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泰港“3日战争”:敌友之间

2020-12-03 13:56鸿渐
军事文摘 2020年11期
关键词:利奥斯图尔特科特

鸿渐

在盟军于1942年底登陆北非的“火炬”行动中,巴顿将军麾下的一支部队负责进击摩洛哥的利奥泰港,此地海情多变,地貌险峻,而最大的危险在于岸上的守卫者:维希法国的军队。法国曾是反法西斯阵营的盟友,维希政府却是纳粹德国统治下的傀儡政权,那么这支守军究竟是敌是友呢?

港口和机场

“火炬”行动的战役意图是同时夺取法属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主要目标是控制地中海港城奥兰和阿尔及尔,以及大西洋港城卡萨布兰卡。在达成登陆企图后,盟军将向东面的突尼斯挺进,在那里与自利比亚而来的蒙哥马利将军的英军第8集团军胜利会师。

法国的立场是一个大问题。法国在1940年6月投降后,在维希成立了傀儡政权,名义上管理着包括殖民地在内的法国领土。1942年时的维希军队在北非拥有10万军队,还配备了坦克、飞机和水面舰只。在维希政府已表态将“坚决捍卫”其非洲殖民地之后,盟军指挥官为避免在卡萨布兰卡和奥兰同法国海军直接交战,决定舍近求远,先在这些港口的接近地域登陆,然后顺势取之。

其中,巴顿少将的部队将在3处滩头登陆,然后合围卡萨布兰卡。这就是卡萨布兰卡以南225千米的萨菲,以北20千米的费达拉,以及费达拉以北112千米的利奥泰港。根据巴顿的安排,第2装甲师拿下萨菲,训练有素的第3步兵师进攻费达拉,而利奥泰港则交给了第9步兵师的经过强化的第60团战斗群。

利奥泰港的重要性在于其地拥有一座可以全天候运作的机场,盟军飞行员需要这个基地,以便为后续的作战提供空中掩护。盟军登陆的D日定在1942年11月8日星期日,上岸的H时设为凌晨4时,即太阳升起前两个小时。指挥第60团战斗群的47岁的吕西安·特鲁斯科特准将预计自己的部队到D日中午就能完成这一任务。

参谋们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已经对天气、滩头和潮汐等自然因素进行了评估。就在利奥泰港附近,蜿蜒而来的塞布河注入大西洋,南岸有一处与海岸线平行延展的泻湖,其旁是指向拉巴特的海岸公路,而在塞布河北岸则完全没有可供车辆通行的道路,密布灌木丛的山脊进一步限制了部队的行动。

总兵力为9100人的第60团战斗群就将在塞布河两侧的5个分散开来的海滩上登陆,然后迅速向内陆进军以夺取港区和机场。为出敌不意,登陆舰队将不会实施炮火准备,特鲁斯科特声称所有目标都将以“拼刺刀”的方式加以夺取。

作为一名曾经参与过1942年迪耶普登陆战的老兵,特鲁斯科特安排了一艘老式驱逐舰达拉斯号在涨潮时分驶入塞布河,直接停到机场对面的河岸,然后送出随舰行动的75名突击队员,以便先期控制飞机场。

特鲁斯科特准将在提交给第9师师部的方案中表示,如果一切都能够正常进行,预计到D日11时就可以掌握利奥泰港的机场,至迟到下午的晚些时候,盟军的战斗机就可以在这座机场起降了。

“海滩一片狼藉”

1942年11月7日至8日夜间,一支舰队悄然驶向摩洛哥海岸,这就是由门罗·凯利海军少将指挥的北方突击大队。德克萨斯号战列舰和萨凡纳号轻巡洋舰准备提供炮火支援,护航航母圣加蒙号上的飞机提供空中掩护和反潜保护,而6艘驱逐舰和两艘扫雷艇则伴随着负责运送第60团战斗群的运输船。

