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历史迷雾的文化景观
——祥云青铜文化浅议

2020-12-06 13:24李树华
云南档案 2020年6期
关键词:石棺编钟清华

■ 李树华

我国青铜器文化的形成期是距今4500至4000年的龙山时代,鼎盛期包括夏、商、西周、春秋及战国早期,延续时间约1600余年,转变时期指青铜器逐步被铁器取代的战国末期至秦汉时期。这一时期,青铜器不仅数量大减,且由原来的礼乐兵器及在礼仪祭祀、战争活动等重要场合使用变成了人们的日常用具。

云南的青铜文化始于滇东北地区,兴盛于滇西地区,完成于滇中地区。目前考古学的研究一般把云南青铜文化划分为5个类型即:滇池地区,洱海地区,红河流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上游和澜沧江下游青铜文化。洱海地区的青铜文化分为三个时期,即以剑川海门口遗址为代表的早期,约从公元前12世纪末至公元前7世纪;以祥云大波那遗址为代表的中期,约为公元前5世纪末至公元前4世纪,即春秋末至战国初期;以大理金梭岛为代表晚期,即西汉时期。

自古以来,祥云县便是滇西的重要交通门户。地处滇西至滇中交界的祥云县,是云南青铜文化由滇西至滇中发展的重要连接点。作为云南洱海地区青铜文化发展重要代表之一的祥云古代青铜文化,在历史上曾经留下过自己辉煌的一页。和那些在中华大地上熠熠生辉的青铜文化一样,祥云灿烂辉煌的青铜文化,也以其特殊的方式记录下了古代祥云先民独有的文化景观和当时的社会生产生活信息,是中华民族历史文化宝库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祥云县几十年来出土的青铜文物,犹如一幅幅鲜活的古代青铜时代生活场景,不仅给后人带来了无尽的探索与遐想,也给文学艺术工作者带来无限的创作灵感和取之不尽的创作题材。

一、清华洞古人类生活遗址

远在数千年以前,人类文明的曙光,就在祥云大地上冉冉升起,而这束文明的曙光,就来自今天祥云县城西南方的清华洞。

作为新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交替十字路口上的清华洞,在祥云古代历史上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是因为,这里发现了当地最早的古人类生活遗址。此后,在大波那也发现了青铜时期的古人类生活遗址,但清华洞发掘的大量石器,显示了清华洞古人类已处于新石器时代或者说铜石并用的青铜时代,其历史无论如何都要早于大波那。

不能不说,古人类对于群居场所的选址也是有要求的,至少要“向阳通风临水”。属喀斯特地形的石灰岩溶洞的清华洞,位于今天祥云县城以南两公里处,洞口宽约40米,面向东,外壁高近20米,山洞伸入山腹,支洞错综复杂而又相互交通,无疑是一个理想的住所。

在历史上,清华洞曾作为滇缅铁路的仓库使用。1949年起,清华洞成为部队的储油基地后,常人难以接近,这也让清华洞显得愈加神秘。1961年,部队在扩建仓库时,偶然发现古人类生活遗存,经云南省博物馆对遗址进行清理发掘,出土了石斧、石锛、石刀、陶罐、陶纺轮等文物22件。此后,清华洞遗址虽在研究论文中多次被提及,但限于资料有限而未能发表,其文化面貌不为大多数人所知。1988年,清华洞作为“新石器时代人类遗址”被大理白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一批州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10年6月,为进一步了解清华洞遗址的文化性质,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大理州文管所和祥云县文管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清华洞遗址又一次进行了勘探试掘。本次试掘面积54平方米,出土陶片5200余片,发现石斧、石锛、石凿、石刀、石镞、石杵、砺石、纺轮等70余件。遗址出土石器较多,磨制石器较为发达。发现有少量骨器,铜器仅发现1件铜锥,在地层中未见其他铜器、铜屑等。该文化遗址的发现,填补了祥云县新石器时代文化的重要空白。

众所周知,以使用磨制石器为标志的新石器时代,在考古学上是石器时代的最后一个阶段。在清华洞出土的古人类活动遗址中,出土了石器55件,其中石刀8件、石锛7件、饼状器6件、石镞5件、砺石4件、石斧3件,磨棒3件、圆石3件、石环2件、石凿2件、石棒2件、研磨器2件、饼状切割器2件、条状器1件、石杵1件、半成品3件。

