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十年
【上期回顾】
因单恋黎煜,徐晚晚鼓起勇气,冲上小枫山别墅表白,却遭遇史上最强意外……比起被人刁难,比起黎少前女友现身,最令徐晚晚胆寒的,当属竹马秦公子冷脸空降。
徐晚晚气极道:“你这拦路虎!绊脚石!”
秦公子冷冷一笑:“徐晚晚,我从不介意从你追爱路上的拦路虎,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徐晚晚气炸了,可隐隐又会想……为什么?
贺风生走到六楼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听清楚了哭声后,整个人毛骨悚然,倒是身后的秦大公子越过他直接冲上了天台。
贺风生紧随其后,到了最后一段楼梯,秦殊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像是努力克制,又像是毫不在意,他一改方向,朝工作室走去。
“哎,你——”贺风生一句话还没说全,秦殊回过头,投来凉凉的一眼。
不是您要去小枫山?不是听说人走了,又说要回来的?现在找着人了,您不去看一眼?这是玩儿什么呢?近乡情更怯?
贺风生认命,走过去蹲在徐晚晚跟前道:“哎。”
没人搭理。
他单手支颐,晃着手道:“喂!”
没人回应。
最后,贺风生沉吟片刻,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这一身来。油污、水渍,杂草……他寻思良久,由衷地感慨道:“你这是去赴宴还是去搅局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贺风生一拍大腿问,“精心策划的是不是?出其不意是不是?欲擒故纵是不是?”
徐晚晚抽噎噎地抬头,尚未开口,贺风生便又纳闷地问:“不过,怎么纵到这来了,男生楼的顶层工作室哎,大姐,你是怎么溜進来的?”
徐晚晚哽了哽嗓子道:“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话音刚落,贺风生爆发出一阵大笑,下一刻,他没心没肺地开口:“啊,原来就连宿管大叔,也觉得你像个男人?”
徐晚晚沉默了三秒,脑袋一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贺风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道:“喂!不是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站在工作室门口,正在开门的某人突然停住手,三秒之后,秦殊将钥匙一收,深吸一口气,即便是这样,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秦殊清楚地听到,贺风生那个傻子说:“你哭什么?”
在更响亮的哭声里,贺风生急得手忙脚乱地问:“姑奶奶,你到底怎么了啊?”
徐晚晚抽泣道:“我失恋了——”
“失恋”两个字刺进秦殊的耳朵里,他蓦然掐紧钥匙,转身,目光落在徐晚晚身上。她的长发乱糟糟的,哭得满脸通红,宽大的T恤下是烟灰紫的长裙,一身狼藉,没有一块正常的地方。
秦殊薄唇紧抿,沉默地走过去。
徐晚晚很想打爆贺风生的头,余光一瞥,有道颀长的身影在靠近。气压骤降,她本来就冷,随着那人靠近,更是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就是这样,贺风生那个混蛋还伸出罪恶之手,在她脑袋顶上乱揉,边揉边道:“好啦好啦,知道啦,别哭啦,丑八怪。”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角度如此刁钻,用词如此恶劣。秦殊眼眸一低,停在两人身侧,“啪”的一下握住贺风生的手,将人丢开。徐晚晚甚至都来不及叫好,秦殊便拎起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大步朝工作室走去。
徐晚晚的痛哭声就是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前有黎煜的前女友示威,后有贺风生捣蛋,在工作室外冻了一晚上,一见到他,又是这样冷冰冰的神情。如果说原本的哭泣还带着几分初恋失败的矫情,那么这一刻,她是真的被击垮了。
可是,秦殊才不管她是否被击垮。她的哭声越嘹亮,他拎小鸡的动作越蛮横,最后他脚步一停,手猛然松开了。徐晚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清清嗓子刚要说话,秦殊就将人扯进了工作室内。贺风生紧挨在门边,十分不忍地捂脸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秦殊的动作都不带停顿的,下一秒便将门摔上。“砰”的一声巨响,贺风生站在门外落了满鼻子灰,到嘴边的话仿佛也被门夹断了。
一门之隔,徐晚晚欲哭无泪。
秦殊的速度太快了,她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人就被抵到了墙上。
四目相对,徐晚晚的心脏“咚咚”直跳,秦殊将她的手钳住,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徐晚晚只觉得脑袋里有根神经绷断了,记忆错乱了,失恋也远去了,她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当下这慌乱的几秒钟心跳,还有……他。
他?秦殊?徐晚晚睁大眼睛,不知所措。下一刻,秦殊忽地低下头来,他挺拔的鼻尖从她额上擦过,炙热的呼吸侵袭着她的脸颊。
“徐晚晚——”极低的声音响起,秦殊哑声道,“你谈恋爱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恋爱?哦,对,恋爱!可是……徐晚晚蒙了良久,脑海里断掉的神经终于缓缓搭上。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一脸诚恳地道,“其实,是我单相思。”
听到第一句,秦公子的脸色稍霁,听完第二句,“咔”的一声,秦公子手指骨关节骤然响起。
徐晚晚尤未察觉,还在忧伤地说:“你说,我都这么喜欢他了……”她握住秦殊的手,抽泣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五指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秦殊的心狠狠一动,不知名的角落里泛起酥软,然而,就在下一刻,对上她忽闪的眼睛,他终于回归了现实。秦殊吸了一大口气,才忍住捏她脸的冲动。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动手,这是自己守着长大的姑娘,不能动手。
然而,徐晚晚没完没了。
秦殊脸色一沉,一把将她的耳朵揪起来,暴怒道:“你那算哪门子的喜欢?”
