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域下《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勃罗姆》中女主人公的形象研究

2020-11-23 06:31王薇
北方文学 2020年20期
关键词:伯尔女性角色女性主义

王薇

摘 要:本文以波伏娃女性主义理论为基础,研究了海因里希·伯尔中篇小说《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勃罗姆》中的女主人公形象。小说通过塑造一个毫无征兆地被报纸所诽谤和丑化的普通女性角色,揭露了当时西德社会中,普通女性作为“第二性”所承受的来自各方的社会压迫,并且通过女主人公的勇敢反抗,反映了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和建立。

关键词:女性主义;海因里希·伯尔;女性角色

海因里希·伯尔(Heinrich B?ll,1917-1985)是德国二战后最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他以一系列揭示西德社会矛盾的长短篇小说获得了197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他非常善于通过描写“小人物”艰难的生活处境,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诸多弊病。伯尔1974年发表的中篇小说《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布鲁姆》便是优秀代表之一。作品通过描写一名普通劳动妇女在生活、爱情等方面的遭际,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对女性人权的随意侵犯,同时颂扬了她们的高洁品质与反叛精神。本文从波伏娃的女性主义理论出发,来分析女主人公的名誉是如何丧失,以及她又是如何捍卫自己的名誉。

一、重视名誉的卡塔琳娜

卡塔琳娜是一个洁身自好、不同流俗的姑娘,有着冷静、严肃的性格。她出生自一个矿工家庭,父亲因肺病去世,哥哥犯事坐牢,母亲靠打各种临时工窘迫度日,所以她自小就要独立承担繁重的家务。在21岁时,她曾有过半年的短暂婚姻,却由于对丈夫的市侩和庸俗感到厌恶,而断然离婚。面对悲惨的童年和不幸的婚姻,卡塔琳娜从未堕落,而是靠自己成长为一个自强自立、勤劳诚实的女子,深信凭借正经的双手劳动和高尚的道德品质可以过上不受打扰的安静生活。

卡塔琳娜15岁起上家政学校,再接连上夜校,通过管理员国家考试,随后在多个家庭开始她的家庭助理工作。她一天工作12个小时,劳动勤恳、一丝不苟,有一家雇主落了难,她仍然忠诚地为其料理余事,并且坚定地退还了多付的工资。现任雇主布洛纳夫妇对她的评价是“勤劳、有头脑、会计算经济,而且还具有各种审美方面的教养”,能把家务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她的职业能力为众人所称道,是她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在生活上,卡塔琳娜追求独立,绝不依赖他人,23岁时就凭自己的积蓄,分期付款买下了一处公寓住所。当布洛纳夫妇提出可以借钱给她买房时,她坚决予以拒绝。在她看来,自己宁可借贷银行,也不愿意在金钱上依赖他人。她认真计划自己每一分钱的花销,自己纳税,交付保险金。节省个人开支之余,她还会给母亲和坐牢的哥哥汇款。她甚至攒钱买了一辆大众小汽车,这样就可以在下班之后和周末去其他地方接一些额外的宴会招待工作,“在职业上获得更多的自由”[1]。在工作之余,她不会像其他单身妇女一样,去夜总会、电影院和酒吧,而是宁可独自开车在雨中,去看荒原的茫茫夜色。可以說,伯尔笔下的卡塔琳娜,“如她爱在头上插的红石竹花一样美丽圣洁”[2]。

然而,卡塔琳娜安分守己的生活因为一起偶然事件而毁于一旦。在狂欢节的舞会上,卡塔琳娜认识了逃兵戈顿,一向远离男人的她,却对戈顿萌生了炙热而单纯的爱情。戈顿也对她一见钟情,舞会后卡塔琳娜将戈顿带回家,并且在第二天清晨让他离开。没想到的是,戈顿是警方追捕的对象,警察跟踪到卡塔琳娜家线索中断,于是把卡塔琳娜提去审讯。卡塔琳娜的人生自此起急转直下。

二、陷害之下的名誉丧失

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1908— 1986)被誉为“法国女性主义的先驱”,她在女性主义代表作《第二性》中指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3]。这句话将女性的“生理性别”和女性的“社会性别”予以了区分。社会性别是一种社会赋予的用来说明男女性别特征的标签。在一个由男性统治,认同男性的,男性中心的社会中,女性的社会性别是作为“他者”的“第二性”。男性把女性客体化、边缘化,否定女性的性,女性成为客体和绝对他者,成为男性的附庸,女性的身体成为商品,成为男性欲望的对象。

