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伊凡
《益世报》于1915 年在天津创刊,作为津门报业与《大公报》相齐名的报纸,同时也是民国时期四大报刊之一。在1915 年到1949 年30 余年中,《益世报》始终能够对于近代中国重大社会事件进行报道,并不只浮于表面,而是更注重从深层次的经济,政治,教育,民生等多方面深入分析,在近代报刊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丰富的报道内容形成了一部重要的近代中国经济史、战争史、政治史、文化史、教育史的资料库。相较于《大公报》《申报》等同时代报刊研究浩如繁星,关于《益世报》的学术研究还处于初期阶段。但可看到近10 年来学界对于《益世报》的研究热度一直持续上升,近20年来的研究成果也甚是显著。但目前为止,对《益世报》的后期研究、量化研究以及新史料的应用上还存在诸多匮乏之处,后续研究过程中对于此类问题的重视亟需加强。故拟对《益世报》近年来的研究进行系统梳理,归纳关于该报研究存在的一系列问题并提出与其对应的解决策略,以期了解《益世报》报纸的研究现状、研究不足与尚可拓展的空间,对于《益世报》后续研究起到一定的借鉴和参考价值。
根据报刊本身的特点,学者对于《益世报》的研究大致可划分为正刊与副刊研究、社论与舆论研究、报纸起源研究以及对于《益世报》的发展有举足轻重的优秀报人研究等。
1.1.1 正刊与副刊研究
在对于正刊与副刊的研究上,学界发现《益世报》的正副刊在面对民族危机时,都不为政治与商业所用,是纯粹透过文学激发起群众抗日救国情怀的。马彬与杨爱芹等均认为,抗战时期的《益世报》作为自由主义立场的报纸具有强烈的民族责任意识,该报从“九一八事变”开始就深刻分析日本侵略的本质原因在于经济危机面前需要巩固民心继而发动的侵略战争,客观对于事变进行阐述并提出可行性的抗日主张。同时,在抗日关键时期提出抗日本质需要国家内部人民一致对外,号召国民团结一致,激发起强烈的爱国热情,在抗日期间起到积极引导作用的众多报刊中,《益世报》功不可没。除此以外,对其副刊相关研究中,张辉从《益世报》副刊《益智粽》入手,对于该副刊作为五四时期传播新思想的载体功能进行探析,研究《益智粽》在公共媒介的启蒙和传播过程中起到的重大作用,并将此与当今报纸副刊进行比较,为当下报纸副刊发展提供建设性意见。
1.1.2 社论与舆论研究
由于社论是作为报刊的心脏而存在着的,在当时动荡不安的社会中,报刊的社论版面所承担的更是喉结之角色,不仅用来代表报刊编辑的思想,更集中体现人民的切实利益。杨惠然,全骜颉均从《益世报》社论的内容、立场试图分析,细化到具体问题,从国内、国际问题,中外关系问题等重大社会问题出发,进而反映出《益世报》社论的特点。但总体来说,《益世报》社论内容对国内问题关注度更高,对于民族危机善于从根本上提出问题并寻找策略,所以学者更多关注报刊在爱国舆论方面所带来的积极影响。全骜颉研究得出《益世报》社论内容时效性强,社论中“批评反对”立场所占比重较多,并且主要是倾向于对国际政治经济形势进行介绍和分析。马彬也认为在“九一八事变”后,《益世报》社论更多是从国际视野的层面,积极分析问题和提出解决方法,这与前述研究是不谋而合的。笔者以为,上述研究对于当今报刊社论的发展也都有着一定的启发和影响。
1.1.3 该报起源及报人研究
《益世报》兴起和发展与报纸办刊人及报人是密不可分的,有关该报起源以及报人的相关研究也引起了研究者们的广泛关注。一些学者以《益世报》为研究载体,从不同侧面对近代社会的知名文学家进行研究。相关研究大致可以划分为创刊人研究和报刊作家研究两方面。其一,侯杰与王凤针对创刊人雷鸣远进行深入探析,以雷鸣远办报期间所经历的重大社会事件为研究线,从老西开事件、中国教会本土化、抗日战争时期舆论影响等事件展现了雷鸣远办报过程、目的及对于报刊发展所展现的立场和态度。集中体现雷鸣远作为一个外国传教者对中国的热爱之情,更体现该报在民族危机中一个完全站在中国立场上的报纸角色,为了维护中国的根本利益而努力抗争。其二,相关研究也比较关注该报的主笔作家们。王翠艳、杨爱芹以《益世报》主笔作家苏雪林和梁实秋均为研究对象,分别以“妇女”立场主张女性主义文学和“人性”角度提倡自由文学播扬为切口,探究其对于《益世报》自身文学性的促进和国家文学之路的长远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吴麟在做关于《益世报》主笔钱端生的研究上与前两者亦有共同之处,通过报刊宣传抗日。
