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凶案
民国十二年六月初五早上,安徽省城安庆金凤银楼掌柜刘德山的管家刘则忠来报案,刘德山的独生女儿刘云翠小姐被人杀害在闺阁里。探长黄宝光接案后,急带助手莫春帆及验尸官老张等人赶过去。这刘德山在前清时期曾坐镇扬州府,任两淮盐政使多年,民国成立后,他迁居安庆,开了家卖首饰的金凤银楼。而他的女儿刘云翠则因姿容秀美、举止时髦洋派而闻名,她经常女扮男装,被称为“男装丽人”。今年年初,刘小姐同安徽省的最高长官赵督军的六公子订了婚,准备在六月十二举行婚礼。
黄探长一行来到刘宅大院,刘德山哽咽着说了案情。自订婚后,刘德山对女儿严加管束,让她每天住在闺房百花阁上,并指派梅香和秋菊两个丫鬟寸步不离地服侍。从六月初三开始,他还在大院门外搭起戏台,请来戏班唱戏。“万不料今天凌晨,梅香和秋菊来报,说小女被人杀害在百花阁上……”
黄探长提出要到现场看看。百花阁地处大院腹地,周边高高的围墙和只在南墙留的小拱门使它成了一座单独的院中小院。院门口站着梅香和秋菊,黄探长要两个丫鬟讲明案情。梅香说,昨晚天一黑,小姐便催促我们去大门外听戏,我们起初不敢违抗老爷命令,但小姐出了个主意:让我俩从外面锁上小院门,而她再从里面插上门闩。这下我们放心了,便听从了小姐安排。天快亮时,我们到了小院门前,正要掏钥匙,却见大锁已被打开,于是我们急忙向百花阁二楼奔去,结果发现小姐躺在梳妆台前,脖颈上插着一把长剪刀!
听了丫鬟的述说,黄探长从门鼻子上摘下黄铜大锁,只见锁眼锁芯都完好无损,不由眉头一皱,将锁交给了莫春帆收起。再看刘小姐的卧房被翻得乱七八糟,验尸官老张从刘小姐脖颈上拔下那把剪刀检查一番,之后请黄探长过目。黄探长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把长柄裁缝剪刀!这时,刘德山上了百花阁,查看女儿后,他哭了起来:“我的鲛泪珠,我的鹂鸣翠柳……”面对惊诧不已的黄探长,刘则忠解释:鲛泪珠是产自南洋的罕见明珠,鸝鸣翠柳是一挂翡翠项链。这两件宝物堪称金凤银楼的镇店之宝,因与赵督军联姻成了亲家,刘德山便将两件宝物当作陪嫁给了女儿,于昨天白天亲手将鹂鸣翠柳挂在了女儿脖子上,鲛泪珠则镶嵌在金玉打制成的五凤钿顶上,罩在女儿发髻上。万不料夜里刘小姐被杀害,两件宝物也不翼而飞!
这时,老张用一根验尸棒从血泊中挑起一串血迹斑斑的绿色项链,刘德山看到,连声道:“就是它,是我的鹂鸣翠柳!”黄探长说道:“你是不是应该看看是否还少了别的东西?”刘德山一怔,之后又是一番扒拉,最后很是疑惑地道:“这么多贵重首饰,只少了一只金戒指!”黄探长也疑惑不已:若是歹徒劫财行凶,为何单单只少了鲛泪珠和戒指呢?这时,老张走到黄探长面前,一番耳语。黄探长听了,暗自点了点头。
巧破窃案
勘验罢现场,黄探长下了阁楼,莫春帆过来汇报说在东墙下发现两溜鞋印,现已将鞋印浇注成了石膏模,而在东墙上则发现了一块被踩断了的遮墙瓦,歹徒定是从东面的小院子翻墙过来的。
“东面的小院子是做什么用的?”看过鞋印模,黄探长问刘则忠。刘则忠说:“平常只有老花匠孙老汉住在里面侍弄花草。昨天因吉期临近,老爷特请来了小姐出阁时用得上的三个人,分别是剪裁嫁衣的一把剪、照相师米仲泉和盘头的陈小手。”
