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之路

2020-12-10 00:40杨晓升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0年6期
关键词:文学

这些年,不少朋友见到我,都会好奇地问:你大学学的是理科,怎么从事起文学?

没错,我大学学的是理科,但那算得上是人生的一场误会。

从上学开始,我就很喜欢语文课,也爱写作文,作文还时常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里宣读。及至中学,作文就更加突出,不仅时常被老师讲课时作为范文,还时常被抄写到学校的黑板报上,以至后来我也顺理成章成为学校黑板报的主笔和主编。学生时代最风光的一次,是全县范围的高中语文汇考,我的作文和语文成绩名列全县第一,这无疑进一步激发了我对语文、进而是对文学的热爱。我的理想,是上大学中文系。然而,那时候父母和老师都不希望我考文科;另一方面,我的数理化成绩一直不差,这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的口号深入人心的年代,考文科时常成了考生万不得已的选择。如此,家长和老师自然是不主张我去考什么大学中文系的。

就这样,我“随波逐流”,高考时报考了理科,并于1980年考上了位于武汉的华中师范学院生物系(后来华中师范学院改为华中师范大学,生物系改为生命科学院)。华中师院是教育部直属重点师范院校,偏巧从我高考的那一年开始,该校的录取分数提至重点线(即一本)以上。奇怪的是,那一年我的高考志愿既没有填报这所学校,也没有填报生物专业,便稀里糊涂被录取了。事后究其原因,我是在报考院校的最后一栏填写了“服从分配”。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我既高兴又郁闷,高兴的是自己终于考上了大学,郁闷的是录取结果非我所愿。面对录取通知,父母却兴高采烈,因为我成了我家乃至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我内心抵触、拒绝,想復读重考,家境却不允许,因为我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在读,当乡村教师的父母工薪微薄,难以支撑我复读。我只得认命。

上了大学,素来学习认真的我虽然也按部就班地钻研起生物学,内心却念念不忘自己喜爱的文学,而学校图书馆丰富的藏书正好满足了我的兴趣和愿望。正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有机会广泛涉猎、阅读中外名著,左拉、司汤达、海明威、莫泊桑、欧·亨利、杰克·伦敦、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屠格涅夫,以及曹雪芹、施耐庵、罗贯中、吴承恩、吴敬梓等一系列中外优秀作家的名字和他们的作品,像涓涓细流进入我的视野,滋润着我的心灵。读多了,我也跃跃欲试,课余时间偷偷学着写作,并于大学一年级的寒假向校报投寄了自己的散文习作《拜年》,不料校报几乎一字不改地发表了,这无疑激发了我的写作热情。除了努力完成生物专业规定的课程任务,我的课余时间基本用在了对文学的阅读和写作的练习上,并先后在校办的大学生文学刊物《摇篮》发表了《最宝贵的》《七月流火》《归宿》三篇小说,我由此还成为《摇篮》的编委,同时还成为生物系学生会宣传部长。也正因为大学时这段看似不起眼的历练,才使我大学毕业时受到了幸运之神的光顾:1984年5月,团中央机关刊《中国青年》杂志到武汉地区高校挑选两位应届毕业生,一位文科一位理科,这个理科生的机会便降临到我头上。该刊前来考察的副总编王文起和资深编辑夏岱岱,在看了我发表的几篇习作之后当即拍板,想录取我,但他们担心我是否同意到北京工作,希望学校与我联系。其时,我正随生物专业的老师在咸宁地区的鸡公山作野外生态调查,准备写毕业论文。通讯落后的年代,学校的老师自然无法联系上我,时任学校团委书记兼《摇篮》主编的唐昌宪老师却自告奋勇,拍着胸脯替我做主:“你们放心定下来吧,这么好的机会,杨晓升肯定愿意!”

就这样,塞翁失马,大学学生物的我阴差阳错来到首都北京,当上了《中国青年》杂志的编辑和记者。《中国青年》创刊于1923年10月,首任主编恽代英、萧楚女,他俩都是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共产党早期青年运动的领导者。要知道,《中国青年》历史上推出过雷锋、邢燕子、向秀丽、王杰、张海迪等一系列英模人物,声名鹊起,是青年人的一面旗帜。要知道,那时候的《中国青年》,刚刚因为潘晓一封“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的来信引发全国范围的问题大讨论而正大红大紫,每期发行量达到了四百余万册,能够有幸成为这家知名杂志的编辑和记者,我做梦都没有想到。

到《中国青年》当编辑记者,既让我刚一毕业就“背叛”了生物专业,也让我从一开始就干起了自己喜爱的文字工作,这既是我专业的重大转折,也是我人生的重要转折。这次转折,让我有幸为自己做了迄今自认为正确的人生定位。编辑和采访工作之余,我业余时间开始写小说,短篇小说《真诚》发表于《作品》1987年第5期,这是我第一次在全国公开发行的刊物发表作品,也就是说,《真诚》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处女作。此后我连续在《作品》《萌芽》《湖南文学》《芳草》《草原》《长江文艺》等发表小说,大约有二三十万字。与此同时,由于工作的原因,为《中国青年》作深度报道所采访的素材,时常被我充分利用、深度开掘,写成长篇报告文学,《中国魂告急——拜金潮袭击共和国》《告警——中国科技的危机与挑战》《拷问中国教育》《只有一个孩子——中国独生子女意外伤害悲情报告》等先后出版。6万字的中篇报告文学《21世纪,巨龙靠什么腾飞——中国科技忧思录》发表于《北京文学》1998年第2期头条,很快被创刊不久的《中华文学选刊》转载,为此我也与《北京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2000年10月我从《中国青年》调入《北京文学》任执行主编,负责《北京文学》的编辑工作,并开始主持《北京文学》的改版和改革,从此一干就是20余年。