另外,还有骨器3件,其中镖1件、骨饰1件、镞1件,铜锥1件,陶器120件,其中罐(罐口沿)79件、陶器底部及穿耳残件10件、纺轮10件、钵4件、切底器4件、匜3件、釜2件、碗2件、支足2件、器盖1件、陶垫1件、柄状器1件、纽状器1件。

新石器时代,陶器制作由简单的手工捏塑、模制、泥片贴塑,再到泥条盘筑、慢轮修整,最终产生出了快轮制陶技术。我国各地区的陶器在器形、质地、纹饰及器类组合等方面体现出丰富的文化内涵,具有鲜明的地域和时代特征。

在清华洞出土的5000余片陶片,绝大部分为夹沙陶,仅发现泥质陶3片。因烧制温度及氧化还原条件不同,陶色也不同,有灰黑色、褐色、橙黄色,三种颜色之间常有过度。在纹饰方面,素面陶较多,占53.24%,绳纹数量占42.35%,组合纹饰占2.08%,叶脉纹饰占0.84%,方格纹饰占0.65%。

这些考古实物资料证明,远在数千年前,生活在祥云县境内的“清华洞人”就能够熟练使用各种石制的工具进行劳作。为了改善生活条件,他们还学会了利用弓箭狩猎,利用火来烧烤食物。除了石器,陶器在他们的生活中占据了很大的空间,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离不开的必需品。

在清华洞出土的大量陶器中,有必要对其中的陶支足和陶纺轮作一番解读。

在我国古代文化中,鼎、鬲、甗、斝、鬹等用作炊事的器皿常会有三支足,形成一个鲜明的特色,其中尤以鼎鬲为最,曾被称之为鼎鬲文化。其实陶鼎的出现远比鬲早,分布范围也比鬲广大得多;而在陶鼎发展的早期及其以前,还有一个使用陶支足的时期。

所谓“支足”,就是在烧火时支在釜、锅等炊器下面的三个分开的支撑物,目的就是为了在炊器下面形成一定的空间以便于火焰燃烧。支足的形体虽不太引人注目,且制作方法简单原始,但在那个蛮荒的远古时代,它却是人们生活必不可少的生活器件,并随着生产力的不断进步而在演化发展。

大约15000年前,先人们已经能够将采集到的谷物用水煮熟。起初,人们用编制的篮子盛水,为防止漏水开始在篮子外围糊上泥巴,使用久了遂将泥巴烧成坚硬的陶壳,于是就发明了陶器,而且多为底部呈圆形的圜底器。圜底器适于用作炊器,它受火均匀,制作工艺也简单,但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底部不稳固,放置时底部需要支撑。在使用的时候,圜底器要么用物体支撑,要么直接放在圆形灶口上。考古人员在实际发掘过程中,能确定为灶的遗迹并不多,倒是发现了许多用来支撑圜底器的支足,这或许就是支足的由来。

起先,人们可能会随手捡来几块大小相当的天然石块作为支足,无所谓形状和姿态,接着开始选用形状规则、表面光滑、稳定性强的石块,甚至还要对选用的石块进行加工,后来才逐步采用了陶支足。

作为一种日常生活用具的支足,曾广泛存在于我国的古文化遗址中。在中原和南方地区,陶支足一般是和釜、罐等配合使用,并出现于当地较早的新石器时代文化中。支足多取材于石头、粘土,高度仅10厘米左右,体形不大,制作也极简单,但它却在历史上绵延存在了千年之久。作为与火配合使用的一种日常生活器物,支足从来都不是主角,但它却支撑起了人类生命的火焰,在古代人类的历史进程中点燃了文明的火花。

有意思的是,在发现之初,考古学者并不明确支足的用途,只是粗略地判定它是一种生产或生活工具。考古学者有猜测为石锤的,有认为是扳手的,有觉得是陶拍的,甚至有人觉得支脚是陶器的一部分。支脚的命名也五花八门,有角形器、坠形器、长帽形器、猪嘴形器等。直到考古人员们发现了一侧有烟熏和粉红色等长久烧过痕迹的支足,结合土著居民中仍在使用的支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器物是用来支撑烧火的支脚。