卡塔琳娜这样一个单纯善良、兢兢业业的普通劳动妇女,也逃脱不了西方权利社会的侵犯和陷害。

因为涉嫌协助逃兵逃走,卡塔琳娜一连三天接受警察局的提审。检察官武断地认定卡塔琳娜就是戈顿的犯罪同伙,对她进行恐吓、侮辱和搜查,在审讯中,他们首先对于卡塔琳娜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弱女子,便能有能力买下自己的公寓和小汽车感到质疑,认为她的财产来历不明。通过询问卡塔琳娜的邻居掌握到,卡塔琳娜一直有“绅士客人”来访,便怀疑此绅士客人便是戈顿本人,而成了卡塔琳娜与逃兵犯罪团伙一直暗中来往的证据。为了得到卡塔琳娜的承认,检察官状似亲切地劝她,“有一个男朋友不是什么坏事,你已经离婚了,用不着再保持忠诚的义务,而且非强制性的温柔有时候会带来物质上的利益”。这些隐射的话语无疑是对卡塔琳娜人格的直接侮辱,让她拒绝进行供述。

审讯后的第二天,卡塔琳娜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绯闻小报《日报》的头版头条,大字的标题称呼卡塔琳娜为“强盗的情人”。这种辱骂的话语中,女性也还是被当作男性的附庸一样的存在。《日报》记者托特格斯为了迎合读者的口味,给这个正派的弱女子编造出了一整套耸人听闻的桃色新闻。《日报》提到:“据警察局推测,该勃罗姆长期以来即已卷入这个犯罪集团云云。”报道巧妙地把采访对象对卡塔琳娜“聪明而伶俐”的描述改成了“冰冷而有心机”。然后添油加醋地博人眼球:“两年以来勃罗姆一直有绅士客人的来访,她的住所是否是一个强盗窝、聚会处,甚至是武器转运站呢?一个才27岁的助理员怎么可能有一所价值十一万马克的私人住宅呢?是否她用了赃款里的钱呢?”

随着警方审讯的不断进行,《日报》第二天的报道更是无中生有、肆意歪曲事实。称“为了向读者提供更多的材料,《日报》努力搜罗了能够说明勃罗姆性格以及她的不清不楚的过去历史的资料”。这篇报道大力渲染了他们对“被卡塔琳娜恶意离弃”的前夫的采访。报道称,前夫认为“他们普普通通的生活不能使她满足,她想到外地去找高级的生活。一个女佣人怎么会成为这样的财主?她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得到这些东西的”。“他以厌恶的心情疏远卡塔琳娜,认为她性格很特别,而且老是装得那么贞洁傲气。”《日报》记者托特格斯甚至不惜利用卡塔琳娜身患癌症的母亲来编造新闻素材。他乔装打扮进入她母亲所在的医院,因为“世界上没有能比母亲能提供更丰富的资料了”。采访过后,又对母亲的话进行改动,因为他认为“作为一个记者”,“要习惯于把普通人的话讲得更清楚些”。

随着《日报》的报道不断问世,卡塔琳娜便接二连三接到骚扰的电话,一个自称是这栋楼的住户的男性声音,对她说“随时可以给她任何类型的柔情”。而楼里的住户,甚至是女性,见到卡塔琳娜都骂她是“厚颜无耻的、无情的、褐色的眼睛”。还有数十封匿名信件,里面充斥着色情的字眼和肆意的咒骂,在这样的社会中,卡塔琳娜不断地被边缘化、污名化。

审讯后第三天,戈顿被捕,母亲去世了,《日报》星期日版最后一篇长篇累牍的诽谤,成了压倒卡塔琳娜的最后一根稻草。《日报》称:“卡塔琳娜被证明了的第一个牺牲品,正是她自己的母亲。由于她的行为刺激了她,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当母亲在临死时,她还在和强盗和凶手温情脉脉地跳舞,这是极度丧失人性的。”为了让纠缠卡塔琳娜的那名“绅士客人”能够撇清关系,报道更进一步称“她无耻地滥用了一个有极高名望的科学家、企业家的友好的信任和主动的帮助。她不是接纳了什么绅士客人,而是不经邀请自动成了女客人,去别墅访问。勃罗姆的神秘出游因此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很显然,她受了一伙左派人士的委托,要毁掉这个企业家的前程。”

