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夜跑,感知暗物质的存在,
时常在想:灵魂会不会跑出肉身?
而有些灵魂式的暗物质仿佛就隐藏在
红绿灯背后的月光里。
它们在天空看着我,跟随我。
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下体
在平角短裤里的每一次钟摆,
以及我周身宇宙般
喧闹或孤寂的体感,
促使我在十字路口绿灯泯灭那几秒
以甩掉影子的加速
将肉身送到彼岸——它们都知道。
残荷一直在拒绝着雨,
它们已在盛夏拥抱过太多热情。
现在,时光老去,更安于寂静中
享受死亡。
雨包裹着深深的冷,剔除凡尘喧嚣,
回归理性。它们敲击残荷,
在水面推出道道波纹,像人类
前赴后继出世入世。
两种力量在互搏,一个是左,一个是右。
时常,左手打右手一直拳,右手
还左手一摆拳。
诗对马拉松说你是疯子。马拉松对诗说
你是精神病。
写诗的说诗是人间良药,跑马拉松的说
马拉松可治百病。
白天说夜晚太黑,夜晚说白天太假。
白天,夜晚……夜晚,白天……
半辈子左右互搏
只为打赢自己。
两只坛子,一只盛过米,一只腌过菜,
一起在屋檐下等了三十年雨水。
庚子春,它们终于被闲置,被父亲
重叠于北山墙下,
母亲随后又填土,种上碎花和吊兰。
过了夏,高的粉红,矮的嫩黄,
吊兰已长发及腰。
在我眼里,这两只退了休的坛子
得依靠灰色北山墙站立,而北山墙
也因此
被点缀。
蹲在旁边看久了,记忆被乡土
填满,又掏空。
直至这日最后的余晖
落在一地青苔上,
我忙起身提起那把洒水壶……
那座灰色小山,轮廓清晰,就在夏日
傍晚的长江对岸。
那山上到底有什么?山那边到底有什么?
我八岁攀上屋脊,像只独坐高原的小兽
开始凝视它,从黄昏到夜晚,
从幻想的世界再把目光移向夜空。
——那时,星星倒置在黑色深渊里,
像无数只眼睛也在凝视我。
它们是谁的眼睛?它们的好奇
是否同我一样?
在长途汽车里,我沿着青春的梦
凝视一条北上的运河。直到站在西北
城墙上凝视皎白的月亮如你脸庞。
直到中年的某一天登上那座山,
——此后的夜晚不敢再去凝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