人类使用炊具的不同,带来的炊烧模式也不一样,由此可以反映出各考古学文化之间的差异。支足的使用,证明“清华洞人”已不再简单地利用天然石块来支撑火堆上烧煮的食物。“清华洞人”从天然石块支足过渡到陶支足的这一小步,无疑是人类的一大进步。

陶制炊具是新石器时代最主要最典型的文化遗存。其中陶支脚作为新石器时代反映炊烧模式的一类重要陶器,不仅与史前农业发展息息相关,也构成了史前历史的重要一环,是考古学家研究史前文化的重要器类。在清华洞发现的陶支足,其使用方式、出现的年代以及文化性质等都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是研究古人类生活的重要器物。

除了陶支足,清华洞发现的10件陶纺轮也值得进一步考察。

陶纺轮是古代以陶土制作的纺线用具,一般为细质灰陶,轮制,器形皆算珠形、中有穿孔,大小不一,略成圆饼形或凸圆形,中有孔,插入木柄或骨柄后可以捻线,陶纺轮在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中比较常见。清华洞陶纺轮的发现,证明祥云古代纺织手工业达到了一定的发展水平,表明我们的祖先衣着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以纺织物取代了兽皮树皮来遮羞保暖,这不仅是社会进步的结果,也是文明曙光出现的标志之一。

小小的陶纺轮,转出了人类的文明。对于今天的现代人来说,如何使用陶纺轮,还得发挥一下想象力:在陶纺轮中心小圆孔中插一根两头尖的直杆,便有了一只纺锤,将野生麻、葛剥出的一层层纤维连续不断地添加到正在转动的纺轮上,一根根纱条就这样产生了,这种纱条合并捻制成的线可以制衣、结网、系罐乃至建房。一只只陶纺轮就这样在我们想象中转动起来。

旋转的陶纺轮又引起了我们更多的想象:这种原始的手工艺竟沿用了数千年,陶质的、石质的、玉质的、骨质的、金属的,乃至传到我们的老祖母手中。其中最简单的是用几枚铜钱叠起来,在钱孔中插一根筷子,锤纺就行成了。

中国是养蚕织帛最早的国家,史学家考证,在4700年前,不仅能养蚕,还能缫丝并能织出最原始的帛。在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中,常见的陶纺轮是纺线用具,灰陶或红陶制作,略成圆饼形或凸圆形,中有孔,插入木柄或骨柄可以捻线。陶纺轮使用时,在圆心孔上插入一支细竹棒,组合成纺锤,妇女将几条细麻丝拧成一股后,缠绕于纺锤上,一手提拉纺锤,一手抽放麻丝,经过纺锤的拉转,才能将麻丝拉紧,纺成织布用的线。

从清华洞丰富的出土文物中,我们不难想象出古人类的生活场景:

一轮太阳从清华洞洞口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居住在洞里的十多个年轻人在一位老人的带领下,纷纷拿起石刀、石斧、石锛、石镰、石铲等生产工具,急匆匆地往洞外走去。这一天,他们将按照各自的分工,完成一天的劳动。他们有的去收割刚低下头的粟、有的去山谷里挖地、有的去砍树枝准备盖房、有的去找石片来削成锋利的箭镞……实际上,这些清华洞居民的经济生活还以原始农业为主,他们从事的劳动还是原始的简单劳动。虽然他们种植什么样的农作物我们尚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过的是以农业生产和狩猎为主的生活。这一点,从清华洞发现的碳化谷物和动物骨骼就可以证明。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走了,年幼的孩子们还没有睡醒,清华洞里开始安静下来。留下来的几个老年妇女,围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旁,商量着一天的吃饭问题。一只小狗眯着眼,懒洋洋地靠在老人脚上。该喂猪了,一个妇女抱起头天拔来的青草,丢到一堆石头围墙后面的两头猪身旁。有意思的是,这两头猪是不久前从洞外自己跑进来的,是送上门来的肉。饲养了好长时间猪,还是老样子,没长多少,可谁也不敢怠慢它们,因为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两头猪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在陷入饥饿的绝境之中时,只有饲养在身旁的猪才能救大家的命。