然而,登陸行动进行得很不顺利。由于缺乏驳船,突击波次花了很长时间才得以集结并登陆,而特鲁斯科特于8日凌晨4时30分在他的指挥船亨利·艾伦号上得知,罗斯福总统已经在广播中呼吁维希法国不要抵抗盟军在北非的登陆,这一情况让他感到震惊,这意味着登陆将不再是“奇袭”,而出敌不意正是整个计划赖以成功的核心。

尽管有这一令人不快的变化,特鲁斯科特还是只能继续照计划行事。5时40分,摩洛哥的天际线开始变亮时,第60团战斗群开始在多处上岸。法国人会抵抗吗?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法军士兵先是用探照灯照亮登陆艇,然后打出红色和紫红色的照明弹,接着便开始用小口径武器发出射击。

然后,法军的大炮开火了。一座建于16世纪的葡萄牙石堡俯瞰着塞布河河口,其附近配备了6门大口径海防炮,还有法国外籍兵团的一批75毫米口径榴弹炮。在法军的炮击下,驱逐舰埃伯勒号不得不回避机动,到了6时30分,萨凡纳号轻巡洋舰和罗伊号驱逐舰开始与守军的岸防炮展开对射。炮战进行过程中,有数架法军的德瓦丁D520战斗机出现并向登陆舰队发起攻击,不过它们此后被来自圣加蒙号航母上的F4F野猫式战斗机逐离。

上岸的美军正在经历混乱。“海滩一片狼藉,”特鲁斯科特后来回忆,“登陆艇在海浪的重击中搁浅,把士兵和装备抛入水中。登陆的人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互相咒骂,寻找着自己的所属单位。”

美国陆军和美国海军同样缺乏两栖作战的经验,海浪和沙滩对登陆的阻碍大于预期,上岸的步兵看来短期内无法得到坦克、大炮或医疗队的支援。走在滩头的特鲁斯科特准将烦闷难当,便不顾他自己此前发布的禁烟令,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根香烟,很快的,沙滩上就出现了更多香烟的光点。

而更令人忧心的是法国人的反应,他们根本没有“像军乐队那样欢迎我们”,而是直接拿起了武器。盟军指挥官所不知道的是,法属摩洛哥的法军指挥官查尔斯·诺格斯将军早已经下令各部队做好战斗准备,他认为保卫殖民地事关法兰西的荣誉。

至于部署在利奥泰港的守军,则由48岁的老兵让·佩蒂特上校指挥,包括摩洛哥第1团的3080名步兵、9门反坦克炮、3辆轻型坦克、一个工兵连和几个炮兵连。而在与利奥泰港不远的多处地方,还有多支部队可以随时增援利奥泰方向,其中包括驻扎在梅克内斯的1200名殖民地步兵、骑兵和机械化步兵,以及驻扎在拉巴特的第1非洲猎骑兵团的两个摩托化步兵营、一个装甲车中队和几十辆轻型坦克。

尽是坏消息

在不同地点登陆的第60团战斗群各部开始各自为战。

约翰·迪利少校的第2营在塞布河口以南的海滩登陆,尽管该营一度拿下了法军的几处炮兵阵地,但是当美国军舰发出的炮弹从头顶划过后,经验不足的美国大兵们变得惊慌失措,法国军队借机组织了反击,到中午时分,第2营几乎被3辆古老的雷诺FT-17轻型坦克赶进大海,所幸这些一战时期的老古董此后发生了机械故障而趴了窝。

约翰·托菲中校指挥的第3营在北面登陆,由于运输船搞错了登陆点,致使这个营一整天都在沙丘中辛苦行军。

德威特·麦卡利少校的第1营也偏离了指定的海滩,他们在泻湖的南端进行了一场令人筋疲力尽的行军。麦卡利留下A连和营属的37毫米反坦克炮排去控制海岸公路,自己则带领其余人员继续向纵深挺进,在遇到不断增加的反抗后,于黄昏到来时停下了脚步。

至于达拉斯号驱逐舰上的突击队仍然和军舰一道留在海上,因为岸上的法军机枪手击退了达拉斯号派出的一艘侦察船,这艘船的任务是为达拉斯号切开塞布河上的拦阻网,侦察船没能完成任务,达拉斯号也就无法驶入塞布河。

