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COCA和CCL语料库分析“东方人”英译

于艺佳

摘 要：随着中国文化走向世界，“东方人”一词不仅频频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且常为外国媒体所引用。然而，国内有影响力的在线词典以及翻译界权威人士大多直接将其译为Oriental、Easterner等，这势必引起英美读者的费解、曲解甚至误解。文章基于COCA语料库和CCL语料库，从词频、搭配、MI值以及语义韵方面分析，得出“东方人”应根据语言发出者表意不同，分别译成“East Asians”“Asian Americans”“Orientals”，方可避免引起歧义，准确表达。

关键词：东方人;翻译;COCA语料库;Oriental;Asian Americans

中图分类号：N04;TP392;H085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8578.2020.05.001

Abstract： With Chinese culture spreading to the world， the term Dongfang ren is used not only in works of literature， but also by foreign media. However， most of the influential online dictionaries and authorities on translation in China have translated the phrase into Oriental and Easterner， which is bound to cause misunderstanding among learners and readers from different cultures. Based on COCA corpus and CCL corpus， the author analyzes from four perspectives： word frequency， collocation， MI Value and semantic prosody， and finally suggests that Dongfang ren should be translated into “East Asians” or “Asian Americans” or “Orientals” based on different understandings and contexts in order to avoid ambiguity.

Keywords： Dongfang ren; Translation; COCA Corpus; Oriental; Asian Americans

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媒体报道，“东方人”一词频现。然而，在权威汉英词典、外文报刊的官方网站以及文学、社会科学文献中，对“东方人”的理解与英译却并不统一，例如：

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1]对“东方”一词给予的解释为：“指亚洲（习惯上也包括埃及）。”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2版）[2]对“东方人”一词给予的解释为：“特指亚洲各国的人。”《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第5版）[3]对“东方人”一词给出的译法是：“Orientals： n.[C]oldfashioned not polite a word for someone from the eastern part of the world， especially China or Japan， now considered offensive.”

一 “东方人”的翻译现状

在网易有道词典查询“东方人”，第一个出现的词汇即Oriental，而在其展示的17个经典例句中，将东方人翻译成“Easterner”的有7个，“Oriental”有5个，“Eastern people”有3个，“East Asians”仅2个。这一现象直接引导受众将“东方人”的意思指向“Oriental”，造成对其8亿用户、6000万以上活跃用户的误导，令其受众在概念混淆的情况下错误地背诵、使用、学习“东方人”这一词汇，其影响不可小觑。

二 “东方人”的含义

“东方人”不仅是中国文学作品常用语言，也频频出现在媒体报道中。但由于该词包含地域指向，其含义具有复杂性，为明确“东方人”在特定语境下具有单一语义，笔者对其含义进行如下分类。

1.亚裔美国人

从《美国与移民》《当代美国社会》等著作来看，多数国内外学者把来自中国、日本、韩国、菲律宾、印度等国家的移民及其后代定义为“亚裔美国人”。最初，美国白人将来自亚洲，特别是来自东亚的人称为“东方人（Orientals）”，这一词语在当时具有明显的种族歧视色彩。20世纪60年代以来，亚裔美国青年为了使自己可以和欧裔美国人获得同等的权力与地位，开始称自己为“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s）”，以区别于“东方人”这种在当时具有歧视意义的称谓。

2.美国东部人

根据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8版）[4]描述：“easterner：（Usually Eastern）a person who comes from or lives in the eastern part of a country， especially the US东方人（尤指美国东部人）。”

根据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的《朗文当代高级英語辞典》（第5版）[3]描述：“Easterner：someone from the eastern US， north of the Washington DC.[华盛顿特区以北地区的]美国东部人。”

3.亚洲东部人

大多指生活在东亚的儒家文化圈或汉字文化圈的韩国、朝鲜、日本、中国等国人。本文分别在权威英英词典和英汉词典中对“Oriental”和“East Asians”“Asian Americans”“Easterners”进行了调查，具体情况如下：

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8版）中，“Oriental”一词的解释为：“noun.（oldfashioned， often offensive） a person from China， Japan or other countries in E Asia 东方人;东亚国家的人。”“Eastern”一词的解释为：“（usually Eastern）connected with the part of the world that is to the east of Europe.”“Asian”一词的解释为：“noun. A person from Asia， or whose family originally came from Asia.”（Help： In BrE Asian is used especially to refer to people from India， Pakistan and Bangladesh. In NAmE it is used especially to refer to people from the Far East.）。“Easterner”的解释为：“noun. a person who comes from or lives in the eastern part of a country， especially the US。”