在这个大家庭组成的洞子里,所有人都在自觉自愿地找事情做,谁也不会闲着。不是吗?那个年纪最大的老奶奶,一边晒太阳,一边掏出怀里的陶纺轮,熟练地在纺轮中心的小圆孔中插入一根两头尖的直木杆,一只实用的纺锤很快便在她手中形成了。只见她不紧不慢地将野外采集来的野生麻茎一层一层剥离出来,把纤维添加到手中慢慢转动的纺轮上,一会儿,一根根纱条就在木杆上绕成了一个大大的圆球……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这种口口相传的原始“纺纱”技术,人们依然只能依靠兽皮、树皮来遮羞御寒。伴随着小小陶纺轮而出现的原始“纺纱”技术,使人类第一次摆脱了被动地依靠大自然生存的不利局面,是人类发展史上一次革命性的变化。

留在清华洞的男性老年人当然也不会清闲,他们的分工甚至比女性更为明确。制陶是男性老年人从事的主要工作,从形态各异的坛坛罐罐,到充满想象的各种纹饰,每一件陶器都要经过他们的双手来完成,这也是老年人最能体现自身价值之处——清华洞发现的五千多片陶片及其数量众多的纹饰,充分证明早期人类原始的审美水平及其丰富的艺术想象力。

通过2010年6月这次考古发掘,有的专家分析认为,清华洞遗址的年代范围大致在公元前900年至公元前500年,属于青铜时代遗址。长期以来认为清华洞遗址属于新石器时代的认识需要纠正,其理由如下:

清华洞遗址出土的石斧、石锛、石刀、石箭镞和大理银梭岛遗址三、四期,剑川海门口遗址二、三期出土的器物有相同之处。陶纺轮和两遗址出土的基本相同。陶支足的上部和银梭岛三、四期及剑川海门口遗址出土的基本相同,下部发生一些变化,变得较直和厚实,清华洞遗址出土的要晚。双线刻画波折纹及装饰部位和银梭岛遗址三期相似。遗址未见陶豆。

银梭岛遗址三、四期的年代范围为公元前1200年至公元前400年。海门口遗址二、三期的年代范围为公元前1800年至公元前500年。陶支足在银梭岛三期出现,其年代上限应该晚于公元前1200年。滇西地区陶豆出现的最早年代在战国早期,故清华洞遗址的年代下限不应晚于战国早期。

如果这样的说法成立,那就意味着1988年大理白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公布清华洞作为“新石器时代人类遗址”而被列为第一批州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说法”要被否定。一般认为,新石器时代有三个基本特征,即开始制造和使用磨制石器,发明了陶器,出现了原始农业、养殖业和手工业。由于地域辽阔,各地自然地理环境不同,新石器文化的面貌也有很大区別,各地进入新石器时代的时间也会有很大区别。既然如此,判断一个文化遗存的年代也就不可能通过一两次考古发掘以及对比而下最后的结论。

如此说来,清华洞到底属于新石器时代还是青铜时代的争论还会持续下去。不过,清华洞作为祥云县内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古人类生活遗址这一说法是无可非议的。

二、大波那战国铜棺墓

收藏于云南省博物馆的大波那铜棺于1964年在祥云县大波那村出土,是迄今云南发现最大的青铜器,同时也是全国仅有的保存完整的青铜器时代铜棺,铸造年代距今约2350年,约为战国初期。铜棺重达2571千克,长2米,宽0.62米,高0.82米。外形仿“人”字形两面坡顶的干栏式房屋建筑,由7块可拆卸的青铜板斗合而成,棺壁外表两侧铸满云雷蛇纹,即组成云雷纹之回纹中心均为一蛇头。棺盖外表铸有鸟兽纹,主题为二虎噬一猪,周围有鹰、燕、豹、水鸟等向上作升腾状,具有明显的原始宗教意味。铜棺铸造工艺高超,纹饰精美,为多注口、同时浇铸,反映了战国早期洱海地区青铜器铸造已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