“你以为常常做吃的,让人当小白鼠就是喜欢吗?”
“你以为每天守在篮球场外,围追堵截就是喜欢吗?”
“你见过他几次?他对你了解又有多少?他知道你小时候吃不到冰激凌就满地打滚吗?他见过你偷柿子被困在树杈上的傻样吗?他看过哈哈大笑到岔气的你吗?”
秦殊前进一步,咚,徐晚晚后背撞上了门。他垂眸,声音闷闷地传来:“徐晚晚,他知道你本来是什么样子吗?”
徐晚晚怔住了。
秦殊凝视着她清澈的双眸,低声道:“他不知道。”
是这样吗?她心中一片困惑,险些沉溺在秦殊深邃的目光里,疑问脱口而出:“那什么算?”
如果她的感情是一时兴起,是不知深浅,是懵懵懂懂,那么……
徐晚晚问:“小殊,那什么才是喜欢?”
少年时代久违的称呼击中他的心,秦殊忽地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松开了手,也撤开了钳制,在徐晚晚喋喋不休地提问里,秦殊终于决定打开门,放贺风生进来。
小贺公子冲进门的时候依旧捂着脸,从手指缝里偷偷看。
同时,秦殊转过身,声音淡淡地传来:“不知道。”
他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
熊猫在我国是什么待遇,秦殊在C大计算机学院就是什么待遇。大四保研,一只脚刚迈进研究生院,院长工作室的offer(邀请)就发了过来。只是,不知道秦殊怎么想的,守着研究生院设备精良的工作室不去,却申请了男寝顶楼的杂物间做实验室。
徐晚晚一直觉得,他就是看多了《乔布斯传》,车库找不到了,这才硬拿杂物间充数。后来,凭谁也想不到,就是在这样一间陋室里,一个个小游戏被设计制作,一个个App横空出世,她自幼认识的秦殊——眼里只有冰可乐和铜锣烧的人,没有甜食会死的家伙,从小骗她爬树、再偷偷把梯子搬走的那个“竹马”,一跃成为IT新贵。
那些眼底闪着光的小姑娘,那些刚跨进计算机系的新人,那些在研考真题里摸爬滚打的同班同学,戏谑时叫他什么?哦,C大设计之光。
可这设计之光是傻的,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徐晚晚很是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换来秦殊冷冷的一记白眼。她不敢造次,任白毛巾凭空飞来,落在自己脑袋上。
秦殊说:“擦擦。”
擦擦就擦擦。徐晚晚往实验桌前一坐,弯腰拉开抽屉,翻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目标。秦殊看得眉头微皱,隔着毛巾将她的脑袋按住,让贺风生去拿吹风机来。两个大男生,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个帮她擦干,一个按开电源帮她吹头发。五分干不行,湿气重,十分干也不行,伤发根。贺风生头都大了,道:“女人真麻烦,麻烦死了。”
秦殊点点头,说:“同意后半句。”
“前面呢?”
“她也算女人?”
