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元,陈 莎
(上海大学 上海电影学院,上海 200444)
2019年正值新中国成立70周年,涌现出了大量的现实主义题材和历史题材电视剧;此外,融媒体生态的日渐成熟使得网络剧从边缘走向中心,为我国电视剧的创作、类型题材以及传播带来了新气象。本年度,学界对我国电视剧的研究颇为丰富,既有从宏观角度去把握历史发展进程中我国电视剧在类型、题材以及美学表达方面的嬗变的,又有从微观角度对当下我国电视剧涌现出新的态势进行见微知著的洞察的,还有对我国电视剧创作、美学表达以及传播存在的诸多弊病提出批评和建议的。本文以2019年在《现代传播》《当代电视》《中国电视》《电视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学刊》《民族艺术研究》《人民日报》《文汇报》等重要学术期刊和报纸上关于电视剧研究的学术论文为研究对象,对具有代表性的文章进行总括性的介绍、评述,并提出我们的思考。
本年度关于电视剧创作实践方面的评述紧扣当下我国电视剧创作态势,既对我国电视剧创作发展作了较系统的梳理,又针对具体类型题材的特征做出了总结,并对当下我国电视剧出现的热点问题进行了反思。
第一,对我国具体类型电视剧的创作进行评议。2019年正值新中国成立70周年,革命历史题材和现实主义电视剧佳作频出,如《伟大的转折》《大江大河》《可爱的中国》等都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力,也成为本年度学术界关注的重点。《新时代如何讲好重大革命历史题材故事——兼评电视剧〈可爱的中国〉热播现象》一文认为,讲好重大革命历史题材故事要把握精神内核,“尊重客观史实,承认历史复杂性和曲折性,既不能用以偏概全、任意剪裁、文过饰非、虚构臆造”[1],在崇尚英雄、学习英雄的同时,也应以明德引导风尚,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精品之作。有的学者探讨了历史题材电视剧如何兼容历史的真实性与电视剧的艺术性的问题,如《正史与戏说:荧屏历史叙事嬗变考索》一文,指出我国的历史题材电视剧“经历了从正史剧一枝独秀,到戏说剧粉墨登场,再到两者博弈争鸣,继而到戏说剧过度泛滥的嬗变”[2],并提议历史题材电视剧应借鉴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的美学标准和历史标准相统一的方法进行历史叙事,同时须兼顾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借鉴,力争形成刚柔并济、美善相济、美美与共的审美格局。《虚实之间:历史题材的电视剧的叙事维度》《于史有据,于今有益:试论历史剧的“虚”与“实”》两篇文章都对电视剧中历史题材的“虚”与“实”进行了探讨,指出关于历史题材的写作中,“虚”“没有得到历史学者的足够重视,历史影视创作者用艺术手段写历史又容易对‘实’拿捏失当”[3]。前者认为历史剧创作应坚持“虚”中有“实”这一理念,“虚构”中要有“真”的精神,不能违背历史宏观真实;后者则指出历史写作要更加注重历史的理性和严肃性而非娱乐、煽情甚至戏谑,应充分发挥历史剧“借古鉴今”的功能。在现实主义题材方面,《浅谈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需要处理好的几个关系——以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献礼剧为例》一文探讨了现实题材电视剧需要处理好的几种关系:环境营造与人物塑造的关系,应将宏观的社会图景与微观的个体命运相结合;在处理精神内核与故事编织的关系时,要把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的时代精神融入情节设计与人物塑造之中;在处理年代特质与现实脉搏的关系时,历史叙事应力图为当前社会发展提供精神烛照、经验借鉴以及思维路径。《现实题材电视剧的情感叙事及其认同建构研究》一文,认为当前现实主题题材注重私人化的情感体验和个体经历,因此情感叙事已是现实题材电视剧重要叙事手段之一,文章细致分析了现实题材电视剧如何成为情感叙事的艺术文本,以及如何在情感叙事过程中与观众建立认同。
