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旗机床厂的日子

2020-12-07 06:07王迎春
湖海·文学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盐城红旗海滩

王迎春

醉里挑灯

红旗,一个色彩鲜明的符号,于我却是无法舍弃的情怀。  我的工作档案上,第一行落下的必定是红旗机床厂的足迹。

平常的人或许没有更宏伟的大事去记录,更多的人还不是一辈子就长厮一地,所以有机会腾挪,那么人生几个重要阶段的节点总是让人刻骨铭心的,纵然世事多变也磨灭不掉拔锚起航的出发。我是从小海滩上的红旗机床厂(现恒力公司)出发,从红旗的精工车间出来的,在红旗尽管只有大半年时间,直到今天我仍自豪,我曾经是一名光荣的红旗人,我有幸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又有幸在红旗下工作生活。红旗50年飘扬不止,50年生生息息,我从内心唤呼,那是红旗之幸,是红旗人之福。里挑灯

接到红旗机床厂50年厂庆的请柬,一种我久违的感怀涌上心头。当年我高中毕业无处可去,因为眼睛近视,连招工进企业应聘资格都没有,感谢在红旗做领导的老乡,是他高抬贵手收留了我,是红旗给了我糊口的饭碗,让我成为一位真正的单位人。90年代初以红旗在盐城的名声,进红旗好比今天进较好的跨国公司,每年红旗都有国家分配来的大中专毕业生。我进红旗上班,父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儿子长大成人,且也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单位,作为父亲他就算完成了生儿育儿的基本使命。醉挑灯

在红旗,我是精工车间小磨床一名悠闲的磨工,比这苦的应该还有车工、铸造工,我有幸做上还算轻松但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工种,这里我要感谢当时的厂办范主任和四车间王主任对身单力薄的我给予的极大关照。还因为我是个左撇子,机床厂好多设备对我来说蹩手蹩脚,根本就不适应,我试过镗床和钳工,都不来事,怎么看不顺眼,几位师傅无何耐何地说:你都是反着来的,要为你专门定做设备床子才行。而只有小磨床不分左右。我感觉就是机床上的那个零件,我每天都要磨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齿轮,开始时一上午才磨了一点,记得师傅还很体恤我,说你没磨完下午再磨吧,今天磨不完明天再磨吧。我知道反正100个磨完以后又会来一堆,我永远做这个事情,消磨的不仅是磨刀,代表了一种工业性和物质性的消磨,最重要的是磨损了时间。我便以为从此将要终生守着磨床磨佯下去。

因为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我很快分班独立作业,当第一次领到超产奖金时,我清楚地记得和师妹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名字记不得了,小师妹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的情形和她红红的脸颊,我是永远忘记不掉的。关于漂亮的小师妹更有挥之不去的记忆。后来她和我们一起进厂的一位哥们恋爱上了,那是一位纯朴、憨厚的小伙子,我们是很要好的工友。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起很喜欢我的小师妹,言下之意让我从中传递些友善的信息,做些成人之美的好事。尽管我也有过一些淡淡的惆怅,但我还是帮他俩创造了接触的机遇,我若近若远一并见证了他们美好的初恋。我离开红旗不久,这位工友半夜突发脑溢血不治。我是第三天才得知,没能为他送行。听同事们说,我的小妹师哭得死去活来,这对一个刚走上社会、初尝甜蜜人生的小小女孩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就在男孩意外的这个晚上她们还在一起,在登瀛桥头吃完夜宵,男孩送女孩回家,几小时后一场变故就在睡梦中发生了。阴阳世界的分离是最残酷的,我的工友兄弟在天之灵还好嘛。就在几日前我又一次在学校门口碰到接孩子的小师妹,时光流过,小女孩已成操心孩子忙于生计的家庭主妇。我们擦肩而过,城市的秋叶飘然落地,那些曾经的往事她可曾记得?!醉里挑灯

那时小海滩上扎堆着一批地方国营和大集体企业,木器厂,水泵厂,轴承厂,锅炉厂,还有好多不知名的小厂,效益当数红旗最为平稳,工人工资奖金超过机关工作人员,做一个红旗人感觉体面得多。那时的小海路氣象万千,生机盎然。那里应该是老盐城的一个工业基地,历史不应该忘记这些曾经带给我们繁荣记忆的老地方。还原到过去,小海路上不仅仅是企业的摇篮,是创造社会财富的地方,更是一个各色人等流连混杂的大千世界,外面有十里洋场上海滩,盐城有个小海滩。年少的我混迹其间,意气风发,愤青激世,虽然不长时间,但浸透了一种世俗社会的风气,很质朴、很真实、很多元,也很让人满足过瘾,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小海滩上的几位兄弟,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他们地盘,他们有风光摆谱的一面,也有吆五喝六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面,三个一群,五个一趟,争强好胜,为小海滩平添了几分活力,也多了几分闹意。从小海滩出来的人讲意气、重感情,这是兄弟们自以为是的地方,直到今天我仍念念不忘他们。红旗留给我的印象多半是温暖踏实的。工人,工厂,车间,身处社会最底层,而我没有感受到困苦和忧郁,多的是刚进入社会的好奇和欣喜,没有过多去考虑人生的不公和世事的坎坷。工作时玩意帐,生活中无梦想。一同进厂的男男女女,想得多的是今天哥几个请哪几个女工去看电影看录像、吃天下第一面,都是些青春逸事,却是90年代初最真实、最疯狂的记忆。醉里挑灯

