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久凤(淮阴师范学院图书馆)
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认为,社会空间由大大小小的不同场域构成,场域是 “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1]布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以场域为社会研究的焦点,从 “场域”“资本”“惯习” 概念展开,认为不同场域的特殊资源构成了不同资本,行动者根据自己的性情倾向(即 “惯习”)[2]选择利用其中有价值的资源。尽管不同学科对场域的理解不尽相同,但是社会场域是人与环境相互作用的意义空间,主要指空间资源、环境与氛围。图书馆以文献的收集、整理、传播为中介,以知识的广泛累积与深度挖掘为手段,以读者的阅读实践为体验,形成以文化资本和文化场景为主要形态的特殊文化场域。图书馆文化场域尽管悄无声息,但对置身其间的人们却产生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场力作用。图书馆的产生与发展表明图书馆是一种文化存在,文化是图书馆的灵魂,图书馆的场域具有天然的文化秉性。现代图书馆集聚传统文献资源和现代网络资源,成为线上线下、虚实相存的文化知识学习空间,知识传播与文化传承功能通过人与文化的互动得以实现。图书馆空间具有平等性、公益性、开放性、人文性等文化特质,[3]作为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俱备的场所,文化属性体现了图书馆场域的本质特征。
公共公益性是图书馆社会性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公共文化场域的功能诉求。图书馆的产生与发展源于文献资源的社会化集藏和人类思想文化的传播需要,机构属性和社会职能赋予了图书馆文化场域的公共性。公益性是图书馆的基本属性,图书馆场域有别于私人空间环境和出于商业盈利目的其他文化场所,现代图书馆是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面向社会大众、平等包容地接纳多元文化主体,使更多社会组织与个体成员充分利用公共文化资源。
信息共享体现了现代社会的发展理念和图书馆以读者为中心的宗旨。信息共享依赖于场域的建立机制与技术环境等。作为公共信息空间,图书馆本质上是社会文化互动的一个子系统,在信息技术革命和共享式学习背景下,图书情报机构致力于构建开放存取环境下的信息共享空间。[4]在共建共享的原则下,围绕网络化、数字化构建融实体空间、虚拟资源和多功能服务为一体的文化知识场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文化资源共享。
场域的竞争不仅取决于资本的价值,还取决于该场域的自主性。图书馆空间和服务的高度开放性显示了文化场域的高度自主性,读者作为 “行动者” 在场域关系中的 “位置” 不论年龄、性别、身份、职业、种族等,不以文化背景、权力地位划分,人们按照自己的动机、意愿、能力自主选择利用场域资源。行动自主性是图书馆公共、公益、共享、平等理念的体现,也是对 “知识自由”[5]社会保障制度的一种维护。
文化与符号密不可分,符号是一种文化中介系统,文化传播离不开文化符号。作为精神文化载体,图书馆通常被表征为文化知识符号和精神意义空间,特定的文化功能与人文特征表明图书馆文化场域是知识信息符号和人文意义符号的统一体。从文化符号意义看文化场域价值,文献记录了人类文明及其交流形式和沟通方式,使得人们既能聚焦片断文化文本,窥见文化具象,又能从宏观上审察、推演人类文化的全貌,把握社会文明进步的历史规律。
图书馆场域的文化性因馆藏文献的知识而生,文化场与知识场共融共生。作为公共知识空间[6]的一种重要形态,图书馆有着自身的特质,其场域的排他性在于社会制度保障下的文献知识集散与序化。[7]图书馆场域的知识集散转移犹如物质运动和化学反应,在知识空间中起到知识重组和活性催化作用,为知识生产和知识创新提供不竭的资源动力。
文化虽比较抽象泛化,但图书馆场域始终弥漫着文化气息,潜藏着巨大的文化气场。图书馆场域虽以文献信息为基石,却以文化为灵魂。显而易见,图书馆文献传递不是简单的知识资本流转,而是思想、观念、情感、态度、价值观等层面的文化传承。图书馆场域的文化传承性体现在文化保存、传播、应用和创造的诸多环节,并在人类思想文化的代际纵向传承和横向沟通中扮演着重要的社会角色。
