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意义:从香港游记类Vlog探析旅行影像的网络社交化

2020-12-05 08:42邹芷馨
视听界 2020年5期

邹芷馨 王 喆

继直播、短视频兴起之后,Vlog 也成为我国流行的新媒体传播方式。Vlog 是视频日志,YouTube 官方定义它为一种休闲的、常规的,以个人形式与摄像机直接进行交谈的视频模式。根据艾媒咨询《2018-2021 年中国Vlog 用户的规模及预测》的数据分析显示,2019 年的用户增长率高达97.6%,可见Vlog 在中国的发展势头十分强烈。

除了人人皆是Vlogger,当下也是一个事事皆可Vlog 的时代。购物、美妆、旅行、学习、追星、所思所感等各种类别的Vlog 涌现,可见Vlog 已经渗透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游记类Vlog 作为Vlog 的重要类别,是旅行影像在网络传播语境下的新发展。

一、网络传播语境下旅行影像的发展

随着影视制作技术、移动网络与智能手机的发展,旅行影像的呈现形式、具体内容和制作门槛发生改变,人们使用旅行影像所表达的目的也随之改变:从20 世纪对未知世界好奇的探索,21 世纪初供家庭纪念与娱乐的VCR 拍摄,到如今制作精致完整的、上传到社交平台的游记类Vlog。旅行影像逐渐发展成具有主观性、个性化的一种社交影像。

(一)科普为目的的旅行影像

旅行影像可以理解为“游记”类文学体裁的视觉化产物。最早确立旅行影像风格是20 世纪初期的Burton Holmes,他利用风光摄影,以远景和全景为主,用幻灯片和演讲的形式,让观众跨越时空限制,以影像的形式向观众科普性地展示全球的风景。

1998 年4 月美国国家地理频道播出的纪录片《埃及之谜》第一次给观众在电视屏幕上带来异域的视听旅行,该片使用很多航拍镜头,远景全景景别,从法老的故事开始,用解说词和画面向观众展示埃及的文化、风景与历史。后来BBC、CCTV 等各国的官方媒体也在世界各地制作了与Burton Holmes 的旅行演讲目的一致的地理旅游纪录片。

(二)家庭娱乐为目的的旅行影像

21 世纪初,家庭便携式DV 开始流行,物质条件较好的家庭都会用DV 进行VCR(Video Cassette Recorder)的拍摄。这些都是比较私人的影像,供家庭娱乐、回忆所用。索尼高清家庭DV 当时在泰国的创意广告就很好地体现了VCR 的家庭娱乐作用:父亲看到女儿小时候可爱的影像流泪了,长大后与小时候差别很大的女儿给父亲递纸,然后广告语出现——“美好的回忆有价值”,足以体现其家庭化和娱乐化。以家庭娱乐为目的的影像几乎没有家人朋友之外的其他受众,内容是家人一起旅行的过程,片中的人才是重点,所以对摄影技术的要求不高,更不需要经过剪辑和包装等。

(三)一对多社交的旅行影像

随着数字媒体技术和网络的发展,当下最流行的旅行影像莫过于游记类Vlog,作者能够多维度地分享自己的旅行生活,也能够与观众建立友谊。这种异步一对多的方式,观众不再是身边的少数人,内容也不像之前的家庭VCR 那么简单,更多的是记录预期观众感兴趣的事情。很多作者为了制作Vlog,并非完全按照自身兴趣及意愿,而是为了Vlog 规划旅行,并且通过不断精进的制作技术吸引更多人的关注,实现新的线上关系的构建。同时,也不会像早期以科普教育为目的纪录片影像一样,比较官方客观地宣传某地,而是以更加个性化的视角去解读一个城市。下文将以香港游记类Vlog 为例探究当下一对多社交的旅行影像的内容生产逻辑。

二、香港游记类Vlog 的内容生产逻辑

本研究采用内容分析法,研究对象抓取自B 站,截至2020 年2 月7 日以“香港Vlog”为关键词在B站上搜索综合排序最高的50 个Vlog。B 站官方解释综合排序为:“搜索结果默认按照与关键词的相关程度由高到低显示,主要影响因素包括关键词匹配程度、播放数、弹幕数等。”