很久很久以前,盐城的身脚下就是大海,小海滩那一段的得名,大体上盐城人都很明了。但具体到哪一段岁月中去,还是模糊不堪的。这里原来也叫西门尖子,后来开了条越河,四面临水的那一小块地又成了岛,就是今天我们仍在叫的先锋岛。民国的时候,盐城县有八大镇,十多万人口。由西向东分别是下甲镇、上甲镇、新西镇、中心镇、文曲镇,南边的叫文峰镇,北边的叫米市镇,东北的叫永安镇。下甲镇就在现在的先锋岛位置。抗日战争最困难的时候,新四军重建军部迁到蟒蛇河边的泰山庙内,这里一下子成为新四军抗日指挥中心。到了抗日战争最后阶段,驻城伪军投降,在当年冬天的大锄奸及次年的三次动员参军等活动中,下甲镇就像个急先锋,始终走在其他镇的前面,正巧县里也嫌下甲、上甲的名字难听,1946年下半年时就把下甲镇改为先锋镇,上甲镇则改为驳岸镇。

镇后来改成了居委会、街道办事处,但“先锋”一直被沿用,直至今天,跟“文革”没一点关系。老人们都说,好像当初也没有人专门为这岛起名字,大家见它像个岛,就这么随便叫叫,叫先锋岛的人多起来也就是这一、二十年的事,叫得多了,大家也就认可这地名了。

我在小海滩的时间不长,但我仍然把自己算作是小海滩上走出来的,走在小海滩上我心里坦然无忌,那里的每一段路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我是在后来离开小海滩的日子谈的对象,半夜里我会心安理得地把我的恋人带到小海滩轧马路,只有在小海滩我感觉才是最安然的,只有在那里我才找到主的感觉。半夜里,路边车间的灯光灿烂无比,车床嗡鸣,有这些可爱的工友兄弟守护着,小海滩的夜色最美不过了。多少年不回去看望他们了,我相信小海滩的兄弟们在社会的角角落落都能够混得不错,我相信小海滩走出来的的孩子在今天这个多元的社会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在90年代初的中国,在盐城,在小海滩,人们都处在转型其间的阵痛中,兄弟们都是一帮有血有肉的开拓者,放在当时有叛逆不安分的一面,处在今天更加开放搞活的世界,谁说他们不是走在最前面的一群呢。

当年老红旗厂区后面是生活区,有食堂,有集体宿舍,有工人家属区,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小社会,生活在其中特别安定安宁。我的师傅全家都在红旗工作,每次看着老工人们悠然地从生活区进出,我常常萌生跟厂里要一间一厨,就在红旗这个温馨的大家庭恋爱结婚生子并长期生活下去的念头。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半年学徒期刚结束我就离开了红旗。红旗好似大军营,更是催人奋进的摇篮,红旗人自豪,从这面旗帜下走向广阔天地的人实在是不少,直到现在他们还津津乐道谁谁当年还是我们红旗的同事呢。这中间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批在红旗下成长,后又纷纷走出去领办企业的年轻人。因为我毕竟在这里呆的时间太短,没有多少工人师傅们还记得起我,他们只是低头干活哪还有功夫记得住我这个匆匆的过客。他们年复一日辛勤劳碌,尽管生活得不是十分富足显贵,尽管其间经历改革改制的阵痛,但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始终达观地坚守着,为着红旗的挺立不衰,他们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厂庆的日子,新老红旗人都来了,个个容光焕发,看得出大家都十分开心。那个一头白发的老徐,我记得他是我们车间的保管员,穿鲜红T恤的不是老车间主任嘛,还有那个白白胖胖的是二车间的机修工陈师傅。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他们一如鲜艳的红旗,神彩飞扬。今天是所有红旗人无比自豪和光荣的日子,盐城没有几个企业有50年的历史,这是几代红旗人共同奋斗的结果。今天在新厂区内,大家都为有红旗今天的辉煌而振奋,这一刻他们都在分享着这份喜悦和荣耀。那天仲秋董事长致辞时,一连说了几个感谢,当感谢到几代红旗优秀的员工时,我竟然鼻子突然一阵酸楚,一种感动、感恩、感激扑面而来。我看到了我的师傅,岁月流逝,但师傅的气色似乎比过去还要好;我看到了我的小师兄,他一如从前那样开朗乐观;我也看到了过去我很是仰慕的那个美丽女厂花,她比过去从容淡定;在今天喜气洋洋的氛围里,红旗人的精气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红旗更红,暖暖的秋陽下,红旗人尽开笑颜。醉里挑灯

小海滩不再如以前的似锦繁华,但异地的红旗依旧飘扬招展,想到同时代的燕舞早已灰飞烟灭,其间一大批老字号的地方国营和大集休企业如今已永远成为历史的符号,若干为之奋斗奉献年华的人们也都散落四方,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回想起那段峥嵘岁月,一定会羡慕今天的红旗人。上年的仲秋时节回到红旗,我从内心感谢以仲秋董事长为首的精英团队,感谢他们对红旗精神的传承和发扬,红旗有他们奋力擎举一定会恒立高扬!醉里挑灯

我是从红旗出发的,当我又回到了红旗时,我久久不能平静。假如当初我没有离开红旗,今天的我又能为红旗做些什么呢?

人生没有假如,当我缅怀起在红旗的那段日子,我倍感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我祝福红旗,祝福红旗人!祝福一个浴火重生的小海滩。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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