徐晚晚气得嘴角发抖,一拍桌子,两人立马安静下来,低眉顺眼的,一副玉树的临风姿态,仿佛无事发生。
窗外夜色浓重,隐隐有灯火照进来,谁也没有在意,工作室虚掩的门前,一道黑影闪过。因为发现了秘密,也因为震惊,那人连下三层楼,心脏依旧怦怦直跳。
万千震惊,一腔不可置信,全化作了一串文字,匿名发在吃瓜群里——
GOSSIP GIRL(绯闻少女) 1号:秦殊和贺风生在顶层工作室里,藏了个女人!
徐晚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窝在顶层工作室的沙发上,一边往嘴里塞着炸鸡腿,一边诉说黎家生日会上的悲伤往事,情到浓时,鸡腿都不香了,徐晚晚泫然欲泣。
“都过去了。”贺风生拍拍她脑袋,安慰道,“你想过黎煜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命中注定,他的路上非她一人;因为,求而不得才是人生的常态?大概任何一个答案,她都能接受。徐晚晚叹气,与秦殊的目光撞上,一道沉寂,一道却异样灼热。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磕磕巴巴地转移注意力,问贺风生:“为、为什么?”
秦殊盯着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鸡腿,动作优雅,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姿态,唯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饱含一分矛盾,两分意味深长。
这样的目光让徐晚晚如坐针毡,她摇着贺风生的手臂道:“你说不说!”
贺风声拍着她的脑袋,笑得邪魅狂狷,说:“当然是因为——不可‘黎煜啊!哈哈哈哈……笨蛋。”
不可理喻?黎煜不可?
大魔王爆炸式的笑声漾开,笑声未断,秦殊就握着鸡腿,一下敲在他的脑门上。然后,徐晚晚就醒了。她“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等揉着腰坐起来,才记得自己在工作室睡着了,而桌边还放着外卖送的肯德基全家桶。
一时之间,徐晚晚蒙了。肯德基还在,昨天秦殊用鸡腿敲贺风生是真的,还是假的?更重要的是,秦殊那道目光,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她正琢磨着,对面单人沙发上的秦殊下颌一抬,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
连她从树上滚下来的样子都见过,这会儿不过是睡着了从沙发上滚下来,算什么?秦殊轻“啧”一声,摘下耳机,十指“噼里啪啦”地敲在键盘上。
徐晚晚一边打哈欠,一边好奇地凑过去,问:“干吗呢?”
啪,笔记本被盖上,秦殊慢悠悠地道:“没干吗。”不过就是在游戏里下个战帖,不过是打算连夜“追杀”某人,杀个三百回合……而已。
可是,徐晚晚不知道。她不知道秦殊神神秘秘的要干什么,不知道贺风生那厮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天,秦殊一说,她才发现,真的晚上九点了。
徐晚晚一阵错愕,不可置信地拿起桌上的可乐,“咕噜咕噜”地喝光了。她嘬着吸管道:“所以,昨晚整个C大都在传你和贺风生藏了个女人?是我?”
秦殊点头。
她嘬吸管的动作一顿,道:“所以,从昨天到今天,有六拨以上你俩的迷妹前来围观我?”
秦殊再点头。
啪嗒,吸管掉了,徐晚晚深吸一口气,道:“所以說,贺风生为了保全大局,请她吃饭去了?”六拨!这得多大阵仗啊!关键是,这得多少钱啊!
第一个问题在点上,第二个问题尚可,第三个……秦殊嘴角一抽,知道她会偏离方向,不知道她会偏得这么远。钱钱钱,贺风生会缺钱?他简直想一鸡腿敲在她的脑袋上,让她醒醒,可一瞥到昨晚敲贺风生那厮剩下的鸡腿,他抿了抿唇,算了。
徐晚晚心里的小算盘正打得“噼里啪啦”响,面前,秦殊接过她手里的可乐,唯恐小姑奶奶再一哆嗦,给洒了。
徐晚晚想了半天,问:“是不是哪里不对?”
