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晦暗不明的灯光,成为整个路程曲折的暮途。
苍白的路灯无法交待——照耀潜行者的踪迹,插入远方那些咬字不清的站名,像悬铃木充满弹性和张力的枝杈。
看到飞闪而去的玻璃光泽,时间会局促起来,噪声填塞眼前,使人烦躁,却拉近人与金属的距离。
我们轻扶车上冰凉的铁器——假寐,仿佛幽梦浮出水面,昨天浮出水面……
沿路风景一点点失去温度,草叶上光线慢慢变暗,模糊得来不及传导信息。
大部分乘客交换了位置,所有的脚趾被一支旧曲调麻痹,穿越一个黄昏的烟尘。
车轮胶粘合太多的迷途,终点,是一束玫瑰的安放之所、枯萎之夜。
曾经的我,沿着一段光线行走,最后还是走失在黑夜。
葵也散了籽,落入世俗的花盘。饱满的颗粒瞒住了秋风,花语还原简单的歌谣,洒尽片刻欢娱——
而花苞,显得多么疲惫。
当鸣虫失声久了,葵反复无常地摇曳,长出舌状花,它收紧芬芳,小心靠拢每一天新的太阳。
干燥的空气仿佛在燃烧,葵的光弥漫于大地。一簇落英,透亮的花穗,凝视远方,顺着叶脉的走向,领悟——来自泥土的执拗,是今天难以抗拒的真谛。
当茎叶席卷黎明前的尘世,一切美好的开端变得清晰。
我找回一段夜路,迷途知返。
等待一个日子——果真忘记冬青的浆果砸头,一声呼啸,整夜阵痛。树影间巨大的空隙,使我的身躯愈显单薄,被绿色的投影一次次挪到叶下。树篷挡住内心的空虚。
白雀无法领会逆光盘旋,它随意地飞进飞出,钻入花粉的误区,弱小的身躯像诗歌里的句号,在美的诗行间断句。
这并非两难的选择,一种昭示——白雀留给我的退路还在枝干,天空短促的唿哨滞留云际。找不到一株相同的稗草,静观天地与人世,古老的冥想如草籽远播。
白雀早已践行,给予我安慰!
炎热的夏天,发呆、打盹、恍惚……记忆的废墟长满稗草,我发现眼前的寂静里,壁虎仍有着爬行的渴望。
是一组维度内壁的符号,抑或对酷暑的一次阻滞?感受无处不在的清凉狠狠地砸向天空。
熏风无意吹抚田园青草,如默念一片散漫的思绪,产生珠玑一般的光泽与诱惑,似乎让人惊奇的行为艺术,触动四周对垒的柿林,慢慢举起枝蔓,举起心头一盏盏灯笼。
岁月从未有过回放,只待大地无限地想象——悬浮、聚集到蓝天。
而豆荚隐掩了多少惊骇?追随季节一起湿润、一起枯荣,荚内的洪荒之力、盘桓之力、扛鼎之力……久违了,渗透光斑的啼鸣,拂去眼前幻景,亮光足够穿透叶蔓。
叫声轻落于身旁的空白地带。
溽热的天气,我并未感到沮丧,心中之弦一一指向未明的颤动,为久远的嗡鸣而振奋,替后背打开一扇天窗。
我愿意让你侧目相看。
跳过你视线——前方巨大的鸟巢,墨色滞留于一双沉寂的翅膀,一个飞行的孤独背影,使空旷地带的草木恣意而无序,迢递一阵阵昏眩。
短促的光线在耳旁飞来飞去,传播某种莫名的伤感,嗡嗡之声盘桓于内心深处的那一片林阴。
我接过你的芳草地、方寸之地,心境渐渐平和起来。而你从未改变的凝望姿势,让花蕾爆开,让每一株花骨朵被嗅觉所挟持,随你的目光追逐夕阳。
远处,烟霭蠕动。
被你翅翼巧妙掩饰的天空,如你命理勾勒出的三分颜色、七分祸福——
纷飞的柳絮或者细雨,沿着倾脂河一泻数里。
我的东风似已无力,你的百花也该谢了!
谁先掏出空灵,谁先坐拥空寂。
我们粘连的下意识——气若幽兰般的存在,被藤蔓的力量缠绕至今、追抚至今,眼前余晖弥漫,消失得没有踪迹。
除了胸襟前几粒崩开的扣子,我找不到任何牵挂。
蓦然回首,悬浮的村庄如剥开桔红的皮,隔了一条河,我也能嗅到灯火悠远的气息。
真想埋首入睡。
鹅卵石上剩下大鹅在跑,它收紧羽毛,一路小碎步,迈成翅膀飞不起来的节奏。
睡梦中,竹榻支撑住了身体——化外之物,仍是那只鹅。有天无日头的时辰,光鲜的羽毛成为水乡的一道风景,我唯恐叫声加剧,就由着它拈花穿柳,红掌轻划春水荡漾之美。
今夜,唯有梅雨才能泡软蚌壳,对望眼欲穿的江南抱有诚意,有所收获。栀子花锁死窗棂,重新回归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把我遗忘在廊檐下一隅。
周围墙壁停满布道的飞蛾,回旋在砖雕的纹路。有些飞行方向隐没于世,有些分岔,是小东西立足存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