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因为是中国大陆作家首获这个历史悠久、享誉世界的奖项,此事一时成为全国舆论关注的热点,就连平时不关心文学的人也议论起莫言的获奖。某天我在电梯里听到两位陌生人的议论,一个说:“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听说奖金很高啊,折合人民币有七百五十万呢!”另一位听罢皱了皱眉,说:“嗯,是不少。可这七百五十万在北京能干吗,也就能在三环路以内买一套两居室吧,还只能是二手房!”他俩的议论让我陷入了沉思: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血脉,甚至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学又是文化最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难道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吗?如果非要用金钱衡量,那莫言那七百五十万元的资产,北京市民能拥有的数不胜数,甚至不少在北京开店做生意的北漂人也都能够达到。如果非要以金钱衡量,甚至将文学仅仅作为挣钱谋生的手段,那当今中国资产比莫言多得多的人数不胜数!进而,我冒出一个不错的策划。2013年第1期开始,我在《北京文学》发起了以“寻找文学的意义”为主题的大众文化问题讨论,每期开辟专版选登各界读者的优秀来稿,讨论一直持续到年底,大家畅所欲言,从不同角度、以自身的经历和理解发表了对文学意义的看法。讨论结束时,有读者问我:你自己如何理解文学的意义?我想了想,在新浪微博公开作了如下归纳——

1、文学是倾诉与表达思想情感的最佳方式;

2、文学能让你一定程度获得心灵的自由与自尊;

3、文学创造艺术精神财富的同时能让你留下生命的文字印记;

4、文学能最大限度延长你的事业寿命直到生命终结;

5、优秀的文学作品能为读者提供美的享受与思想的启迪。

当然,以上5点,是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讲的。想当初我调到《北京文学》,除了自己对文学的喜爱,以为《北京文学》的工作可能会轻松些、自由些,《北京文学》的气息和氛围可能更有利于我自己的写作。然而事与愿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工作不仅一点不轻松,相反是越来越忙了。2016年第3期的《作家通讯》发表了我的《文学编辑:说不尽的辛苦,谈不完的快乐》一文,文中我这样写道:“……面对日月轮回,面对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一期期出版的报刊,编辑更像是一轮轮、一圈圈推磨的毛驴,周而复始,没完没了,或许只有改行或一直干到退休,才有可能得以歇息。”但同时,我也写道:“编辑也有编辑的乐趣。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年终回首,白纸黑字,飞红流黄,枝繁叶茂,硕果累累。那一期期的杂志,那一篇篇文章,那一个个作者,那一群群读者,此刻纷纷闪现在你的眼前,或飘着墨香,或精彩纷呈,或喜笑颜开,或欢呼雀跃……活脱脱又一个庆丰年……编辑工作,还使我们有幸不分地域、不分行业地结识原本素不相识的一茬茬作者、一群群读者、一批批朋友,这些作者和读者朋友,分布在祖国的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大江南北。每逢节假日,问候的短信雪片般纷飞而来,接连不断,叽叽喳喳,几乎要将手机挤爆。出差的时候,无论走到哪个省份,我几乎都可以找到作者或读者朋友……每每此时,我常常感动、欣慰。每每此时,我看到了编辑工作的价值,感受到了编辑生涯的乐趣,也享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人生的快乐。”

一晃数十年过去,如今我给自己的定位是:职业编辑,业余写作。尤其是近几年,繁忙的编辑工作之余,我仍努力挤出时间,断断续续地写,虽然写得很慢,但每年一般也保持写两个中篇小说或一个中篇数篇散文的速度,并且所写的小说和散文也都发表了,中篇小说《红包》《介入》《身不由己》《天盡头》《疤》《病房》《宝贝女儿》《龙头香》等还先后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家文摘》等多家报刊转载或连载,并入选多部年度优秀作品选本。

过去的数十年,我在繁忙的公务与个人创作的夹缝中艰难跋涉,先后出版长篇报告文学《中国魂告急——拜金潮袭击共和国》《告警——中国科技的危机和挑战》《中国教育,还等什么》《六月风暴——拷问中国教育》《只有一个孩子——中国独生子女意外伤害悲情报告》《失独,中国家庭之痛》, 中短篇小说集《身不由己》《日出日落》《寻找叶丽雅》等。其中,《只有一个孩子——中国独生子女意外伤害悲情报告》获2004年度“正泰杯中国报告文学奖”和第三届(2004~2008)徐迟报告文学奖,《21世纪,巨龙靠什么腾飞——中国科技忧思录》获“新中国六十周年全国优秀中短篇报告文学奖”,《失独,中国家庭之痛》获首届浩然文学奖。中篇小说《龙头香》获第二届“禧福祥杯《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小说奖”。所有这些,相比于我心目中的文学标高与文学理想,尽管还微不足道,只能聊以自慰,但却是促使我不忘初心,在写作的路上继续前行的原动力。

如今我依然跋涉在路上,面前有更多的坎坷荆棘、乱石险滩,但文学的缪斯仍在远方深情召唤,我将一如既往,继续努力。

衷心感谢数十年来关心支持我不断前行的文学界师友,同时也衷心感谢我所有的读者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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