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代许多“才秀人微”的诗人往往能凭借一首优秀作品而“竟为大家”,如王湾、崔颢、常建、张继,分别凭借《次北固山下》《黄鹤楼》《题破山寺后禅院》《枫桥夜泊》四首“孤篇”而在唐代众多诗人中脱颖而出,这主要得益于历代读者的发现与推崇。在唐诗“孤篇”的经典化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读者有三类:一是首次遴选与评鉴的选者,他们发现了这些作品的艺术魅力和独特价值,并将其收入唐诗选本推荐给同时代的读者,极大地影响了后世选本的收录;二是对作品大力推许或赋予无尽话题的名士,他们的推崇与不断赋值使这些诗作获得更多关注;三是刻诗于实地的精英及其引领下的无数大众,苏州寒山寺、鎮江北固山、武汉黄鹤楼、常熟破山寺均有诗刻,更有不少因诗而得名的景点,当读者在这些景点一遍遍念诵该诗时,会再次确认与强化这些诗歌的经典性。每一位读者的认可都在为该诗的经典化添砖加瓦。
关键词:唐诗;读者;文学经典化;唐诗阅读史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20)10-0149-08
所谓“孤篇”并非“只有一篇”,而是“仅凭一篇”足以成为大家。清人王闿运称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孤篇横绝,竟为大家”①。关于此诗,程千帆先生在《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与被误解》②一文中已有详细论析。从中可看出一篇被冷落了几百年的作品如何被后世读者发现和理解,进而获得其不朽的艺术生命和文学史地位。
在中国诗歌史上,《春江花月夜》并非个案,《次北固山下》《黄鹤楼》《题破山寺后禅院》《枫桥夜泊》这些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诗篇,也都可视为“孤篇”,它们的作者王湾、崔颢、常建、张继也因此获得了极大的声名。在群星璀璨的唐代诗坛,他们属于“才秀人微”的一列,不仅仕途偃蹇,除崔颢外,亦无人得入《新唐书·文艺传》《旧唐书·文苑传》。不过,根据王兆鹏《唐诗排行榜》对接受史的统计,这些作品分别位列第十一、第一、第八、第十二③,得与李白、杜甫的诗歌并列。那么,它们的发现者是谁?哪些因素促使它们从数万首唐诗中脱颖而出,进而一步步确立其经典唐诗的地位呢?
德国接受美学代表人物姚斯认为:“一部文学作品,并不是一个自身独立、向每一时代的每一读者均提供同样的观点的客体。它不是一尊纪念碑,形而上学地展示其超时代的本质。它更多地象(像)一部管弦乐谱,在其演奏中不断获得读者新的反响。”④尽管每一位读者都会有反响,但其作用却有大有小。在上述四首唐诗“孤篇”的历代“演奏”中,起到重要作用的读者有三类:一是首次遴选与评鉴的选者,二是对作品大力推许或赋予无尽话题的名士,三是刻诗于实地的精英及其引领下的无数大众。
一、选者与选本
现存唐人诗歌总量近六万首,哪些能够成为经典,作品本身的优秀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使之变为现实的首先是选本的编选者。其贡献主要有三:其一,删汰繁芜,菁华毕出,选者通过其编选行为遴选出一部分他心中的优美诗篇,这本身就是一个披沙拣金的过程;其二,保存、流传与推广作品,被选中的作品因为传抄与讽诵得以广泛流传,其他作品则渐渐散佚或湮没无闻;其三,影响后世选者与读者,一次基于个人喜好与观点的选评行为,因持续发挥影响,为作品的整个接受史定下基调。
以《枫桥夜泊》为例,高仲武的《中兴间气集》是现存最早收录张继《枫桥夜泊》的唐诗选本。这不仅使其在张继的众多作品中崭露头角,与戴叔伦、皇甫冉、刘长卿的优秀作品并列,而且影响了后世的中日唐诗选本。
《中兴间气集》共收录唐肃宗、唐代宗时期26位诗人的140余首诗歌,其中张继诗作3首,分别是《送邹判官往陈留》《夜宿松江》(即《枫桥夜泊》)和《感怀》,是目前所见“唐人选唐诗”十六种中最早收录《枫桥夜泊》的。可见,高仲武首次发现了该诗的独特价值。其评张继诗曰:“员外累代词伯,积袭弓裘,其于为文,不雕自饰。及尔登第,秀发当时。诗体清迥,有道者风。”⑤高仲武通过《中兴间气集》的编选,为当时的读者筛选出了一部分他认为“体状风雅,理致清新”的优秀作品,被选入的《枫桥夜泊》和该集一起流传,进入越来越多唐代读者的阅读视野。
《中兴间气集》的编选扩大了《枫桥夜泊》的传播范围,使更多读者阅读并喜爱上这首诗。这使得后世的唐诗选本往往亦将其收录。高建新、李树新曾对这一情况有过简单梳理,笔者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理清选者之间的影响关系。
