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瑜
第一封信
你好,小岛!
我想给你写信。
热热闹闹的夏天又来临了。我想到了去年夏天,去爷爷家过暑假的情景。
爷爷的家在一座小岛上。小岛离陆地不远,从渡口的这一头便可望见。它们之间没有桥,渡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我站在船头,朝着渡船前进的方向,让海风吹动我的蓝衣白裙。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海鸥。
到了爷爷家,我放下背包就跑去找阿姆,让她带我去抓螃蟹。在一块大礁石的后面,我发现了“猎物”。我顾不得泥泞,单膝跪在滩涂上,一只手伸进小洞,一只手堵在另一个洞口。没想到……“哎呀!哎呀!”我大叫起来。我的小手指头被蟹钳夹住了。
“哇!”我一下子没忍住,哭出了声。“哈哈哈哈……”周围一阵大笑。我气急败坏地回头,一群小孩一哄而散,领头的那个男孩大喊:“一只螃蟹脚,吓得哇哇叫!哈哈哈哈!”
我气得直跺脚。
第二封信
你好,小岛!
看完我的上一封信,你一定会觉得好笑吧?你一定会说:“真丢脸啊!”
好吧,我还是继续说后来的事。
从滩涂上回来后,我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在我家矮围墙外一拱一拱的。我的好奇心立刻发酵。我悄悄地从后门绕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人正专心致志地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画板在画我家的花。
这不就是上午领头嘲笑我的那个男孩吗?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张开双臂,像赶鸭子一样,嘴里喊着:“走走走!一个男孩子喜欢花,羞不羞?”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除了碰到一个让我很没面子的男孩外,我在小岛上度过了愉快的一周。新的学期开始了,我成了一名初中生。
“谢海潮。”当班主任韩老师点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旁边的一排有个男生站了起来,还朝四周環视了一番。
啊,是那个家伙!那个嘲笑我,还在爷爷家院子外写生的男生。
没想到,第二天美术课下课后,我无意中看到谢海潮追上前面的一个人,对他说:“把你的画稿给我看看,画石膏像快要把我的手画残了。”
那个人侧身的一刹那,我瞥见了他——天哪,他竟然和谢海潮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封信
你好,小岛!
在滩涂上嘲笑我的那个人和在围墙外画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一个叫谢海潮,一个叫谢海波。谢海潮和谢海波都是优等生,几乎每门功课都优秀。他们是住校生,据说他们家经济状况不好。他们生活非常节省,只在食堂吃饭,从不去外面的小吃店。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谢海潮和谢海波都进了年级前十名,兄弟俩一下子成了名人。聚焦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远远超过了聚在我身上的目光,我可是进了年级前三名的人啊!我承认,我的心里酸酸的。
期中考试后就是秋游。韩老师让我统计参加人员的名单,并要参加的同学每人交100元的活动费。大家早就盼着期中考试后可以放松一下,争先恐后地找我报名交钱。轮到谢海潮时,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去。”
“哼,小气抠门的本事真神奇!”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连我自己都吃惊不已。
第四封信
你好,小岛!
自从说了那句话后,我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应该去道个歉,说一声对不起;可另一个声音却说,道什么歉啊!你说的是事实,再说了,你不要忘了他还嘲笑过你呢!
转眼又到期末了。考完最后一门课,一个年纪很大、满脸皱纹的男人来到我们教室门口,冲着谢海潮招手。我猜,他们家肯定出了什么事。因为从那天开始到学校放假,谢海潮一直没回来。
那个冬天特别冷,爸爸把爷爷接到我们家过年,爷爷给我讲了小岛上的很多事情:前段时间,小岛上有艘渔船在出海的时候触礁了,其他人都被救了上来,唯独一个船员怎么也找不到了。
像被雷击一般,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爷爷,您说的是谢海潮、谢海波的爸爸吗?”
爷爷轻轻地点了点头:“可怜的孩子们!他们刚出生,妈妈嫌家里太困难,岛上的生活太辛苦,就离开了,两个孩子都是爸爸一手拉扯大的。你不知道他们的爸爸吃了多少苦,岛上最苦最累、没有人愿意干的活,他都愿意去干,就是为了两个孩子。这次出海也是,听说他是为了多捕一网鱼,准备给孩子们买过年的新衣服,没想到……”
我懊悔极了。在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向谢海潮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他转学了。
有时候,我觉得每个人都是一座岛。如果岛和岛要说话,该怎么办呢?岛和岛之间有船来船往,不是吗?即使是一艘小小的船,也可以从这边到那边,把消息捎来送去;或者,就拜托一个瓶子,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塞进瓶子,让它顺流而去。我想,总有一天,对方会收到你要说的话。
所以,小岛,你一定会收到我写的信,听到我讲的话,对吗?
(田龙华摘自《意林·少年版》2020年第18期,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