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记忆

李元胜

石 漠

我放弃，后来你也放弃了

那些黄昏是裂缝，是时间的空白

就像这里，森林离开，人类最终也没能占领

这些山峦是虚无，是自然的遗骨

生活正在流失，沿着莫名的漏斗

我们越来越坚硬，像堆积的石头

就像这里，灌木在后退，围拢过来的群山

守不住羊儿眼中的一滴眼泪

有一天，我在书里读到你的消息

读到我们身上的石灰岩，似乎为时已晚

就像这里，失落已久的翡翠之杯，消失的海子

我们错过的一切，已经恍若隔世

坡教村的甘蔗林

森林溃败的地方，仅仅几十年

人类就开始了溃败

坡上的地不断缩小，一场暴雨之后

缩小到一个颤抖的手掌就可以把它遮住

只有甘蔗，像最后的战士

站立在仅存的土地上

它的叶子可以作绕指柔

也可以鋒利如刀刃

它深深扎进泥土里的手指

像不甘心的坡教村人，不屈服于被放逐的命运

你是否读到过它们的回忆

漫长的日晒，突然涨上来的洪水

它在回忆中，它所有的经历

一半变成了骨头，一半变成了糖

遥远的城市，我品尝着咖啡上面的薄薄砂糖

猝不及防地，舌头上展开它们苦涩的一生

暮 归 图

天暗下来，一切仍然是残缺的

时间的黑色部分，再也无法让这里充盈

伤痕累累的道路和群山，互相松开

两败俱伤的对手，退回原处，默默等待

你能想象没有银河的夜空吗

你能想象没有星星的坡教村吗

一辆摩托车，在暮色中滑行着

后座上，放学的小女孩，把脸深深埋在父亲后背

每天，隔着几座山的村小

都有星星们被认领回家

这是距离城市最远的灯，也是距离银河最远的星星

像是怀着巨大的不安，整个天空缓缓地俯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