宋代,收此诗者,除《文苑英华》外,还有北宋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南宋洪迈《万首唐人绝句》和周弼《三体诗》。《唐百家诗选》成于宋仁宗嘉祐五年(1060),共收唐代诗人105家,收张继诗3首,分别是《枫桥夜泊》《阊门即事》和《过春申君庙》。该书实为宋敏求与王安石共同编选,是一部文献整理性质的书。在二人同为三司判官期间,宋敏求对家藏唐人诗集进行了初次整理,王安石在此基础上加以选择。⑥这些被整理的唐人诗集,即为其选诗的来源,其中包括《河岳英灵集》《箧中集》和《中兴间气集》。严羽在其《沧浪诗话》中称:“王荆公《百家诗选》,盖本于唐人《英灵》《间气集》。其初明皇、德宗、薛稷、刘希夷、韦述之诗,无少增损,次序亦同,孟浩然止增其数,储光羲后,方是荆公自去取。”⑦该书在北宋末宣扬“王学”的背景下极为流行,至南宋时,“它虽退出了诗学中心层,但在精英文化之下的初学者层面广为传承”⑧,并一度作为书院教材。其影响力可想而知。《万首唐人绝句》成书于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本为教稚儿诵读而编,后奏进宫中。由于事先没有周密的编纂计划,所以编次较为紊乱,重收、误收的现象也比较多。该书共收张继五七言诗歌8首,《枫桥夜泊》为其一。
元代杨士弘集十年之力而编选《唐音》,分“始音”“正音”“遗响”三部分,“正音”七绝部分收张继《枫桥夜泊》《阊门即事》,五绝部分附张继六言诗《奉寄皇甫冉》一首。在其所作《唐音序》中,还对包括《中兴间气集》在内的几部唐人选本稍加评论:“至如《中兴间气》《又玄》《才调》等集,虽皆唐人所选,然亦多主于晚唐矣。”不仅如此,他还称:“王介甫《百家选唐》,除高、岑、王、孟数家之外,亦皆晚唐人。”⑨可见杨士弘不仅阅读过《中兴间气集》,还阅读了本于《中兴间气集》的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其受高仲武影响已毋庸置疑。
明代高棅《唐诗品汇》成书于明初洪武二十六年(1393),共收包括《枫桥夜泊》在内的张继诗歌11首。该书还引用了高仲武在《中兴间气集》中对张继的评论“员外累代词伯,积袭弓裘,其于为文,不雕自饰”⑩,可见其受高仲武影响之深。此外,高棅还编选了《唐诗品汇》的“精编本”——《唐诗正声》,该书中张继诗歌仅选《枫桥夜泊》一首。稍后唐汝询的《唐诗解》,又一次在《唐诗品汇》基础上,“采掇《品汇》之英”,张继五七言诗,仅收《枫桥夜泊》。在二人看来,《枫桥夜泊》是张继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清代王尧衢《古唐诗合解》,选诗“唯取格调平稳、词意悠长而又明白晓畅、皆人所时常诵习者”B11,亦仅收录张继《枫桥夜泊》一首。此外,还有影响较大的沈德潜《唐诗别裁》,收《枫桥夜泊》和《阊门即事》等三首。尤其是当时流传最广的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专就唐诗中脍炙人口之作,择其尤要者,每体得数十首,共三百余首”B12,属“优中选优”,其中也仅收《枫桥夜泊》一首。在近五万首的《全唐诗》中,张继《枫桥夜泊》位居三百首之列,表明在经历了千年的淘汰与筛选之后,该诗仍然是历代公认的好诗。
此外,唐诗自奈良时代起就不断被遣唐使沿中日“海上丝绸之路”带回日本B13,目前可知,首先使《枫桥夜泊》在日本广为传诵的是南宋周弼所编《三体诗》。该书成书后不久便被传至日本,且在14世纪时就已出现和刻本,而后不断重刻,并逐渐取代《文选》和《白氏文集》,成为镰仓、室町时代流行最广的唐诗选本。该书选收张继诗歌一首,即《枫桥夜泊》。《三体诗》是南宋后期较流行的唐诗启蒙读物,与《唐百家诗选》所选诗人、诗目相合的比例近60%,所以周弼应受到了《唐百家诗选》的影响。B14如此,从唐代高仲武到北宋王安石,再到南宋周弼的影响脉络已很清晰。
室町之后的日本进入江户时代,《三体诗》逐渐为另一唐诗选本所取代,即一直争论未果的旧题明人李攀龙编《唐诗选》。该书亦仅收《枫桥夜泊》一首。继之而起的数十种《唐诗选》注解本与改编本,如户崎允明《笺注唐诗选》、服部南郭《〈唐诗选〉国字解》、岗野荣太郎的《唐诗选讲义》等,延续其收且仅收《枫桥夜泊》一首的范例,并“各显其能”详加注解,使得该诗和风靡一时的《唐诗选》一起走进了江户、明治日本的千家万户。即便是不以《唐诗选》为名的唐诗选本,亦难以摆脱其影响,如新井白蛾《唐诗儿训》与皆川淇园《唐诗通解》,均仅收录张继诗歌一首,即《枫桥夜泊》。
关于旧题李攀龙《唐诗选》,虽其编者尚有争议,但其本于《唐诗品汇》已成定论。对此,明人已有论述,胡震亨称:“详李选与《正声》皆从《品汇》中采出,亦云得其精华。”B15许学夷亦言:“尝与黄介子伯仲言于遴选唐诗似未睹诸家全集。介子伯仲曰:‘向观于麟《诗选》所录,不出《品汇》。……予因而考之,信然。”B16
如此,繼《中兴间气集》→《唐百家诗选》→《三体诗》之后,《枫桥夜泊》传至日本的第二条线路已很清晰:《中兴间气集》→《唐诗品汇》→《唐诗选》。
综上可知,自高仲武《中兴间气集》第一次编选《枫桥夜泊》始,后世编选者在收录篇目上虽几经变化,但此诗一直是不变的经典诗篇,凡收张继诗者,定收该诗。其中既有受直接影响者,如宋敏求、王安石、杨士弘、高棅等,他们曾直接阅读与参考了《中兴间气集》;也有洪迈、沈德潜与蘅塘退士等受间接影响者,虽不能确定他们曾经阅读过《中兴间气集》,但该集的编选和流传使《枫桥夜泊》成为“人所时常诵习”之作,鉴于此,他们往往将其收录,这又进一步扩大了该诗的传播。如此,通过以高仲武为首的历代选者的不断收录,《枫桥夜泊》取得了其在唐诗选本领域的经典地位。
