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荦
奉俊昊
1969年出生于韩国,导演、编剧。2000年,凭借长篇处女作《绑架门口狗》而出道;2003年,凭借惊悚悬疑片《杀人回忆》获得第二届韩国电影大奖最佳导演;2006年,凭借科幻片《汉江怪物》获得第44届韩国电影大钟奖最佳导演;2009年,拍摄惊悚悬疑片《母亲》,该影片获得美国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2013年,执导动作科幻片《雪国列车》,该影片获得亚太电影节7项提名;2019年5月25日,其执导的影片《寄生虫》获得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这是戛纳电影节首次将金棕榈奖颁给韩国影片;2020年2月10日,凭借《寄生虫》获得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国际影片奖、最佳原创剧本奖四项大奖,是继2019年墨西哥导演阿方索·卡隆之后影史第二位以非英语片拿下该奖的导演,同时也成为韩国影史上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项第一人。
在前不久举办的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礼上,韩国电影《寄生虫》包揽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国际影片、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导演奉俊昊将韩国电影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早在2014年,电影《雪国列车》引进中国时,本刊记者就有幸采访到奉俊昊。彼时,当被问及“为什么和韩国电视剧相比,韩国电影没有达到同样的影响力和流行程度”这个问题时,奉俊昊就作出过如此回应:“在中国和其他东南亚国家,韩国电视剧人气一直很高。电视剧比较容易去探讨一些比较大众的题材,而电影有电影本身的世界。我认为影视剧是展现一个国家文化的很好途径,我相信韩国电影将来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反响。”六年之后,站在奥斯卡领奖台上,手握四座小金人,奉俊昊做到了。
文在寅的接见和特朗普的忌妒
2020年2月20日,韩国总统文在寅邀请奉俊昊等电影《寄生虫》主创人员到青瓦台共进午餐。整个午餐过程气氛愉悦,文在寅与奉俊昊愉快交谈,全程笑得合不拢嘴。文在寅感谢奉俊吴“逾越非英语电影面临的壁垒”,让韩国人引以为豪,给了人们“克服新冠疫情的巨大勇气”。
早先,在前不久举办的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礼上,《寄生虫》包揽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国际影片、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在得知《寄生虫》获奥斯卡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文在寅就向奉俊昊发去贺电,称《寄生虫》继2019年斩获戛纳金棕榈奖后,今年获奥斯卡四项大奖,这是过去一百年里所有韩国电影人不断努力的结果。文在寅还表示,今后韩国政府将进一步为广大电影人提供能够尽情发挥想象力,并放心大胆制作电影的环境。他本人也非常期待奉俊昊导演的下一部作品。
文在寅表示,《寄生虫》展现的社会问题引起他的共鸣,他也将化解社会不平等列作其最优先的施政课题。《寄生虫》斩获奥斯卡多项大奖后,影片中韩国穷人居住的半地下室得到广泛关注。在文在寅和奉俊吴青瓦台会面两日之前,首尔市政府宣布,将拨款为1500户住在半地下室的家庭改善住房条件,每户家庭最多可获得32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9万元)资助。据报道,首尔市政府正在进行老房修补工程,半地下室住户将优先得到补助。首尔市政府将与相关机构合作,为半地下室住户改善供暖系统,更换地板,以及安装空调、除湿机、通风机、窗户和火灾报警器。