“嗯。”秦殊点点头。
“哪里?”徐晚晚凑近。
秦殊抬眉与她目光相对,而后,他缓缓地举起可乐,薄唇贴着杯沿,一口一口地喝下,直至最后一滴落在唇边,他伸出舌头,慢条斯理地舔舐干净。
徐晚晚仰头看着,先是惊讶,后是迷惘。随着他缓慢的动作,她的呼吸一点儿点儿地热起来……是谁錯开了暖气,还是春末就如此燥热?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没有丝毫头绪。
秦殊出声道:“杯子不对。”
徐晚晚没明白,秦殊将可乐杯放在桌上,指了指书桌上的另一杯,说:“你的可乐在那里。”说完,他从餐盘里拿了个铜锣烧,咬下一口。面皮酥脆,他半眯眼眸,感受着酥软的红豆酱在唇舌间绽放。而后,秦殊看着徐晚晚错愕的表情,扬唇一笑,嗯,甜。
徐晚晚呆了,看看书桌上的可乐,再看看刚放在眼前的这杯,抬头发现秦殊已经转身离开。她后知后觉地追上去,声音远远地传来:“你去哪里啊?那个铜锣烧还有没有啊?”
顶层工作室的大门被推开,又被关上,窗前,两只可乐杯并排放着,一个装着半杯可乐,一个空空如也,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品牌,没什么特别,除了空杯之上,她唇印嫣红,恰巧,在他喝过的地方。
C大设计之光接地气到什么程度呢?
秦殊从不挑食,酷爱C大食堂,最爱的饮料是可乐,最常吃的零食是铜锣烧,嗜甜如命的人,偏偏一没痘,二不胖。徐晚晚摸了摸下巴,感慨上帝造人真不公平,后来一想,一切释然。
谁让人家姓秦,谁让他是天选之子呢?
徐晚晚的漫漫人生里,只羡慕过这么一件事——他爸是秦唐。
可现在,这位天选之子要去哪里?徐晚晚追上秦殊,从他手中抢过一块铜锣烧,炫耀似的叼在嘴里,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秦殊下楼梯的脚步一顿,睨她一眼,伸出手在她腮帮子上轻轻掐了掐。
两人嘴里衔着铜锣烧,吵吵闹闹地下楼,星光自窗外撒进来,落在脚边,被清俊的少年与娇俏的少女踩过,细细碎碎的,碾成了糖沫,消散于空气里。
洛城明珠,这座城市最耀眼的江畔酒店。十三层的景观餐厅里灯火璀璨,此时此刻,贺风生刚照顾着六桌小姐姐吃饱喝足,正在跟大堂经理签单。龙飞凤舞,大名一落,他双手递回钢笔。终于,经理按捺不住了,犹豫地道:“那个,小贺先生,贺老现在在顶层,您看……您要不要过去……”
贺风生笑眯眯地接话:“打个招呼?”
经理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好像……小贺先生也没那么难搞,促成这父子俩见一面,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想到这里,她往柱子后一瞥,一抹烟灰色的衣角闪过,经理嘴角浮出一抹淡笑,这么简单的指令,也值得贺老亲自派人来盯?
一声干咳打断了她的思绪,经理刚一抬头,撞见贺风生温煦无害的笑脸。传闻中,小贺先生放荡不羁,断不会将谁放在眼里,现在一看,实属无稽之谈。再矜贵的身份,再难搞的家伙,也不过是个少年。经理的底气足了一些,道:“贺老在顶层等你。”
贺风生满不在意地开口:“下次吧。”
经理愣了一瞬,疑问脱口而出:“下次是什么时候?”
贺风生脚步顿住,忽地回过头,灿烂一笑,道:“告诉老爷子,下辈子吧。”
经理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这个人明明在笑,字里行间的冷意却直愣愣地刺进她眼里。
贺风生是在一众簇拥下走出洛城明珠的。六桌小姑娘端庄者有,俏皮者有,一个个笑靥生花,谈论着席间的菜肴如何精致。贺风生回头看了一眼江畔巍峨的建筑,多璀璨的城中明珠,一例寻常的萝卜汤,硬生生地给做出八十一道工序,只可惜——
他笑眯眯地提议:“下次我们去试试西街口的汤馆,怎么样?”
有谁喝过洛城明珠的黑松露白玉羹,还看得上十块钱一份的萝卜牛杂?众人笑着直呼贺公子好风趣。言笑晏晏里,贺风生噙着笑,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秦殊的微信就是这时候发来的,对话框里只有寥寥几字:C大门口,极速网咖。
贺风生目光一亮,找了个借口撇下一群期期艾艾的小姑娘,拦了辆车就去赴约。他甚至还兴奋地发了个语音过去:“哟,今天什么日子,学霸竟约我打游戏?”