木椁铜棺墓的墓坑为长方形竖井,椁室长3.75米,宽1.1米,深2米。由碳化处理过的巨大方木支彻而成,方木缝隙间用白泥淤塞,椁内放置铜棺。铜棺内葬有1根象征墓主身份和权力的豹头铜杖。椁内随葬有青铜锄、锛、剑、矛、钺,鹦鹉形啄及尊、杯、豆、釜、箸、钟、鼓、葫芦笙和房屋及“六畜”模型等。

大波那木椁铜棺墓是现有的云南青铜文化中年代较早而又有重要代表性的文化遗存。大波那发掘的战国祥云铜棺,属于昆明文化,是迄今为止出土的唯一战国铜棺。

大波那铜棺墓与1975年在楚雄万家坝的79座墓葬中发现的青铜器年代接近,形制相似,代表了云南早期青铜文化的发展成就。

马曜先生在对祥云大波那、楚雄万家坝和滇池地区的晋宁石寨山、江川李家山出土青铜器的年代和成熟度上作了深入的对比研究后认为:“不论以母系氏族社会为标志的云南新石器文化或继起的奴隶社会为标志的云南青铜器文化,都显示出一条从洱海周围经楚雄向滇池地区发展的线索。”由此可以认为,大波那铜棺无论对研究战国初期洱海地区的青铜文化发展水平,还是对研究云南青铜文化从滇西洱海地区向滇池地区的传播发展而言,无疑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三、红土坡战国至西汉古墓群

洱海区域的石棺墓年代,从春秋中晚期至西汉中期,长达500多年的历史。在这一区域石棺墓出土的器物,品类繁、内容丰富,涉及面广,有生产工具、生活用具、兵器、宗教祭祀物和乐器等,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墓主当时的经济状况和社会性质。

1987年至1988年,在祥云县城以北的红土坡发掘了战国至西汉时期的79座古墓,出土902件青铜器(其中铜仗首303件)。

祥云红土坡石棺墓群出土的铜锄,多达109件,有两种形制,一是体形较大的实用器,二是体形较小的锄模型,称之为明器(又称“冥器”)。铜锄一般置放在墓主双手旁,可见其在死者生前的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说明锄是石棺墓主人农耕制作的主要生产工具,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农耕又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主体经济。

在红土坡石棺墓中,出土了数量众多的家禽牲畜铜俑随葬品,其中牛21件、马48件、羊41件、猪19件、鸡257件、犬7件,共计393件。这些成套家禽牲畜随品的出土,说明石棺幕主人家禽畜牧养殖有一定的规模,是仅次于农耕生产的另一重要产业。

红土坡石棺墓出土器物以青铜器居多,内容涉及到经济、军事、文化、艺术、宗教等领域,说明青铜器已被广泛使用。这些青铜器物造型各异,工艺较为先进,反映出石棺墓主人不但能制造和生产各式青铜器物,还掌握了一定的青铜冶炼技术。

除少数石棺墓无随葬品外,红土坡大多数墓都有数量不均的随葬品,少则一至二件,多则几百件。如14号墓葬中出土器物竟达500余件,几乎全是实用器。这些器物是墓主生前的财富,死后伴随入葬,显示墓主是一位富有者。群葬则说明当时已有了比较固定的埋葬制度,本氏族部落的人同块葬一片墓地,人与人之间尽管有贫富差别,但总体上还是平等的。

红土坡石棺墓群出土的青铜器,材质单一,应处于比较早期的地位,主要成分是红铜,含锡量很少,个别的在合金中加铅。其中M14石棺墓出土了501件文物,除1件素面陶器外,其余500件均为铜器,其随葬品之丰富,足可以列一长串清单:

1.仗首197件;

(1)鸟仗首160件(单鸟116件、双鸟27件、三鸟1件、四鸟6件、鹭鸶仗首9件、鸳鸯仗首4件、鱼鹰仗首2件);

(2)鸡仗首37件(单鸡26件、双鸡11件);

2.兵器113件(钺18件、矛95件);

3.动物模型件109件(马36件、羊29件、牛22件、猪16件、狗6件);

4.生产工具45件(锄43件、斧2件);

5.乐器23件(葫芦丝笙2件、铃1件);

6.生活工具8件(尊3件、刀2件、锅勺削各1件);

