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快递”有了合法身份

我们的目标，是在大街上走的只有物流公司和快递公司的人，那其他人在干吗？他们都在等快件！

——申通快递董事长  陈德军

从2009年春天，H1N1甲型流感就在全球蔓延。比甲流更让人揪心的，是2008年底发端于美国的国际金融危机，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困难和挑战。出口大幅下降、财政减收、就业困难增加……使得2009年成为21世纪以来中国经济发展极为困难的一年。

快递人也感受到了寒意。在2008年险些亏本的顺丰，2009年虽然“脱贫”，但用顺丰王卫的话讲“只是回到以前的小康”。金融危机对制造业以及外贸企业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快递订单数量减少，传统快件票数开始萎缩，申通陈德军也开始头疼。

笼罩中国快递人的愁云惨雾，被一部法律驱散。

4月24日，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八次会议表决通过了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邮政法》。修订后的《邮政法》对快递业务有了专章表述，首次明确了包括民营快递在内的非邮政快递企业的法律地位，使快递企业依法经营和政府依法监管有了明确的法律依据和保障。

10年修法路，举步维艰，在政府和企业不懈沟通下，冰雪消融。

中通金任群感觉“好像天突然亮了”。9月18日，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开辟两个整版集中宣传贯彻《邮政法》。看到《解放日报》第一次正面提到快递，金任群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2009年之前的3年是申通陈德军感觉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刻，与中国外运合作的失败、《邮政法》修订中的不断博弈，让他倍感受挫与失落。但他不敢放弃，如果公司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那最多再回老家去种田，可现在全网好几万人员怎么活？新修订的《邮政法》出台，让陈德军心中的痛苦、身上的压抑得到了充分释放，他欣喜若狂。《邮政法》出台几天后，陈德军和“三通一达”（民营快递公司申通、圆通、中通、韵达的合称）的几个人挑了一个晚上共同举杯，一醉方休。

合法身份的确立，使得此前对“黑快递”驻足观望的“有钱人”的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与创业者的一穷二白相比，如今大批充实到民营快递网络中的加盟商都自带资金。从此，解开束缚的快递业如脱缰的野马，飞速奔腾。

以加盟和承包的方式，申通快递的网点迅速扩张。面对电子商务快件比重逐渐上升的情况，陈德军号召网络更贴近网购客户，围绕电子商务做更大的文章。这年，申通基本每天会接到五六十万单的业务，电子商务快件占业务量的比重提高到50%以上。

韵达聂腾云采取了“聚成管理，通道领先”的加速策略。引进科技手段，投资成立IT部，自己研发快件操作软件和财务结算软件，极大地改进了管理效益。打造强大的地面运输体系，达到最理想的衔接，是他的目标和手段。到2009年年底，韵达在全国铺设的直营转运站已经达到51个，开通干线班车600多辆，车线通达全国20余个省市，全网络日转运能力达到2000多吨。

圆通自2009年年底对全网络进行调整，增加互带派送费的标准，用4类地区的派送交叉补贴来平衡网络发展。喻渭蛟回忆，当时表面上看牺牲了一些加盟商的短期利益，但是从长远来看，公司整个网络的平衡发展才能提供可持续健康发展的动力。

与刚获得合法身份的民营快递企业相比，邮政EMS明显超前一步，上市的准备工作已经在稳步推进。为了股份制改造，审计、资产评估、证券、法律等中介开始进驻邮政EMS。但改造过程异常艰难，资产剥离、审计等工作都要做。2009年，邮政EMS从中国邮政集团公司实质性地独立出来。

在快递规模急速增长的同时，加盟模式的隐患开始成为发展的瓶颈，众多加盟商割据一方，相互间纷争、混战、兼并乃至争夺的局面已然出现。

网点尾大不掉、割据严重的局面困扰着陈德军。在某些地区，贵为树干的总公司已经无法撼动越来越粗壮的树枝。2009年开始，申通快递总部权力不得不下放，仅靠省际主干线物流、利用软件控制车辆和总部信息系统查件等方式掌控局面。如果加盟商不听从总部指令，快件则只能在省内流通，出不了省。外界对陈德军的评价是宅心仁厚，不愿意伤害别人的利益。陈德军说他不愿意像其他快递公司一样，直接买断各地重要的加盟网点，毕竟大家一起经营这么多年，自己不能一味收编，可以通过换股的形式去换取总部的管控力，也更尊重各个加盟网点的利益。但多年后陈德军还是为这番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周柏根仍继续在全国建设韵达总部直接管控的分拨中心。这一年，他在嘉兴和厦门受阻，当地的网点极力反对，因为有了分拨中心不但要多收他们钱，还要没收他们的经营权，很多赚取差价的空间会被总部压缩。在地方刻意回避下，周柏根只好一个人跑到嘉兴，自己去找场地。没有自行车，也不舍得打车，他就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啊走，待了一个星期，人都晒黑了。

