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丽
列宁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简称帝国主义论),在马克思《资本论》对资本主义所做的科学研究的基础上,深刻分析了帝国主义的本质特征。
在这部著作中,列宁运用德、美、英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大量资料,论证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出的观点,即自由竞争引起生产集中,生产集中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形成垄断。
列宁认为,垄断资本主义具有五大基本特征:一是垄断组织在经济生活中起决定作用。二是在金融资本的基础上形成了金融寡头。三是资本输出有了特别重要的意义。四是瓜分世界的资本家国际垄断同盟已经形成。五是最大资本主义列强把世界上的领土分割完毕。
从《帝国主义论》的视角出发观察当今世界,我们会发现,无论时代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的国家机器仍然是在列宁阐述的逻辑框架下运行的,与中美贸易摩擦以及新冠肺炎疫情相配合的对华舆论战,正是列宁指出的帝国主义基本特性的具体体现。
以下围绕这个问题谈几点认识。
列宁指出,“帝国主义最深厚的经济基础就是垄断”。垄断必然形成寡头统治(或寡头政治),进而由经济垄断、金融垄断发展为国家垄断、国际垄断。在此过程中,首先,战争变得不可避免。正如列宁所说,由于帝国主义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后期帝国主义国家为了扩大势力,夺取更多的殖民地,只有诉诸武力。这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根本原因。其次,作为战争的伴生物,强大的舆论攻势不可缺少。举例来说,1917年成立的美国公共情报委员会,是美国历史上首个用于宣传的国家机构。该委员会主席乔治·克里尔将委员会的职责概括为信仰宣传(propagation of faith)。具体来说,信仰宣传对内“宣扬忠诚、团结”,对外“宣传美国外交政策”。“信仰宣传”被认为具有服务美国军事行动的功能与特点,具有心理战(或舆论战)的性质。
配合二战、冷战,美国又成立了多个类似机构。二战期间,美国总统罗斯福非常重视舆论的作用,在他任期内成立了“美国情报协调局”、“战时新闻署”、“战略事务局”等机构,此外还有“美国之音”,这些都是进行战时宣传的政府机构,是国家战略的有机组成部分。冷战时期,心理战被提到重要的议程上来。上个世纪70年代,苏联的军事力量一度超过美国,时任美国总统的卡特提出,需要调动美国外交领域的所有力量打赢当前的思想战争,并指出“美国之音是美国外交政策的关键因素……无数个收音机足以干扰社会主义制度”。于是我们看到,上个世纪80年代,美国把苏联拽入“星球大战”计划,试图用大规模的军备竞赛拖垮苏联经济。与此同时,美国之音对苏发动了强大的舆论攻势,通过价值观输入的方式加剧苏联在民众心目中合法地位的丧失。
冷战时期,美国主导制定了一系列国际政治经济制度,这些制度客观上有利于维护美国在世界范围内的领导地位。2001年美国遭受“9.11”恐怖袭击之后,开始以国家安全和经济利益为旨归,频频采取单边主义行动,将那些“制度”抛之脑后。这也是美国国际政治、经济观念无法自圆其说的一个重要原因。与此相配合,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学界政界提出“软实力”的概念,之后又提出“巧实力”、“分实力”,试图以此摆脱美国面临的国际困局,确保其原有的垄断地位。
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后,反复强调“美国第一”的主张,鉴于中国的快速发展有可能给美国带来的“危险”,特朗普在他上任后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就将中国界定为战略“竞争者”(competitors);在他的国情咨文演讲中中国又由战略“竞争者”升级为竞争“对手” (rivals)。
2017年11月,美国《外交事务》杂志刊发《锐实力的意义:威权国家如何投射软实力》一文,“锐实力”作为继“软实力”“巧实力”之后的概念被正式提出并使用。在这一概念界定的过程中,西方学术界重点突出“威权国家”(主要指中、俄)与“民主国家”的对立,指责中国开展的海外传播、智库与文化交流项目具有操控性与威胁性。有中国学者针对性地指出,这是美国垄断与霸权思维在当今时代的延伸。
去年12月,经多轮谈判中美就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文本达成一致,这是一个利好消息。但是我们同时应当看到,无论谈判走向如何,最终达到怎样的效果,美国作为帝国主义国家的本质特征是与生俱来的;它的国际舆论,尤其是涉华舆论将始终与其经济垄断、金融垄断以及军事权力相配合。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此次疫情中美国政府的涉华舆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如前所述,垄断资本主义的五大特征之一是瓜分世界的资本家国际垄断同盟的形成。正如列宁指出的:“随着资本输出的增加,随着最大垄断同盟的国外联系、殖民地联系和‘势力范围’的极力扩大,这些垄断同盟‘自然地’走向达成世界性的协议,形成国际卡特尔”。国际卡特尔是国际垄断组织,垄断了国内外市场,支配了整个世界。列宁把垄断的这种“高得无比的阶段”称为垄断必然形成寡头统治(或寡头政治),进而由经济垄断、金融垄断发展为国家垄断。
目前的中国就面临着一些西方国家的舆论压力。从帝国主义论的角度来看,这些资本主义国家在竞争中形成垄断,并在垄断的基础上形成利益同盟,而利益同盟就是话语同盟和舆论同盟。事实正是如此。我们看到,作为当今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拥有很多同盟者和追随者(如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五眼联盟”国家)。这些国家与美国有着共同的价值体系和利益关联,有着相近的对华政策,因而在国际舆论,尤其是涉华舆论方面常常与美国高度契合,步调一致,易于形成对中国的合围之势。此外,由于历史的原因,国际传播领域的信息流动至今仍然呈现出由中心向边缘扩散、由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扩散的特点,反向流动的情形很少发生。美、英等国利用这一先天优势,通过令其他国家二次传播、多次传播的方式,将自身信息连同价值观辐射至全球,影响着世界各国对于某个问题或某个国家的认知与判断。一些与中国关系友好的国家或处于中立状态的国家,其媒体报道同样充斥着对中国的负面评价,原因即是如此。虽然今天的中国已经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尽管近年中国媒体的国际传播能力有所提升,舆论影响力逐渐扩大,但是在世界范围内“西强我弱”的情形没有得到彻底改变,实现舆论突围仍然是我们面临的一项艰巨任务。这或许就是身居“世界第二”、正在由世界大国向世界强国迈进的中国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所面临的国际舆论环境。
特朗普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提示我们,从政治领域到安全领域,从经济发展到科技进步,新一轮的“中国威胁论”已卷土重来。就其性质而言,新一轮“中国威胁论”是世界格局、大国力量对比变化之下的产物,它所针对的不再是那个积贫积弱的中国,而是综合实力快速增长、国际影响力不断上升的中国,因而具有更强的威慑与攻击力度。对于中国而言,要想突破这一话语桎梏,就要改变以西方为中心反观中国的视角,树立民族自信,掌握国际话语权。国际话语权是话语权在国际政治领域的具体体现,反映了一国在国际社会权力结构中的地位与影响。如果我们在这个权力结构中不掌握话语,甚至时常被“主流话语”置于各种道德“审判席”上,就谈不上什么地位和影响。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在进行舆论应对时,应当避免两种倾向:一是妄自尊大,二是妄自菲薄。说到底,妄自尊大和妄自菲薄都是缺乏自信的表现。我们既要坚持原则,敢于发声,向世界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又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讲究战略战术,以大国心态从容应对,以包容、和平、理性赢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