B 站不仅是我国最受欢迎的原创视频平台之一,也是众多Vlogger 和Vlog 观众活跃的平台。香港作为境外旅游目的地,具有旅行距离近、文化障碍小等优势,是“Z 世代青年”的热门出境旅游目的地之一。另外,香港游记类Vlog 所涉及的内容类别繁多,包括休闲观光、度假购物、医疗美容和观看大型赛事等多个类别。知名职业旅行博主安妮在停更一年后,2019 回归旅行Vlog 的第一站目的地就是香港,迎合了粉丝和观众的喜好。可见香港游记类 Vlog 具有日常性、多样性和重要性,而综合排序前50 的香港游记类Vlog 与游记类Vlog 整体匹配程度高、受欢迎程度高,所以抓取的50 个样本能够代表当下流行的游记类Vlog 所具备的特征。

研究组根据所选的50 个香港游记类Vlog 的主题和视听语言,将样本分为技巧型、特别主题型、向导型及自由型四个类别。其中,向导型Vlog 所占比例最多,达到四成(40%),技巧型Vlog 所占比例最少,不足一成(8%)。可见向导型Vlog 是游记类Vlog最常见的表现形式,这与很多观众选择观看游记类Vlog 的初衷相吻合(在吃、住、行等各方面给有出行意愿的观众提供一些意见)。频率最低的则为技巧型Vlog,这类Vlog 的攻略性建议比较少,多为对城市景观和人文关怀的镜头表达,且拍摄难度大,对设备和技术要求较高。但是,平均点赞数最高的是技巧型Vlog(1.3 万),虽然技巧型Vlog 占比不高,但受欢迎程度十分高,观众对技术学习的需求十分大。而平均弹幕数最高的依旧是向导型Vlog,可见向导型Vlog 内容所带来的资源、社交线索是最能引起观众进行实时互动、构建社交关系的。同时,向导型Vlog 的平均时长最长,达到17 分42.7 秒;特别主题型Vlog 位列第二,为11 分48 秒;自由型Vlog 和技巧型Vlog 分别为8 分43.7 秒和2 分46.5 秒。时间长度与每一种Vlog 的具体内容及视听风格相关,接下来对每一种类别的分析会谈到这一点。

(一)技巧型Vlog

在技巧型Vlog 中,升格镜头、倍速剪辑和大光圈的使用频率高达100%,其次是旋转转场、俯拍镜头和相似物转场。但是这些镜头的表现很难简单地通过手机和入门级相机实现,同时对制作者的传媒素养要求较高。

这一类别的视频的风格最初是由Leonardo Dalessandri 在2014 年拍摄的Watchtower of Turkey(《土耳其瞭望塔》)所定义。三十天的旅程中所感受的人文风情、美景美食以及土耳其特色被浓缩在3 分32秒的视频里,镜头数量多,剪辑结点多,十分巧妙地给观众带来视觉震撼的同时,也带观众了解了土耳其。这支短片在视频网站YouTube 与Vimeo 的点击量都很高,并被Vimeo 评为2014 年Top1 的视频。Watchtower of Turkey也因此成为土耳其的一张名片,其影响力比土耳其官方任何一个宣传片都要大。在我国,第一个受到Leonardo 启发的是摄影师华胜辉,他在香港、东京、纽约等大都市都制作了技巧型Vlog,并引发了这一类Vlog 的制作热潮。

快节奏剪辑,多视角切换,内容浓缩,三分钟左右的长度恰到好处。精致的影像风格,恰如其分的踩点剪辑,通过色彩、形状、动势等各种方式转场,成为技巧型Vlog 的特点。因为技术的局限性,即便产出量不如其他类别,技巧型Vlog 在50 个样本中排序均在前十,且平均点赞数超过1.3 万,可以发现观众对它的喜爱度极高,越来越多的人去学习和模仿。因为它不仅仅是一种影像的表达,也包含了人们对数字技术驯化的渴望。以样本中《【香港旅拍人文短片Vlog】用三天记录我眼中的香港》的评论区和弹幕区为例,如“厉害得一发不可收拾,素材量真得很大,好的影片确实需要大量的好素材……厉害了,我也想有那么一天,能如同你这般”“可以当香港宣传片”,这类评论表达自己对该类Vlog 的喜爱与佩服,强烈的共鸣将他们聚在一起,可以组建一个技术学习的社群,也可通过私聊的方式一起进步。