一行人来到东院,黄探长放眼一看,只见小院有四五间房子,空地上栽种着芍药,绿叶下正喷吐着鲜红的花蕾,奇怪的是地上有一堆新剪落的枝叶,其中夹杂不少花蕾。孙老汉嘴碎,见黄探长注意到地上的花蕾,走过来说道:“昨天米仲泉帮我剪修芍药枝。我告诉他只可轻剪两个侧枝,不料他却剪下了不少花蕾……”孙老汉正絮叨着,忽一泡鸟屎落在了他的肩头,黄探长抬头一看,只见树顶上几只乌鸦围着巢窝上下翻飞……莫春帆和刘则忠将一把剪等三人带来,黄探长抬眼打量,陈小手的打扮最令人注目,因为他上身穿着西装,脚上却是一双布鞋。黄探长问陈小手:“说说你昨晚干了些什么。”陈小手道:“昨晚米仲泉买了几样小菜,一瓶酒。我多喝了两杯,酒桌一撤便往床上一躺睡着了。”黄探长笑了笑,对陈小手道:“脱下你的鞋子!”两个警员不由分说走上前,各脱下陈小手一只鞋,莫春帆拎过来与石膏鞋印模一对比:“嗬,一模一样,夜里去百花阁的就是这双鞋!”而一个警员突然惊叫道:“这家伙居然在脚趾上套戒指!”说着,从陈小手脚上取下一枚戒指交给了黄探长。刘则忠伸头一看:“这是我家小姐的金戒指!”陈小手忽然扑通一跪:“我交代,我昨天在为刘小姐盘头时,无意中看见梳妆台抽屉里有好多首饰,一时贪心,偷窃了这戒指,套在了脚趾上。可刘小姐不是我杀的!”“人赃俱获,你还狡辩个啥?”莫春帆用手铐铐上了陈小手。
勘破隐情
莫春帆长出了一口气,说:“终于抓住了凶手!”黄探长却连连摇头:“不,夜里去百花阁的绝不是陈小手!”随后,黄探长转向一把剪:“昨夜你去百花阁干什么去了?”“我……我昨夜没去百花阁!”一把剪说道。黄探长指着一把剪的后背道:“那你后背上的喜烛蜡痕从何而来?”听到这儿,一把剪直发抖!莫春帆上前一把扭住一把剪,一掏摸他的衣袋,竟掏出一把黄铜钥匙,再往那把黄铜大锁锁眼里一拧,锁开了!
“一把剪!刘小姐打发两个丫鬟去看戏,就是为了与你约会吧?刘小姐尸身上的那把剪刀也是你的吧?”黄探长说。一把剪喃喃道:“这事儿还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我交代,我全说……”
原来,刘小姐早是一把剪的常客,一把剪也百般讨好刘小姐,还送给她一把裁缝剪刀。昨天上午在百花阁量体裁衣,临走时,刘小姐趁人不注意,塞给一把剪一把钥匙,并朝小院门努了一下嘴,一把剪明白刘小姐暗示他夜里过来。晚饭后,一把剪来到百花阁小院,果然一开锁刘小姐就从里面接应他,扯着他的手来到了阁楼上。
刘小姐一头扑在一把剪怀中,说她爹为了重返官场,硬把她许配给赵督军的六公子,她死也不会嫁给赵六公子,宁愿与一把剪远走高飞!一把剪目瞪口呆,自己一个裁缝,岂能养活了千金小姐,连忙拒绝。刘小姐突然暴怒起来,一脚将一把剪踢翻,然后拿出了那把一把剪送给她的裁缝剪刀,便往自己脖颈上乱捅!一把剪吓得拔脚就逃,慌乱之中在楼梯口被喜烛烛台绊了一跤……
刘则忠吼道:“你害了我家小姐,却诬蔑小姐勾引你……”黄探长打断刘则忠的话道:“刘小姐确实是自杀的!”老张说:“根据刘小姐脖颈上剪刀刺入的方向、力道及留在剪刀把上只有刘小姐本人的指纹,尤其是脖颈上有几道长短不一、深浅不等的试切创等判断,刘小姐是自杀而亡!”黄探长说:“刘小姐是自杀,不存在被人劫杀,那鲛泪珠哪去了呢?”这时,黄探长转头问米仲泉:“米先生,再过半月,又恰逢刘掌柜六十大寿,想必刘掌柜已向您发出前来照相的邀请函了吧?到那时想来米先生还要在这儿歇宿一夜吧?”米仲泉道:“黄探长,您是从何得知?”黄探长笑道:“这是报纸记者们的功劳,而我只是喜欢看报而已。”随后又指指高大梧桐树树顶上的乌鸦窝,转头对莫春帆道:“小莫,你爬上树掏掏那个乌鸦窝,也许有令人惊喜的发现!”随着“啊”的一声惊叫,莫春帆从梧桐树上跳了下来,手中捧着一个宝珠!“鲛泪珠!”刘则忠激动地大叫起来。