任何社会场域都是按照特定的内在逻辑构建的。图书馆的文化场域主要包括资源文化场域(基本场域)、管理文化场域(支持场域)、外部文化场域(关涉场域)、互动文化场域(核心场域),其相互关系见下图所示。①资源文化场域是图书馆文化场域中最基本的 “元场域”,也是图书馆公共文化空间有别于其他文化场所的标志性特征。图书馆文化场域资源类似于场域论中的文化资本,是指那些可以用作文化资本的各种成分,包括作为文化场域存在基础的文献资源、参与场域竞争的技术力量与人才资源等。②管理文化场域作为支持场域,在图书馆公共文化场域的建构中发挥着重要的支持和调节作用,包括空间营造、场域氛围、组织文化等。在一定意义上图书馆管理是一种公共文化组织管理,组织文化决定和影响着整体文化场域的生态,通过公共组织文化管理的杠杆可以合理调节和有效化解场域间的矛盾与问题。③外部文化场域并非单指物理空间环境,也包括制度、文化、惯习等不同层面的诸多因素。外部场域是图书馆文化场域的关涉场域,对图书馆文化场域产生着正向或负向的影响。④ 以知识资源互动交流为中心的图书馆互动文化场域,其场域特征决定文献资源组织与信息系统开发、机构管理与行政决策、图书馆服务与外部环境优化等各个层面,需要以文化资源与人的互动为中心,或者说围绕人与文化的双向建构展开,以凸显图书馆知识传播与文化传承的核心功能。
图 图书馆文化场域的逻辑构成与相互关联
(1) 系统性原则。场域系统思维也即整体性思维,强调场域整体对其部分的支配控制作用和部分对整体的依赖关系。图书馆文化场域是由虚实结构与功能复合构成的场域系统,每个子场域都会影响到整个场域系统。在图书馆文化场域建构中,将物质空间资源与精神遗产及其有机关联的文化环境视为一体, 通过场域要素的整合,把握文化场域的共性与个性,从要素和要素、要素和系统、系统和环境等综合作用中考察场域特征,着力发挥图书馆保存人类文化遗产、提供各类信息服务的场域功能。
(2) 关联性原则。场域思维在本质上是一种关系性的思维。图书馆文化场域是在多种机制与文本语境相互作用下形成的,场域形态呈现多元化与多样性,既有人文与自然、传统与现代、有形与无形等要素的相互关联,又存在各个分场域与整体场域之间相互联动的制约关系,关联性贯穿于文化场域的构建法则之中。在图书馆公共文化场域的建构中,力求整体统一、局部串联、互相协调、循环共进,构成纵向和横向要素耦合、关联互通的网状复合场域体系。
(3) 互动性原则。个体与组织在文化场域中具有相互作用与影响的互构效应。图书馆的文化场力、社会影响力等在场域互动中得以增强,读者在互动中不断形塑文化 “惯习”,实现自我建构。互动性建构原则客观上要求图书馆在公共文化场域实践中突出人的主体性,以人为本、以互动为核心,将文化与人紧密联系起来,以人的精神文化需求为导向,最大程度地释放文化场能,通过场域力量促进个体自主的文化建构,推动社会文化的发展进步。
(4) 生成性原则。文化场域具有历史生成性。文化场域中人与文化的构建互为手段与目的,图书馆文化场域的重点在于推进文化与人的建构共生。与经济资本相比,文化资本的再生比较隐蔽慢现;与政治场域相比,文化场域比较隐性濡化。图书馆场域的文化生成虽然相对间接,但功效却是持久的。图书馆文化场域的价值在于场域文化资本的循环利用和文化再生,通过文化资本的场力作用,使人与文化良性建构,生成具有特定文化内涵和时代特质的文化新人。
3.3.1 从资源整合优化入手,构筑文化基本场域
尽管各级各类图书馆的性质和任务不尽相同,区域特质文化与地方特色文化有异,但文献信息资源是构成图书馆文化场域特征的逻辑基点和核心要素。图书馆文化资源整合优化包括馆藏实体资源、数字资源、网络资源和活态资源,根据自身文化场域的特性对实体资源与虚拟馆藏整合优化,以实现馆藏资源与用户需求的有效匹配与精准对接。文献资源载体形态主要有纸质文献和数字文献,资源整合优化要从两方面挖掘与整理。一方面,在资源建设中要把纸质文献作为馆藏之本,在尽可能广泛收集的基础上,注重对传统经典文献、区域文化和地方特色文献系统的收集与整理,夯实文化场域的资源根基。另一方面,公共数字文化资源是构建永久性社会记忆的重要资源。在资源优化整合时,要将数字文化资源整合作为构建数字图书馆文化场域的重点,围绕特定的主题内容和不同层次的读者需求对不同载体、不同类型的资源分门别类地深度整合和加工,实现文字、图像、音频、视频等资料的全媒体合成,形成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的文化资源库,使海量、离散的文化资源集成到统一、互联的平台上,为公众提供一站式信息服务。[8]
通过对各类资源的集聚重组、整合优化,实现由场域的文化资源向文化资本的转化,发挥其在公共文化共享工程和全民阅读中独特的示范引领作用。
3.3.2 从空间场景形塑入手,营造文化支持场域
