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学研究的思考

2020-11-30 16:08徐志啸
国际汉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汉学家汉学西村

徐志啸

此前,笔者曾专就涉及汉学及汉学研究的一系列概念,谈过一些看法,并做了一番简要的梳理。此时,在辨清有关汉学的基本概念之后,话题就该转移到汉学研究上来了,这是我们中国学者需要特别关注并应深入探讨的课题。

《国际汉学》编辑部年前开了一个很好的编委会,出发点当然主要是针对如何办好刊物,提高刊物的质量,使其在现今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但实际上,大家围绕的话题,还是如何进一步深入开展汉学研究,让汉学研究这门学问,无论在国内还是国际上,都能再上一个台阶,进一步提高学术的层次和高度。实事求是地说,《国际汉学》学术期刊在北外校领导的大力支持下,在主编和各位同仁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办出了水平,办出了风格,从以书代刊成为正式期刊,进而成为核心刊物,二十多年的辛勤耕耘,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面对学术研究深入拓展和继续推进的需要,作为一本学术刊物,自然需要读者、作者和编者共同努力,进一步提高刊物的质量。由此,联系到汉学研究本身深度与广度的深入开掘,笔者想到了几个问题。

首先,是如何看待国外的汉学家与汉学成果的问题。一般来说,所谓汉学家,应该是在汉学方面卓有成就者,也即,不光长期从事汉学领域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且应在这个学术领域有出色成果。这里所谓成果,往往包含两个方面,一是翻译,二是研究。对海外来说,不管是欧美还是东亚,从事中国古代文化和文学作品的翻译者,往往居于多数,进一步,则是在翻译基础上做深层次的研究,能提出一些属于个人的独立见解者,相对比较少,这比较少的学者及其成果,往往正是值得我们重视的汉学家及其汉学成果。但是如果我们不深入了解,往往会被一些翻译作品所迷惑,以为翻译作品多的就是有成就的汉学家,其实并非如此,笔者在系统研究日本楚辞研究的过程中就发现这个问题。日本毫无疑问是世界范围内的汉学大国,无论历史还是现状,凭借着地理位置的优越和中日交往历史年代的久远,日本对中国古代文化和文学的研究,绝对是全世界范围内最突出的。但是这样说,并不表明其属于纯学术研究的成果特别多,倘认真地梳理一下,从楚辞研究角度来看,其实占绝大部分的成果还是作品翻译,当然,这些成果的具体表现形式有多种,有作品的直接翻译,有翻译同时加注释、解说的,还有附加诗人屈原传记、楚国历史资料的作品翻译选本等。对真正在汉学方面有成就的杰出学者,也要进行客观的历史甄别。例如日本早期从事楚辞研究的汉学家西村硕园(1865—1924),其学术成果确实不少,此外,他还收藏楚辞文献,其数量之巨大、价值之珍贵,不光在日本,即便中国本土也罕有其匹。但是,如从日本整个楚辞研究史来衡量,我们看到,西村硕园毕竟所处时代较早,论学术成就的广度与深度,似乎还不能称其为日本楚辞研究史上的最高成就者,虽然有学者曾这样认为。日本楚辞研究的第一人,在笔者看来,迄今为止,应该属于时间比西村硕园晚几十年的现代楚辞学者竹治贞夫(1911—1999),他无论学术成果的数量与质量,都要高于西村硕园。对竹治贞夫而言,在他之前有不少学者的成果可以让他借鉴参考,这是他能超越西村硕园的有利之处,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个人在这方面下的巨大功夫。这就告诉我们,当我们涉足汉学研究时,不光要看第一手资料,发现这个资料本身的实际价值,还要从纵向角度考虑,摸清该国汉学历史的实际状况,才可下接近历史与学术事实的判断和结论,不可就事论事,从而得出不符合客观实际的结论。

其次,对汉学成果本身的特色或价值,需要有判断力,特别是它对我们中国学术研究的参考利用价值究竟如何,不宜匆忙妄下判断,往往这种匆遽的结论,与客观事实会相距较远。当然,这种判断的成立与否,直接取决于我们对汉学资料熟悉了解的程度。举例来说,美国汉学界整理汇编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集,不只一二部,其价值特色如何,不做些了解,容易产生偏见。例如,美国耶鲁大学傅汉思(Hans H. Frankel,1916—2003)编有一部中国古诗选集,书名为《梅花与 宫 妃》(The Flowering Plum and Palace Lady,1976)。这部书所选的中国古代诗歌作品,许多并非中国今天的读者公认的历代代表作品,甚至不少远算不上优秀作品,它们只是傅汉思本人按其个人所好而选定,而后加上评点与解说文字。作为漫谈性的古诗选集,可以说,这部书带有很浓厚的个人色彩,不光是所选作品,还包括诠释与评价文字。但在美国汉学界,这部书却很获首肯,认为它对中国古诗的形成及其特色,分析到位,见解独特,很有阅读欣赏价值。如果我们仅从中国人的传统欣赏角度出发,一定会因为它选的不少作品不入流,或不具有代表性,还遗漏了很多我们历来认为的佳作,而非议甚至轻视它,这就错了。其实选集的不少特色,很值得我们借鉴,如,个性化眼光,对所选古诗做了主题类型的各种分类,它完全迥异于传统的分类法,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且很符合诗歌本身内容的实际分类;又如,傅汉思以现代西方诗学观念立论解析,全不受中国传统注解的束缚,这又别开了生面,颇受西方读者欢迎和好评;再如,该书英语翻译采用直译与意译相结合的方式,不改变原诗的语序,尽可能地传递了原诗的意蕴与韵味。可见,我们不能单纯从所选作品与中国传统认为的佳作标准不符,就轻率判断这部古诗选集的价值,认为它并非一部值得介绍或研究的中国古诗选集。再比如,美国汉学界多年来问世了诸多中国文学史著作,这些文学史著作包括:柳无忌(1907—2002)的《中国文学概论》(An Introduction to Chinese Literature,1966)、刘若愚(1926—1986)的《中国文学艺术精华》(Essentials of Chinese Literary Art,1979)、伊维德(Wilt Idema)与汉乐逸(Lioyd Haft)合著的《中国文学指南》(A Guide to Chinese Literature,1985)、梅维恒(Victor H. Mair)主编的《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The Columbi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2001)以及《新编普林斯顿诗歌与诗学百科全书》(The New Princedon Encyclopedia of Poetry and Poetics,1993)。这些著作各有特点,也难免各有不足,如果不认真了解,很可能会步入误区,甚至人云亦云,无以择善,更难以做出客观公允的评价。在笔者看来,在诸多文学史中,要数孙康宜和斯蒂芬·欧文(Stephen Owen)主编的两卷本《剑桥中国文学史》(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2010)更有特色,学术性更强,论述中国古代文学发展的观点和见解,更显新颖独创。自然,该书存在的可以商榷的问题也不少,但相对来说,它较之其他几部文学史,似乎影响更大些。可见对海外汉学著作,唯有做一番比较全面的考察和对比,方可知晓每部著作的特色与不足,从而做出接近客观公允的判断与结论。

由此,笔者想到,对待汉学,包括汉学家与汉学成果,我们务必采取审慎的态度,尽可能客观地看问题,同时更多地搜寻第一手资料,全面考察了解尽可能详尽的具体状况,这才是我们对待汉学研究应取的实事求是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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