王湾《次北固山下》、崔颢《黄鹤楼》、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也都经历了类似的过程。不过,这三首诗歌的最先编选者是比高仲武更早的殷璠。殷璠《河岳英灵集》收常建诗15首,王湾诗8首,崔颢诗11首,均为三人所有作品的首次去取,三首“孤篇”无一漏网。殷璠还在评语中将《次北固山下》《题破山寺后禅院》中的联句单独捻出,大加赞赏。三人之中,他对常建推许最多,不仅将其诗置于全书之首,收诗数量与王维并居第二,仅比王昌龄少1首,且殷璠对常诗的批评亦成为后世诸家批评之滥觞。B17殷璠之后,北宋王安石《唐百家诗选》(未收王湾诗)、南宋周弼《三体诗》、元杨士弘《唐音》、明高棅《唐诗品汇》、明唐汝询《唐诗解》、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清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等历代重要选本亦先后收录此三人作品,或多或少,哪怕仅收一首,这三首诗亦是必收之作。而《河岳英灵集》对他们的影响是明显的,这不仅体现在选诗方面,还体现在品评方面。如高棅直接将殷璠的评语收入其《唐诗品汇》,这就更进一步影响了与之相关的《唐诗解》《唐诗选》。
当然,读者兼选者的殷璠在唐诗经典化过程中的贡献远不止此。李白诗歌之所以在盛唐就已开始成为经典,与《河岳英灵集》的收录也有极大关系。该集是现存三部盛唐诗歌选本(另两部为《搜玉小集》《国秀集》)中唯一收录李诗的,且有13首之多,不管是殷璠对李白及其诗文个性特征的揭示,还是对其代表作的遴选,都影响了后世整个接受史。B18
二、名士与诗话
选本的收录只是完成了诗篇经典化的第一步。《河岳英灵集》收盛唐诗234首,《中兴间气集》接着收肃宗、代宗时诗140余首。四首“孤篇”仅为众多好作品之一,若想在这些优秀作品之间的二次竞争中获胜,还需要其他读者的帮助。在这一过程中,对作品大力推许或赋予无尽话题的名士功莫大焉。
入宋以后,欧阳修成为改变《枫桥夜泊》命运的第二位重要读者。其《六一诗话》载:
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如“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宴归”,诚为佳句矣,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直用稿草之理。唐人有云:“姑苏台下寒山寺,半夜钟声到客船。”说者亦云,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B19
作为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的评论无疑具有较大影响力。不仅引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还激起了许多学者的讨论。从此,《枫桥夜泊》和“夜半钟声”一起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首先接过这一话题的是约成书于北宋末的陈正敏《遁斋闲览》和王直方《兰台诗话》。南宋初年吴曾在其所著《能改斋漫录》卷三“辨误”部分称:
陈正敏《遁斋闲览》,记欧阳文忠诗话,讥唐人“夜半钟声到客船”之句云:“半夜非钟鸣时,疑诗人偶闻此耳。”且云:“渠尝过姑苏,宿一寺,夜半闻钟。因问寺僧,皆曰:‘分夜钟,曷足怪乎?寻闻他寺皆然,始知半夜钟惟姑苏有之。”以上皆《闲览》所载。予考唐诗,知欧公所讥,乃唐张继《枫桥夜泊》诗。……乃知张继诗不为误,欧公不察。而半夜钟亦不止于姑苏,如陈正敏说也。……王直方《兰台诗话》亦尝辨论,第所引与予不同。B20
从中可知,在吴曾之前就已有宋人陈正敏、王直方等人对欧阳修的观点表示反对,此时吴曾又通过“考唐诗”的方式支持陈正敏之说。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予考唐诗,知欧公所讥,乃唐张继《枫桥夜泊》诗”一句,看来吴曾是获悉“夜半钟声”的讨论在前,而后才顺藤摸瓜知道《枫桥夜泊》。换言之,“夜半钟声”的话题带动了读者对《枫桥夜泊》的阅读。
之后,不断有人加入此话题的讨论。南宋高宗绍兴年间,计有功《唐诗纪事》编成,该书于《枫桥夜泊》之后小字注曰:“此地有夜半钟,谓之无常钟,继志其异耳。欧阳以为语病,非也。”B21南宋孝宗淳熙年间,陈岩肖在其《庚溪诗话》中又提及这一话题,并将矛头直指欧阳修《六一诗话》:“姑苏枫桥寺,唐张继留诗曰:……六一居士《诗话》谓‘句则佳矣,奈半夜非鸣钟时。然余昔官姑苏,每三鼓尽四鼓初,即诸寺钟皆鸣,想自唐时已然也。”B22南宋中期《老学庵笔记》中亦有讨论:
张继《枫桥夜泊》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欧阳公嘲之云:“句则佳矣,其如夜半不是打钟时。”后人又谓惟苏州有半夜钟,皆非也。按于邺《褒中即事》诗云:“远钟来半夜,明月入千家。”皇甫冉《秋夜宿会稽严维宅》诗云:“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此岂亦苏州诗耶?恐唐时僧寺,自有夜半钟也。京都街鼓今尚废,后生读唐诗文及街鼓者,往往茫然不能知,况僧寺夜半钟乎?B23
另据高建新介绍,宋代彭乘《续墨客挥犀》与明代张睿父《琅邪代醉编》也都持这一观点。B24
至明代,胡应麟重在从具体的体格声调入手,进而把握唐诗的兴象风神B25,开始以新的视角看待这一问题。其《诗薮》言:“又张继‘夜半钟声到客船,谈者纷纷,皆为昔人愚弄。诗流借景立言,惟在声律之调,兴象之合,区区事实,彼岂暇计?”B26晚明许学夷的《诗源辩体》和清代黄生的《唐诗摘钞》也都沿着这一思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这一历时数百年的讨论,在明代格调论唐诗学背景下,不再执着于具体事象的有无,而努力探寻“声调”“兴象”,探寻浑成无迹的艺术境界中所产生的情韵意味。B27但对于《枫桥夜泊》而言,“激烈争论不仅激发了读者对《枫橋夜泊》更大的兴趣,事实上也有效地扩大了《枫桥夜泊》的名声”B28。就这样,《枫桥夜泊》和“夜半钟声”的话题一起为大家耳熟能详。无论是为欣赏而阅读的一般读者,还是为研究而阅读的学者,都会去接触《枫桥夜泊》这首诗,从而使其获得了超出其他唐诗的关注。以上诸家不管反对与否,都以欧阳修的质疑为其立论的起点,显然受其影响。
《次北固山下》《黄鹤楼》《题破山寺后禅院》也都有一个与名士相关的话题。《次北固山下》的最早发现者是张说,他将“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题于政事堂,“每示能文,令为楷式”B29。张说前后三度为相,执文柄三十年,既是政坛领袖,也是文坛领袖。他的这一行为既赋予该诗新旧交替的政治寓意,又将此诗树为盛唐诗风标杆,引领文学潮流。B30殷璠首记此事于《河岳英灵集》,而后许多选本与诗话亦往往论及此事,如《全唐诗话》《唐诗纪事》《带经堂诗话》《说诗晬语》《石洲诗话》等。
《黄鹤楼》的最早推崇者是李白,《苕溪渔隐丛话》引《该闻录》:“唐崔颢《题武昌黄鹤楼》诗云:‘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家山何处在?烟波江上使人愁。李太白负大名,尚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欲拟之较胜负,乃作《金陵登凤凰台》诗。”B31此后《唐诗纪事》《后村诗话》《升庵诗话》《归田诗话》《艺苑卮言》等都论及此事。如此,不关真实与否,《黄鹤楼》一诗便因李白的赞许与拟作而增添了新的光辉与话题B32,吸引了更多的读者。
《题破山寺后禅院》的另一位发现者也是欧阳修。他对该诗大加赞赏:“吾常喜诵常建诗云:‘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欲效其语作一联,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为难工也。”B33欧阳修欲效而不得的感叹一下子提升了常诗“造意之工”,但这仅是其影响的开始,此后的文集与诗话中频频将欧阳修之叹与常诗并引。如苏轼称:“常建诗云:‘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欧阳公最爱赏,以为不可及。”B34惠洪《冷斋夜话》:“唐诗有‘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之句,欧阳文忠公爱之,每以语客曰……”B35此外,将之并引的还有《苕溪渔隐丛话》《诗人玉屑》《容斋随笔》《西溪丛语》《全唐诗话》《唐诗纪事》《颐山诗话》《带经堂诗话》等B36。
无论是欧阳修对张继佳句的赞美及“夜半钟声”的质疑、对常建诗的褒扬,还是李白、张说的推崇,都使这四首诗在作为“好作品”的同时,又拥有一段与名士相关的佳话。这既可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又可以使人们在选本之外,多了诗话这条新途径,从而再次成功晋级,并拥有了更多读者。
三、大众、诗境与实景
选者的收录与名士的认可,确为诗篇吸引了更多读者,但他们首先需要成为选本与诗话的读者,这于士人而言并非难事,但又不免将许多大众读者排除在外,终究无法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名篇,且诗境虚拟,难以让人印象深刻。凑巧的是四首“孤篇”均与四处名胜密切相关,而大众读者又往往将虚构当真实B37,这样,读诗者则向往景,而观景者则始读或重温诗,在诗境与实景之间,一位位游人既为经典化所“裹挟”,又主动将诗篇进一步经典化。如此,便形成了一个由少数精英与无数大众共同组成的“读者金字塔”。