《益世报》是近代中国社会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报纸之一,以该报为中心视角考察中国近代社会重大事件的研究成果颇丰。将其大致划分为对社会历史进程的宏观研究和社会历史进程的微观研究两方面。值得说明的是,此处关于宏观与微观的界定只是一个相对的划分,是基于近代中国社会各重大事件影响力的大小进行区分的。在对于宏观事件的研究上可再分为对灾害与赈灾、民族危机和五四运动对国家发展起到里程碑式事件的关注。而微观事件则大致集中在对于教育、广告、文学等社会问题的探讨。该报所报道的诸多社会事件也为当下的新闻史,文学,社会学等学科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2.1 对社会历史进程的宏观研究
从宏观研究上看,相关研究将关注点集中到历史重大事件上,以《益世报》本身的深广性与时效性对当时的社会事件进行还原,从而达到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效果。
在自然与社会因素双重作用下,民国期间华北一带自然灾害频发水灾、旱灾、蝗灾、匪患接踵而至,《益世报》对此做了较为详实的调查与报道。研究者也透过该报的集中报道与考察当时的赈灾与救济状况。赵楠和常秀亭对于天津水灾额研究中心都提到该报对于灾情的密切关注,并对政府救灾活动进行了持续报道,作为天主教报纸能够站在宗教立场上呼吁社会各界参与救灾,利用强大号召力筹集善款,该报有如此社会责任感,实在是难能可贵。
在当时复杂的历史环境中,近代社会经历了十分严峻的民族危机。研究者不仅从事件本身去挖掘该报抗日救国的立场,还从《益世报》的广告、舆论、自由理论等对民族危机进行全方位关注。韩振鹏,胡玲发现,在面对深重的民族危机时,自称独立、客观的民间媒体是无法抑制其家国情怀和救国救民理想的,故这种情愫便时而隐现在文字里。该报作为很好的宣传抗战的舆论武器之一,也成为了各界人士为国发声的舆论场。尚贺兵,刘新庆发现《益世报》的广告宣传以“提倡国货,抵制日货”为主题,且其广告和时事紧密相连并且极具感染力,极大地弘扬了民族爱国主义精神。
而“五四运动”作为当时重大社会运动事件,学者乐于从《益世报》“五四运动”的报道出发,探查此次运动的特点以及与报刊之间存在的关联。杨惠然,高莹莹分别以《益世报》劝服性报道和《益世报》案为研究对象,探究该报在“五四”期间的抵抗入侵报价救国的爱国立场。
1.2.2 对社会历史进程的微观研究
较于重大事件的宏观研究,《益世报》相关的微观研究更针对动荡社会里零碎出现的各种社会现象以及部分下层人民的生活境遇。此类研究可划分为农村社会,妇女处境,教育改革以及宗教文学四部分。这些事件相对于当时紊乱的社会而言关注度不算高,但该报对当时的社会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追踪,包括对于各种社会问题的出现都较为积极的发声。其中,该报对于农村问题的关注一直比较高,郭海成提出《益世报》所载农村社会反抗有关案例的量化分析,发现民国时期的农村社会反抗,具有低对抗性、针对区乡两级政权、区域化、限于经济要求等特点,并进一步指出,维护以生存权为基础的经济权益是引发其时农村社会反抗的主要动因。
《益世报》虽是一份综合性报纸,但对于教育问题的重视也得到学界的关注,学者通过该报中的大量史料去论述民国时期的教育时,有助于立体的感受教育发展历程,也同样可以正视该报的巨大价值。杨娜娜发现《益世报》的发刊一直秉持“三超”办报原则,坚持为教育服务的宗旨,以质量为稿件取舍的唯一标准,这不仅能够净化学术的氛围,也是杜绝学术腐败较为重要的一环。其还关注最新教育思想教育实践的改革并十分注重对国内重大教育改革问题的报道,其统计连续刊发62 期报刊介绍的国内外新潮教育思想,这些报道大量介绍国内外教育领域研讨上的最新成果,引导人们对此产生思考。在该报发行的10 年间,始终坚持对天津学校教育进行报道,这为我们研究民国时期的天津教育发展提供了珍贵史料。