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东方”一词给予的解释为：“指亚洲（习惯上也包括埃及）。”

三 基于COCA語料库和CCL语料库的对比分析

笔者利用由美国杨百翰大学马克·戴维斯（Mark Davies）教授开发的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简称COCA）和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开发的CCL语料库（Center for Chinese Linguistics PKU），从词频、搭配、MI值以及语义韵进行多角度分析，分析“东方人”的英译。

1.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CA）简介

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是目前最大的免费英语语料库，由包含5.2亿词的文本构成，由口语、小说、流行杂志、报纸以及学术文章五种不同的文体构成。从1990年至2015年间语料库以每年增加两千万词的速度进行扩充，以保证语料库内容的时效性，因此，也被认为是用来观察美国英语当前发展变化的最合适的英语语料库。

2.CCL语料库简介

CCL语料库由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开发，中文文本未经分词处理，检索系统以汉字为基本单位。主要功能特色在于：支持复杂检索表达式（比如不相邻关键词查询、指定距离查询等）;支持对标点符号的查询（比如查询“？”可以检索语料库中所有疑问句）;支持在“结果集”中继续检索;用户可定制查询结果的显示方式（如左右长度、排序等）;用户可以从网页上下载查询结果（text文件）。CCL汉语语料库总字符数为783 463 175，其中现代汉语语料库总字符数为581 794 456。

3.词频分析

在CCL语料库中检索“东方人”一词有628条结果，而在COCA语料库中检索“Orientals”，得到149条结果; “Easterner”得到71条结果。因为两个语料库的总词数不一致，因此无法通过简单地比较原始数据来准确地描述该词在两个语料库中的使用情况。 这时，可将原始数据“标准化”，也就是计算“东方人”和“Orientals”在两个语料库中分别出现的“标准化频数”来对比这两个词的使用情况。笔者用检索项的实际观察频数除以总体频数，然后再乘以一千万，得到检索项平均每千万词的出现频率。经过计算，笔者得出表1：

由表1可知，“东方人”在CCL、COCA语料库中每千万词的出现频率为20.435，约为Orientals（3.714）的6倍、Easterners（1.511）的14倍。 因此，可明显得出“东方人”在中文语境下的使用频次较高，而“Easterners”和“Orientals”在英语语境下的使用频次较低。因此，“东方人”可否直接翻译成“Easterners”或“Orientals”有待考量。

此外，“East Asians”和 “Asian Americans”的标准化频数分别为21.785和20.938，均远高于“Easterners”和“Orientals”的标准化频数，且和“东方人”在CCL、COCA语料库中的标准化频数（20.435）相近，即“East Asians”和“Asian Americans”在英语语境下的使用频次较高，且与“东方人”在中文语境下使用频次接近。同时，我们可以得出“Asian Americans”使用频率最高，“Easterners”使用频率最低。

由表2可知，从1900年至2019年，“Orientals”“Easterners”的使用频率呈逐年大幅降低趋势，分别从56降低至14，21降低至2。“East Asians”整体使用频率呈大幅升高趋势，从4升至44，“Asian Americans”的使用频率小幅降低，从117降至106，但仍为2015—2019年四个词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语。

由表3可知，“East Asians”和“Asian Americans”在学术期刊中使用频率最高，“Orientals”和“Asian Americans”在流行杂志里使用较多。“Asian Americans”在除小说外各个语域的使用频率均较高。

4.搭配分析

搭配是重要的语言组织原则，搭配模式的差异 能够反映出原生文本与翻译文本的差异[5]。辛克莱尔（Sinclair）[6]给“搭配”下的定义是：文本中两词或多词在短距离内的共现。巴奇（Bartsch）[7]将搭配定义为：受词汇和/或语用制约，并且有直接句法关系的至少两个词项以上的词与词的共现。研究搭配要基于索引证据，参照类联接，对词项的搭配行为进行检查和概括。类联接是词语搭配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指的是文本中语法范畴间的结合。类联接不是与词语搭配平行的抽象，而是高一级的抽象[8]。简言之，类联接是词语搭配发生于其中的语法结构和框架。一个类联接代表了一个类别的词语搭配，可称为搭配类。笔者分别以“东方人”和“Orientals”“ Easterners”为中心，参照类联接框架，对词项的搭配进行了观察、概括和描述。

COCA语料库中，分析与“Orientals”搭配频率最高的前10个形容词的语义韵统计情况。其中只有“deleted”和“expletive”两个消极形容词;没有积极形容词;其余均为中性形容词，且均与种族相关，如“white”“American”“Chinese”“black”等。 因此，可以看出“东方人”一词在中文中往往带有中性的语义韵，而“Orientals”在英文中语义韵趋向于消极意义。而与“Easterners”搭配最多的形容词为“Middle”，词频达到91，远远超过位列第二仅有4条词频的older，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Easterners 最常用的搭配为“Middle Easterners”，即可理解通常情况下均以该搭配使用，意为“中东地区人”。

以下是笔者在COCA语料库中摘取有关Orientals的典型例句：

（1）applying racial distinctions giving a preference to those“who are Negroes， Spanishspeaking，Orientals，Indians，Eskimos and Aleuts ” congress was acting unconstitutionally.