四首“孤篇”中,《枫桥夜泊》“读者金字塔”的建立过程最为清晰。从中既可看出一位读者是如何影响了其后的读者,也可看出风景名胜怎样为诗篇培养、维系读者。高仲武和欧阳修,使《枫桥夜泊》初露锋芒,但并没有将该诗与苏州寒山寺建立联系。北宋王珪将《枫桥夜泊》刻石立于寒山寺,第一次将诗与寺联系起来,将诗歌意象“寒山寺”与实景寒山寺联系起来,这逐渐为人们所接受,并被许多苏州方志收录。此后,人们普遍默认张继诗中的“寒山寺”就是现在的苏州寒山寺,直至今天。
今苏州寒山寺,约从明代开始才叫“寒山寺”,唐宋时期无此专名。唐诗中写到“寒山寺”的,除张继《枫桥夜泊》外,还有3首。其一是韦应物《寄恒璨》:“心绝去来缘,迹顺人间事。独寻秋草径,夜宿寒山寺。今日郡斋闲,思问楞伽字。”据陶敏、王友胜二位先生考证,该诗兴元元年(784)秋作于滁州。B38若“夜宿寒山寺”者为韦应物,断不可能是苏州寒山寺;若为释恒璨,亦与苏州寒山寺无关。对此,孙望先生有过明确论述:
按此诗之“寒山”,盖谓有寒意之山,“寺”即指西山寺(琅琊寺),“独寻秋草径,夜宿寒山寺”,属释子恒璨之事,乃应物想当然之词。然《古今图书集成》以此系苏州寒山寺,遂列此诗于《方舆汇编·职方典》第六百七十卷苏州府部之下,误矣。又闻人谈《古诗笺》亦选笺此诗,引《一统志》谓寒山寺在苏州府城西十里云云,亦误。B39
另有刘言史《送僧归山》“夜行独自寒山寺”B40、方干《途中言事寄居远上人》“白云晓湿寒山寺”B41,其中“寒山寺”均非实指,仅仅是指“寺在寒山之中”“山中寺刹”B42。杨明和凌郁之二位学者已有论述,至于因诗僧寒山而得名的传说,没有任何唐宋史料可以支撑,不足征信。B43
宋代,仁宗嘉祐以前,今寒山寺称“妙利普明塔院”,嘉祐后称“普明禅院”,因其地处枫桥,也一直简称“枫桥寺”,无“寒山寺”之稱。南宋高宗绍兴十六年(1146),孙觌在其《枫桥寺记》中称:“而枫桥寺者……按《吴郡图经》,实妙利普明塔院。……至嘉祐中,始改赐普明禅院。”B44所以,此后不管是元丰七年(1084)朱长文的《吴郡图经续记》,还是南宋范成大《吴郡志》、祝穆《方舆胜览》一直称“普明禅院”,而不称“寒山寺”。元末明初,“寒山寺”始以专名出现。卢熊《苏州府志》卷四十三载:“寒山禅寺去城西十里,旧名普明禅院。在枫桥,人或称为枫桥寺。”B45杨明先生认为既然称寒山寺“旧名普明禅院”,说明“寒山寺”之称是后起的B46。可知,大约至此时,“寒山寺”才取代宋时的“普明禅院”,与“枫桥寺”一起成为该寺的专有名称。
因张继作诗时,今寒山寺尚无现名,所以其“寒山寺”应是指作为诗歌意象的“寒山中之寺”。将这一意象实景化的是北宋王珪(1019—1085),其人为仁宗庆历二年(1042)进士,嘉祐二年(1057)正月与欧阳修、梅尧臣等同知礼部贡举,元丰六年(1083)十一月封郇国公,故称王郇公。王珪将张继诗刻碑一事,见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编成的《吴郡图经续记》:“普明禅院,在吴县西十里枫桥。……旧或误为‘封桥,今丞相王郇公顷居吴门,亲笔张继一绝于石,而‘枫字遂正。”B47叶昌炽称此为“张继诗第一石也”B48。王珪卒于元丰八年(1085),该书成书时,其人尚在,故称“今丞相王郇公”,且记事较为可信。王珪将此诗刻石的初衷当是缘于对该诗的喜爱,但作为当时社会的精英人物,他的这一行为,无疑向人们宣告了他认为张继所听到的“钟声”来自立碑的枫桥寺,也即枫桥寺成了诗中的“寒山寺”。
本已广泛流传的《枫桥夜泊》,经过王珪的“牵线”,人们逐渐认为位于苏州阊门外十里的普明禅院就是张继诗中的“寒山寺”。但此前该寺一直约定俗成地叫普明禅院,不会因为一块诗碑让所有人马上改口。所以在宋人的记载中,一边认为这就是张继诗中的寒山寺,一边又说这是普明禅院或枫桥寺。继续称普明禅院者,如前引《吴郡图经续记》:“普明禅院,在吴县西十里枫桥。‘枫桥之名远矣,杜牧诗尝及之,张继有《晚泊》一绝。”B49范成大的《吴郡志》亦于“普明禅院”下附注张继此诗。仍称枫桥寺者,南宋绍兴年间孙觌既以《枫桥寺记》为题,又称:“唐人张继、张祜尝即其处作诗记游,吟诵至今,而枫桥寺,亦遂知名于天下。”B50《庚溪诗话》称:“姑苏枫桥寺,唐张继留诗曰……”B51陆游《宿枫桥》亦称:“七年不到枫桥寺,客枕依然半夜钟。”B52
至元代,这一状况得到改变,“寒山寺”终于取代“普明禅院”成为该寺的“学名”,枫桥寺则继续使用。所以元末明初的《苏州府志》称:“寒山禅寺去城十里,旧名普明禅院。在枫桥,人或称为枫桥寺。”明清以后,枫桥寺的名称也渐渐被人们遗忘。时至今日,“寒山寺”一名驰名中外,却很少有人记得它曾经被称为妙利普明塔院、普明禅院和枫桥寺。
王珪所构建的“诗寺”关系,想必也得到该寺僧人的大力宣传。此后,读过《枫桥夜泊》的人会向往寒山寺,慕名而来:“曾读《枫桥夜泊》诗,钟声入梦少年时。老来远访寒山寺,零落孤僧指断碑。”B53来到寒山寺的人,也会更喜爱《枫桥夜泊》。如果说高仲武和欧阳修的贡献,使得那些能够阅读唐诗的人接触到这首诗,那么王珪此举,则使更多人可以读到或听到这首诗。因为只要走进寒山寺,就可以看到《枫桥夜泊》的诗碑、听到人们的念诵。可以说,《枫桥夜泊》使寒山寺驰名,“天下有其名甚大,而其实平平无奇者。苏州寒山寺,以张继一诗脍炙人口,至日本人,尤妇孺皆知。”B54与此同时,寒山寺也为《枫桥夜泊》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各阶层读者。