大约是已经抵达网咖,秦殊那边很是嘈杂,音乐声、键盘声,夹杂着徐晚晚一星半点儿的嘟哝声一起传来,贺风生的耳朵跟着一动,秦殊的声音适时响起:“寻常日子。”
贺风生眉毛一抬,将信将疑。听筒那边,秦殊嘴角一勾,道:“快来,就等你了。”
极速网咖的前台,徐晚晚的食指在空中点啊点,正傻乎乎地点单。秦殊背靠着墙壁,视线幽幽地从她身上掠过,落在某个灯光幽暗的角落里。谁都知道,那里气氛紧张,一场赛事在即。
贺风生傻兮兮地笑道:“等我干吗?”
“当然是……”秦殊目光一敛,笑容肆意道,“杀人放火。”
没有用错辞藻,没有比喻,也没有夸张,秦殊的杀人放火,就是字面意思。
事实上,半个小时后,在一款叫作“绝地求生”的游戏里,他也确实做到了。
挂断语音的时候,徐晚晚还在前台点单。秦殊径直走过去,视线在菜单上扫了扫:泡面、炸鸡、火腿肠……他看得眉头微皱,食指在玻璃台面上敲了敲,说:“她点的这些……”
都买!徐晚晚眼底亮起希望的光,快,霸道总裁的购物台词用一下,秦唐叔叔刷卡的姿势学一下!
然而,秦殊开口的却是:“都退了。”
刺啦,徐晚晚眼底的火光被一瓢冷水熄灭,彼时,秦公子缓缓补刀,道:“给她一瓶水,谢谢。”
啊——,谢你个头!看看自己桌上的矿泉水,再看看秦殊手中的冰可乐,徐晚晚气呼呼地坐进无烟区,秦殊接收到她的注视,眉头一扬,端着可乐杯,“叮”地一声与她相碰。
“干杯。”他愉悦地道。
“闭嘴。”她生气地说。
贺风生来的时候大为惊叹,怎么会有人在网咖里吃白灼生菜、皮蛋瘦肉粥这样的东西,他往徐晚晚身边一坐,指了指门外,道:“应该去隔壁养生馆啊你。”
徐晚晚翻开口袋,一脸诚挚地道:“没钱。”
如果不是饿惨了外加没带钱,她何至于沦落到在秦殊的威逼下喝养生粥的地步?徐晚晚恨恨地叉腰,贺风生却笑得鸡贼:“哥有啊,下次跟哥混。”
徐晚晚用鼻子嗅了嗅,忽地凑上去问:“跟小贺哥混,也有萝卜汤喝吗?”
看着突然凑近的小胖脸,贺风生呼吸一顿:属狗的吗,这人?他尚未出声,徐晚晚便揽住他的胳膊,谄媚地笑道:“西街100号的那家萝卜牛杂,小贺哥!我可以来十份儿!”
少女眼底有细碎的星光,忽闪忽闪的,煞是明媚。贺风生骤然一愣,倏地,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伸到跟前,恰好将两人闪着光的视线隔断。等他回过神来,一抬头,便对上了秦殊清亮的眸光。
贺风生的眉头微妙地挑起,眼前,秦殊喝了一大口冰可乐,含着着冰块道:“二十份儿,感谢小贺公子包场。”话音刚落,嘎嘣几声,冰块碎了,融化于唇齿之间。
既因为徐晚晚提萝卜汤的默契,也因为秦殊拿腔捏调地叫“小贺公子”,贺风生笑得极是荡漾,一边伸一只手过去,狠拍他俩的肩膀,一边道:“猪啊,你们,吃那么多!”
三个人闹作一团。一片喧闹里,贺风生骤然明白了自己的圈子在哪里——不在洛城名门贵胄的聚会上,不在苍澜江畔璀璨的洛城明珠大楼里,更不在C大,而是在眼前,在当下,在与野丫头徐晚晚、重症可乐病患者秦殊的厮混里……
他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忽而在想,但愿时日悠长,鲜衣怒马,星河滚烫。
徐晚晚觉得,打开电脑、戴上耳麦、手指翻飞于键盘上,秦殊就像换了一个人。他不再是只喝加冰可乐的怪咖,不是嗜甜如命的小鬼,也不像她印象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了……此时此刻,少年面容冷峻,驰骋于她看不懂的游戏里,眼底透着的是肃杀之意。
徐晚晚单手支颐,看得呆了,忽地,一只手伸过来,落在她蓬松的长发上。
感受着指尖的细腻柔软,秦殊的嘴角悄然勾起,道:“别看。”
两人并肩而坐,秦殊的电脑上战况激烈,绝地求生打进决赛圈;徐晚晚的那台,挂着QQ、开着微信,蔚蓝色桌面上甚至还开了个窗口,“咕噜咕噜”伴随着泡泡翻涌的声音,一局泡泡龙败北在即。
徐晚晚呆了两秒,喉咙里发出个单音节:“啊?”
