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寄投票为何成为美国两党争议的焦点

张业亮

新冠疫情大流行加剧了美国两大党之间围绕选民投票权的较量。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在今年的大选中，为避免选民聚集，是否应采用和扩大选民以邮寄方式进行投票。民主党人对此持赞成态度，而特朗普和共和党则对此强烈反对。从9月开始，随着在美国实行邮寄投票的州开始投票，这一争议更加趋于白热化。

“邮寄投票”和“缺席投票”

在美国，选举投票的方式除了选举日选民到投票站投票外，还有“缺席投票”（Absentee voting）和“邮寄投票”（ mail-in voting）两种方式。所谓“缺席投票”，指的是选民在选举日因为非常具体的和有限的原因，不能亲自前往投票站而委托他人代投或通过邮寄方式预先投票，通常只有老年人、军人、残疾人或投票日当天不在投票地的人才能申请缺席投票;“邮寄投票”指的是通过邮寄方式投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邮寄投票”是“缺席投票”的一种。

邮寄投票的历史可追溯到美国内战时期。在1864年举行的美国大选中，与南部同盟作战的联邦军士兵为帮助林肯总统赢得连任，在战场上以邮寄的方式进行投票，从而创立了缺席投票的方式。这一方式后来被一些州所采纳，有些州还实行了“普遍邮寄投票”（ all mail-in voting）制度，即自动向所有已登记选民发放邮寄选票。近年来，美国用邮寄选票方式投票的人数逐年增加。根据“美国选举协助委员会”统计，在2018年美国中期选举中，邮寄选票数占选票总数的23%。

美国是联邦制国家。传统上，制订选举法属于州权的范围，有关邮寄投票的法律和规定由各州制定。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美国有34个州和华盛顿特区规定，选民不需要理由就可以进行缺席选票，其中有5个州（科罗拉多、夏威夷、俄勒冈、犹他和华盛顿）完全通过邮寄选票来进行投票。而在余下的16个州中，一些州的选民必须提出不能到现场投票的理由才能申请邮寄投票，其中仅有6个州明文规定不允许在大选中通过邮寄投票。

新冠疫情暴发后，为了避免聚集造成病毒感染和传播，不少州（主要是民主党控制的州）相继通过了允许和扩大选民以邮寄方式进行投票的法律。在一些举行总统初选的州，选民争相选用邮寄方式进行投票。截至8月中旬，在全美50个州中，有42个州规定选民只要愿意就可以通过邮寄方式进行投票，剩余8个州则需要提供理由才能采用邮寄投票。

两党围绕邮寄投票展开较量

扩大邮寄投票和缺席投票的做法遭到共和党，尤其是特朗普的反对。长期以来，共和党一直反对扩大邮寄投票，支持实施“选民身份证件法”等更严格的限制措施，以确保选举进程的完整性。特朗普认为，缺席选票应该由选民申请而不应该由州自动邮寄给每一个选民，并指责一些州向非美国公民或没有登记的选民寄送选票。他宣称，在11月大选中扩大邮寄投票将导致“大规模选举欺诈”，使得2020年大选成为“历史上最不准确和最具欺骗性的选举”，是对民主的一个威胁，而且，邮寄投票还为外国干涉美国大选提供了便利。特朗普还指出，美国邮局不具备处理邮寄选票大量上升的能力。他以纽约州第12国会选区在6月12日预选中采用邮寄投票，导致在投票日后数周仍不能得出结果为例，指摘邮寄投票容易引起混乱，甚至暗示要推迟大选。而民主党则支持扩大邮寄投票。民主党宣称，邮寄投票在新冠疫情流行期间是“最安全的投票形式”，指责特朗普和共和党试图通过使投票更加困难来削弱选举和压制少数族裔的投票权，以增加共和党胜选的机会。拜登還呼吁国会向各州提供足够的资金以使选民在11月能够进行邮寄投票。两党总统候选人都指责对手试图“窃取”选举。

两党除了相互打嘴战外，还在行政、立法、司法领域展开了一系列激烈的较量。在行政领域，特朗普声称他有发布行政命令限制邮寄投票的权力，民主党则认为制定选举法律属于国会和州权的范畴。特朗普还威胁密歇根、威斯康星等州如果扩大邮寄投票的话，就取消联邦给它们的援助资金。特朗普还反对给联邦邮局提供新资金，称这些资金将被用来扩大邮寄投票。

在立法方面，众议院民主党人在所提出的新冠疫情救济法案中，规定各州向已登记选民邮寄缺席选票，并为各州扩大邮寄投票拨款。但该法案由于遭到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的阻挠和特朗普的反对而迟迟未能通过。民主党有议员提出《为美国投递法案》，要求美国邮局停止实施今年以来出台的一些新的不利于邮寄投票的政策，包括邮寄投票不作为最优先邮件、延长投寄时间、减少高速分拣机等。此外，民主党还运用国会的监督权，要求新上任的邮政总局局长路易斯·德乔伊出席众议院听证会，对其就任以来实施的一些引发争议的意在阻碍邮寄投票的政策进行解答。在州一级层面上，内华达州等一些民主党控制的州通过了扩大邮寄投票的法案，而一些共和党占主导的州则提出了限制扩大邮寄投票的法案。

在司法方面，两党围绕邮寄投票提出的法律诉讼不断。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和特朗普竞选团队向法院起诉民主党控制的州（田纳西和密歇根）修改选举法来扩大邮寄投票;一些民主党控制的州（明尼苏达、西弗吉尼亚、宾夕法尼亚、新泽西）也向法院提出诉讼，要求放宽对邮寄选票的限制。截至7月15日，美国41个州共提出了151个司法诉讼案，其中有关邮寄投票的占了大头。

争议的实质和影响

两党围绕邮寄投票的争议，反映了特朗普时代美国社会分裂的加剧。在两党政治日趋极化的环境下，两党在选举上的竞争将更趋激烈。

在今年选举中实行或扩大邮寄投票的州许多都是今年总统选举的关键州。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虽然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比特朗普多赢得了290万张选民票，但由于特朗普在密歇根、宾夕法尼亚和威斯康星这三个关键州获胜，从而赢得选举人团票，最终击败了希拉里。这充分说明了在两党选民力量不相上下的情况下，赢得关键州的选票在总统选举中的重要性。

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特别是拜登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后，特朗普在一些关键摇摆州的支持率一直落后。在是否扩大邮寄投票问题上，选民也按党派划线，许多共和党选民倾向于在选举日到投票站投票;而民主党选民则更多主张通过邮寄进行投票。近期民调显示，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特朗普的支持者中只有12%的人将通过邮寄投票;而与之相比，拜登的支持者中选择邮寄投票的人数则高达53%。而且，在亚利桑那、佛罗里达和密歇根这三个关键摇摆州，选择邮寄投票的民主党人比共和党选民至少多30%。目前，扩大邮寄投票已成为民主党动员选民的召集令。也正因为如此，特朗普才更加担心扩大邮寄投票将影响其连任，特别是在其民众支持率低于拜登的情况下，扩大邮寄选票对其选情更加不利。因此，两党围绕邮寄投票方式的争议，实质是两党总统候选人为赢得选举而进行的一场选民争夺战。

目前，美国已有多州宣布，允许延长计票时间，以保证邮寄选票和缺席选票均可被纳入最终总统选举结果。因此，各州扩大邮寄投票的一个结果是，在大选投票日当天甚至数日以后仍然不能知晓选举结果。在美国政治极化和两大党总统候选人选民票不相上下的大环境下，这或将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政治和法律冲突，使2020年总统选举成为美国最有争议的总统选举之一。

（作者为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