简黎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哟,方便你们以后对戏。”

听了这话的我,更加生不如死……

我在房间里乱窜一通,寻找能够防身的东西。由于害怕简黎入室杀人,我甚至还思考了一下跳窗的可能性。

小晴看着我在窗前发呆,笑嘻嘻地凑到我跟前,说:“浣姐,这个房间的视野不错呀!果然当了女主角,待遇就是不一样。以前你都住一楼二楼,现在住到顶楼啦!”

我眼神空洞地瞅瞅小晴……

有哪句说哪句,这个顶楼,我不是很想住!

小晴约莫没理解到我目光中的深意,还认定我是开心得失了神。摆放好带来的东西,小晴又给处于死机状态的我喷了防晒喷雾,再选了一顶鸭舌帽搭配我今天的服装,然后拉着我吃过饭,匆匆赶去片场参加开机仪式。

彼时,刚过下午一点。

六月的横店,太阳生猛,气温直逼三十大关,一下车,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人几近窒息。供桌已经摆放好,主创人员基本到位,现场人头攒动,媒体和粉丝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小晴拿出遮阳伞挡在我头顶,几个安保大哥开了路,我们才穿过人群,来到了供桌前。和导演、制片等人一一打过招呼,我和小晴乖巧地站到了角落,等着大咖霸气登场。

应援的粉丝大多是黎粉,只有几个被挤到了边角的小姑娘弱小无助地拿着有我名字的灯牌。我见天气太热,让小晴去给小姑娘们买水喝,自己拿着伞神游太空。没过一会儿,一个热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林浣!”

我抬眼一瞅,本剧的男二——顾明卓闪亮上线。顾明卓这货和我合作过一部剧,演的还是我的“竹马”,和我比较熟悉。他像一阵龙卷风似的,瞬间刮到我面前,也不顾大众的目光和媒体的镜头,张开手臂就给我来了个象征友谊的熊抱:“浣浣,我可想死你了!”

我被顾明卓搂得快要当场死亡,张牙舞爪地推了他好几下,他才勉强松开我,露着小虎牙冲我笑。

讲道理,顾明卓本人其实比我大几个月,可他偏偏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看起来又嫩又天真,加上出道以来塑造的无心机人设深入人心,是以哪怕他当众抱我,媒体和旁人也会笑赞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我就不同了……

犹记得上一回在某个颁奖礼上,我主动和我前一部电影的男主角打了个招呼,就被营销号写成了想抱大腿上位,主动引诱,等等……

所以说,当个女演员真的是相当难……

我这边还在感慨,顾明卓拿手在我眼皮底下晃了晃,撇着嘴说:“想什么呢?见了我也不给点儿反应,你这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啊?”

我翻出一个犀利的白眼,压低嗓音说:“离我远点儿,万一咱俩传出绯闻怎么办?”

“我不介意啊,让绯闻什么的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介意。”我强调,“跟你捆绑炒作会降低我咖位的。”

顾明卓咬牙切齿:“林浣!你没有良心!当初跟人家花前月下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卓卓,现在要和别的男演员演对手戏了,你就翻脸无情!是我错付了一腔情义!是我错许了一颗真心!”

“小卓卓……”我打了个干呕,“能不能不这么恶心?注意一下你一米八的硬汉气质好吗?”

“不好,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可爱哟。”顾明卓臭不要脸地对着我比了个心。

我头皮一麻,赶紧摇着头退避三舍。

顾明卓再次靠过来,钻到我的伞下和我肩并肩,抱着手说:“人好多啊,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剧组有今天这阵仗的,顶流就是顶流,和我等凡人果然不是一个档次。”

闻言,我再挪开半步,力图和他保持距离:“和你不是一个档次,我可是女主角呢,谢谢。”

“瞧把你嘚瑟的。来,你看看我这张自带保鲜的脸,你再看看我这肥瘦均匀的大长腿,你敢说我将来不会大红大紫?”

“肥瘦均匀……”我回味了一番这形容,然后眼神复杂地看向顾明卓,“小学的语文课代表是你吗?”

“啊?”顾明卓一呆,“不是啊!”

我点点头:“我就说,以你这智商,进不了小学的门槛。”

顾明卓:“……”

“还大红大紫,是谁给了你这份勇气?某位梁女士?”

“林浣!”顾明卓一咬牙,扑过来揪住了我两边脸颊。

我没料到他真有这狗胆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进行肉体攻击,急忙拿伞去戳他的头:“松开,你给我松开!老娘扑了粉的,你这大逆不道的逆子!”

“林浣!我和你拼了!”

“这么多人在呢!以后咱俩还要不要在娱乐圈混了?!”