此外,不少学者还对我国边缘题材电视剧,如少数民族题材、农村题材、漫画改编剧等给予了关注,虽然它们在数量上、社会关注上不占优势,但依然承担着书写民族文化的责任。在《“文化折扣”困境中的叙事革新与文化转向——新中国成立70周以来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的创作趋势》一文中,作者阐释了共和国成立70周年以来我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的发展与嬗变:主题上,经历了从政治、革命色彩到历史、大众消费色彩的变化;叙事类型上,从开始的二元对立转变为多元表达模式。当前的少数民族电视剧开始逐步将国家主流文化和中国民族传统精神融入其表达语境中,在叙事上呈现出“轻叙事”的偶像化表达,在意识输出上呈现出基于文化共性的共同体意识表达。又如《乡土中国的镜像呈现:改革开放以来农村题材电视剧创作流变》等,则回顾了改革开放40年以来我国农村题材电视剧的发展脉络,认为我国农村题材电视剧见证了乡土中国曲折艰难的改革发展历程,表征着我国农民命运的悲欢离合,与此同时,农村题材电视剧在观照视角、主题倾向、人物形象、审美风格等方面,也逐步从单调趋于丰富,从单一走向多元。《同中之异:“京味儿”电视剧的文体演变与民族化叙事传统》一文,梳理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京味儿”电视剧的嬗变。《中国谍战剧价值体系的构建原则》等文章认为中国谍战剧的价值构建除了要遵循善良战胜邪恶、进步阻止倒退、光明驱赶黑暗、正义战胜反动的历史规律之外,还要注重采取符合人性和德性的表达方式。
第二,针对时下我国电视剧涌现出来的重大问题进行评述。近期翻拍盛行、肆意改编、“注水剧”频出,已成为广大观众诟病的话题,许多学者发声呼吁电视剧创作的“工匠精神”,呼吁电视剧应回归到以“内容为本”的创作初心。如《经典剧翻拍:为何“翻车”还要拍》一文,针对近期出现的翻拍剧中故事空洞、人物扁平、改编用力过猛等提出批评,指出大多翻拍剧是对原作精神文化内核的消解和退化。翻拍剧应该肩负着文化传承的使命,秉持“匠心精神”,让影视经典在新时代下透出全新的价值。《偶像剧翻拍热现象探析——基于流行文化研究的视角》一文提出:偶像剧应剔除并改造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观念,并主动肩负起传达主流价值观的社会责任和时代使命;偶像剧翻拍应紧贴当下受众的审美取向;翻拍剧创作应做到符合中国语境的文化要求,避免其“水土不服”。
电视剧作为文化产品,其艺术品质是第一要义,近期电视剧“注水现象”频出,即“制播双方为了追求商业利益,刻意调整故事内容和情节以拉长剧集”[4],不少学者也撰文斥责这一现象。《以高质量发展破解电视剧“注水”难题》一文,认为“注水剧”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电视剧的文艺产品属性与其市场商品属性发生了冲突:第一,投资驱动模式进入电视剧创作过程中,使得资本在创作中的话语权越来越大;第二,“电视剧消费群体分层显著,消费只重量不重质,消费市场管理体制滞后,产品集约化、通俗化程度低,难以适应电视剧高质量发展需求”[4]。此外文章还对“注水剧”的治理问题提出可行性意见:完善市场配置,让“注水剧”回归到市场资源配置中去;深化供给侧改革,提高创作生产的供给结构;电视剧创作要始终秉持“内容为本”、把握时代脉搏、引导时代精神发展的使命。《整治“注水剧”功夫在“集”外》一文指出,我国电视剧的售卖模式对“注水剧”的出现和盛行有着重大影响力,即“集数是电视剧买卖交换的单位,一部成本基本已定的电视剧,最终能剪辑出的集数越多,成本越被摊薄,出品方收益自然越高”[5],并提议变革以集数购买电视剧的售卖模式,开发出基于品质、社会影响力等多种因素的定价策略。