7.装饰品6件(钗1件、指环5件);

8.其他2件。

几十年来,尽管红土坡古墓群的考古报告至今尚未问世,给后人的研究带来不少困难,但这不能阻止人们对这一文化遗址的研究,尤其对M14墓出土的数量庞大的197件仗首的研究。

这是因为,在红土坡14号墓葬中一次性出土197件仗首,在国内尚属首次。如果说仗首是古代“大头领”的专属标志,只属于“大头领”专用的话,那么,197件仗首的主人就是197个“大头领”,这当然是不可信的,也无法解释14号墓葬中出土的那些数量可观的仗首。既然如此,那仗首是否还有另外的用途呢?比如说仗首只是古代“有关部门”授予高龄老人的一种“老年证”,或者说仗首只是古代老年人使用的一种随处可见的随身物品。还可以认为,让后人困惑不解的197件仗首,其实只是一个生前专门做仗首生意的生意人的陪葬品而已。甚至还可以认为,14号墓主人本身就是一个做仗首的匠人……

此外,红土坡墓葬中出土了铜锄109件,还有家禽牲畜铜俑随葬品393件(其中鸡257件、马48件、羊41件),这不仅说明当时农业生产发达,人们处于定居并从事农业生产的生活状态,还说明当地养殖业发达,人们饲养家禽等“六畜”已是常态,养殖业成为仅次于农耕生产的一项重要产业。

作为出行必不可少的重要交通工具,马匹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这就是在393件铜俑随葬品中,马铜俑成为仅次于鸡铜俑且数量达48件之多的原因。

四、禾甸检村战国至西汉石棺墓

1976年12月至1977年上半年,在禾甸检村发现了3座石棺墓(大石墓),其中多室双层1座(M1),单室2座(M2、M3)。

M1为多室双层石椁墓,墓葬保存完好,无扰乱现象。建造方法与M2、M3相似,而规模较大。北侧一块挡板中部有阴刻的“跑鹿”图案,高6、长10厘米。第一层盖板石中有一块椭圆形青石重约2吨。在M1西2米处,有1长方形石砌坑(长40、宽28、深15厘米),内出土铜豆1件、编钟3件、铜尊1件。铜尊内装有绿松石珠千余粒,白玉管、玛瑙珠45颗。

M1通长565、宽90、深180厘米。墓室分上下两层,上层墓室长565、宽90、深115厘米。下层墓室深60厘米,用石板分隔为4个小墓室和两个脚箱,两个脚箱之上加一层盖板石,保存完好。从墓口盖板石算起,此墓有两层盖板石和两层墓室(M1下-1只有一层盖板石)。

M1与M2、M3一样,骨架保存程度较差。除保留下来很少量的牙齿、头骨碎片和股骨、胫骨、肱骨残块外,其余均腐烂,无法辨认。从残存的遗骸和少数牙齿在各层墓室中的分布情况来看,入葬人数应在10人以上。第一层墓室及M1下-1墓室,骨架素乱,相互叠压,似属无序葬。在骨架上还压有四五十斤重的卵石。M1下-2中葬有2人,从骨架残存部分看,一人头朝北,一人头朝南,犹如一张床上两头各睡一人,相向侧身曲肢。M1下-3和M1下-4 各葬一人,皆为屈肢葬。脚箱1中埋一牛骨,脚箱2中有一人头骨,似属杀殉后埋入。

随葬品在第一、二层墓室中均有出土。在第一层往下接近M1下-4的盖板石处,出土两面铜镜,一为素镜,一为纹饰镜,“8”字形纽两边对称直书阳文“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八字。在M1下-1中,出土铜铃11件、五角星状铜饰片4件、八角形星状铜饰片2件、铜手镯1件、铜1件、椭圆形铜饰牌1件、葫芦形铜饰片13件、残铜器4件、残铁手镯2件。在M1下-2中出土铜针状器2件。M1下-3中出土铜针状器2件。M1下-4中出土铜牛头形饰品1件、“夫”字形饰品3件、圆形铜饰片3件。

关于M1铜镜2件的特别说明:

一件铜镜为素面,距边0.7厘米处有两小孔,两孔间距1厘米,为系线悬挂之用。直径9.7、厚0.1厘米。

另一件铜镜为纹饰镜,靠近边沿处有一凸起环圈,纽呈“8”字形,左右模铸阳文“正其衣冠,尊其瞻视”。直径9、厚0.2厘米。此两类镜在我省明初至中期的火葬墓中出土较多。这次发掘的古墓多与明清墓葬同一墓区,其上部就有明墓扰乱现象,故专家得出结论:这两件铜镜应是明墓随葬物,原因为古墓的盖板石断塌,从上部的明墓坠入。

M2、M3为单室石椁墓,仅存头骨碎片、残牙以及肱骨、股骨、胫骨等残余部分。M2出土铜镯2件、心叶形铜物锄3件、陶豆1件、石榴形铜饰品9件。M3出土鸡形铜杖头4件、铜钺1件、铜镯2件、平刃铜锄1件、铜刀2件、铜针状饰器2件、铜卄字形器2件、四系铃1件、夹砂红陶豆2件、陶罐1件。

需要说明的是,禾甸检村石棺墓随葬器物,除发掘时出土的外,另有铜器49件系采集所得,计有:

各种铜饰品37件;

生活用具34件(刀2件、豆1件、尊1件、镯6件、铃14件、编钟3件(M1通高30.2厘米、唇口直径12.4厘米、纽高6.4厘米)、锥状器5件、笄2件),编钟上有两虎相争,两鹤相争图案);

生产工具27件(锄23件、凿2件、犁1件、臿1件);

兵器16件(钺5件、矛9件、鐏2件);

仗首14件(鸡仗首11件、鱼脊形仗首3件);

铜镜2件;

铁手镯2件。

禾甸检村石棺墓出土的铜钺、铜尊、心叶形铜锄及铜刀与大波那铜棺墓(经C14测定为距今2350土75年,即战国初期至战国中期)中所出土的相似。

石棺墓中的铜饰牌又与云南德钦永芝石棺墓出土的相似,后者的时代大约为西汉早期。在检村石棺墓出土的金属器物中,铁器仅有两件残手镯,说明当时铁器的使用刚开始,并以装饰品为主。云南地区在西汉中期才开始使用铁器,铁手镯的发现,无疑对断代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考古学家根据以上情况,认为祥云检村石棺墓年代,其上限为战国中期,下限可至西汉早期。

在检村发现的三座石棺墓,有单室石棺墓,有多室双层石棺墓;葬式有仰身直肢葬,有侧身屈肢葬,有双人侧身曲肢分头葬;出土器物如五角、八角形星状饰片,“夫”字形器饰品等,均属云南省首次发现,这对研究云南地区古代民族史,无疑是一份的重要的资料。

石棺墓出土的青铜器中,铜矛、心叶形铜锄、条形平刃铜锄、铜钺、鸡形杖头等铜饰,均与晋宁石寨山出土的同类器物相似或一致,说明滇池地区的青铜文化与滇西地区的青铜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需要说明的是,在M1中出土的两把铜刀,还有铜豆和铜尊,与祥云大波那木椁铜棺墓中出土的也极为相似,两地相隔仅约10公里,当属同一文化系统。

无疑,除青铜镜外,禾甸检村石棺墓中出土的铁手镯、编钟和种类繁多的铜饰品是不少人关注的随葬品。这是因为,铁手镯对断代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而编钟的发现,说明该地区早在战国中期至西汉早期就已经出现了社会分工,甚至出现了专门为奴隶主贵族等统治阶级服务的“艺术团”,当地的生产力也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众多的铜饰品,则表现了古代劳动人民朴实的审美水平,这种现象有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和考察禾甸这个祥云县古代白族聚居区的生产力发展和生活水平。

编钟是中国古代上层社会专用的乐器,是等级和权力的象征。所以,禾甸检村石棺墓中出土的这三枚编钟,在考古学上具有重大的社会意义,它有力地证明了禾甸这个白族聚居区在青铜时代洱海区域历史上举足轻重的社会文化地位。