眼看我和顾明卓的塑料友谊走向了分岔路,媒体朋友们对着我俩拍了几张,不知出于什么诡异的心态,居然还在笑呵呵地说:“梅香CP感情当真不错,粉丝们火眼金睛。”

梅香CP,是我和顾明卓上一部电视剧的情侣代号。

我满脸写着拒绝,正要反击,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尖叫声如潮水侵袭,冲上天穹,震撼大地。耳中充斥着歇斯底里的“哥哥我爱你”“简黎我们永远支持你”等爱的宣言,让我的灵魂为之战栗。黎粉们自发让出了一条路,压轴的男主角终于站在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他身披暖阳,脚踏无数芳心,快步走近。他穿着一件印花的白T恤,外面套了件简单的蓝色衬衣,修身的长裤将他的双腿衬得又长又直。和顾明卓的肥瘦均匀相比,这才是真正的腿精本精。

这个人,只要站在别人目所能及的地方,其余的所有事物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天与地之间,只有他,如无尽银河般灿烂耀眼。

简黎,时隔两年,我再一次与他正面相遇。

我的心脏仿佛要爆炸了一样,疯狂且剧烈地跳动着,在那席卷每一个细胞的喜悦里,又有丝丝的酸楚,如同落入湖中的石子儿,泛开了圈圈涟漪。我的目光紧紧粘在简黎身上,看着他和别人握手打招呼,我却止步不前,不敢上去和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过了许久,我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怏怏地低下了头。顾明卓像是也被现场的热烈氛围震住了,盯着简黎打量了半天,才蹦出一句:“看来,人红不是没道理的,这长相,这身材,我输得心服口服。浣浣,你说……”顾明卓看向我,这一看,冷不防就噎住了。

由于简黎的突然出现,让我俩同时呈现了短暂的神游天外的状态,以致这货的爪子现在还停留在我的脸上。顧明卓弯下腰来瞅我的表情,我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放手。”

顾明卓被吓了一跳,忙不迭松开,手忙脚乱地说道:“哎呀,怎么就哭鼻子了?我捏痛你了?浣浣……哎,浣浣……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哭出来啊!这大庭广众的,让媒体拍去,咱俩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用力擦了一下鼻头,嗔道:“谁要哭鼻子了!”

“是是是,不是你,你没有。我要捏痛你了,我让你掐回来,你想掐哪儿?我绝不反抗!”

我还没吭声,边上突兀地插进来一个凛冽的男音:“怎么了?”

我一抖,顾明卓也一僵,然后我俩齐齐转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到了半米开外的简黎。简黎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我,眉头不经意地轻轻一皱。我恍惚地盯着他看,他又睨向顾明卓,神色冷峻严肃得像是对待有血海深仇的阶级敌人……

顾明卓肉眼可见地吞了一口口水,谨慎地伸出手去,生硬地打招呼:“你好,我是顾明卓,接下来的四个月,请多多指教。”

简黎睨着他的手,没有回应。

顾明卓歪着他那充满了疑惑的小脑袋,也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食指和大拇指上还残留着我脸上的粉底,白惨惨的。他一个激灵,赶紧在裤管上擦了擦,打着哈哈道:“是林浣的,我刚在和她开玩笑呢,不好意思啊!”擦干净了,顾明卓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爪子,再度郑重地伸出去。

简黎仍旧不为所动。过了五秒,他径直看向我,扔下一句:“过去吧。”继而率先走回了导演身边。

他果然很厌恶我,都不屑正式地和我打个招呼,再怎么说,以前也是一起喝过速溶咖啡的交情呢……我像只蔫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哀叹一声,刚要迈步,顾明卓竟也跟着哀叹了一声。我疑惑道:“请问你叹气个什么劲儿?”

顾明卓:“我总觉得我好像给简黎戴了顶绿帽子。”

我:“……”

顾明卓:“你没发现吗?简黎刚刚看我的表情,仿佛我和他有夺妻之恨。”

我没说话,顾明卓摸着下巴继续发散思维:“奇怪,我最近也没交女朋友啊,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拍戏的四个月还能不能愉快安全地度过了……”

不能愉快度过的,可能是我。

我有气无力地拍拍顾明卓的肩膀:“傻瓜,别胡思乱想了。”

顾明卓相当感动:“浣浣,还是你对我好,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安慰我!”

“嗯,放心吧,你不可能和简黎有夺妻之恨的。毕竟,你俩之间的差距是喜马拉雅山和地平线,哪个姑娘会眼瞎到去选你啊!”

顾明卓冲我龇牙咧嘴。

我生怕他不信我这说法,还发自内心地给他分析:“俗话说得好,吃过佛跳墙的人绝不会再吃青菜豆腐汤,由此证明,和简黎谈过恋爱的女人不会看上你。俗话也说得好,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由此证明,能和你谈过恋爱的女人,简黎也是绝对看不上的。”

顾明卓:“……”

“看,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舒心多了?”