黄探长笑着说:“米先生,你不想说点什么吗?”米仲泉见瞒不住了,便说:“黄探长,实不相瞒,昨夜翻墙到百花阁的是我!可我只是想取回属于我的鲛泪珠和鹂鸣翠柳!”原来,二十年前,米仲泉的父亲是扬州盐商,家里密藏兩件祖传之宝,即鲛泪珠和鹂鸣翠柳,但不知怎么被时任两淮盐政使的刘德山知晓了。刘德山捏造了个罪名,把米仲泉的父亲抓进了监牢。为了活命,米仲泉的父亲只得将这两件宝物献给刘德山。辛亥革命那年,米仲泉的父亲临终时再三叮嘱从西洋留学归来的儿子一定要讨还宝物。几经辗转,米仲泉查实刘德山隐居安庆,便跟踪过来开了一家照相馆。昨晚,米仲泉故意请一把剪和陈小手吃喝,就是为了让同居一室的他俩酣然入睡。
由于一把剪推托说要看戏,只陈小手被他灌了个大醉。夜深以后,米仲泉正要行动,不料一把剪“看完”戏回来,一进屋便蒙头大睡!米仲泉悄悄起身,晚上喝酒时他得知陈小手偷了小姐的戒指,为了惩罚这个恶贼,米仲泉便穿上陈小手的鞋子,摸进百花阁,却发现刘小姐已倒卧在血泊之中,吃惊之余,大着胆子从刘小姐的金玉五凤钿上撬下了鲛泪珠,但鹂鸣翠柳他没找到……
听了米仲泉的述说,黄探长说:“我相信你的话。至于鲛泪珠和鹂鸣翠柳,一旦案子了结,我会物归原主!”米仲泉走后,莫春帆向黄探长请教:“您是怎么看出昨夜是米仲泉而不是陈小手翻墙进入了百花阁的?”“很简单。他们三人之中一把剪有钥匙自不会翻墙,而陈小手白天顺手牵羊偷得了戒指,夜里不可能再冒险偷一次的,这样就只剩米仲泉了!”黄探长说。
莫春帆又道:“您又是怎么知道米仲泉将鲛泪珠藏到乌鸦窝中?”黄探长道:“小时候,我养了一对鸽子,可母鸽子刚下了两个鸽子蛋,就被毒蛇咬死了。父亲给我出了一个点子:把鸽子蛋放进老榆树上的乌鸦窝中,与乌鸦蛋混在一起,让母乌鸦代为孵化。这能行吗?我半信半疑,爬上老榆树将鸽子蛋放进了乌鸦窝中,只见乌鸦上下乱飞,并不叫喊却淋了我一头乌鸦屎。刚到小院,我看到乌鸦在巢边翻飞,还拉屎就明白了几分。”“看来米仲泉先将鲛泪珠藏在乌鸦窝中,等他再来刘宅为刘德山拍寿星照时,还要入住这个小院中,就可以带走了!”
莫春帆又皱着眉道:“只是他说鲛泪珠和鹂鸣翠柳是他家的祖传之宝,孤立无证,恐难令人相信。”黄探长道:“一个面对抽屉中的一堆金玉珠宝却毫不动心的人,我们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老张插口道:“黄探长,我也有一事不解。验尸时我一眼就看到了血泊中的那挂鹂鸣翠柳,可米仲泉他怎么就看不到呢?”黄探长说:“一个人怎样才不能从一片红色中辨别出一件绿色的物品?”老张眨眨眼:“如此说来,米仲泉是个色盲!可你又从何而知的呢?”“你忘了一进这个小院门,孙老汉就对咱们说米仲泉帮他剪花枝的时候将花蕾也剪掉吗?”黄探长说。
选自《良友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