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造访的倒春寒,让整个早春四肢僵硬。可同时,也让眼睛有了更多时间去发现一些被忽略的东西。
我的外甥女婿吴迪,已在武汉疫区援医有段日子了,从头到尾这么久,我没给他打过电话嘘寒问暖,也没主动跟他微信私聊。如此漠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我很少发朋友圈晒这晒那,除了分享一下我被各纸媒文刊及网媒平台推出的文学作品,几乎不发什么。那天真是为他们小俩口豪横,就发了全市各界为他们壮行的照片。回答同事的问询时,我的声调多次走音,眼眶有液体打转。骄傲归骄傲,我毕竟无法做到全然无视我的亲人此去的风险。
驰援队伍走了以后外甥女说,其实他们小俩口年前就商量好了请战的事。身在医院护理管理部门的外甥女佟璐,同时还是受聘的抚顺市医院感染管理质量控制中心专家委员会委员,她更想报名请战,把自己所学的控疫技能拿到疫区前沿阵地经实战校验。因俩人同在一家医院就职,不能同时都走,所以她只能支持丈夫全权代表自己前去疫区参战。
他们医疗小分队到达武汉江北方舱医院,经过短暂却严格的上岗前专业安全防护培训,就正式开启战地医务模式了。那天早上还不到五点钟,吴迪就发了个朋友圈,照片上,他和同事穿着防护服打着必胜的手势。看到胖乎乎的他被塞进铠甲般的防护服里,犹如宇航员在失重的外太空向地球致意。我的心一阵抽搐,眼泪涌出来。他个子本来就不高,还胖,嵌入盔壳里不动都一身汗,工作时间不能喝水不能排泄,能挺住吗?他那副架在防护服里的近视镜若被哈气遮挡,负重穿行十几小时救护,能不能站稳啊?一大串担心涌到嘴边,但是,我不能问。我不能让他把消过毒的手从密封的防护服中抽出来,回我没用的疑问。我不能分散他此刻急需积蓄的精力。甚至不能说出煽情的话,让他擦泪。于是,我只是敷衍地点个赞,就不再有任何文字发出,尽管我一直盯着那个页面。
这些年,除了过年我们能聚在一起吃顿饭外,平时几乎就靠微信说说话。我没见过吴迪工作中的样子,估计对于他这么一个85后的临床小主治医生来说肯定轻松不了。特别是夜班值诊,遇有突发状况,身边没有人给撑腰壮胆,一切全凭自己掌握的临床经验进行现场处置。不过还好,从多方渠道反映到我耳朵的信息是:小吴医生挺不错!印象里胖乎乎的他,少言腼腆,略显稚嫩,不是年轻人惯有的那种浮躁性格。要不是这次疫情紧要关头他挺身而出,我依旧会把他当成孩子看。
十年前,我外甥女佟璐在市内医院当护士,住在我家。所以,那时刚从中国医科大临床医学院毕业的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待在我们家。我外甥女白天上班,他就抱着本医学书,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一看一天,很有耐性。他跟我们的沟通多是以憨笑代语言,有问就答,不问没话。我们一直拿他当面子矮的半大孩子看待,跟他说话也保持着长辈的居高临下优势,压根没给予他平视对话的机会。即便后来他报效家乡到新宾县第二人民医院当了医生,结婚生子,我们还是习惯性地默认了初始印象,忽略了他已是有责任担当的大人。
除夕前的一天下午,他们小俩口开车来市里办事。完事买了一大堆东西送到我家,说是过年一忙不一定啥时候能过来,提前拜个年。现在想想,那时他俩就已经把预谋敲定了。
佟璐的妈妈我二姐,当年没有跟我和妈一起落实政策回城,三十多年里,跟我姐夫俩人,在县辖小镇,靠辛劳致了富,家境殷实,无需再去劳碌。但是,当二姐看到我外甥女他们两口子上班带孩子腾不出手,就把我姐夫一人扔家,自己大老远跑到我外甥女家里,连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兼负责打理全家一日三餐。以至于姐夫一人吃饭不应时应晌,胃病犯了疼得不行,二姐只能两头忙乎。为孩子们的各自所需,她把自己变成了小铁人,她为此累并快乐着。平时从二姐嘴里听到的都是些柴米油盐之类的家常嗑,可初二那天着实让我刮目相看了一下。那天我和大姐在家族群里说疫情没有波及到抚顺的事。二姐听了竟然把去年较流行的“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有人在额外分担”的硬核金句,用她有限的理解和临摹,甩了出来。原来我外甥女早在大年初一那天一大早,就被医院派去偏远的高速公路出口,配合防疫布控卡站野外封查检疫。那几天很冷,山区路口冷风飕飕,她脸部和手脚都被冻得快要失去了知觉。幸亏有同事送来了厚棉服和绒线帽,才不至于冻僵,但还是冷得难以忍受。那时正值防疫布控初期,受检意识的大气候还没有形成,给过往行人检测体温并非易事,受冻挨骂还得面带微笑,解释宣传。二姐这么一说我们才知道,原来抚顺地区新冠病毒零感染病例,并非地名神奇有“福”又顺,而是有很多人在替这座城市撑着安全防护墙。
我发现,以前喜欢在微信朋友圈晒美食晒美照的大姐二姐,开始更多转发防疫方面的官宣图文了。身边很多人也都从禁足和限行的抱怨中转过身来,做正面发声的志愿者了。
这些天,没见外甥女婿发朋友圈,估计是医院有规定,或者是真的没时间上网。不知他此刻如何。不过我相信,他历经十年磨成的剑,应该够锋利,足可以杀死新冠毒魔,挽救更多生命!
倒春寒再冷也是春,是春就有复苏和生长。凛冽中穿行的身影恰如一个季节的萌动,总是那么让人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