1.2.3 《益世报》与同时代报纸的比较研究
首先,众所周知《益世报》是天主教介入近代中国社会的中介,办刊人雷鸣远也是忠实的天主教徒,其通过天主教的核心思想去参与社会改良是雷鸣远的办报宗旨,天主教的核心思想也逐步与近代社会相适应,同时也符合其本地化传教策略的具体表达。学界因此对于该报自身与宗教的血缘关系有一定兴趣。赵秀丽将《益世报》和《公教妇女》两大报刊的天主教思想对生育观念的影响进行对比分析后发现,天主教注重家庭建设,反对生育节制和儿童公育,这与“强国保种”的民族意识一脉相承。“儿童国有”理念是近代儿童教育模式转变的理论基础,也是民族主义情绪表达,在天主教看来也是无可非议的。《益世报》与《公教女报》在这些观念上有诸多相似之处,但研究者同时敏锐地发现其不同之处在于该报对于天主教观念的见解既有宗教化的特点,同时也包含世俗化的倾向。不难看出,该报出刊的数十年间,不单是为宗教服务的报纸,而是切实用报刊的功能关注社会发展和民族兴亡。
其次,报刊的政治立场也是钻探的一个方面。《益世报》办刊短短30 余年里,近代中国经历了国共内战以及抗日战争,虽然该报刊对外宣扬是中立立场,但在民族国际危难之际,报刊很难不因自身的家国情怀而有偏向性的发声。梁忠翠就内战10年间对于中共形象的报道,对《大公报》《益世报》《申报》三大知名报刊进行比较研究,在对于中共的态度上,三大报刊对于中共形象的刻画可体现不同的立场倾向。《益世报》《申报》表现出较强的“暧昧”,他们一方面追随国民党鼓吹“剿共”,另一方面又对中共予以客观报道。而《大公报》对于中共形象则表现出“力挺”姿态。研究者总结三大报刊对中共的报道,既有利于中共扩大影响面,又在某些方面不利于中共形象塑造,增加了国统区人们对中国共产党的误解。其实对民办报刊而言,因其办报定位、商业性质和生存需要等种种因素,在对某一政权的报道和形象刻画均有两面性。透过梁志忠对于史料的探索,对民国民间大报中共形象的研究同样可拓展中共党史研究的路径。
除此,近代社会的一些重大问题也是学界聚焦的方向,性别问题、农村问题,以及特定事件的导向,各大报刊都有其报道特点。在这些问题上学界采用性别社会学、图像分析等多学科相结合的方法,对20 世纪二三十年代天津主要报纸《大公报》《益世报》《东方杂志》所呈现的社会事态进行解读。许哲娜、王先明分别从性别问题和农村问题发现,在性别问题方面,以广告的分布为切入点,审视20 世纪二三十年代天津《大公报》《益世报》的各类广告出于刺激消费的目的,倡导和普及时髦新潮的生活方式,构成了对社会性别图景的理想化表述,其中包含的新式社会风尚和价值观对读者起到了良好的示范效应,客观上发挥了推动女性解放和两性平等的积极作用。在乡村问题方面,该报对乡村问题关注相对比较少,直到1935 年“农村问题专页”创办后,它对中国乡村问题的关注才成为焦点。而《东方杂志》对中国乡村的关注是持续不断且主题广泛的,自创刊到终刊,每阶段都能看到它对乡村的关怀。在特定时期,还采用专刊、专页和专栏的形式来集中报道。与《东方杂志》不同,《益世报》作为一份报纸而非杂志,其时效性和新闻性,分散地探讨乡村问题不能取得深入的效果。但就此也可以看出《益世报》对于社会问题关注虽不够深入,但已经是十分全面了。
如上述,《益世报》相关研究已经取得较为显著的成绩,但仍有几方面存在不足,诸如对于《益世报》后期研究的缺失、缺乏对《益世报》的量化研究、研究材料过于单一,鲜见一手史料的问题。本着使《益世报》研究领域更完善的态度,就当前研究问题提出一点浅见。
《益世报》办刊30 余年间,笔者对学界关于该报在不同时期的研究进行统计,发现对于《益世报》的研究普遍集中在1915—1937 这段时间,对于1937—1949 年的相关研究几乎没有,可以说对于该报后期研究是明显缺失的。根据该报发展历史来看,原因有二:一是该报自身的办刊之路比较坎坷,尤其是抗战时期将报刊出卖给日本,后收回报不久后,报业负责人被抓,使得报刊1937 年被迫停刊。1938 年,虽在昆明短暂复刊但也只短短两年又因经济问题停刊。这期间该报创刊经历短暂且平淡,极易被研究者忽视。二是由于抗战结束后创始人雷鸣远去世,新接班人虽重建《益世报》,但管理体系已不够完整,报刊自身发展相比较于1937年前也未有明显的成就引起关注。但这不代表该报在1937—1949 这10 余年间的研究应任其空白,对于这10 余年间报刊如何在困境中挣扎,从复刊到停刊再复刊这反复变化直到最终宣告正式结束又是何种独特经历,这段时间该报的发展史不该被忽视,这决定着学界对于报刊时间线的研究是否完整。