(二)特别主题型Vlog

特别主题型Vlog 在本研究的样本中所占比例达36%(位居第二)。这类Vlog 是指Vlogger 带着一个明确目的并围绕这个目的进行的旅行。比如样本 《【Benny】我去香港整个容+BML 现场 Vlog 旅行记录》的主线就是去整容,在去做整容的这几天行程中,顺便分享他的饮食、娱乐活动等其他内容。再如 《【VLOG】和CB 菌的香港迪士尼三天两夜》的主题为香港迪士尼三天两夜的吃喝玩乐,观众无法在这个视频里获得香港其他地方的讯息。

因为有主要的出行意图,这类Vlog 的逻辑表达比较清晰,很多时候在标题上就展示了Vlogger 这次去旅行的意图,观众会因此得到一个很好的向导。比起单纯的向导型Vlog,这类Vlog 则更加细致地满足观众的某些特别需求。并且这类Vlog 在展示Vlogger的主线目的的同时,途中的一些其他活动也可作为攻略性的指导,如在去香港工作的同时,也向观众分享自己的购物与美食体验,这与向导型Vlog 在内容上会有一些重合。并且,在视听语言的运用和后期剪辑上也都与向导型Vlog 重合。

(三)向导型Vlog

向导型Vlog 是频率最高的类别,也满足大众对“游记类Vlog”的认知,甚至很多人会直接把向导型Vlog 与游记类Vlog 划上等号。

从所包含的内容和视听语言的运用上来看,手持自拍镜头和解释性花字或字幕出现的频率最高(达95%)。Vlogger 作为导游的身份比较重要,所以自拍镜头的出现频率高是意料之中的。在以下几种情况下Vlogger 会运用解释性字幕或花字,第一,对某地进行测评,如在《香港Vlog| 演个警匪片 跳个草蜢舞 吃遍茶餐厅》中,会以字幕的形式展现餐厅的价格并给它进行评分,向观众转达测评结果;第二,补充同期的不足,如《周末日常Vlog| 香港美食| 简单购物分享|HONGKONG VLOG|WENGMIM》的Vlogger 在等待咖啡的时候,采用倍速剪辑,并在后期加上字幕“人都等没了”;第三,提前预估观众会产生的一些疑惑并解释它,如在《肥曈| 香港Vlog一起去香港过个周末吧》,介绍化妆护肤品时,也会在旁边以字幕的形式标注名称、色号、价格等。

这类Vlog 也有一些特别的内容表达是其他类别的Vlog 不具备的。有40% 的样本有用类似于“day1 day2”的时间线分割,这与旅行团的行程规划较为相似。同时,也有65%的样本有时间地点标识,如标注“12:30pm 一兰拉面”以此来向观众表达当时所在地点和时间。相比于其他类别,向导类Vlog 更加需要面面俱到。有75% 的样本有食物特写镜头,40% 的样本有room tour(展示酒店或名宿房间布局与设施)环节,40% 的样本有化妆或护肤片段,35% 的样本有购物分享的片段,而这些内容在其他三个类别中占比特别低甚至没有。

综上,这类Vlog 的作者更具有导演意识和整体意识,他们对于最后呈现的内容都会有个规划,所以观众所见到的成品是完成度较高的。

(四)自由型Vlog

这类Vlog 缺乏主题和逻辑,可以理解为Vlogger根据自己的意愿旅行后制作的视频。自由型Vlog 最大的共同点在于,75% 的自由型Vlog 会使用MV 式画面,即一系列的视频配上一个音乐或者解说的模式,这是其前期拍摄没有规划而形成的一种模式。75% 的自由型Vlog 会用到解释字幕或花字;50% 的会用到字幕转场,这些都是后期为了弥补前期的不足,帮助观众理解的一些方式。

这类Vlog 与21 世纪早期流行的家庭VCR 的内容和风格比较类似,即拍摄一些作者本身认为有意义、有趣的事情,旅行的计划并不会过多地受到Vlog 的拍摄和观众的感受的影响。

三、基于游记类Vlog 的社会关系的建构

(一)Vlog 社交的重要结点——Vlogger

《网络社会的崛起》一书中,Manuel Castells 认为网络社会并不是指“互联网”或“电脑网络”,而是指“一组相互联系的结点”,而“什么是具体的节点,根据我们所谈的具体网络种类而定”。[1]

Vlogger、观众、平台都是基于Vlog 社交的一个个结点,Vlogger 作为一个重要的结点,通过5-10 分钟的视频展现自己个人生活的各方各面,如莎士比亚所言:“世界是一个舞台”,亦如戈尔曼的拟剧理论,Vlogger 以各种方式努力展现和塑造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2]第一人称叙事是95%的游记类Vlog 所采用的叙事方式,其呈现形式为自拍镜头与主观视角,这种交流感让观众身临其境;一些比较私人的内容包括吃饭,卸妆等也带给观众亲密感。Vlogger 在传递社交线索、创造亲情性、享受娱乐、互相炫耀时,实则在为自己创造身份、建立人际关系、搭建社交语境。[3]