相比之下,崔颢诗与武汉黄鹤楼、常建诗与常熟破山寺、王湾诗与镇江北固山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与寒山寺一名后起不同,此三处景观在三人作诗前就已有一定名气。黄鹤楼位于水陆交通要道的长江黄鹤矶上,当江汉之交,一直是文人游宴题咏之地。崔颢题诗于黄鹤楼后,因诗歌本身“精妙绝伦”而又“通俗易诵”B55,加之崔颢本人也“名重当时”B56,所以该诗借助黄鹤楼在往来此处的文人之间快速流传。如果说在崔诗流传之前,是“诗借楼而名”的话,之后则是“楼借诗而名”。因为黄鹤楼的不可移动性,其影响仅限于周边及经过之人,诗歌则可通过读者的书写与吟咏广传于塞北江南。随着《河岳英灵集》等选本的不断收录和“李白搁笔”一说的加入,崔诗最终从众多黄鹤楼题诗中脱颖而出。
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中的“破山寺”即今常熟兴福寺,除常诗外,还有吴融《送僧归破山寺》、皎然《秋晚宿破山寺》等。该寺建于梁代,命名与常诗无关。常诗带给该寺的变化是“空心潭”的命名与诗刻。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载:“唐常建诗云:‘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即此地也……有空心潭,因常建诗以立名。”B57其后,两宋之际的吴可《藏海诗话》载:“苏州常熟县破头山有唐常建诗刻,乃是‘一径遇幽处。……其诗近刻,时人常见之。”B58如此,北宋时期名诗与名寺再度“联手”,寺内有诗刻与空心潭,寺外有唐诗选本的流传与欧阳修的推许,一位位读者一次次念诵此诗而逐渐忘记他篇,“高才而无贵仕”的常建凭此“孤篇”一步步确立了其在读者心中的位置。
镇江北固山在唐前就以三国故事扬名,又临近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四方客商往来不绝。王湾也是从洛阳沿运河南下之后慕名至此。虽然现在可知最早的诗刻约在明嘉靖年间勒石,但作为“天下第一江山”的存在,又有水陆交通的便利,北固山本身就吸引了唐代以降的无数游人,他们均是潜在的读者。尤其是到了“诗必盛唐”的明代,作为盛唐诗歌“楷式”的王湾诗,又进一步增添了读者对北固山的向往,如王思任《游北固山记》称:“予每读王湾诗‘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辄为此山悲壮半晌。”B59当选本中的经典诗篇遇到眼前的大好河山,作为游人的读者再次确认了这首诗歌的经典性。“诗坛荣耀的决定权应属于那些不带偏见的普通读者”,作为经典的试金石,只有当这些诗篇在不同时代的他们那里唤起审美愉悦以后,才能最终获得其持久的经典地位。B60而实景在这一唤起过程中明显充当了极佳的媒介角色。
四、结语
俞陛云有言:“作者(张继)不过夜行纪事之诗,随手写来,得自然趣味。诗非不佳,然唐人七绝,佳作林立,独此诗流传日本,几妇稚皆习诵之,诗之传与不传,亦有幸有不幸耶?”B61《枫桥夜泊》之幸是遇到了三位知音,他们改变了《枫桥夜泊》的命运,王湾《次北固山下》、崔颢《黄鹤楼》、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亦经历了大致相同的经典化历程。这些唐诗“孤篇”在经典化过程中表现出一些惊奇的相似性:
其一,作为“才秀人微”的诗人,其作品首先凭借自身的优美为当代选者所发现,将其收入唐诗选本推荐给同时代的读者,不管是对选本的直接摘编,还是选本所造就的名篇效果,都极大影响了后世选本的收录。这样的选者如殷璠与高仲武。
其二,诗国唐朝群星璀璨,佳篇间出,选本亦多,经典诗作还需名士的推崇才能获得更多关注。李白在《黄鹤楼》前搁笔,欧阳修对《题破山寺后禅院》“欲拟不能”的感叹与对《枫桥夜泊》“夜半钟声”的质疑,更有宰相张说在殷璠之前手题王湾诗于政事堂,这些故事既提升了作品本身的知名度,又成为诗话中绵延不绝的话题,其后的读者们不但接受了名士的褒扬,也多了诗话这一接触途径。选者与选者之间前后相继,学者与学者之间争相探讨,作为参与者,他们又吸引与影响了一批旁观者,在阅读与讨论的彼此渗透之中,形成一个相互交织的中上层读者群。他们的推崇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往往又成为大众读者接受的风向标。B62
其三,北固山旁商贾辐辏,黄鹤楼下四通八达,破山寺、寒山寺香火不绝,或有碑刻长廊,或有空心潭影,它们无不向古今游人诉说着诗与景的故事。作为选本、诗话之外的第三条途径,它不问贤愚,无论长幼,使人慕之而来,来而不忘。虽未必人人都如王珪贡献之大,但每一位读者的认可都在为该诗的经典化“添砖加瓦”。他们共同组成了“读者金字塔”的稳固根基,这不仅体现在读者间影响关系上的环环相扣,更体现在诗篇一旦在大众间家传户诵,其经典性则很难再动摇。
