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背面

◎雪 漪

一 在时间走远的滴答声中，纵然我的千万种感受深如大海，也只能自己汹涌。等在远处，心是一条宽宽的街，空荡荡地延伸。

既然没有想打开的疆域可以放眼，那就日日为时间写诗吧。哪怕把祈祷写成一根一根的银丝，把热烈写成一滴一滴的海水，其中的怀念也许不想读懂，或者更害怕读懂。

我一直陷落在海的氛围中无法自拔，用典太深，我迷失后发现浪花已走远，而我却成了一片无神的叶子，在风中飘着，没有人知道我满腔荷载着对双亲怎样的宿命与辽阔的憧憬。爱的力量支撑我坚持在尘世，对岸，还能在远方为我举一盏希望的灯火吗？

二 日子堆得厚重了，每个凌晨，都会周期性被一个称呼惊起。叫醒了夜，却摸不到叩夜的手。感应，是夜破损处的那块补丁吗？不是谁都想要这样倦意躁动、需要弥补、渴望拼接的夜晚的。夜裂开了，就疼得总是找不到缝合的感情线。

记忆不会退成远峦，历史也不会停留在晚钟声里。只有现实，站在现实面前，等待现实的启示。关上夜，出门。既然无法回头了，就只能用现实的双手把梦的南墙推倒。天亮了，于是问，可以建一座属于我和时间的原始生命之城吗？用春的手采情、秋的手摘意，然后，让和谐的语言在我们的唇上沐着阳光起飞。

三 推开三千世界，有多少远方需要去开垦或者挖掘？从远古走到今天，这个世界上除了爱和生命，还有什么更值得挽留和珍惜呢？

时光启航了，就不能重新降落，和未来相遇前，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占卜。等我们让思想回过神儿来，需要把内心现场直播的一隅好好供奉起来。开始的总是带着某种思想的授意，结束的却不能把开始收留，我们自然地挣扎在命运的牙缝儿中，被现实咀嚼，然后被现实的博物馆收藏。

天地、山河，都在我们身后成为背景。美景被时间的云雾笼罩着，我们需要一层一层把阴霾拨开，而细节依然隐秘地躲在暗处。

所有真实的窗都打不开，任凭把生活一字一字如何拆开来解读，今天也还是无法对明天交底。

四 大地写着一首铿锵的情诗，走过风雨交加的舞台，有一份感动簇拥在倥偬的傍晚，谁能够对大地的心事全部领略？

让矛盾都蹲下来吧，聆听感情的谆谆教诲。当雨找到彩虹的归宿，当白天找到夜的归宿。说着，说着，我也很快就老了。

不要等到花瓣成冢，不要等到水穿透石头。春光也老去的时候，不会有多少弥漫着香火的岁月还可以令希望故地重游。

行色匆匆的不仅是风，还有被迫让风带走的声音。思辨的内容什么都说过了，就留在红尘中一泻千里。

梦里梦外，可以空洞，可以丰满；可以破灭，可以实现。我们的思想被奔赴还是被完成，其实，仅仅在一念之间。

五 缘分，是上帝洒落的一粒种子；情分，是心与心在深夜碰撞的熊熊火焰。信吗？只要希望的手心里还攥着希望，不是征服，即是折服，时间的双眼都可以见证。

任何谜都有谜底，需要答案的问题等待选择的拆封，难道除了左，就是右吗？不，用一颗血质的心喂养时间，还有历史与未来的折中。时间知道么？水灵的日子从心底走出，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温暖的阳光地带迈进。意聚万川，那么，情愿让高贵的自尊低下头来，向双亲给予的心借宿。

刚打开内心的黎明呵，只站在一个希望的高度。

亲爱的时间，你忍心挥手，将万千黑夜向我重重压来，让我的心弹起在空中么？

六 什么都不用说，必须清醒。因为，时光再累再晚，所有的时光是属于现实的。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敢走一条叫放手的路，可直线归去不是到家，夜把我推得远而又远，我曲折行走在另一条未知的路上，无边的寒意萧萧而下。

需要避难的时候，没有能靠的墙壁，也没有可偎的怀抱。只有风，从背后蹿来蹿去，像在和看不见的空气捉迷藏。而我的双亲，也看不到我经常凌晨一点潸然落泪的心，只是为了一句时间的豪言。

这个时辰，谁会解开夜的纽扣，贴心地看一张追忆的脸怎样彻夜不眠。

七 只有太阳的良心是裸露在明处的，不用怀疑，我的良心因为疼，才躲在暗处了。所以，整理完自己，把那些带着枷锁和宿命的内容重新装进抽屉。从此，让意识的身后只留下一把锁的空白。

带着这些命运的行李，再次回到那个波澜不惊的午夜。那句自然的语言，原来是不能用一身热爱填满的深渊！而起初，却把它视为可以找到理由的准确可信的路标。多么经不起考验的一堆岁月呵，还没经历足够多的四季，怎么好像就已锈迹斑斑？