游记类Vlog 所带来的以Vlogger 为中心的一对多社交大多都是新的社交关系的建立,观众通过点赞、评论等方式与其产生联系,Vlogger 会继续通过新的Vlog 去维系关系,同时他们也将自己从Vlog 所获得的关注引流到其他社交平台。如Mckenna 所言,随着关系的发展,人们会以可预测的方式向关系中添加其他媒体,几乎每个Vlogger 的简介里都有自己的微博名。当使用共同的社交媒介的数量增加,他们与观众的关系也就更加亲密。[4]

但是,知名Vlogger 与他的观众之间所建立的社会关系与明星和粉丝所构建的交往模式与心理学家 Horton 和Wohl 所提出的“准社会交往”类似,即观众会对媒介中的名人、虚构人物产生依赖,形成准社会交往——主持人在节目中说晚安的时候,观众也会不由自主地说晚安,[5]这与当下游记类Vlog 里呈现的相似,如样本《香港FUN 享夏日| 逛吃逛吃 D2 Place 大馆看村上隆展览 饮茶 youme cafe【阿尤VLOG】》中,Vlogger 说自己要一个人去香港旅行,弹幕里马上就有“一个人出去旅行好棒”“一个人旅行要注意安全”等交流性互动。但不同于明星名人的身份限制性及公司制度要求,这些Vlogger 会与自己的粉丝私下进行联系,也经常有“面基”(网络流行语,网络上的好友线下见面或者朋友间聚会)的情况发生。

除此之外,兴趣部落的形成以及观众间私人关系的构建都得益于Vlogger 发布的Vlog 内容的作用,所以,Vlogger 可以说是Vlog 社交重要的结点。

(二)基于游记类Vlog 的观众部落化

1970 年,著名的媒介理论家 Marshall McLuhan曾预言道,冰冷的、参与性及包容性融合的“电子媒介”将使人类“重新部落化”至从属的集群。像古有“以文会友”“以武会友”“以歌会友”,人们通过文章、武术、歌曲为媒介结交新朋友,当下线上交友可以总结为“以网会友”——网民以网络为媒介构建自己的社交网络。

Vlog 成为一个用户生成的在线交流形式,可作为社交评论的媒体、其他新闻广播、创意媒体或个人在线日记。[6]Vlog 交友便是“以网会友”的表现形式。首先,Vlogger 和观众已通过一个Vlog 构建了以Vlogger 为核心、此Vlog 为媒介的社群,人们通过点赞、弹幕和私信等方式与Vlogger 或其他群友互动。在技巧类Vlog 《【香港旅拍人文短片Vlog】用三天记录我眼中的香港》的评论区中有“想看制作这一期的教程”“请问那个钟楼、广告牌被打开是用ae 遮罩什么的做的吧”,甚至更加细节和专业的“问一下,你平时拍的是60 帧还是30 的?感觉降低速度不影响效果”等对制作内容感兴趣的评论,这些评论也得到了作者的统一回应——以后会跟大家简单地聊一下拍摄这样的短片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这些感兴趣的人,通过这个Vlog 构建了一个技术交流社群,而新的Vlog也能为他们的重复互动提供基础,志同道合的人对彼此的信任度得到进一步提升,且新的Vlog 也有吸引更多新成员进入此技术社群的可能。

在这个大社群之下,群友们又能被其他更细致的社交线索吸引而产生各种小社群。网络文化的本质之一在于那些即使在过去只能拥有小部分受众的表达方式通过网络能够实现更大的社会性。网络社会里有许多更易建立和发现的社群,如2005 年由美国粉丝建立的“哈利·波特联盟”,2008 年在我国诞生的非主流文化的聚集地“空间素材吧”,人们忽略实际中固有的社会地位、年龄、性别、种族等,快速地通过搜索引擎或借助某些网络媒介的力量融入自己想要加入的社群,寻找志趣相投的人。在特别主题类Vlog《【Vlog】在香港的情人节|| 偶遇粉丝开心!》中,作者在视频里表示最近喜欢听团体Mamammo 的歌,评论区一个用户评论“mamamoo 真的是非常优秀的,而且她们都有出单曲,姐姐去听啊”,很快得到其他用户的响应。这个团体就是这些用户不期而遇的媒介,他们因此形成自己的社群,这样的案例在几乎在每一个样本中都有出现。游记类Vlog 内容的丰富性为观众提供了众多能够寻找朋友并建立社群的媒介。在群组建立后,进行新的讨论,产生更多的共同语言和共同话题,甚至新的群组交流语言。Baym 曾在他的肥皂剧群组研究中发现群组参与者常常称群组成员为“一群亲密的朋友”。这些也印证了媒介学者霍华德·莱恩格尔德的结论,“虚拟社区”的新时代已经到来,在这个时代里,人际关系网突破了时间、空间的限制,并创造出许多有意义的新型社会形态。

