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中越相处之道

张蕴岭

中国与越南山水相连，有着长久、特殊和复杂的关系。久远的不讲，就说近代，两国关系经历了大起大落，好的时候，亲如兄弟，不好的时候，兵戎相见，“近而不亲”似为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近代，中国与越南的传统关系遭到彻底破坏。19世纪，法国侵犯越南，越成为法国的殖民属国。二战期间，日本染指越南，战后法国又卷土重来。20世纪60年代美国侵略越南，发动了惨烈的越南战争。一个国家遭受如此多劫难，实为少见。

中越是患难之交，在越南抗击外敌入侵与占领、走上革命道路和实现国家统一的过程中，中国一直给予坚定支持，与其并肩战斗。可以说，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那样，向越南提供了如此之大的支持与援助。

尽管如此，出于复杂的原因，中越两国关系的根基并不稳固，特别是在越南实现国家统一后，实行扩张政策，力图建立由其掌控的东南半岛势力范围。在中苏发生对抗时，越南选边站，倒向苏联，挑起中越边境冲突，为两国关系留下创伤，对后来中越关系产生深刻影响。

冷战结束后，中越关系正常化。基于和平相处和聚焦发展的共同愿望，两国做出了积极的努力，推动关系的发展。中国的快速发展、改革开放的经验、应对后冷战的政治挑战等，为越南提供了可资利用的市场和资源，以及可供借鉴的发展与治理经验;而中国也需要一个友好的越南，助力改善与深化与周邻的关系，这使得两国关系的发展有了新的驱动力。在友好的气氛下，两国完成了陆地边界和北部湾海域划界谈判，签署了协议。

然而，两国在南海的争端却在加剧。越南不时采取对抗性、冲突性行动，同时拉外部势力——主要是美国，加强对中国的制衡。而出于战略的需要，美国也极力拉拢越南，让越南为其在南海的行动提供支持。由此，原来支撑中越两国关系发展的共同利益基础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特别是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情况下，越南似乎又在成为加大格局倾斜的砝码。

当然，如今时代不同了。中越关系有着与以往不同的特征与发展基础。首先，双方建立起了密切的经济关系，有着多重合作机制相连接，多年来中国都是越南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对越南来说，正处在经济提升的黄金期，承担不起与中国“脱钩”的代价。再则，中越两党有着共同的政治理念和相互支持与借鉴的需求。2017年的中越聯合声明对此表明得很清楚，即“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治制度相同，发展道路相近，前途相关，命运与共”。还有，越南是东盟成员，中越关系有着中国—东盟大关系框架的依托。在南海争端方面，也有《南海各方行为宣言》（DOC）的约束，并且中国与东盟国家正在谈判“南海行为准则”（COC）。

中越已经确立了“长期稳定、面向未来、睦邻友好、全面合作”的大方针。显然，稳定大局、不出大乱子，是双方的战略性共识和底线定位。我们也注意到，过去一些年，每当中越关系出现大的波折时，双方总能尽力把它拉回正轨。

从未来发展看，中越关系仍面临不少的挑战。最容易出问题的当属南海争端，尽管双方承诺，“坚持通过友好协商和谈判，寻求双方均能接受的基本和长久解决办法，积极探讨不影响各自立场和主张的过渡性解决办法”，但在新形势下，爆发新冲突的火种并没有熄灭，双方都将会以更强的姿态表达对各自主权的拥有和诉求。因此，把达成“过渡性解决办法”作为双方努力的现实目标，不失为一个理性的选择。不过，这需要双方的智慧。在中美战略竞争的背景下，维护中越关系稳定的大局，有着特殊的意义，这需要越南避走偏锋。在这方面，东盟可以发挥内外双向的战略平衡作用。本来，东盟的对外战略设计就是推动大国对话，避免卷入对抗，特别是防止生战。东盟可以在这方面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