读者对于文学经典的发现,在中外文学史上都不乏其例。如阿尔维托·曼古埃尔在其《阅读史》中指出莫理斯·海涅对德·萨德尘封了150多年作品的发现和拯救,凯恩斯爵士和弗莱使被漠视了两个世纪的威廉·布莱克的作品成为每一个学院的必修課程。B63就中国文学作品而言,除上述四首唐诗外,还有约成书于公元前六世纪的一部诗歌总集,经过孔子的加工整理而成“诗三百”,又经汉儒的阐释而成为神圣的经典——《诗经》。又如杜甫,因其出身与仕宦均不够显贵,缺少足够的读者,杜诗的价值在唐代处于被严重遮蔽的状态B64,杜甫在当时也是一位被边缘化的诗人B65。至宋代,经过王安石、苏轼,尤其是“江西诗派”这一读者群的倡导,杜甫一跃而为“诗家宗祖”,尊杜成为整个诗坛的共识。又经明代读者的努力,“诗圣”才成为杜甫的专属。
“一件艺术品的全部意义,是不能仅仅以其作者和作者的同时代人的看法来界定的。它是一个累积过程的结果,亦即历代的无数读者对此作品批评过程的结果。”B66在这一累积过程中,如果将经典文本本身视为经典的“原生层”,那么经典在传播过程中,历代读者对其所作的整理与注释、评点与批评则可称为“次生层”B67,一如殷璠、高仲武、张说、欧阳修、王珪等人所作的工作。对后世读者而言,“次生层”往往又成为文学经典的一部分与经典一同流传。这四首唐诗与《春江花月夜》一样,因读者的不断发现与推崇,拥有了更多的“次生层”、更高的“附加值”,其创作者亦由此而“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注释
①王闿运:《湘绮楼诗文集》,岳麓书社,1996年,第2108页。
②程千帆:《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与被误解》,《文学评论》1982年第4期。
③王兆鹏等:《唐诗排行榜》,中华书局,2011年。
④[德]姚斯、[美]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周宁、金元浦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6页。
⑤B29傅璇琮、陈尚君、徐俊:《唐人选唐诗新编》,中华书局,2014年,第502、257页。
⑥⑧B14查屏球:《名家选本的初始化效应——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在宋代的流传与接受》,《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期。
⑦严羽著、郭绍虞校释:《沧浪诗话校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第243页。
⑨杨士弘编选,张震辑注,顾麟评点,陶文鹏、魏祖钦整理点校:《唐音评注》,河北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6页。
⑩高棅:《唐诗品汇》,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581页。
B11王尧衢注,单小青、詹福瑞点校:《唐诗合解笺注》,河北大学出版社,2000年,凡例。
B12蘅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唐诗三百首》,岳麓书社,1988年,序。
B13潘伟利:《中日“海上丝路”与唐诗东传》,《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期。
B15胡震亨:《唐音癸签》,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270页。
B16许学夷:《诗源辨体》,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368页。
B17卢燕新:《殷璠〈河岳英灵集〉选评常建诗及其意义》,《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
B18詹福瑞:《唐宋时期李白诗歌经典化》,《文学遗产》2017年第5期。
B19何文焕:《历代诗话》,中华书局,2004年,第269页。
B20吴曾:《能改斋漫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67—68页。
B21计有功撰,王仲镛校笺:《唐诗纪事校笺》,中华书局,2007年,第834页。
B22B51B58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1983年,第171、171、329页。
B23陆游:《老学庵笔记》,李剑雄、刘德权点校,中华书局,1979年,第130页。
B24B28高建新、李树新:《一首诗创造世界——张继〈枫桥夜泊〉的接受与传播》,《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在前辈学者研究基础上,本文突出高仲武、欧阳修等读者影响之大,同时综合其他诗篇总结“孤篇”经典化的一些规律。