《电视剧续集现象:表征与问题》一文则关注电视剧续集中“高产量、低质量、高热度、低评价”的矛盾现象,出现了续集“泛滥化”、题材集中化、形式多元化、季播流行化等四种现象;电视剧续集在内容方面呈现出故事单薄、意义断裂、情节被注水、节奏失衡、角色粗糙和人物设置被颠覆等诸多问题;在市场表现方面,电视剧续集出现了“伪姊妹篇”与“伪季播剧”流行、过度商业宣传与热度营销等问题;在观众对电视剧续集评价方面,出现了“狗尾续貂”和“热播冷评”的反差现象。《情节、人物、文本——关于热播古装剧游戏化的创作思维的批评》一文认为,我国古装电视剧正在步入过度娱乐化、游戏化的歧途,其情节设计趋于任务式和闯关升级式情节。古装剧在人物塑造方面趋向于扁平化,人物行为简单粗暴、人物形象呈现简单的二元对立,这使得古装剧严重脱离了现实世界,丧失了本应肩负的价值引导责任和时代使命。
电视剧是社会和时代的文化表征,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审美取向和价值取向。因此对电视剧文化审美问题的探寻一直以来都是理论界关注并热议的话题。本年度针对电视剧文化审美问题的评议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从宏观层面上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电视剧创作进行历时性的概览和回顾。《新中国成立70周年电视剧创作四题》一文从美学追求、历史追求以及风格呈现三个方面分析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电视剧创作的概貌。在美学追求方面,中国电视剧自发轫之初就与话剧美学有着不可分离的血缘关系,直到后来借助“电影与戏剧离婚”以及纪实美学风潮等,电视剧才开始摆脱话剧美学的禁锢,呈现出“新时代攀登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有信仰、有情怀、有担当的讲品质、讲格调、讲责任的意境美学”[6]。中国电视剧一直以来就有强烈的历史追求,与时代、人民同呼吸共命运,涌现出“伤痕电视剧”、“反思电视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等。中国电视剧在其紧扣现实的发展历程中还呈现出了多种极具地方文化特色和审美风格的电视剧,如京味电视剧、海派电视剧、粤派电视剧等。《中国电视剧的发展:成就、挑战与展望》一文,认为我国电视剧在其不断探索发展的过程中,已成为传播主流价值观的重要载体,同时也成为中华文化“走出去”的一张新名片。同时,我国电视剧面临着新的挑战,如新兴娱乐产品对其产生了巨大的替代效应,电视台面临着生存危机,电视剧工业化生产水平较低,等等。未来我国电视剧高质量发展,还需要继续发掘电视剧产品的内在优势,推进电视台体制机制创新,拓展国产电视剧的国际市场并完善行政管理体系。《新中国成立以来融入纪实元素电视剧的审美嬗变》一文,从纪实元素与中国电视的融合角度出发,管窥新中国成立以来电视剧发展的历程,指出这种变迁可归纳为: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电视报道式电视剧到八九十年代的纪实主义风格电视剧,再到新世纪以来的真人真事与类型化结合电视剧。而在《“农村”:作为媒介场域的影像呈现——新中国成立70年以来农村题材电视剧发展综述》一文中,作者分析了“农村”在中国题材电视剧影像中的“场域”特征的变迁轨迹:20世纪80年代初期,对“农村”呈现出一种直观的镜像表达;80年代初期,“农村”这一场域的内涵意指使它被迫与“城市文明”所区隔,“成为一个象征愚昧、落后、封闭的‘标出性’场域空间”[7];20世纪90年代后期,“农村”在与“城市”的二元对立中被迫“标出”;新世纪以来,农村题材电视剧回归到农村的传统文化价值,并在影像表达上增加了历史的厚重感。由此可见,中国电视剧在70年的历史长河里,不仅不断对自身美学进行提升,而且还不断感知时代的变迁,书写时代风貌。