中通的“收编行动”以“直营+加盟”的模式展开。赖梅松给网点两个选择：一是总部以全部现金支付的方式收归网点所有股权;二是以总部相应股权去换取各分公司网点不同比例的股权，网点负责人受聘为区域经理，成为职业经理人。9月，辽宁网点和湖北网点的大部分股权相继收归。此后，中通总部成功对天津、湖南、广西、江西等地的网点进行了股权整合。收编行动顺利进行，赖梅松把接下来几年的发展重心放在集中力量搞基础设施建设上。以华东为例，从30亩到100亩，不管大小，中通基本上在每个地市都有自主产权的土地。如今来看，中通在“通达系”中自有厂房面积最大，印证了赖梅松早期决策的正确。

圆通在收归北京直营的道路上大动干戈。2009年年初，这一事态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原来，圆通总部为了实现北京的快速直营化，抛开原有加盟商的分拨中心建立起一个新的分拨中心，并已经开始投入运行，北京圆通加盟商知晓后派人上门阻止新总部的运行。一个要堵门，一個不让堵，双方陷入僵局。几经协商，圆通将分拨中心的各项工作自然退回原有网络，保障了两会之前快递业务的正常运行。

最终，双方也约定坐下来好好谈。这天，喻渭蛟带着几十人来了，全部身穿黑色西装。北京市邮政管理局的牛建明是这件事的见证人之一，“这些人中，有些是北京区域负责人的老乡朋友，有些是从附近的东北、山东过来的，一是为了壮声势，二是为了瓦解对方心理防线”。后来的结果是，圆通总部分3年赔偿600万，北京区域的负责人不得继续在行业从业。

但这番扯皮让北京圆通每天七八十万的件量降到了三四十万，而且造成了积压。原来的加盟商不给投递，喻渭蛟只好求救于顺丰和邮政EMS。想着同行之间能帮就帮，而且用户都是老百姓，中国邮政EMS总经理袁国利就让北京邮政EMS去帮忙投递。后来袁国利讲，其实当时是有风险的，快件已经积压，很容易遭到用户的投诉。

解决了生存大计后，越来越多的快递人将目光投向天空。只有在天上，快递才能更“快”。

9月，中国货运邮政航空有限责任公司去掉了“货运”两个字。在时任总经理李玉峰看来，作为中国邮政EMS的空中运力，这是为了与“中国邮政”的品牌保持一致，同时也是为了与一般的航空货运公司区别开来，把速递的特点宣传出去，以利于今后争取相关政策和支持。

顺丰则被当成了“顺峰”。2009年，顺丰正式向有关部门提出开办航空公司的申请，没想到遇到了很大阻力。“一个开饭馆的开航空公司干吗？”沟通的时候，对方乍一听到顺丰，还以为是顺峰餐馆。一步步地迂回和商讨，误会解除，开办航空公司的意义和作用越来越明了，航空公司的牌照终于拿下。当时，正处于大部制变革时期，许多人认为王卫拿下牌照没戏，但他一直坚持，正是因为向着不可能的方向去努力，顺丰才有了今天。12月31日凌晨2点56分，顺丰航空第一架自有全货机从深圳起飞，王卫的航空梦翻开新的篇章。

2009年12月31日，拿到了中国民航局颁发的运营许可证的顺丰航空首航成功，成为第一家拥有自建航空公司的民营快递企业。中国民营快递企业在这一年迎来大发展。

国内电子商务的高歌猛进，带动了快递业的繁荣，就算在国际金融危机期间，中国快递业仍保持着每年25%～30%的增速。

设三五个点，二三十号人，一天几百件快件，当周韶宁（百世物流创始人）尝试在杭州等城市自建一张直营快递网络，做自己的快递梦时，陈德军已经站在了中美邮政改革和快递服务研讨会上。“我们的目标，是在大街上走的只有物流公司和快递公司的人，那其他人在干吗？他们都在等快件！”陈德军作为快递公司代表发言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不管是已经成功的陈德军还是处于创业期的周韶宁，快递人多年来都在为这一番话而努力。

（摘自中信出版集团《无处不在：快递改變中国》  作者：中国邮政快递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