在古代,编钟除用于宫廷贵族雅乐演奏外,还是部落征战、盛宴、朝聘和祭祀必不可少的重要乐器。这种像两个瓦片合在一起、鼓部铸有精美图饰、钟身呈椭圆形的编钟(顶端有柄的为甬钟,带钮的为钮钟),当然不是普通人随便就可以拥有的。

作为我国古代重要打击乐器、用青铜铸成的编钟,最早出现在商代,兴起于西周,盛于春秋战国直至秦汉。当时多为三枚一组,到西周中晚期,编钟已由三枚或五枚发展为八枚一组,能发出相隔一个小三度或大三度音程的两个音级。当时编钟经常用于宫廷宴会,所以被称为“钟鼓之乐”。至春秋中晚期,又增为九枚一组或十三枚一组。秦汉以后,在历代宫廷雅乐中所使用的编钟多呈圆形,形制上有了很大改变,且每钟只能发出一个乐音。在经历了500多年黄金时代后,它由盛兴而衰退。

音色清脆、悠扬,穿透力强的编钟,演奏时依钟的大小按音调高低有序地挂在木制钟架上,用丁字形的木锤和长形的棒分别敲打。三枚一组的编钟可发出一个完整的五声音阶。不同时代制造的编钟也各不相同,有的大小不同,有的大小一样。不同的编钟可以构成完整的五声、六声、七声音阶。虽然历代编钟形制不一,枚数也有异,但较多的编钟可以使音阶更完整,音乐更丰富。

编钟的钟体小,音调就高,音量也小;钟体大,音调就低,音量也大,所以铸造时的尺寸和形状对编钟有重要的影响,从这个方面来说,编钟的铸造和制作也是相当复杂的事情。禾甸检村石棺墓中出土的这三玫编钟,无疑证明祥云古代白族先民制钟的技术水平并没有落后于同时代的中原地区。

与中原地区的民族将龙作为图腾崇拜不同,禾甸检村石棺墓主人及其土著民族部落将虎和鹤当作图腾来崇拜,这一点,从编钟上的两虎及两鹤图案上似乎可以得到证明。

事实上,在禾甸检村古代部族的观念中,编钟上的虎是一种祥瑞之物。虎代表的是强大的自然界,象征人对自然充满恐惧,但又不得不依附自然而生活,表现了人性软弱的一面。此外,虎也是奴隶主阶级的一种象征,象征人的自我与具有神性的动物的统一,其目的是为了获得动物的保护。虎这种看似凶猛威武的动物,曾是不少古代部族崇拜的偶像,还被当作图腾,当作人与神沟通的媒介。虎图腾,体现了古人的一种崇拜观念。

除了虎图腾崇拜,寓示着延年益寿的仙鹤也是禾甸检村古代部族的一种图腾。仙鹤在古代是“一鸟之下,万鸟之上”,是一种仅次于凤凰的鸟,明清一品官吏的官服编织的图案就是“仙鹤”。同时鹤因为仙风道骨,为羽族之长,自古被称为“一品鸟”,寓意第一。一品是古代最高官阶的名称,皇帝以下文武百官共分九级,一品最高。仙鹤也是鸟类中最高贵的一种鸟,代表长寿、富贵。传说它享有几千年的寿命,独立的仙鹤,翘首远望,不仅姿态优美,而且高雅大方。

禾甸检村石棺墓出土的各种铜饰品多达37件之多,且有铁手镯出土,说明墓主人生前所在部族是一个爱美的民族。铜文化在我国古代的历史最为悠久,古代劳动人民利用铜制作和使用铜饰品,不但能够彰显贵族气质、也能够体现当时的文化内涵、富有韵味。

从随葬品的种类和数量来看,禾甸检村石棺墓出土的生活用具最多,达75件(含各种铜饰品37件、铜镜2件、铁手镯2件),其次是生产工具27件,而兵器只有16件,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两千多年前的禾甸地区,曾经是一个远离战争,相对和平的地区,这个结论也可以和当地出土的编钟相验证。

在27件生产工具中,锄的数量不少,有23件、而犁只有1件,说明当时的农业生产主要靠人力来完成,很少依靠畜力劳作。

注:“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出自《论语·尧曰》原文“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君子应该衣冠端正,目不斜视,庄重地让人望而生畏,这不就是威严却不凶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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