第二,针对我国具体题材类型电视剧进行分析和反思。本年度学界关注的题材类型多样,学术成果繁多,革命历史题材、青春题材、农村题材、军事题材等在电视剧中都有所涉及。如《新世纪以来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美学创新》一文认为新世纪以来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在革命历史意义的现实重建、领袖人物的形象塑造以及叙事形式等方面都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和探索,通过抉择与寻路、青年价值、信仰叙事等主题书写革命历史,突破了传统的领袖人物与历史事件的叙事关系和叙事模式。《视界融合理论下的中国历史剧解析》则指出历史剧是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视界融合,历史剧的创作者不应拘泥于对史实的简单重复,而是应当基于史料进行二次创作;历史剧也是文本作者和文本受众的视界融合,历史剧要充分考虑市场和受众的需求和接受能力,不能以曲高和寡的小众艺术自居,也不能一味地戏说历史,放弃对历史性和艺术性的追求;历史剧还是历史借鉴和当代诉求的视界融合,要充分关注当下的社会现实及其借鉴意义。《建构与重构:中国青春剧三十年变迁及其文化反思》一文梳理了30年来青春剧的流变,认为这种变化经历了以偶像化、通俗化为特点的“类型化”过程与当下的“去类型化”过程,并批判这种“去类型化”的过程实则是“对流量唯上、颜值唯上等流行文化症候的服膺”[8],致使当下的青春剧很大程度上缺乏文化内核而沦为了假想性的情感抚慰。《论少数民族题材电视剧的文艺价值》一文,则认为少数民族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主流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少数民族文化具有多样性,少数民族题材在视听语言、人物形象和叙事元素方面都体现着独特的艺术价值。《论农村题材电视剧中的党员干部形象》一文,则强调梳理了农村题材电视剧中农村党员干部形象和内涵的演变历程:从“模范”叙事与崇高美学内涵到“公仆”叙事和人民性指向,再到“能人”叙事与党性原则,最后到“人性”叙事与新时代文化诉求的动态融合。《大国崛起时代的军事题材电视剧》一文,认为军事题材电视剧因适应改革开放以来的时代精神,而在叙事方式和内涵上发生了变化,具体来说,新世纪以来的军事题材电视剧可分为“新革命历史剧”和谍战剧。以《激情燃烧的岁月》为代表的“新革命历史剧”,“将个人英雄书写为一种为民族国家命运而战的民族英雄”[9],它不仅将个人英雄融入民族国家的集体想象中,而且还强调了勇往直前、敢于拼搏的时代精神。而以《暗算》为代表的谍战剧则讲述了无名英雄的故事,谍战剧强调信仰、注重塑造立体化的反面人物,其中恋爱、情感元素的加入迎合了当下年轻人的审美趣味。《军旅题材电视剧中男性军人形象的审美流变》一文,认为军旅题材电视剧中的男性军人形象是“英雄”的代表。改革开放以来,军旅题材电视剧中的男性军人形象不断在变化,不同时期的英雄表达与性格特征也有较大差异,有改革开放初期的为我中华的“模范式英雄”,新世纪初的匹夫有责的“草根式英雄”,以及近年来的血气方刚的“偶像式英雄”和家国情怀的“身边式英雄”等。
以上无论是革命历史题材、青春题材还是处在大众视野边缘的农村题材和少数民族题材,都因对传统文化和主流价值观的颂扬并关注到时代精神和当下现实而焕发出艺术魅力。
此外,历史题材的亚类型“宫斗剧”是本年学界热议的话题之一,学者们对该类型电视剧创作各抒己见,也有尖锐的批评,如《从“权谋”到“宫斗”的畸变——对历史剧的类型演变、内涵缺陷及审美变异的反思》一文就指出“宫斗剧”其实是历史剧从宗正史向奉稗史转变的变种,“作品的表现内容也从以帝王谋臣之间的‘权谋之争’过渡到‘后妃宫斗’”[10]。宫斗剧中简化历史、戏剧化历史的叙事风格并非其特有,而是继承自历史剧,只不过宫斗剧作为网生文化的产物将历史写作私语化、稗史化了。因此“宫斗剧”十分注重“官感满足”带来的“爽感”,这从根本上决定了该类型格局的狭小、精神文化内涵的缺失。在《宫斗剧的历史症候与审美偏执》一文中,作者别具一格地指出“宫斗剧”表面上以女性主义写作为特色,但其本质上还是受困于男权文化之中;宫斗剧依仗“斗”来呈现戏剧张力吸引观众,但却表达着厚黑学和“他人即地狱”的价值倾向,反而扭曲了当下社会大众的审美价值判断。《试论“宫斗剧”作为艺术作品的功能性失衡》《遮蔽历史模糊价值,荧屏宫斗乱炖可休矣》两篇文章都指出宫斗剧过去追求娱乐化效果而造成了审美失衡,对历史事实的扭曲模糊了道德的善恶。以上文章从“爽感”叙事、消费历史以及审美缺失等角度对“宫斗剧”进行批判,但对“宫斗剧”如何优化进而提升其美学价值的意见较少,希望这一角度能得到学界有力的补充。