(三)部落化之下个人关系的建立

Web2.0 时代的在线网络平台大都拥有私信的功能,不同于即时通讯类平台以通过线上维系线下关系的主要目的,视频门户网站的私信功能主要运用于创建新社交关系。[7]在兴趣部落的形成之下,成员之间也大概率会构建一对一的关系。20 世纪90 年代初期,帕克森和弗洛伊德在MOO 新闻组中抽取24 个讨论群组,并以向参与过讨论的网友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发放了调查问卷。其中60.7%的受访者表示他们通过该群组建立某种个人关系。[8]而在本研究中随机抽样100 名评论区的网友,并以私信的方式采访他们,有57.6%的人构建了某种线上或线下的个人关系。

兴趣观众有机会遇到彼此,接下来因为信息和资源的互换他们有了进一步的交流,甚至产生了情感支持以及物质支持。比如知名Vlogger 彭瞳瞳通过Vlog交到一个在香港某酒店上班的朋友并在他的推荐下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房间入住。她也会与粉丝以“兄弟”相称,每次在旅行中碰到自己的粉丝,都会与他们合照并剪进自己的Vlog 里:“我今天又碰到了几个我的兄弟”。彭瞳瞳的案例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从线上到线下关系的转换,准社会关系到社会关系的确立。无形之中,赛博空间(网络虚拟世界)不再与现实世界有区别或隔绝。它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为这些关心嵌入在日常生活中。[9]

四、影像社交化所带来的影响

(一)Vlogger 新自我的构建

网络空间的公共性让Vlogger 无法估计自己的受众群体、规模和喜好,因此他们会根据自己的个人特色去呈现自己,但同时也会进行一些包装,但这样的包装并不是虚伪,是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趣更有吸引力。这对于现实世界的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新自我的呈现,在这样的呈现之下,使得他们顺利开展了一对多的社交。同时观众会产生一些需求,比如在样本《Weekly Vlog 6 香港Hongkong|叮叮车上的偶遇|异国恋|绝佳视频取景地分享》的评论区就有粉丝评论:“希望能看到一期你和男友的50 问”,Vlogger 回复道:“默默记下了你的建议”。而这个作者也在三个月后发布了一条《原来我们如此不同|高甜情侣快问快答|这集糖分过高,慎点!》的Vlog,与之前的评论需求相符,正如蒋方舟在《圆桌派》所谈:“现在的生态不再是供应端决定需求端的时代了,而是需求端决定供应端”。可见,这已经不是自我选择下的“自我”了,后期Vlogger 的自我构建与观众的需求息息相关。

除了“自我”构建的变化,Vlogger 的现实生活的“自我”也会发生变化。游记类Vlog 的作者通过记录自己的旅行日常,将自己的旅行细节最大化地分享给观众。起初,因为Vlog 可以形成很强的互动感,并且能够容纳比照片更多的内容,很多作者的目的仅仅是作为一种爱好或者社交方式,会耐心地回复每一个网友的评论,会与网友产生私下互动的联系。当这些作者的观众群体逐渐壮大,观众不再是网友,成为“粉丝”,Vlogger 也成为他们的一项全职工作,这些作者的身份便逐渐发生了转变,从一个创作者、分享者成为了影响者、公众人物、甚至是企业家。如知名Vlogger 彭瞳瞳就作为嘉宾进行了《天天向上》的录制;Super Connie 在凭借Vlog 影响力扩大后,职业从空姐变成了一个全职的Vlogger,并重新运营起自己的淘宝店。除此之外,因为游记类Vlog 广受欢迎,Vlogger 安妮还特别开设了《安妮中国行》和《安妮环球记》的两个特别游记类Vlog,并设一致的“安妮”风格,她开始为了拍摄Vlog 而开启旅程。而对于那些粉丝基础没有因此发生巨大变化的创作者们,游记类Vlog 依旧和最初一样,他们不会为了创作Vlog 而旅行,这只是他们的一种爱好和社交方式。