“林浣,这会儿要不是这么多人,我能直接在你嘴上缝出个蝴蝶结你信不信?”

我当然不信,蝴蝶结难度太大了,何况顾明卓也就只能纸上谈兵,一旦实战演练,得那叫一个浑然天成,谁都比不上。我冲着顾明卓吐了吐舌头,顾明卓眼看着想动手,莫名地,我俩再次感受到了来自魔鬼的凝视,简黎眼光如利刃,带起阵阵阴风,毫无偏差地扎在我俩身上……

我和顾明卓双双嘴角抽搐,我卖友求荣,道:“简黎又在向我方示威了,顾明卓,拿出你血厚耐揍的特性,迎难而上!我将永远在你的身后支持你,我的心与你同在!”

顾明卓皮笑肉不笑。

我想握紧小拳拳给他打一波气,没料到,这货居然不顾仁义道德,用力将我一搡,使得我三两步跌到简黎跟前,还险些撞上他的胸。距离太近,我略感窒息。眼睛里,是简黎白色T恤上的花纹;鼻息中,是简黎身上淡淡的香气。我紧张到头皮发麻,由衷地想打个地洞钻进去。但我不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一个搞不好,我明天就会被钉死在恶意炒作的耻辱柱上,被众多黎粉徒手撕成渣。在这关键时刻,我福至心灵,妙计突生,顶住巨大压力和简黎对视,笑得相当僵硬地说道:“我……我想找你签个名。”

简黎:“……”

拒绝我!没错,用你对我一万分的厌恶来拒绝我,让我的心死得彻底!

我和简黎面面相觑,不远处有黎粉小声道:“原来,林浣也是哥哥的粉丝啊!”

“我家宝贝的魅力那么大,所有人都该喜欢他!”

“你们看,林浣的手在发抖哎!”

“追星女孩见到爱豆的激动,在林浣身上完美体现!”

……

我哭笑不得。姑娘们,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激动,是害怕……

勉强稳住情绪,我再度拿出演员的职业素养,向简黎投去一个小心翼翼却无比渴望的眼神。

简黎的瞳孔微微一缩,慢悠悠地开了口:“纸笔呢?”

我:“好的,我这就退……”等等,他不是让我离他远点儿?纸笔?他还真的要给我签名?我脸皮子轻微地抽搐着,大佬,这只是个障眼法啊!这么认真干什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好装模作样地摸着裤兜,说:“出门太急,忘带纸笔了……”

简黎默不作声。

我又狼狈道:“要不,改……”

简黎抢话:“手机呢?”

我一愣,也不知金主爸爸要干什么,乖乖拿出手机解了锁递给他。我的手机桌面是多年前一张演唱会的图片。那时候,我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齐了一张门票钱,在最角落的位置看了我人生第一场FT的演唱會。结束时,简黎上台致谢,我从侧面拍了他一张模糊的剪影,流光溢彩,璀璨如辰星。

幸亏我当时手机的像素差,也幸亏我没换上简黎高清的桌面图,堪堪逃过了被正主目击的劫难。我长舒一口气,简黎盯着我的桌面看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我呼吸一乱,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他却迅速收回视线,背对着媒体和粉丝,打开通话界面,按下一连串数字拨通,再利索地挂断,把这数字存进了我的通话录,并亲手输入了两个字——简黎。

简黎把手机还给我,冷淡道:“签好了。”

我当场目瞪口呆。

还是简黎秀,没纸笔,好的,在手机上输入两个字就行。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怪怪的。

简黎见我一脸纠结,问了句:“你觉得不够?”

我呆呆地望着他。

他无奈又宠溺地补充:“等会儿回了酒店,你带上纸笔,我再给你签一次。”

我吓得回过神,忙不迭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就够了。”

今天的简黎,出奇地诡异!据我所知,他是从来都不宠粉的人设,日常爱好之一就是怼粉,没道理知道我是他的粉丝后,突然变得和蔼亲切。这里面肯定有诈!说不定是想诓我在酒店碰头,然后把我套进麻布口袋里痛打一顿以泄私怨!我满脸防备地后退两步,随即,我就看到简黎的脸色一黑,分分钟收起了那份虚假的和气……

这才是金主爸爸的真实面目吧!他什么时候学会使用糖衣炮弹了?!我的生命,在这一刻,依稀亮起了忧郁的红灯,嘤嘤……

下期预告:正式进组后,简黎阴晴不定,林浣心惊胆颤:两年前的恩怨,金主爸爸这是要报复我啊!林浣开启狗腿的讨好模式……毕竟接下来的第一场戏是和简黎的吻戏呢,真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