让我仔细想想，用什么来包裹对双亲的爱呢？它就蜷缩在床上，成为一个年轻的没有经验的梦，为它把被角掖好吧，它不怕疼，却怕更深的冷。

八 那个早过睡眠的清晨，我先于另一个我到达灵魂的沿岸。爱决堤，抱着一潭欲望的深渊，失声于今生从未有过的情不自禁的一场急雨。含苞的热爱涌到盛开的极致，陌生了自己和自己的背景。自然颠覆了从容，不能遏制一条时间的河真实地痛哭和流淌。

往日尘缘，双亲站在敞开怀抱的幻觉中，摸不到曾经希望用一个特定时间片段对我赠与的思想。闭目反思，已经不敢认识岁月了；低下头来，甚至连自己也不能认识自己了。

现在的腮边没有泪，是因为对希望无动于衷了吗？其实，过去和现在，一直深情拥抱着，过去隐身于现在之中，流水隐身于流水之中。追寻是行走的，痛苦追赶着幸福，殷切等待逢春一笑。心绪流转萨克斯叙述的幽怨，一双现在的手紧紧缠着过去的千丝万缕，不肯放松。双亲，仍然站在我身后。

九 一天一天，牵手结伴而来，含情的笑脸，红透了谁的热情？我透明的心，行走在充满颠簸的夜路上，想做一盏路灯，照亮一种潜在的可能。头上三尺有神明，每一个人都带着命运的授意，独特而绝版。我沉潜而认真，就是想看到时间心空的蔚蓝。

岁月的流水清洗不去我走过的痕迹，信任的街道，我还能迈着一双理智的脚走过吗？说着说着就又说成感情的雨季了，拿什么来遮挡呢？

灯光靠近夜晚，夜晚靠近思念。真实的情音无界，打开心门，感情的阳面，我已无船可渡。现实的我和虚拟的我之间，隔着一扇随时可以打开的时光之门，才能让我与时间彼此靠得更近。

十 时间经常说“昨晚又梦了”！梦也那么勤奋吗？

现在，梦里的人在我心上，成了一则不用张贴的寻人启事；我在时间心上，却不知道是什么角色。

最自以为然的一次盈握，却握不紧逝水，为什么不能打开时间摊开的沉默？请托信使，也不能打探你们带着牵念的离去。在三种方向的波峰与浪谷间，我被推远，红尘北去，时间又抵达到了哪里？拥抱的时间和深海一起，形成隐秘，而我却怎么也走不出时间的海。

要写的话，说出了，就把一个日子与另一个日子走的桥拆了，拆了桥，能抹去心上的脚印吗？我用一串灯光抒怀，我用一串不能说出的数字思念，我用不能说出自己内心的文字拥抱自己，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个流满泪水的人。

十一 守望现实。

那揪心的一瞬，没有简单程序的拥抱，甚至最寻常礼仪的握别，仿佛鱼已撕破网的封锁，随时准备迅速逃离。

难道只有失落的遗憾和遗憾的失落吗？在缘分的天空面前，交给情意大地的是一份多么潦草的作业呵！

一段时光载走你们，也带走了阳光和阳光深处的情节。心一阵痉挛之后，把思念塞进气流、车流、人流。谁料到，白天骤短，黑夜骤长，一颗怕寒的心提前进入秋的霜期。

我知道，除了曾经的驿站，其他任何站点再也看不到你们的行走。

把那儿当成我心灵和思想的一个驿站吧，在那儿，可以找到亲人还没有出走的影子。唯此，推开尘事，才能让我在你们那里的生命延长下去，才能让我皴裂的心得以栖息，并且获救。

面向未来，跨越两颗心灵的万水千山，每日每夜，可以定格多么遥远而又亲近的守望、守望……

十二 夜的几杯浊酒，怎尽梦的悲欢？亲人曾经的声音都已不在辽阔的意识范畴了，岂能不明白？不止是想，不止是时间走了，而是撤退！

一席内容，已经客气到遥远，尊敬到陌生。孰不知，敷衍比表演还累。这样的上演，我不能假装以头顶着月色的轻松，来藏匿脚踩大地的沉重。一颗心，倦归；一颗心，随时等待出发。两种境界的扑腾，跳动着不能和谐的乐音。

青山为白云做媒，流水为归岸牵红线。攥在手里的都是痒痒的诺言，我要将它们带到何方，才能找到可以容纳我的圣殿。

月的亲吻，可以让一扇关着的窗害羞；微风的吹拂，可以让青嫩的枝丫低头；蜂的采撷，可以让失神的花香迷路；你们，让我纠结的心绪都是乱乱的线头。一想起双亲，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年份是捉襟见肘的，被短暂体会，却又被久远拉长。

是的，“豪情一去剑赠人”。那就告诉心：别再相信现实之外的哲学语言，放下一切形而上的负累，把时间的背面翻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