根据俞凡在《新记<大公报>再研究》中呈现的研究结论,尤其是在研究23 年间新记《大公报》与蒋政府的关系变化在报纸中的体现,其认为定性研究样本数量太少显得缺乏说服力,也很难显现出其关系的变化趋势,在这种情况下,定量分析直观性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由此类比,《益世报》的研究也存在着定量研究缺失的问题,大多论文都是从前人少量的专著中根据个人直觉,感觉以及经验去提取观点,少数人会依据史料来进行历史学与史料学的研究,只有一到两篇论文在论述该报副刊发刊数量上运用了定量研究,根据一些数字资料做出柱状图,条形图等数字模型,这样有助于更直观,更客观的体现研究者的研究论据和研究思路。但目前大部分的论文中,对于量化研究的关注是忽视的,更遑论以定量的研究方法做关于《益世报》相关研究,产出新的观点。
在对于报刊史研究上,一手史料是不可或缺的,马克思曾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写到的:“正如在日常生活中应当把一个人对自己的想法和品评同他的实际人品和实际行动区别开来,在历史的斗争中更应该把各个党派的言辞和幻想同它们的本来面目和实际利益区别开来,把它们对自己的看法同它们的真实本质区别开来。”在对于报刊的定位研究和报刊自身对社会重大事件的影响的认识也是如此。
从几十篇学者们对于《益世报》的研究上可见这一研究思想的缺失,研究材料过于单一,缺失对于一手史料的追求。研究者都是从报纸原件、他人评述、各种回忆录还有报刊社论去寻找研究方向和研究依据,虽然这些材料也有相当的价值但是仍然带有强烈的文学色彩和主观思想,包含了报人以及记录着在主观的特定历史条件下所处的不同立场时所做出的选择,从这类材料入手所得出的研究成果是缺乏客观性。
针对上述对《益世报》研究存在的不足,本着使该报在未来研究领域更加完善的目的,就此问题提出一些笔者个人的见解和相关对策。
首先,鉴于《益世报》的创刊时间只有短短30余年,从对于论文研究历史的完整度来看,应更注重对于报刊在抗日被迫停刊后到最终停刊这一时期的研究,不应只将关注点集中在抗日前的研究上,这对于报刊的认识也不够全面。其次,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需要结合,定性研究是微观分析,而定量研究则是宏观把握,二者相互印证,相辅相成,才能使得结论更具说服力。再者,鼓励研究者对于档案,城市史等第一手资料的搜集和运用,对于《益世报》自诩“放世界眼光,谋人类福祉”的办报原则是否真正达到,在近代社会是否发挥报刊应有的公信力和时效性,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不为外用,这些观点都有待商榷,目前研究成果也只是从研究者的二次挖掘,不具备完全的客观性与真实性。相比之下,虽然对于档案资料、市志、城市史等资料的查抄相比更费周章,但作为历史的残片,对于反应最真实的历史有着非同一般的作用和意义。
总而言之,《益世报》从1915 年创刊到1949年停刊,因其立论公正、秉笔直书成为民国乱世时期报刊界的一股清流,留下了许多名流的妙手文章和钩沉轶事。虽然目前对于《益世报》的研究不算庞杂,但学界已逐渐关注到该报在近代社会报刊界的价值和影响,现有研究具有相对开阔的视野,也有一定的研究深度,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在当下还应多关注报刊在历史学、新闻学、教育学等各领域的影响,注重对于报刊后期历史的研究,关注报刊研究的完整度。在重视报刊定性研究的同时,对报刊的专题、近代社会重大事件以及相关报刊的类比分析中用更多的量化研究作为补充和论述,这样才能使近代时期报刊更完整、客观、真实地展现。在对于报刊的研究和报刊研究的再研究都将有着一定的借鉴,也有利于《益世报》研究领域的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