海面上,波涛正变得越来越汹涌,已有数十艘登陆艇沉没或损坏,凯利少将决定把舰队转移到离岸较远的安全水域中。这样一来,运输船和登陆场的距离便拉大了,也进一步降低了向登陆部队补充物资的效率。

特鲁斯科特准将在午后开始趋前指挥,但是同沙滩上的其他许多车辆一样,他所乘坐的吉普车很快就陷进软沙之中而无法动弹了。他后来换乘一辆半履带车进行了一番战场考察,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令人鼓舞:步兵被敌人的机枪压制,部队缺乏组织,补给品堆积在海滩上,很少有军官知道应该如何带领部下前进。

夜幕降临时,从麦卡利的第1营传来了坏消息,他派去夺取海岸公路的那几个排一去无踪影,据说A连的连长已经失踪了。实际情况是,从拉巴特向北挺进的法国猎骑兵的前卫部队击垮了A连的前哨阵地,该连损失很大,而且丢失了37毫米反坦克炮。

对美国人来说还算幸运的是,法军也有自己的麻烦,他们投入反击的几辆雷诺FT-17轻型坦克无法继续行驶了,而白昼将尽也使得法军指挥官下令停止行动。

在同自己的主要副手德·罗汉上校商议后,特鲁斯科特觉得应该尽快采取主动打破僵局,而他手里还有一支预备队可用,那就是由哈里·塞姆斯中校指挥的7辆M5斯图尔特式轻型坦克,而同时更多的坦克还被迫滞留在登陆艇上。

特鲁斯科特发出了简短的命令:集结坦克,在黎明到来时阻击法国人。正式职务是第66装甲团第1营营长的塞姆斯中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在巴顿所指挥的坦克军中服役,“火炬”行动开始之前,美军规定年龄在50岁以上的军官不得参加,于是塞姆斯便去找了巴顿的“后门”。他的老上司倒是很爽快,不仅同意让他随部队出发,而且让他指挥一支坦克部队。

坦克对决

塞姆斯迅速集合了他的坦克,并且在黎明到来之前带领这些坦克转移到了一处山脊旁。但是直到那时,他才得知所有7辆轻型坦克的电台和瞄准器都无法校准。这意味着,这些坦克手们必须像他们的父辈在上次世界大战中那样战斗:使用手语传递讯息,同时在近距离上对敌开火。

观察了地形之后,塞姆斯做出了部署,约翰·莫尼中尉带领两辆M5埋伏到拉巴特公路一侧,而他自己则带领其余5辆斯图尔特隐蔽到了一片灌木丛中。接下来塞姆斯让坦克手赶紧休息一会儿,因为天一亮法军就将发动进攻。

11月9日的破晓时分,第一批敌人就现身了,那是维希法国的两个步兵营。莫尼中尉的两辆坦克迎前攻击,斯图尔特的主炮和机枪火力全开,尽管准头不佳,但是这一番突如其来的火力让法军士兵四散而逃,不再对登陆部队构成威胁。

然而,灌木丛里的美国坦克正面临着更大的威胁。有14辆雷诺R-35坦克朝着塞姆斯的位置前进,并且用它们的37毫米坦克炮抢先开火。一发炮弹击中了塞姆斯所在的斯图尔特,他回忆说:“我注意到前装甲板上冒出一阵火花。”但是,炮弹并没有打穿装甲板,“法国炮弹有如白热的钢球弹跳着……高高地飞向了空中。”

由于自己缺乏有效的瞄准装置,美国坦克手不得不把维希坦克放近到危险的100米远才开火,以确保能够命中。虽然交战距离很近,不过M5的37毫米主炮比雷诺的同口径主炮威力更大,其发射的穿甲弹较易打穿法国坦克的装甲板。但是美国坦克还有另外的麻烦,就如塞姆斯所写的那样,“由于天气寒冷,我们的坦克炮在开火时都未能正確地弹出空壳,这很让大家头疼。”