而对于《寄生虫》在全球大放异彩,奉俊昊表示:“我曾担心这部作品过于写实地暴露现代社会的贫富差距问题,会引起观众不适,使观众因此而忽视故事的本质和电影的意义。作为一部正面暴露社会问题的影片,能够如此获得全球观众的喜爱,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原先批评奉俊吴电影“左倾”的韩国政界保守派人物开始考虑修复奉俊吴的故居,并为其建造铜像。奉俊昊对此“苦笑”说:“这样的事情希望在我死后再做,每次看到这种新闻,我都希望这样的事情能赶快消失。”
相对于文在寅的兴高采烈,大洋彼岸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于《寄生虫》在奥斯卡大放异彩可谓醋味十足。在演讲时,特朗普公开表示:“《寄生虫》很好吗?我不知道。”特朗普说他并没有看过这部影片,但他认为一部外国电影获得好莱坞的顶级荣誉是有问题的。特朗普激动地表示:“最佳影片怎么能是一部韩国影片呢?美国和韩国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尤其是贸易。美国政府一直寻求减少和韩国之间的贸易逆差。然后,奥斯卡居然还把奖项颁给了《寄生虫》?”仅仅20分钟后,《寄生虫》的北美制作方就在社交媒体上回应,“特朗普这么说可以理解,毕竟他不会读字幕。”
这结果确实吓坏了包括特朗普在内的许多人。
奉俊昊创造了近百年来奥斯卡的首例,实现了非英语片的突破,成为2020年刷新韩国影史第一人。要知道,《寄生虫》是继2009年《母亲》之后,奉俊吴时隔10年重返韩国本土电影创作,此前的作品《雪国列车》《玉子》走的都是国际路线。奉俊吴将韩国电影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寄生虫》是奥斯卡92年历史上,首部拿下最佳影片的外语片。1988年的《末代皇帝》拍摄和上映都采用的英语对白,2012年的《艺术家》是讲述好莱坞的默片,最后几句对白也是英语。《寄生虫》无论故事、对白、出品公司,还是导演和演员几乎全部是韩国制造。过去仅有10部外国电影曾经入围过最佳电影,而没有任何一部能够夺得这个奖项——李安也曾经挑战过,2000年的武侠创新电影《卧虎藏龙》代表华语电影入围了10项大奖,虽然荣获包括最佳外语电影等四项大奖,但与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无缘。去年的《罗马》代表墨西哥出征,一样入围了10项大奖,也为阿方索·卡隆送上了一座最佳导演奖,但同样地没有获得最佳电影。除了最佳影片,《寄生虫》还把最佳导演和首次设立的最佳国际影片和最佳原创剧本拿到手,加上早前美国演员工会的最佳群戏奖,电影业界对这部作品进行了全面的肯定。
而早在奥斯卡之前的2019年5月,奉俊吳的这部作品就首次替韩国拿下戛纳金棕榈,这是艺术电影领域公认的最高评价。同时囊括金棕榈和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电影,上一次还是1955年的美国影片《君子好逑》。除了电影同行的认可,影迷和媒体对《寄生虫》也赞不绝口,IMDb20万人打出8.5分,烂番茄新鲜度99%,MTC媒体综合评分95分。
所以,不管那些影评人是否喜欢《寄生虫》,不管奉俊吴是过誉了还是没有,无论是横向比较,还是纵向比较,《寄生虫》和奉俊吴导演的成功值得好好庆祝和骄傲。
70年代的斯皮尔伯格
昆汀·塔伦蒂诺这样评价奉俊昊——上世纪70年代的史蒂芬·斯皮尔伯格。而在本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在击败昆汀之后,奉俊吴还特意感谢了昆汀。台上是代表韩国电影、意气风发的奉俊吴,台下是为他鼓掌、竖起大拇指的好莱坞电影大佬昆汀·塔伦蒂诺和马丁·斯科西斯,让人不禁感慨。
很多中国观众因为此次奥斯卡才认识了这位韩国导演,可是在韩国或是文艺青年心目中,凭借《杀人回忆》《汉江怪物》等作品,奉俊吴早已是“韩国国宝级”导演。就连早几年大火的韩剧《来自星星的你》中,千颂伊的妈妈为了证明女儿是一线明星,还吹嘘道:“奉俊昊导演都要请她去演电影呢。”
岂止是全智贤,诸多好莱坞一线影星纷纷“毛遂自荐”想与奉俊吴合作。《雪国列车》的主演之一、蒂尔达·斯文顿就曾公开表示,自己是为了奉俊吴才出演的,“并不仅是因为看过他的作品,更是因为他本人就特别吸引我。”《雪国列车》的另一位主演“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也曾“自私”地表示:“和导演见面后,我心里就想,如果其他演员看不到他的电影就好了,只有我知道他的存在就好了。”