秦殊手指一用力,将她的脑袋扭正,温柔地道:“认真玩儿游戏,嗯?”
徐晚晚被迫面对泡泡龙,一局结束,满屏的泡泡落下,分数惨不忍睹。游戏黑洞徐晚晚再次输给人机,她撇嘴道:“不就是绝地求生嘛,还不许围观?”
“嗯,”秦殊认真地点头,说,“杀人放火,围观极不适宜。”
杀人放火?徐晚晚下意识地偏头,对上秦殊清澈的眼眸。网咖喧嚣,灯火幽暗,他极轻地笑了一声,道:“血腥残暴。”说完,秦殊伸手掐上她的脸颊,暖意透过指腹渗进血脉,沿着血管汨汨而上,直抵心房。几乎是同一时刻,少年转眸,视线落在决赛屏幕上。R键调出AWM狙击枪,十五倍镜之下,单手敲下鼠标左键,刹那间子弹破空而出!
“砰”的一声,远隔千米,敌手一击倒地。速度快到徐晚晚猝不及防,精准到所有人为之倒吸一口冷气。
妈呀!徐晚晚吞了口唾沫:怪不得让她别看,枪林弹雨有什么好看的?她讪讪地偏过脑袋,决定听秦殊的话,认认真真地跟泡泡龙死磕到底。
一秒之后,屏幕左侧提示栏显示:玩家【1号枪手】击倒玩家【LY】。
LY……
秦殊收好枪,余光一睨,察觉到徐晚晚未曾留意那串名字,这才暗暗地松一口气,还好。呼吸的动作太明显,另一边,贺风生瞟了他一眼,目光十分怪异。
秦殊与之视线相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搞什么,这么奇奇怪怪的?贺风生没心思再管,狠敲机械键盘,拼杀到安全区里。
决赛剩下八个人,单从操作技法和团队配合上看,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王者级高手,而这一次,他们队剩下三个人,三打五,居然还能僵持如此之久。
大半場比赛,贺风生拼尽全力,跟ID为“不知名”的队友一起击杀敌手;秦殊呢?贺风生强逼自己全神贯注,只是,一瞥到屏幕左侧的提醒,他还是忍不住呼吸一顿:这家伙疯了?液晶屏幕上,今夜第十次提醒:玩家【一号枪手】击倒玩家【LY】。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比赛?秦殊使的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招儿?贺风生挠头,一整个晚上,他与“不知名”联袂出手,攻守兼备,全程智商在线,而另一边,秦公子枪法喜人,出招凌厉,手段狠辣,全程……只守着一个人杀。
贺风生眼看秦殊拿着最精良的枪支,开着最清晰的倍镜,使着最精准的枪法,不知是有意思还是无意,次次避开爆头,击中的不是对方的胳膊,就是大腿;等到敌方队友将人救起,这厮又抡着枪出场,“砰”的一声,毫不留情地将其击倒在地。
这是什么比赛?简直就是一场猫鼠游戏!
贺风生的目光从那人的ID上扫过——LY,那是谁?疑惑了三秒之后,贺风生眉头一扬,管他呢,为他点蜡烛就得了。
毒圈越来越近,秦公子乐此不疲地玩儿着射杀游戏。网咖大屏幕上,赛事直播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网友们停下手中的游戏,眼都不眨地盯着赛况——
“这一局,挺邪门啊。”人群里议论纷纷,第一,为“一号枪手”截杀“LY”十二次;第二,为贺风生与“不知名”完美到令人惊叹的默契;第三,则是有人隐隐提起,“不知名”这三个字,着实有些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疑惑之间,比赛已到最后阶段。喧闹的网咖骤然安静,众人亲眼所见,贺风生与“不知名”,一个在前诱敌,一个在后进攻,两人联手将敌方的老巢给掀了——手雷声“轰隆”响起,胜利的曙光在即。
众人的视线再一移,“一号枪手”在干什么?游戏界面内,直升机旁,漫天风沙里,秦殊手持AK47迎风而立!在他枪口之下,ID名为LY的玩家子弹耗尽,毫无招架之力。
枪王之王对阵赤手空拳,明明可以早早地击败敌手,秦殊却拖到了最后一刻。
倏然,围观的群众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拖到决赛圈?故意等到捣毁敌方老巢后?故意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让对方颜面扫地?是不屑,还是挑衅?