好在塞姆斯的部队很快就获得了意外的帮助。太阳升起后,萨凡纳号巡洋舰放飞了两架SOC-3海鸥侦察机,其中一架的飞行员观察到了斯图尔特和雷诺的交战,便通过无线电将目标数据通报给了自己的母舰。7时50分,萨凡纳号的6英寸主炮开始轰鸣,它一共将向法国坦克射出121发炮弹。

在美军舰炮的打击下,R-35坦克纷纷撤退,而数架舰载轰炸机的适时到来又加剧了法军坦克手的恐慌。塞姆斯为自己部下的表现感到高兴,他们击毁了4辆雷诺R-35,而他自己所在的斯图尔特一共被8发炮弹打中,但无一洞穿。

不久之后,地面援兵也到达了。特鲁斯科特准将赶到战场,带来了两辆半履带式75毫米自行火炮和属于第70坦克营C连的10辆斯图尔特。特鲁斯科特目睹了这场坦克战的余波,他写到,“在我眼前的山谷中,死亡正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呈现着。”

法国人在上午9时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一队R-35坦克正面冲锋,一支机械化步兵分队则试图进行侧翼机动。刚刚开抵的C连的10辆斯图尔特发出了猛烈而致命的火力,至少有7辆R-35起火燃烧,还有100多名法国殖民地士兵丧生。中午过后,战场的局势趋于稳定。

不再是敌人

在坦克控制了局面之后,第60团级战斗群的步兵现在可以专注于夺取此战的主要目标,也就是利奥泰港的飞机场了。在数辆斯图尔特的支援下,麦卡利少校的第1营C连在9日下午朝目标进发,沿途击退了多股法军,到入夜时共计消灭了28挺机枪和4门反坦克炮。

战斗在第二天清晨继续,第1营已经准备好向机场发出最后一击,与此同时,第3营也从北面汇聚而来,士兵们划着橡皮筏越过了塞布河,加入到了与第1营的夹击中。

机场摇摇欲坠之际,终于冲破阻拦网得以驶入塞布河的达拉斯号驱逐舰也赶到了,它在靠近机场的河段下锚,用舰上的救生艇向岸上投入了75名突击队员。经过合力攻击,利奥泰港机场终于落入盟军之手,到了10日上午的晚些时候,第一架P-40战斗机降落到这座机场上,这可以说是“火炬”行动中的一个重大时刻。

围绕利奥泰港的战斗已基本告一段落,不过仍有250名守军盘踞在河口地区的那座葡萄牙古堡中拒绝投降。就在机场陷落的同时,特鲁斯科特命令向古堡投以猛烈的火力,美军先是动用两门105毫米自行榴弹炮向古堡开火,然后出动8架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投下500磅的炸弹。火光烟尘之中,步兵们一拥而上,在10日上午10时50分最终拿下了堡垒。

在得知佩蒂特上校进攻失败的消息后,在拉巴特的诺格斯将军与身处阿尔及尔的维希法国北非最高指挥官弗朗索瓦·达尔朗海军上将紧急通话。经过一番考虑,达尔朗在当日19时30分发出了中止敌对行动的指令。23时30分,诺格斯将军派出的信使找到特鲁斯科特准将,双方约定次日会面。

11月11日8时整,衣着整洁的诺格斯将军在一面休战旗的引领下进入美军阵地,塞姆斯的坦克组成仪仗队,特鲁斯科特就在坦克旁与诺格斯会面,两人达成了停火协议。利奥泰港的战斗就此结束,交战双方不再是敌人,但尚未成为盟友。

法国人后来把发生在利奥泰港的战事称作“3日战争”。在为期3天的战斗中,美军有84名陆军士兵和11名水兵丧生,275人负伤或失踪;法军约有350人丧生、负伤或失踪。特鲁斯科特在战后提交的正式报告中写道:“经验不足的登陆人员、糟糕的航行规划以及由于延误而导致的匆忙行动,使我们在面对一个装备精良的敌人时几乎陷入灾难……但我们有理由为登陆所取得的成功感到自豪。”

责任编辑:张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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