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掌握火开始,人类对自然的开拓就进入了新的阶段。文明的火焰里,驱兽、熟食和穴居、制陶等成果不断走出,转瞬间人类便已经离不开火,离不开用“燃烧”简单获取能量的手段。
当然,和文明如影相伴的冲突和战争,也少不了能量武器的身影:从火焰开始,人类的战争既催化着能源、能量运用手段的变革,对能量的理解也反过来改变着战争形态,永不停歇。
作为对木制防御器械、木制建筑、木制船只异常有效的战争手段,“火攻”存在的历史已经非常久远。但如果要说,真正何时人类火攻战术脱离了单纯依赖硫磺、木材、油脂等简单易燃物的“低级趣味”,那还是得提一提“希腊火”。
当然,由于拜占庭帝国本身对“希腊火”配方高度保密,今天世人已经无法还原“希腊火”这一款复杂配比燃料武器,只能从史料中一窥究竟。
譬如说,欧洲最早的女性历史学家之一,出生于11-12世纪的东罗马帝国公主科穆宁娜就曾确实描述过“希腊火”的存在:她笔下中的“希腊火”是装载在木制战舰前部的“兽首状铜铁管”内,能够向敌舰喷射,使其着火。
乍一听这个“希腊火”和易燃油脂没啥区别?这可就大错特错了。从七世纪开始,尝试着从埃及亚历山大港出发,从海路攻下君士坦丁堡(现伊斯坦布尔)的阿拉伯人就持续被“希腊火”压制得抬不起头:在他们的描述下,“希腊火”极其易燃,船只一旦被燃烧中的“希腊火”液体触及,便无法扑灭;溅落到海面上的“希腊火”仍继续漂浮燃烧,任何跳水求生的逃亡者都会被烧死;甚至有“希腊火”在水面上无需点燃,遇水即燃的记载。
也正因为“希腊火”如此强大,拜占庭西北的基辅罗斯人、十字军东征中的威尼斯人和法国人、西方的比萨人和东方的阿拉伯人,均在几百年的时间里都无法攻下君士坦丁堡。但也正因为拜占庭对这项武器的详细配方高度保密,导致君士坦丁堡陷落前拜占庭已无法再现这一“神器”,即便知道它源自轻质石油、硝石、硫、松香和磷,也全无可奈何。
通过几百年来不断“吃亏”,阿拉伯人逐渐掌握了“希腊火”的大致配方和弱点,并用浸醋的毛毡贴在船舰表面,以此破坏“希腊火”无法扑灭的致命特性。
这么一来,正版“希腊火”就和不断衰落的拜占庭帝国一样,逐渐失去了在地中海上的地位,反倒是阿拉伯人仿造的“高仿版希腊火”于随后的几百年里大放异彩,搞得西欧的十字军骑士们苦不堪言。
而身为东西方之间的贸易纽带,和把丝绸从东方带到西方那般,阿拉伯人也同样把“高仿希腊火”送到了遥远的东方:和中东贸易联系密切的吴越国首先得到了“猛火油”,这种从“大食”(即阿拉伯)流入的燃料武器和希腊火相仿,同样具备水浇不灭、燃烧反而更加猛烈的特点。
不过,和在地中海沿岸一样,单纯“猛火油”也已经无法彻底改变战局。宋攻南唐(即吴越)临安一役中,风向突变更使得南唐施放猛火油的策略完全失败,军阵于烈火间顷刻瓦解。
或许是有鉴于此,前所未有重视能量武器的北宋对猛火油的发射器,即“猛火油柜”做了大幅度改进,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首度使用火药为“猛火油柜”引火。
硝石、硫磺和木炭,这就是火药的全部奥秘所在。在几乎“遍历”地使用了所有常见材料,排列组合炼制丹药的炼丹学影响下,燃烧猛烈的火药很容易脱颖而出。
只不过,初次记载下“伏火硫黄”的炼丹家们必定不知道,它却是比“猛火油”“希腊火”还要强悍得多的战场利器——希腊火在无氧条件下无法燃烧,因为它不自带氧化剂。而火药必备的“硝石”正是氧化剂,这使得它可以在密封条件下引火起爆。
时至宋朝,火药的这一特性终被发掘出来。从北宋投石机投掷的“火砲”到南宋的“竹筒火枪”,这些发明再次由阿拉伯远传欧洲,继而彻底改变了人类的战争史和文明史,敲响了终结冷兵器时代的钟声。
名词解释:
硝石,古称火硝。和今天也同样指代的硝酸钠、硝酸钙不同,硝石在中古火药制取中专指硝酸钾,这种矿物常常在厕所附近因排泄物形成结晶,虽然提取麻烦,至少好过靠自流来到地面的轻质石油。
猛火油柜/希腊火喷射器:在没有压缩空气加持下,这类中古火焰喷射器的原理,其实和当代抽水马桶并无差异,都是运用虹吸,让液体在压力差下主动喷射,可以说是相当便宜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