谁是韩国最好的导演,影迷们看法不一。有人认为是拍了《老男孩》而全球知名的朴赞郁,有人认为是在欧洲拿奖最多的金基德,也有认为是极具人文气质的李沧东。但毫无疑问,作品用两只手便可以数过来的奉俊吴是韩国历史上最卖座的电影导演,没有之一。
从第二部作品《杀人回忆》开始,奉俊吴便在票房上一发不可收拾——《杀人回忆》获得了524万的观影人次,《汉江怪物》1301万人次,《母親》298万人次,《雪国列车》933万人次……辉煌的成绩让奉俊吴当之无愧成为了韩国的“斯皮尔伯格”,但在刚走上电影这条路之初,他却有些信心不足。“我的电影如果没人看,就回家开影像店。”奉俊吴当初曾这样说过。人们通常把2000年的电影《绑架门口狗》看作奉俊吴的处女作,尽管这部作品票房并不太理想,还让奉俊吴在电影院看完羞愧难当。
2003年,凭借《杀人回忆》,奉俊吴获得第二届大韩民国电影奖最佳导演奖等各项韩国乃至亚洲电影奖项,奠定了他在韩国电影界的地位。《杀人回忆》还把韩国影星宋康昊推上了国民影帝的宝座。此后,奉俊吴又拍了《母亲》,照样载誉无数。而《雪国列车》则是韩国在国际市场上最大规模的一次电影项目运作。事实上,这部电影比《汉江怪物》诞生得还要早。
2004年,在准备拍《汉江怪物》的时候,奉俊吴定期会去一家漫画书店,在那里发现了一本叫《雪国列车》的漫画书,他站着读完了整部漫画。当时奉俊吴就下定决心要把这部漫画搬上大银幕。他被“列车”这一独特的具有电影性的空间所深深吸引,还有车上熙熙攘攘的人们的样子。在车上,为了生存,人类相互斗争,在这列搭载着最后幸存者的“诺亚方舟”里,没有平等可言。奉俊昊为这样的故事深深着迷。
电影社会学家
这位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韩国导演擅长从并不流行的题材中发现宝藏。当初,他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创作了原先并不被看好的科幻题材电影《汉江怪物》。影片一出炉,便打败当时风头正劲的《王的男人》,改写了韩国电影票房史纪录。《汉江怪物》中那个庞大丑陋的怪物正是象征着韩国社会,表达了对于韩国放任美国派遣驻军等行为的不满;《杀人回忆》则取材于上世纪80年代发生在韩国的一个真实连环杀人案件,奉俊吴将视角对准了当时落后刻板的侦查制度……《寄生虫》的灵感则来源于被他视为导师的韩国导演金绮泳以中产家庭为主轴的《下女》、以犯罪电影见长的法国导演克劳德·夏布洛的《仪式》与《禽兽该死》、约瑟夫·罗西执导的《仆人》,以及希区柯克经典的《惊魂记》。《寄生虫》剧情主要描述贫困的一家四口如何处心积虑地想要进入上流人家的生活,并透过两个背景截然不同的家庭,来反映出人性贪婪与贫富之间的普遍差距。
生在书香门第,在大学主修社会学,再加上他的电影中兼具商业与艺术,这让不少影评人给奉俊吴戴上了“电影社会学家”的头衔。“其实我不太懂社会学,大学时我不喜欢那些教授们的课。我的精力都花在电影社团和看电影上了。”对于这个问题,奉俊吴总是笑着回应,“我知道不少影迷和学者爱过度解读我的电影,对我来说,我不会刻意地往电影中增加什么深刻的艺术性。”
奉俊昊对于电影,要求绝对是控制权。他的电影都有导演剪辑权,没有人能干涉。早在多年前,奉俊吴凭《杀人回忆》《汉江怪物》等作品扬名海外后,他就时常接到好莱坞电影公司寄来的剧本,希望能展开合作。“在好莱坞,制片方都会对导演横加干涉。而我是一个控制狂,如果不能掌控整部电影——从剧本、选演员、拍摄到剪辑的话,我会抓狂。”奉俊吴说,“我真的希望能保护自己的想象力和电影的各种细节,所以我觉得自己不能成为—个合格的好莱坞导演。”当美韩合拍的《雪国列车》在北美发行时,美国的发行方韦恩斯坦公司就觉得影片时间过长,希望删减20分钟的戏。奉俊吴当即就表示强烈的反对,他更是多次装作听不懂对方的英文而拒绝回应。奉俊昊强硬的态度,最终让对方妥协。
奉俊昊喜欢亲身示范,即便是动作戏也是如此。“我平时一点儿不运动,体重快到200斤(如今可能已经超过了),但经常因为拍摄时候心太急就奋不顾身亲自去示范。”拍摄《雪国列车》时,有一个打斗场面是杰米·贝尔冲向对方,撞在对方手里锋利的斧子上,杰米·贝尔本身很抗拒演这个镜头,奉俊吴就亲身示范,一下从空中飞过去,撞到了斧子上。
讲述急转直下危机之中的人们的故事
“在我们的8常生活里,人们是不会把善恶刻在头上的。一般大家都是‘灰色的,适当地善良和小心,又适当地不良和卑劣。《寄生虫》的人物也都是这样的。”本篇访谈内容编译自韩国电影杂志《CINE21》 2019年戛纳电影节前夕对奉俊昊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