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病毒的对抗与平衡

尹传红

大流感、鼠疫、鹦鹉热、军团病、艾滋病、埃博拉、寨卡、SARS、新型冠状病毒……细数近一个世纪以来，这些潜藏在自然界黑暗角落里的“神秘”病菌，会时不时地突然现身，侵袭人类。每一次疫情暴发都令人猝不及防，它们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社会恐慌，而且还会引发关于社会、经济和政治的各种危机。

而当下世界病毒肆虐之种种情形，其实早有近代历史的映照。

1917年夏，远征欧洲的美国新兵们被陆续派往设在美国各地的40座大型军营接受训练。来自不同生态环境和免疫学背景的人在几周内进行大规模聚集，无疑为流行病的传播创造了极佳的条件。当人们刚刚意识到每次疫情暴发都出现在新兵来营地之时，所谓的西班牙大流感（并非名副其实）已在美国和欧洲北部之间传播开来，很快发展成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肺炎，在全世界范围内造成了大约5000万人死亡，死亡人数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5倍。此次疫情留下了一个至今未解的科学谜题：为什么在大流感中死亡率最高的是年轻人？

仅仅7年过后，“黑色死神”鼠疫又在1924年突然降临“天使之城”洛杉矶。当时有大量患者出现了咯血和紫绀的重度肺炎症状，甚至晚秋热浪的炙烤也未能控制病毒蔓延的速度。由于政府担忧疫情会影响当地的政治和经济，并破坏该城“田园诗”般的度假胜地形象，抑或引发社会恐慌，当地卫生官员们选择掩盖真相，市政领导甚至联手新闻界“盟友”发布虚假信息——宣称当下暴发的不过是一种“恶性肺炎”。如此“官宣”让人们一度放松了警惕，也完全没有意识到隔离的重大意义，因此陆续有不少人染病后死亡。

所幸的是，危难关头有多位科学家勇敢地站出来揭露真相，并致力于追寻传染病病原体这一真凶。据马克·霍尼斯鲍姆所著的《人类大瘟疫》一书记述：美国微生物学家卡尔·弗里德里希·迈耶在研究中发现，当地的松鼠身上寄生着感染了鼠疫的跳蚤，许多松鼠虽然看起来非常健康，但其中有一些却存在“隐性感染”。这表明某些松鼠已成了隐藏疾患的“储存宿主”。这是一种新的生态学研究方法的开始。

几十年过后，美国每年仍有人感染鼠疫。没人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鼠疫的周期性暴发。科学家们为此分析了种种可能。例如，在美国的某些地方，气候、跳蚤宿主和啮齿动物宿主之间达到了理想的生态平衡，只有当异常降雨促进植物生长，或当其他因素导致啮齿动物和跳蚤的数量增加时，寄生生物和宿主之间的平衡才会被打破，继而出现鼠疫被传播给其他动物的可能性。

其实，早在19世纪就有医学专家认为，如果能更好地了解滋生传染病的社会和环境状况，就能够预测流行病。而大多数疾病的出现，都可以追溯到生态平衡的破坏或病原体惯常寄居环境发生的改变，这一条尤其适用于动物源性疾病或人畜共患病的情形。千百年来，传染性病原体和其动物宿主往往维持着稳定的寄生关系，可要是人类有意或无意地入侵其自然领域，导致它们的生存环境遭到破坏，它们就会开始反击并“冒犯”人類——它们通常遇到的是先前不具备免疫力的宿主。这对传染病病原体来说，着实是一个绝佳的“安排”。也就是说，传染病几乎都有着更广泛的环境诱因和社会诱因，只有充分考虑新病原体出现和传播的生态、免疫和行为因素，我们才可能比较充分和完善地了解这些微生物及其疾病之间的联系。

新型病毒所具有的“内在进化能力”，即易于突变或重组（重配），进而产生变异的能力，已引起微生物学家与流行病学家的注意和担忧。前不久，中国科学家发现，新冠病毒的基因自今年1月以来发生了多个变化，增强了传染性和“免疫逃逸”——躲避人类免疫系统检测和攻击的能力。这种快速的免疫逃逸趋势突变会在短时间内导致疫苗失效，可能会使疫苗研发成为一种周期性工作。据美国科学家的一项研究估计，如果人类能够形成对新冠病毒的持久免疫，疫情将在明年结束。但如果只是短暂免疫的话，那么疫情可能每年都会暴发。

早在1997年，美国著名的流行病学家唐纳德·伯克就曾作出预言，并列出标准，暗示某些种类的病毒最有可能导致一场新的大流行。第一个标准最为明显：人类历史上近期的流行病。这指向了其他病毒中的正黏液病毒（包括流感）和逆转录病毒（包括艾滋病毒）等。第二个标准是，已证明有能力在非人类动物种群中引起重大流行病，如亨德拉病毒、冠状病毒以及SARS病毒。第三个标准则是“内在进化能力”，即易于突变或重组（重配）的病毒。他特别指出，冠状病毒“应该被认为是对人类健康的严重威胁。这些病毒具有高度的进化能力并已被证明有能力引发动物种群的流行病。”

人类可能永远处于对下一场流行病到来的警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