(二)观众收获资源共享与情感支持

每一个Vlog 的评论区和弹幕区都有诸如“求BGM”“求up 主裙子链接”“求up 口红色号”“求酒店详细信息”等信息询问的内容占据前排,且得到“同求”的复议和已经整理好的信息的其他观众甚至是Vlogger 自己的回复。而这些内容不仅仅是发言活跃的成员能够看到的,其他的“潜水”成员同样能够获取这些信息。资源的共享通过一次次的互动得以实现。社会学家James S. Coleman 也肯定当人们在数字语境中使用“社区”一词时,往往隐含着资源互助性交换。[10]这种资源互助性交换不一定是物质上提供的帮助,很多时候是信息互换,甚至是精神上互助。即使在那些没有明确为提供支持而建立的小组中,社会支持也很普遍。[11]

这样的社交化给予了观众提出和解决问题的机会,因此对群友产生好感,又会有利于成员之间开展更进一步的社交。一条条Vlog,一起等更新的日子,一起讨论Vlog 内容,与以往诸多研究学者研究的肥皂剧讨论组内成员讨论剧情,等待更新,然后产生情感纽带十分相似。许多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获得的认同都可以在网络空间中获得积极的回应。

(三)Vlog 社区文化的形成

在一部分人的眼里,对网络社区文化的理解还停留在对于论坛、贴吧这类通过文字、图片分享沟通的媒介。其实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像Vlog 这些新的互动媒体的存在,也让人们跨越时空构建新的关系和创造社区文化。视频网站在提供技术的可供性的同时,也从本质上鼓励创作,鼓励社交,比如You-Tube 的口号是“Broadcast yourself”,并且率先提出了YouTube 是一个“社区”的概念。B 站的口号是“( ゜- ゜) つロ 干杯~”,很显然也是在鼓励用户之间的互动。

松散的用户们在网终平台中因为同一主题而聚集在一起,这些聚集也就形成了社区。用户们可以通过弹幕、评论或私信等方式与作者或者是其他观众进行沟通,并且发布弹幕的同时,创造了原来视频的副文本,直接飘动在视频的上方,增加了多义性,观众也变成了作者,参与性和互动性不断提升,感受到自己是“一份子”。而每一个Vlog 评论区与弹幕区的语言风格、表达内容都具有相似性,因为他们本来的兴趣点都是因这个Vlog 而起,他们本身的诉求和出发点就会相似甚至相同。Vlog 的异步传播使他们不需要24 小时在线也能保持在社区里的活跃性。这些社区的形成不仅仅是能渗透到互联网之外,影响线下社会关系的建立,公民参与,同时也能无形之中推动新的流行文化的发展,譬如某种审美艺术的流行等。现在十分明确的是,这种新的互动社交媒介能够带来很多积极的影响,或许在未来还能影响其他方面。

注释:

[1] Manuel Castells. 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 [M]. USA:Wiley-Blackwell, 2009.

[2] Enkins Henry, Ito Mizuko, Boyd Danah. Participatory Culture in a Networked Era[M]. USA:Polity, 2015.

[3] [11]Nancy K.Baym. 交往在云端[M].董晨宇,唐悦哲,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

[4] K. McKenna, Amie S. Green, M. Gleason. Relationship Formation on the Internet: What's the Big Attraction?[J]. Journal of Social Issues, 2002.

[5] Donald Horton, R.Richard Wohl. Mass Communication and Para-Social Interaction: Observations on Intimacy at a Distance[M]. Psychiatry,1956.

[6] Molyneaux, H.K. Gibson, et al. New Visual Media and Gender: A Content, Visual and Audience Analysis of YouTube Vlogs[C].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s Association. Montreal, Canada, 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 of Canada, 2007.

[7]方滨兴,贾焰,韩毅.社交网络分析核心科学问题、研究现状及未来展望[J].中国科学院院刊,2015(2).

[8] Parks,M.R, Floyed,K. Making Friends in Cyberspace[J]. Jornal of Communication,1996(1).

[9]罗伯特.V.库兹奈特.如何研究网络人群和社区:网络民族志方法实践指导[M].叶韦明,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

[10] James S. Coleman. Social Capital in Creation of Human Capital[J].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