第三,针对我国电视剧的人文价值进行评议和批判。《国产电视剧中的中华文化传播探析》一文,认为国产电视剧在助推中华文化的传播方面起着重要作用。但目前我国电视剧在图像叙事上面临着挑战,电视剧的文化意义阐释容易错位,在这样的困境下国产电视剧如何更好地传播中华文化,应引起我们的思考,文章提出我国电视剧要讲好与现实生活紧密联系的故事,注重对精神和情感的表达,注入中华文化传统,加强国产电视剧的海外推广。《形式、意象与接受美学:数字技术语境下影视剧的视觉价值重探》一文则指出影视剧的视觉价值是指“电影、电视剧的画面通过视觉这一知觉系统的作用,能够在何种程度上满足大众何种精神、心理或生理需求”[11],视觉形式与意象是视觉价值的主要承担者。当下的数字技术对影视剧的视觉形式、表达方式、艺术效果以及观看方式等产生了重大影响,丰富了影视剧的视觉价值中的信息价值和审美价值,增加了展示价值和消费价值。《IP理念升级下电视剧的民族文化承载与传播》的作者认为在“新文创”理念下,IP被赋予了民族性诉求,即利用IP对民族文化进行表达和传播。文章对IP电视剧表达民族文化内涵的可行性进行了分析,并提出IP电视剧传播民族文化路径:一是可以借助IP电视与互联网的互动性、“网感”和游戏化特质进行传播,二是搭载“网络文学”出海,并借鉴欧美电视剧的类型机制。
除了对电视剧文化审美的探讨外,对电视剧中“女性形象”的讨论也是本年度学界热议的话题之一,这些文章不仅对当下热门题材电视剧中女性形象做出了分析,而且对女性形象塑造产生的审美症结问题进行批判和反思。如《热播女性叙事电视剧中女性形象的偏移表现与生成分析》一文,将电视剧中的女性形象按照所处空间来划分为几类:古代后宫中宫斗类女性形象,从家庭走向社会的自我意识觉醒的女性形象,职场中高知女性形象。这些被电视剧“塑造”出来的女性形象仍“存在封建男权思想和女性刻板印象等审美导向失衡的问题”[12]。《近年来宫廷剧中的女性意识批判》一文,则指出当下的“宫斗剧”普遍缺乏女性意识,加深了对女性负面的性别认知,女性价值导向趋于虚幻的麻醉作用。这主要是因为“宫斗剧”缺乏现实根基,掩盖了现实矛盾,应回归到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表达和思想内涵上来。《都市女性镜像剧:当代女性身份符号化的影像化表达》一文,则关注了近年来都市剧中涌现出来的女性形象,指出《北京女子图鉴》《上海女子图鉴》和《东京女子图鉴》等都市剧中的女性形象是“对父权制的逃离和对社会历史规定的反叛”[13],是在“他者”身份背景下的自我认同以及在冲突和矛盾中自我的觉醒和确立。《对我国偶像剧性别角色塑造模式的反思》一文则认为我国偶像剧塑造了男强女弱的性别特征——“霸道总裁”男主角、“傻白甜”女主角,这不仅加深了大众对性别认知的刻板印象,还限制了偶像剧类型拓展的路径。偶像剧创作应该以“男女平等”为价值导向,以激励年轻人尤其是女性青年为目标。的确,虽然目前大多数电视剧中女性形象已比过去丰富和具立体感,但是电视剧往往只是局限于从女性角度进行叙事,女性形象还是处于“男性话语权利”下,女性的自我觉醒还没有得到充分体现。电视剧中女性形象的塑造也是当下追求文化自觉和表现人文关怀的重要一环,能够真正体现女性的独立自主还有待于创作者们的共同努力和不断探索。
