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寿
1
我始终是分散的。 我始终是一颗陀螺, 在原地打转。
如我的生父, 在安身立命中度过中年。
2
广场上, 腾飞的鸽子成了柿饼。 松软的甜度, 与一生的遭际反向。 它们宣布: 天空是一场放不完的电影。——我是那痴迷的观影者。 剧院里, 我随人群涌入; 我们呐喊, 混杂不清, 舌头像被胶水粘住了。
3
没有演员的舞台, 灯光簌簌地打在我们身上。 潮湿的空气中,我们伸开被围住的手臂, 像一辆辆推土机, 开始碾压新柏油路。
我们压实自己。 这就像夕阳磅礴地跳动着, 银杏叶止不住往下掉; 但旁边的泥地、 泥地上的那口井, 始终没有说话。 我们“哎呀哎呀” 地叫着, 仿佛天空的重量都朝我们涌来; 仿佛今天过去了, 明天也就过去了。
4
但我始终是分散的, 世界恍如一具空壳。
我在岩洞里, 贮藏着过往的光芒。 它们像一团团明亮的叶子,还在逐次冒芽; 盛满了我的洞穴。 我收集那些被弃用的光束。
5
当我张嘴说话, 我总有窒息的感觉。 我在嘴里放置了什么?是喷绒布, 是锁线机。
6
漫山遍野的我, 都喝醉了。 构树丛颤颤巍巍向我走来, 露出红色的牙齿、 绿色的胃。 光束都醒了, 吵嚷着要出门。 我拦不住,我焦急等待着——夜幕降临: 那时它们会张开嘴, 发出光的声音;一簇簇洁白的絮语, 在星空下弥漫。
7
只有我听到了我的脚步、 那串零碎的心跳声。
我分散自己, 如嘴角的微笑。
1
在一棵柿树下, 八月份; 我有些犹豫, 和那些枚柿子一样。
因为一半黄, 一半青, 总等不到大家一起熟透的日子, 我们就各自上路了, 啪啪地往地上掉。 这时候, 我们还不一致, 有些柿子掉进河里, 成了短暂的浮灯。
2
焦渴地等待着, 这是我的幻想。
看完柿子回来, 我读帕斯捷尔纳克: “你把衣袋翻过来, 有权说: /请发掘, 请探索, 请寻找。” 他的口袋里藏着青柿子, 不能食用的颜色才会带来麻烦。 而火红的柿子, 只有酥软和臣服的美。
3
在我的家乡, 我从未占有过如此完美的柿树——径自落下的柿子, 没有摔碎。 没有像我的脸, 一旦面临尘世的考量, 就仿佛五官错位。 我赞叹柿子恢宏的耐心和掉落的瞬间。
4
你该不会因为我, 生气的时候就像极了一棵柿树远离我了吧?
你要知道, 我从青色到食用的状态, 花费了整个火热的夏季;那时, 如果我有汗腺, 那我就是满头大汗的柿子。 可惜我没有汗腺, 我也就在你这里失去了痛苦的表达。
风雨中, 惴惴不安的柿子。 像一颗心的柿子。
5
我站在柿树下, 夕阳拖曳着长长的影子。 那些成熟的、 青涩的都在慢慢考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