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传播研究者而言,我常常对自己的学生说既要做“麦粉”(麦克卢汉的粉丝),又要当“哈迷”(哈贝马斯的粉丝),提醒传播学研究中要保有两种尺度:做“麦粉”,即对新技术要保有始终关注、跟进式关注、充满未来想象力的关注;做“哈迷”,即对技术指向唯一“向前”与市场指向唯一“向钱”的新技术要始终保有批判意识,要能对技术对传播对人的异化尽可能做出充分预判并能成为“踩刹车”的预警者。
技术对传播的塑造以历史性、历时性的可见呈现在我们眼前。在媒介技术学者英尼斯的眼里,技术对传播产生了重大影响,他在媒介偏倚理论中指出了媒介时间的偏倚和空间的偏倚:粘土、石头、羊皮纸等是克服时间障碍得以长时保存的“偏倚时间”的媒介;而纸草纸、白报纸等因质地轻、易运送,是克服了空间障碍的“偏倚空间”的媒介。偏倚空间的媒介是一种大众的、政治的、文化的普通媒介,它强调传播的世俗化、现代化和公平化,有利于传播科学文化知识。
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提到了26 种媒介,其中包括货币、时钟、游戏、武器等等。他著名的论断“媒介是人的延伸”,在麦克卢汉眼中“任何媒介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即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
技术的发展不断塑造着传播也深度重构着人们的社会关系,不同时期不同媒介主导下的一幅幅社会图景在我们眼前展开:
印刷术带来“复制传播力”。由古登堡发明的世界上第一台活字印刷机于1455 年正式问世,印刷术带来的复制传播力,加快了知识与文化的传播速度,它对世界文明进程是颠覆性的,这项技术带来的复制传播力,使得知识更快速更广泛地传播开去,正是传播的提速与效率的提高,人类的地理大发现、对于宇宙的认知、文艺复兴才进入了“提速”快车道。
无线电技术带来“超时空传播力”。无线电技术不仅带来了1920 年开播的世界第一座广播电台KDKA,更主要是它改变了人们的认知,缩小了城乡间信息距离,KDKA 第一则广播消息“沃伦·哈丁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了詹姆·考克斯,当选为美国第29 任总统”的播出,开启了人类大众传播新篇章,而此后的调频立体声广播、杜比广播、数字广播,持续为人类提供高保真、超时空的传播体验。
影视技术带来的“镜像传播力”。电影电视的出现使得媒介有声有像,影视技术带来的镜像传播力表现在两方面:电视提供日常生活的“陪伴”功能,大量的“沙发土豆”在媒介事件创制的一个个“机械团结”时刻相聚一起;电影创制了“造梦”空间,人们在影院密闭空间下被引导进入一种“梦”的观影体验。影视技术的这种镜像传播力沿着各自的技术线不断进化,比如从模拟技术到数字技术,4K 到8K,窄银幕到宽银幕到3D……
互联网技术带来的“全球传播力”。使麦克卢汉的“地球村”最终走出他的著作变成现实要归功于互联网技术,“无远弗届”的全球传播使得人与人、国与国的交流与交往变得及时、迅捷。网络技术进一步再造了传播中的时空概念。书信被取代,思念也因距离不是问题而不再稀缺不再被珍视。
无线互联网技术带来的“贴身传播力”。无线互联网的出现,使得手机成为人类最为重要的伙伴,它的“贴身传播力”体现在方方面面:人人皆为传者,时时生产内容。日常购物、搭乘公交、银行股票、运动健康、睡眠监测诸如此类,贴身传播力使得“无数据不生意、无社交不媒体”,在其上的“用户画像、精准营销、算法推荐”依次展开。
AR/VR/ MR 技术带来的“再现传播力”。AR/VR/MR 技术使得现实与虚拟、现实与现实可以叠加呈现,除了提供身临其境的沉浸体验外,其“再现传播力”可以将过去、当下、未来连接起来,可以将眼前所见与未见的背景资料叠加呈现。再现传播力使得信息的收受更复合、多时空、多梯队、多触发点。
此外,最为重要的,人工智能技术正在对传播产生核聚变式的影响,它直接拷问传播中“人的主体性”问题,这项技术对传播的塑造,需要用最多的篇章来论述,也可能再多的话语也无法清晰描述,甚至即使对其轮廓的描写也难近准确,一切正在进行、一切未完待续。
媒介是一种社会象征,媒介技术通过改变我们传感系统的使用比例与频率来塑造我们与我们所处的社会。一种新媒介诞生,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诞生,希望人工智能带来的世界与文明会朝着好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