近年来,随着融媒体生态的发展,互联网为我国电视剧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新兴的网络剧开始从边缘走向中心,游戏、网络文学成为影视作品生命力的来源,而新媒体又助推了电视剧的传播。2019年,许多学者都关注到了这些新的发展动向,并期望探索中国电视剧未来走向的新动能。《全媒体传播环境下的电视剧创作及其转型》一文认为在全媒体传播环境下电视剧创作更加注重受众,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为观众带来了沉浸式和交互式体验,不同媒介创作和改编延长了电视剧的长尾价值并产生品牌效应。这就导致电视剧受众话语权得到明显提升,创作维度从平面化向多维度发展,创作理念由单一式创作向融合式创作转变。因此电视剧在全媒体传播语境下必须寻求转型。《融媒体语境下电视剧创作的“人本观”及其实践》一文认为在媒介融合的当下,无论媒介载体的表达方式如何变,我国电视剧应“秉承人本精神的艺术创作‘人本观’”[14],坚持讲好“人”的故事、坚持现实主义立场不动摇并关注当下青年生存形态和心理面貌。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以及融媒体生态的成熟,许多学者也把注意力转向了网络剧的审美特征、文化特性以及目前存在的症结问题。如《中国网络剧当下发展困境与对策》一文,就认为近几年网络蓬勃发展主要得益于“一剧两星”和“严审海外电视剧版权”两项政策的实施,但是我国网络剧在发展的当下面临着正能量传递不足、内容原创力不足以及作品精致感不足,因此,中国网络剧需要注意文化根植的“本土化”、能量传递的“正向化”、内容生产的“多元化”、视听体验的“技术化”。在《数字时代网络剧的影像悖论探究》一文中,作者分析了当下网络剧在影像内容的文本上充斥着的悖论现象:首先,网络剧有着和主流电视剧一致的艺术形式,但因其是数字时代的新兴事物,又使其具有后现代审美色彩,这就导致网络剧“在角色定位上产生边缘性与独立性之间的对立”[15];其次,网络剧具有极强的现实关注,注重表现社会小人物的生活状态,但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又不同程度地偏离了原生态社会现实;再次,网络剧在其艺术理念方面常常出现草根性与精品性的对立互补。《从解构到重构的碰撞与嬗变看网络剧文本创新》一文则强调网络剧极具后现代主义色彩,网络剧文本存在“解构”与“重构”并存的特点,具体表现在:主题内涵更多侧重于日常生活,并对传统经典进行戏仿,世俗趣味得以提升;人物形象塑造破除二元对立并开始关注边缘人物,破除两性刻板形象,但也存在人物性格扁平化现象;叙事策略呈现碎片化,叙事节奏简洁紧凑,叙事视角多为第一人称主观视角,等等。虽然网络剧在内容、审美表达、人物塑造甚至观看方式等方面对我国电视剧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但因其自身的“网生属性”以及相关法律法规的不完善,使得我国网络剧在审美表达方面出现了不少有待解决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要肃清网络剧中的不良之风,这不仅关系着我国电视剧整体艺术质量,而且也关系着我国电视剧以及民族文化的“出海”。
融媒体生态的发展和媒介技术的革新,使得游戏、网络小说、影视作品等构成了“泛娱乐”生态,彼此之间相互借鉴、相互融通,影游联动、网文改编剧、互动剧等都为电视剧创作与传播带来了新的生命力。《游戏到古装剧的跨媒介叙事动力——以〈仙剑奇侠传〉系列电视剧为核心的讨论》一文,在讨论游戏策划驱动框架-MDA框架的基础上,提出了从游戏到电视剧的跨媒介叙事动力框架——产业(Factory)-MDA框架,并在这一框架的指导下以《仙剑奇侠传》系列游戏改编古装电视剧为例,从产业、叙事、平台、审美等四个层面分析从游戏到古装电视跨媒介叙事的动力因素及其相互关系,认为游戏与影视两大产业的融合是不可逆转的趋势,游戏有望为影视产业“供给侧”改革提供新的动力。《网络小说改编电视剧“热潮”背后的冷思考》一文认为网络小说改编电视剧“热潮”是大众文化与影视资本合力的结果。当下的网络小说改编电视剧十分注重文本的娱乐性、商业性和互动性,因此文章提议要在电视剧二度创作中注重价值阐释:用影像再现想象力极为丰富的沉浸空间,利用典型形象映照现实,体悟人生,用崇高的价值取向过滤网络文学的粗粝。