屏幕之上,风沙滚滚,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砰”的一声响起,秦殊扣动扳机,在他脚下,LY倒地。比赛结束,漫天彩花纷飞……
赢了!绝地求生三打五,逆袭之战,一个临时组成的战队,一个没有名字队伍,赢了!
惊呆了的众人回过神,欢呼声骤然响起。
逆风翻盘,贺风生兴奋得踩在椅子上跳舞,一摇一摆,极度夸张。秦殊看得嘴角一抽,慢悠悠地摘下了耳机、长舒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徐晚晚呼吸匀长,睡得极为安稳,电脑呈现待机状态,泡泡龙早已结束,这家伙以3800分的成绩毫无悬念地输给人机……
秦殊睨了她一眼,一只手伸过去,极其自然地揩掉了她唇边晶莹的口水。
没有皱眉,没有抿唇,目光里没有半分嫌恶,秦殊单手托腮,目光安宁。时光好似变得悠长,网咖里一片喧闹,可是,这与他何干?
贺风生从椅子上跳下的时候,动静有些大,晃着手臂道:“哎哎哎,发什么呆呢你!”
秦殊目光一抬,情不自禁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贺风生一看,乐了,当即想使坏闹醒徐晚晚,可还没来得及凑上前去,耳边“咚”的一声巨响,两人往角落的卡座一看,昏暗的灯火下,有人将键盘砸了。
贺风生靠在沙发边,啧啧称奇:“谁啊那是?”
秦殊悠闲地道:“你说呢?”
本就是极速网咖办的绝地求生比赛,参赛的都是C大的学生,他们这支不知名的队伍是秦殊临时搭的,可角落里那支战队,显然并不临时。筹备了多久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不关心,那些人现在的心情如何,他也不甚在意,秦殊慵懒地抱臂,目光一抬,直直地对上昏暗处的人影。灯光晦暗,烟雾缭绕,可他知道,那人目光如锋,正在看这里。
两人无声地对峙,最终,秦殊嘴角一勾,冰冷地笑了。
是,自始至终,他冲的,不过是那个人而已。
贺风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探寻,困惑地挠了挠头。他知道,那边坐着的是拿第二名的战队,所以,那个砸键盘的人是……不会吧?正是纳闷的时候,耳边又是一声响,耳麦连带着液晶显示屏都被推到了地上,卡座周围一片混乱,那人怒火滔滔地要冲过来,却被同伴被拉住了。
幽幽的灯火下,贺风生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呆了一秒后,他扭头看向秦殊,不可置信地道:“L……Y?”
秦殊没所谓地点头。
信息量太大,小贺公子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失声道:“所以,那是黎……”网咖里太嘈杂,太吵闹,所以“煜”字还没出口,嘴就被秦殊捂住——三打五的时候,他没皱眉;逆袭决战时,他没皱眉;黎煜狠砸键盘鼠标时,他也没有丝毫反应;却在这无关痛痒的时刻,秦殊眉头紧蹙。直到睨了徐晚晚一眼,看到她仍在流着哈喇子做美梦时,秦公子这才撤回手,随口道:“安静点儿,我去趟洗手间。”
水龙头被打开,冷水从手心上淌过。秦殊身后响起冷漠的男声:“你是谁?”
【下期预告】
黎煜突然出现,洗手间内杀气弥漫,秦殊卻看得笑了,道:“如果你非要知道我是谁,那好,我告诉你——徐晚晚的骑士。”从过去,到现在,她是他护着的姑娘,是他的掌中明珠。
可徐晚晚是傻的,傻到栽进他怀里、仗着酒意打滚儿。
秦殊眼眸微黯,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在男人面前胡闹?”
徐晚晚睁大眼睛懵懵懂懂地道:“没有啊。”
很好,他怒极反笑,将怀里的家伙往沙发上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