而最后事实上,警察局早在审讯卡塔琳娜时,就已经密切掌握了戈顿的动向,只是为了监视戈顿与哪些人会产生接触,而按兵不动,反而对卡塔琳娜一再提审,且对于小报对卡塔琳娜在审讯这几天的毁谤和污蔑不予插手。检察官甚至说,他要感谢这些机关,他们可以利用许多途径和不是按照常规的方法,可以得到官方的调查员都搞不到手的某些材料。警方利用了卡塔琳娜,也直接导致了这个无辜而正直的妇女丧失了名誉。

三、卡塔琳娜对名誉的抗争

波伏娃认为,反抗“第二性”的第一步,就是女性要有“拒绝被客体化”的主体意识的觉醒。女性应当拒绝被物化、异化,摒弃被当成“物”的“他者意识”,不能“自我监视”“自我物化”沦为男权社会中男性的同谋,要把自己视为有独立意义和价值的“人”,认识到自己是实现人生价值的主体,追求独立自由的人格。

卡塔琳娜的抗争,首先在于她不接受任何权钱的诱惑。前文提到的神秘“绅士客人”斯特劳布莱德,是有权有势阶层的代表人物。这名“绅士客人”有家室、有名望,却仍然垂涎卡塔琳娜的美色。他在晚宴上喝醉了酒,坚持要送卡塔琳娜回家。“尽管她抗拒着,几乎是嫌恶地严加拒绝,但他还是陪她到了房间门口,甚至到了房间里,还把脚插在了门缝中间。”被拒绝之后,他仍然不断地赠送给卡塔琳娜红宝石戒指,甚至是郊区别墅的钥匙,而卡塔琳娜从头至尾坚贞不屈,不在金钱的诱惑面前有一丝软弱。在那样的社会,无依无靠的女性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实属不易。

卡塔琳娜的抗争还表现在不畏强权,争取自己的话语权利,维护自己的清白。在接受审讯时,她“对每一个措词都要认真加以核对”,在记录“绅士客人”酒醉后变得不礼貌时,审讯记录员将这一措辞改成了“变得温柔”,卡塔琳娜对此“极为愤怒,坚决要求改正”,因为“‘温柔是双方的,而‘不礼貌是一种单方面的行为,两者之间的区别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面对《日报》对她的肆意中伤,卡塔琳娜直截了当地提问检察官:“是否法律看着这种肮脏的行径毫无办法保护我,使我重新恢复被败坏了的名誉?”但是她旋即遭到了训斥,因为“新闻自由是不能轻易侵犯的。”可见在当时的社会,小人物得不到法律的保护。

卡塔琳娜的名誉尽毁,无处申冤,甚至母亲也因此而悲惨离世。她彻底死心断念,将一瓶瓶葡萄酒砸向她家里那洁白无瑕的墙上,彻底破坏了她一向为之骄傲的住宅。这无不象征着她的纯洁灵魂遭到了卑劣的玷污,她的人格尊严受到社会各方势力共同践踏,也预示着她要和这一切的不公正对抗到底的决心。

最终,走投无路和忍无可忍的卡塔琳娜,开枪打死了诽谤她的记者托特格斯。并且“一点也没有任何后悔,没有任何怜悯的感情”。这个复仇行动尽管狭隘,但是却合乎卡塔琳娜这样的妇女的性格逻辑,从作者的角度来看,这也算她用最后的方式,为自己伸张了正义。

四、结语

伯尔笔下的卡塔琳娜是一个不甘于“第二性”从属地位,具有独立自主、果断果敢气质的女性形象。作为一个非政治性人物,她突如其来的遭遇揭露了当时西德社会政法机构中见不得人的卑劣行径,以及新闻媒体肆意使用的语言暴力。卡特琳娜“既是顺应时势的普通市民,也是社会的邊缘群体。纪实恋爱中的‘小女人,也是被解放的女性。”[4]然而作为解放女性的代表,在她所处的社会环境,她作为“他者”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得不到正义的声张。卡塔琳娜最后的抗争,表现了女性拒绝成为弱势群体,与旧世界发起的呐喊宣战。伯尔也通过这部作品,表达了他对当时社会中女性地位的人道主义关注和同情。

参考文献

[1]海因里希·伯尔.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勃罗姆[M].孙凤城,孙坤荣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18.

[2]马家俊.论伯尔及其小说[J].西北大学学报,1991(3):82–87.

[3]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78–79.

[4]Sommer,Dorothee.Die Ehre der Frau ist unantastbar,Das Bild der Frau im Werk Heinrich B?lls[M].Pfaffenweiler:Centaurus-Verlagsgesellschaft,2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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