B25查清华:《胡应麟唐诗体格之辨》,《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年第6期。
B26胡应麟:《诗薮》,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195页。
B27查清华:《明代格调论唐诗学向神韵论演化的轨迹》,《文学与文化》2019年第3期。
B30戴伟华:《王湾〈次北固山下〉诗学史意义的确立》,《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
B31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廖德明校点,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30页。
B32关于崔颢《黄鹤楼》与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二诗之间的关系,以及“李白搁笔”的真实性,目前尚未形成定论。笔者重在强调话题本身的存在,而非话题内容的虚实。
B33欧阳修:《欧阳修全集》,中华书局,2001年,第1065页。
B34苏轼:《苏轼文集》,中华书局,1986年,第2111页。
B35惠洪:《冷斋夜话》,中华书局,1985年,第16页。
B36常建著,王锡九校注:《常建诗歌校注》,中华书局,2017年,第210—230页。
B37[法]罗杰·夏蒂埃:《书籍的秩序》,吴泓缈、张璐译,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90页。
B38韦应物著,陶敏、王友胜校注:《韦应物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72页。
B39孙望:《韦应物诗集系年校笺》,中华书局,2002年,第340页。
B40B41彭定求等:《全唐诗》,中华书局,1960年,第5328、7487页。
B42凌郁之:《寒山寺古史新榷》,《苏州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
B43B46杨明:《汉唐文学辨思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264—272、266页。
B44B48B50叶昌炽:《寒山寺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7—8、30、8页。
B45卢熊:《苏州府志》,成文出版社影印明洪武十二年钞本,1982年,第1743页。
B47B49B57朱长文撰,金菊林校点:《吴郡图经续记》,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36、36、40页。
B52陆游:《陆游集》,中华书局,1976年,第40页。
B53方守彝、姚永樸、姚永概:《晚清桐城三家诗》,黄山书社,2013年,第82页。
B54陈衍:《石遗室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486页。
B55陈文忠:《从“影响的焦虑”到“批评的焦虑”——〈黄鹤楼〉〈凤凰台〉接受史比较研究》,《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
B56欧阳修、宋祁:《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第5085页。
B59王思任著,李鸣注评:《王思任小品全集详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年,第66页。
B60殷企平:《普通读者》,《外国文学》2019年第6期。
B61俞陛云:《诗境浅说》,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224页。
B62郁玉英、王兆鹏:《宋词第一名篇〈念奴娇·赤壁怀古〉经典化探析》,《齐鲁学刊》2009年第6期。
B63[加]阿尔托·曼古埃尔:《阅读史》,吴昌杰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25页。
B64丁放:《唐诗选本与李、杜诗歌的经典化——以唐代至明代唐诗选本为例》,《文史哲》2018年第3期。
B65戴伟华:《杜甫:一个被边缘化的当代诗人》,《文艺研究》2013年第8期。
B66[美]勒内·韦勒克、奥斯汀·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等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0页。
B67詹福瑞:《试论中国文学经典的累积性特征》,《文学遗产》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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