近几年,由于计算机技术发展以及媒介变革而出现了“互动剧”这一新兴影视剧类型,并产出了《黑镜:潘达斯奈基》《古董局中局之佛头起源》等有着一定影响力的互动剧,这不仅牵动了广大青年观众的眼球,也引起了学术界的积极关注。《媒介技术视角下的互动剧特征研究》一文,指出了互动剧在媒介技术、与观众互动方式上具有创新意义,而新兴的互动剧与传统电视剧的不同之处在于,其文本特性从作者主导向人机交互转变,观众的参与方式从观看式向体验式转变,文本美学特质呈现为类型的消融和“移情”的深度化。《交互式网剧在流媒体平台上的新样式——以美剧〈黑镜:潘达斯奈基〉为例》一文认为,美剧《黑镜:潘达斯奈基》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交互剧,它是一部“独立于交互式电影游戏类别之外的更具叙事类影像属性及特征的交互流媒体影像作品”[16],并以该剧为例探讨了交互网剧中的交互叙事的发展以及独特的观影体验。
此外,跨媒介生态的成熟也为影视产业的宣发提供了新的动力和方式。《营销节奏对网络剧播放的影响因素探析》一文中,以2014年至2016年间的网络剧为研究对象,收集该期间“现象级”网络剧的制作、营销、播出等关键数据,并利用神经网络模型分析放映前营销类型对网络剧播放量的影响程度,探寻不同营销方式是如何影响网络剧的播放量的。《我国网络自制剧盈利模式探究》一文则指出目前我国网络剧的盈利模式中存在的某些问题,如广告收入占比过重、用户付费模式单一、版权售卖占比低以及产业链开发不完全等问题,同时建议未来我国网络剧应注重产业上下游的互联互通,通过外延式、全产业链式不断扩大自己的盈利来源。《电视剧的社交媒体传播——以〈都挺好〉为例》一文,以2019年的热剧《都挺好》为例,探求电视剧利用社交媒体进行“事件式”传播、整合营销传播、“赋权”和“游戏”传播的形式。新形式,新变化,可谓众说纷纭,话题多多。相信今后的讨论中,“网生”一定会成为一个新的热点和看法。
囿于目力所及和篇幅有限,本文未能对2019年度中国电视剧学术研究成果一一进行概括和评述。笔者认为,本年度学界关于中国电视剧的学术研究成果,基本涵盖了电视剧的内容创作、类型分析、美学批评、海外传播等范畴,本年度学界重点关注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对共和国成立70周年以来电视剧发展、嬗变及美学创新的分析;二是对当下中国电视剧涌现出的新现象、新问题,如网络剧、游戏改编剧、宫斗剧等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和相应的批判与反思;三是对我国电视剧中的女性形象塑造作深度剖析。新中国电视剧在70年的历史长河里,自始至终都秉持对现实社会的关注,在不断吸收时代精神的同时也在不断提高自身的艺术审美价值,涌现出中国独具特色的类型题材和家喻户晓的佳作,可谓一派百花齐放之景。
然而,目前我国电视剧在跨媒介的语境下,面临着诸多挑战:网络剧中的审美缺失问题亟待规范和肃清;必须加快整治并规范进入制片环节的“热钱”,从其手中夺回“内容至上”的话语权;女性形象的塑造更要贴近当代女性生存现状,追求女性形象的独立自主;在跨媒介语境下,可以从游戏、网络小说、音乐等“泛娱乐圈层”中寻求电视剧的新生命力。挑战即机会,在多变且多元的跨媒介环境中,中国电视剧应进一步贴近当下的社会生活,寻求新的突破。
整体来说,本年度学界的研究成果多以文本为研究对象,探究其创作手法、审美价值和问题症结之所在,对电视剧理论的研究相对较少。此外,2019年度的理论研究也缺乏对海外优秀作品有深度的读解和研探,本年度虽然也有诸如《电视剧景观的叙事功能——从美剧〈权利的游戏〉景观制景说起》《科幻美剧中的人工智能核心议题》《中美体育题材电视剧差异性比较研究》等文章,但基本是对海外优秀电视剧的评述文章,借鉴海外优秀经验是为了更好地“为我所用”,如能更好地考虑这些优秀“经验”在跨文化语境下的“移植”问题,那么这些“经验”才会显示出它的价值和实践意义。
总的说来,本年度我国电视剧的研究成果还是丰富多样的,这些研究大多都能紧跟我国电视剧发展动向,有较强的社会责任感,并努力寻求我国电视所呈现各种审美新现象和新动态,也为以后的电视剧创作、受众审美和学术研究等提供了宝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