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与秘密

孩子有秘密真的是一件好事，这说明他在长大。对于他那些与成长有关的秘密，我们真的没有必要都问清楚，看破不说破是聪明的做法。

拥有秘密，对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最近我在給学生们讲《雷蒙娜和妈妈》《秘密花园》这两部小说的时候，谈到了这个问题。其实孩子从比较小的时候开始，就有可能拥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拥有秘密，可以说是孩子心理发展很重要的一步：这说明，孩子开始有了更明确的自我意识。

秘密与自我认同

在克莱瑞的小说《雷蒙娜和妈妈》中，雷蒙娜是家中的小女儿，她觉得妈妈更看重年长的姐姐，却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娃娃，为此不太高兴。这也是家中如果有两个或以上的孩子，有时候较小的孩子可能会有的心理。雷蒙娜无法忍受有些事情妈妈和姐姐能做，而自己不能。

有一次，她为此躲在洗手间里不停地哭泣，突然看到一支新的牙膏，忍不住想要干一件“大事”：她把一整支牙膏全部挤出来，高高地盘成一团。虽然后来被姐姐发现，又被妈妈批评，但是通过这种行为，她把淤积在心中的不满倾泻出来，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这个行为乍看上去像是在捣蛋，其实却有着深刻的心理意义。下次你们家孩子也出现类似的行为时，别忙着发火，不妨思考一下：孩子突然做出这样“惊人”的行为，背后是否有什么原因呢？但这还说不上是雷蒙娜的秘密。因为虽然她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秘密的，但做完很快就被发现了。

后来又有一次，雷蒙娜获得一套新睡衣。本来，就像许多家庭里较小的孩子那样，她的衣服几乎都是姐姐穿旧了的，但也像大多数小孩子一样，她对这一点其实很不满意。因为这似乎在说，她没有独立地为自己选择衣服的自由，只能作为姐姐的翻版而存在。这对自我认同的建立是不利的。而这一次获得新睡衣，让雷蒙娜非常高兴。因此她决定要穿着睡衣，再在外面套上衣服去上学。可见“自己的衣服”对她的心理发展有多重要。而且，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或姐姐，于是这就成为她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也在帮她确认，她是一个独立于妈妈、姐姐之外的个体。

回想我们自己小时候，大部分人应该都有过小秘密吧？可能是跟小伙伴分享的，比如一个秘密的游戏基地、一些秘密的语言暗号等等;也可能是自己独有的，比如写进日记本里的秘密。

成长的秘密，看破不说破

即便是小孩子，当他的独立意识开始萌芽时，就会有一些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家长知道的事情。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就像雷蒙娜悄悄把睡衣穿在里面去学校，但拥有秘密，意味着按照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别人的想法来做事，这对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

而作为家长来说，其实我们挺容易就能发现孩子的这些小秘密的。毕竟是小孩子嘛，再怎么想要保密，总很难做得周密。这时，很关键的问题就是：家长要怎么办呢？直接把孩子的秘密说破是最糟糕的，不仅会破坏孩子的自我发展，而且还会破坏亲子之间的信任。

我想，对于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不会伤害到别人，也不会伤害到孩子自己的，我们就“看破不说破”，让孩子保留着他的秘密感吧！而且，这些小秘密还可以告诉我们孩子进入了一个新的成长阶段，告诉我们孩子新的心理需求，而我们不妨只是盯牢这些心理需求来协助他，效果会更好。

秘密与独立空间

在小说《秘密花园》中，主人公玛丽原本和父母一起住在印度，但父母因为霍乱突然去世，她被带回英国和阴郁的舅舅一起住。刚开始，她是个坏脾气的、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子，后来她听到了一个秘密：自从深爱的妻子去世后，舅舅就把妻子生前最喜欢的花园锁上了，并且把钥匙埋在地里。10年来，没有人知道这个花园在哪里，当然也就没有人进入过这个神秘的地方。

玛丽决定要找到这个“秘密花园”，并且在知更鸟的带领下，真的发现了钥匙和入口。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花园，不是因为它有多美——玛丽刚找到它时正是冬季，缺乏照料的花园里一片枯寂，但是，这是玛丽自己的秘密空间啊！甚至可以说，这就是玛丽内心世界的一个投影。

因此，当玛丽想要动手收拾这个秘密花园，使它重新焕发生机时，这就是一个很好的隐喻，说明她的内心世界也开始松动、开始复苏。而且，她还有了一个帮手：女仆玛莎的弟弟，懂得一切动植物的迪肯。她最终决定信任迪肯，把他带进了秘密花园。这意味着小伙伴间开始彼此分享秘密，其实是建立友谊的一个标志，这说明他们能够彼此信任、能够分享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并且是非常独特的东西。这也是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一个特点：他既渴望独立，想要通过秘密建立起自己的独特性;与此同时又渴望伙伴，通过分享秘密建立起更牢固的友谊。

不久之后，玛丽又触及了舅舅家的另一个秘密：被藏起来的孩子柯林。因为妻子去世，舅舅无法面对这个孩子，就把他给藏了起来。这个孩子就像玛丽的翻版，坏脾气，而且退缩在自己的秘密身份中。但玛丽与柯林也交上了朋友。一开始，她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能信任柯林，只是把秘密花园作为一个幻想描述给他;后来，当她确信柯林是可靠的，并且想要帮助他走向外部世界的时候，她最终把花园的秘密也分享给了柯林。

于是，这个花园成为联结3个孩子的共同的秘密。他们共同设法保守秘密，共同努力，一方面照顾花园，另一方面帮助体弱多病的柯林在花园里站立、行走、奔跑......正是花园这个秘密空间，给了柯林以新的力量，使得他就像玛丽一样，渐渐复苏、获得了新的成长。

给孩子一个独立的秘密基地

其实在其他很多儿童故事里，这样的秘密空间也很常见。比如在《光明骑士团》中，3个孩子就共享了一个秘密的阁楼，并从中发现了一张秘密地图。有时候，这个空间甚至都不存在于现实中，而是出现在幻想里。比如在小说《外婆的道歉信》里，外婆就通过幻想为爱莎创造了“七大王国”，以这种方式陪伴着爱莎走过一段成长之路。——这也正是外婆与爱莎共享的秘密。

随着孩子的成长，他会萌发出对独立空间的要求，而这个独立空间有时候也会跟秘密联系在一起。其实当孩子想要一个独立空间或想要保留一些秘密的时候，它们也往往对应着他的内心世界：小伙伴们的秘密活动基地，小孩子的秘密角落或秘密抽屉，再大一些孩子习惯于关上自己房间的门等等，都包含着同样的心理成分。或许在现实中，尤其是在城市里，孩子们不太可能获得这样的一片“秘密花园”，但哪怕是一个小角落，甚至是一个抽屉，独属于他自己，对孩子来说，都是成长的重要资源，也是可以去舒展自我的重要天地。

袁坚

文学博士、早教专家、潜水员、专栏作者，出版有《猫博士育儿笔记：换个方式爱孩子》，联合翻译绘本“神奇的世界”系列，创作“小狐狸卷卷”系列儿童故事，创作“山海经”系列海洋主题幻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