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鞋的故事

王祎卓

叔叔从田地里劳作回来了，带回一双长筒橡胶雨鞋，橄榄色的外表被太阳晒得干巴巴的。叔叔把它提进西边的杂货间里，放在了门后面。看着那双鞋，我的思绪不禁悠然神飞。①

这片土地上的人俭朴，平时劳作脱下鞋子、挽起裤脚就上阵，几乎没有多少人家买过雨鞋。我家曾经也是有一双橡胶鞋的，只不过有一次被小孩子扔到火炉里烧坏了。爷爷不耕作了，父亲和叔叔一直没有想过再买一双，常常冻得双脚麻木，或被雨水泡得发肿。②

每逢雨季，鞋面撞击地板时，就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十分清脆。每每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我就知道他们回来了。③

关于雨鞋，我们家早以前还有一双，是爷爷用来走田地的。听大人们讲，叔叔当时特别想穿这双雨鞋走路，在那个时候，能有一双不怕雨雪泥水的橡胶鞋，听起来就令人艳羡。后来，叔叔提回了那双干巴巴的雨鞋，他就和父亲常常轮流穿着它下田地。一双鞋被两个人来回穿了许久，久到鞋里覆盖的尘与泥都消失了，橄榄色的表皮也慢慢黯淡下来。④

又是一年，父亲从外地回来，带回两双长筒雨鞋，崭新的，乌黑的，放在太阳底下还泛着水光，和那双旧鞋放在一起。父亲不说，我们也知道，那双旧鞋很快就要被扔掉了。之后，父亲开始频繁地穿着新鞋和穿旧鞋的叔叔一起农作。雨季的作物带着一点毛刺儿，他们两个人在里面穿梭，新鞋上面划出几道刺目的白印，旧鞋早已伤痕累累了。坐在田埂上，父亲把新鞋脱下来，看向叔叔，说道：“明天，把我带回来的新鞋换上，旧的就送到厂里熔了吧。”⑤

叔叔一愣，没有应声。他温柔地用手摩挲着鞋侧，慢慢地说：我不想扔。”叔叔虽然保住了这双陪伴他良久的鞋，但这双鞋也被搁置在了雜货间的角落里，很少有人光顾。

有一天，我们几个在院子里挖沙，堂弟见容器不够，索性偷偷跑进杂货间拿走了其中一只雨鞋。雨鞋用久了，有些细沙都能从缝里漏出来。我们不禁怀疑这双鞋的实用性。没想到堂弟还回去的时候，恰巧被路过的父亲发现了。父亲看了一眼仓皇逃开的堂弟，一言不发。就在堂弟以为父亲要将这件事同叔叔说时，父亲却走进杂货间，将鞋子取了出来，然后走出院子。⑥。

听母亲说，雨鞋最终还是被送进了回收厂。奇怪的是，叔叔并没有说什么。他们依旧穿着曾经的新鞋去农作，好似叔叔曾经留下旧鞋的举动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而记忆里旧雨鞋“啪嗒啪嗒”的声音也淡化了。⑦

那天晚上，我上床睡觉时，院子里又响起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回来了。⑧

①习作用朴素的笔调，写了叔叔的长筒橡胶雨鞋。看似不经意的开篇，却是下文回忆的开始。

②本段写出了“我”家的环境，没人买雨鞋，都是打赤脚。家里曾经有双橡胶鞋，却不小心被小孩扔到火炉里烧坏了，为下文具体写雨鞋的故事进行铺垫。

③细节描写，写出了雨鞋“啪嗒啪嗒”的响声，与结尾形成照应。

④这里点出了爷爷、父亲和叔叔三人共同穿的一双雨鞋，通过对雨鞋展开细腻的描绘，展示出那一代人生活的艰辛和惜物的情怀。

⑤这里写出了新旧雨鞋的对比及旧雨鞋的遭际。

⑥叔叔的迟疑，表现出对旧雨鞋的不舍。读到这里，我们会发现旧雨鞋其实更多时候代表着一段光阴。虽然旧雨鞋成了弟弟的玩具，最后依然摆脱不了回收的命运，但其寄寓的情感却是难以割舍的。

⑦旧雨鞋和它所代表的时光，渐渐沉淀在“我”的记忆中。看似朴素的句子里蕴藏着淡淡的感伤。

⑧首尾呼应，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也撞击着读者的心，结尾戛然而止，余音绕梁。

总评

阅读本文，如同和邻家小妹话家常，听她娓娓道来有关自己父辈祖辈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正是通过“雨鞋”串联起来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了小作者对童年生活的回忆。亮点如下：

1.运用倒叙，构思精巧。习作开篇先由叔叔的长筒橡胶雨鞋入题，然后展开回忆，写出了雨鞋曾经陪伴祖辈父辈度过的那段老旧时光，最后却沦为孩子玩具导致被回收的故事。那双雨鞋离开我们的生活则代表了那段光阴的渐行渐远。

2.因物寄情，用语凝练。小作者在对雨鞋进行细腻的描绘后，还寄寓了一点淡淡的哀愁于其中。如“橄榄色的表皮也慢慢黯淡下来”“记忆里旧雨鞋啪嗒啪嗒的声音也淡化了”等等，字里行间，脉脉含情。

3.以小见大，生动真实。习作让人感到最真实的地方是叔叔对旧雨鞋的珍惜，不愿意鞋被回收;父亲发现我们用旧雨鞋玩耍时的忍耐，真实地反映出老一辈人对陪伴他们的旧物的珍惜及对子孙辈的宠溺。这些祖孙三代最朴实、最真挚的情感，被“雨鞋”这一普通的物什串联起来，读来让人感觉真实的同时深受感动。

（董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