空间的硬件设施和功能以及环境氛围等是场域构成的重要因素。文化场景的形塑应聚焦文化设施与环境及其背后的文化意蕴和美学特征。图书馆组织文化管理不仅要注重基础资源建设,还需关注提升空间软件环境的文化内涵,营造良好的空间场景,增强场域的文化黏性。图书馆环境的场域性和时空感由读者活动来承载,空间的精神意义通过人在文化场景和氛围中的体验来感受。因此需要将空间、资源、环境和人构成一个完整、动态的文化图景,给参与其中的人带来身心愉悦和文化获得感。在空间再造和场景形塑时,需要针对不同文化群体的需求,增强文化空间的吸引力。可采取多种多样的文化设计元素,灵活运用组配方式,创造复合型体验和情感价值的文化空间,呈现多样别致的文化情境,增添文化场景的独特魅力,提升读者沉浸式文化体验。在塑造外部空间形象的同时,着力提升内在空间品质,通过挖掘历史文化文脉、营造浓厚的人文氛围等,把文化场域建构与场所文化精神有效融合,把空间环境化为人文关怀的支撑要素,引导读者体验文化氛围,实现环境育人。文化的磁场效应潜藏在图书馆情景空间之中,精心的场景塑造是增强文化场域磁力的重要路径,同时也形塑了图书馆公共文化空间独特的形态与肌理。图书馆在个性场景与共性场景、固定场景与移动场景、单一场景与跨域场景的建构中,要将书景与人景、静景与动景、近景与远景巧妙匹配,通过对空间景观多层文化价值的挖掘和重构,实现物境与意境的交融,形成“景生场、场生景” 的场力共生效应。
3.3.3 从场域协同建构入手,融通文化关涉场域
图书馆文化空间场域既是被动的存在,也是能动的建构。[9]一方面,它保持相对独立性,在社会价值链上以自身独特的方式建构着社会文化;另一方面,它受到外部场域的影响,尤其是社会文化制约着图书馆自身文化场域的建构。在场域关系网络中,由于场力及其作用方式的不同,场域之间既有强联系,又有弱联系,但场域联系的强弱并不表示各自场域力量的强弱。图书馆公共文化场域不仅与内部的子场域直接关联,也与外部的社会场域存在着或强或弱的互涉关系。图书馆文化场域的协同建构有利于公共文化场域融通。在单一图书馆内部层面,通过资源整合、空间再造、环境美化、业务重组、部门协作等多种手段形成文化整体合力。在馆际和图书馆集群层面,馆际协作与战略联盟为图书馆文化场域核心竞争力注入了新的能量,通过加强馆际与联盟间的文化战略协作与交流,推进文化资源与服务的共建共享。[10]近年来,公共图书馆在社会文化场域协同建构实践中出现不少创新与亮点,如成立联盟汇合力,打造平台聚资源、“抱团” 让典籍 “活” 起来。[11]由于目前社会行业参与图书馆文化服务的方式、途径还不够通畅且有限,社会文化资本尚未得到有效整合,应进一步联合社会力量、吸纳社会资本协同参与治理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12]在外部文化场域建构中,需要树立社会文化场域共同体意识,以图书馆为中心,统筹文化行业(包括公共文化、文化产业) 多方力量与资源,联合开拓文化馆、博物馆、档案馆、书店、出版、新闻、传媒、文创等文化大市场,通过文化空间的跨界协同,构建公共文化整体、联动、协调的服务保障体系,实现文化场域场能效应的最大化。
3.3.4 从人与文化互动入手,构建文化核心场域
图书馆文化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行动者的思想行为、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建构图书馆文化场域的关键在于建构符合自身特色的文化核心场域,把书与人的表象活动提升为文化与人的深层互动。在场域建构中,无论空间功能组合、室内环境设计,还是资源优化配置、主题阅读活动等具体实践都应围绕人与文化的双向互动而展开,体现 “书人合一”(文化与人的融合) 的理念。图书馆活动要以人与文化互动为主轴,打造高势位、强能量的文化生态,不断提升人与资源跨时空、虚实互动的能力与水平,巩固图书馆场域在社会文化中的桥梁与纽带作用。在互联网、大数据、虚拟学习、人工智能等数字化时代背景下,图书馆文化空间的运行环境与运作方式在不断改变,人们的阅读路径与方式等也发生了显著变化。在文化场域互动实践中,图书馆要重视培养读者的体验式阅读,将传统文化精华和乡土文化资源利用融入全民阅读活动之中,提高阅读推广的针对性和感染性;充分利用丰富的实体馆藏,举办各类主题展览营造身临其境的文化场域氛围,让受众在互动体验中寓教于乐;运用专家学者等 “真人” 文化资源,组织专题文化讲座、学术报告会、读书沙龙等,多途径、多通道地释放文化能量,增强优秀文化的吸引力和向心力;汇聚社会文化资源资本,推动跨场域、跨空间的文化交流,增强公共文化传播的辐射力和感召力,提升图书馆在公共文化服务场域中的核心竞争力。
图书馆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建构良性的公共文化场域是时代赋予图书馆的的必然要求。新时代的图书馆肩负着传承人类文明,坚定文化自信的使命担当,建构充满活力的图书馆文化场域,是面向国家文化发展战略、适应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需求、顺应公共文化服务融合发展的必然要求。[13]在场域视野下审视和探讨图书馆的文化场域特性及其建构,旨在进一步强化和丰富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的文化意蕴与时代内涵,为协同建构新时代公共文化场域提供图书馆的理论视域与实践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