（2）Asians were called “Orientals”， black students couldnt get a haircut on campus and interracial dating was considered unthinkable.

分析以上例句可知，使用Orientals的文本大多指向種族歧视问题，该词语本身便具有歧视意义，通常会和Negroes这一歧视色彩非常强烈的词语共同使用，具有消极意义。由例句二可知该文本讲述的是非裔和亚裔在种族方面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因此在这一类型的文本中可以使用“Orientals”作为“东方人”使用。并且美国人使用“东方人”这一词语时，概念指向往往是“亚裔美国人”，那么此处的“东方人”应如何翻译呢？

以下是笔者在COCA语料库中摘取有关Asian Americans的典型例句：

More specifically， difference in means comparisons show that African Americans and Asian Americans are more likely to report higher linked fate than whites （significant at the 001 confidence level）; however， blacks have a greater sense of linked fate than Asians （significant at the 001 confidence level）.

在之前两个例句中我们提到，Orientals表示美国人概念意义指向“亚裔美国人”，因此在翻译时，我们应直接译为“Asian Americans”这一更加中性并且与时俱进的词语。可以避免语义中的歧视和消极意义，更适用于学术期刊、杂志、口语等，避免引起歧异。

以下是笔者在COCA语料库中摘取有关East Asians的典型例句：

East Asians （6%） were defined as those who selected any of the following： Chinese， Japanese or Korean.

该例句来自2003年的Community Collage Review，有趣的是，该文本内容定义了美国人对East Asians的理解，与我们大多数中国人角度理解的“东方人”几乎完全重合，即中、日、韩、朝等国人。这一理解符合大多数中国人自称为“东方人”时的概念意义指向，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在表达中性意思的文学作品、报纸、杂志以及日常口语中，“东方人”应翻译为“East Asians”。

以下是笔者在COCA语料库中摘取有关Easterners的典型例句：

The ArabIsraeli conflict tends to generate more intense partisanship among Americans than among Middle Easterners.

根据分析COCA语料库中Easterners的搭配词频，我们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Easterners都和Middle搭配使用，即“Middle Easterners”，用来表示“中东地区人”。

5.互信息值

互信息（mutual information，MI）表示一个词与另外一个词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换句话说，一个词只与某个词共现，而不会出现在其他词附近时，其互信息值就会非常大。反之，一个词与另外一个词共现频率很高，但与其他词的共现频率也很高，其互信息值就会很小[9]。霍斯顿（Hunston）[10]提出互信息值大于3的搭配词为显著搭配词。互信息是信息理论里面的一个基本概念，用于描述两个概念间的统计相关性，或者是一个概念中所包含的另一个概念中信息的多少。方玲、汪兴富认为MI值越大，那么这两个词一起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MI值为0，那么就意味着这两个词基本上不会同时出现。笔者在操作时，将COCA语料库搭配跨距左侧设置为4，两个语料库的右侧统一设置为3，MI值设为大于等于3，按照频率从高到低排序取前10个单词，得到的检索结果如表4所示：

6.语义韵调查

语义韵指的是关键词项的典型搭配词在其语境中营造起的语义氛围。在语料库数据驱动的词语搭配研究中，关键词或节点词的搭配行为通常要在限定跨距或类联接内研究，故语义韵总是跨越跨距或类联接，语境内因此弥漫某种语义氛围[11]。 笔者取“Asian Americans” “East Asians” “Easterners”和“Orientals”四个词为基本研究单位。语料库研究表明，词项的搭配行为显示一定的语义倾向：一定的关键词项会习惯性地吸收某一类词项，构成搭配。由于形成的搭配高频出现，整个语境内充满了某种语义氛围，这就是语义韵。朱文慧、马立东提出语义韵可以分成积极、中性和消极三类[12]。以英语作为母语的人，具有下意识里能区分近义词的不同语义韵的直觉，但我国的英语学习者却不具备这种能力。笔者通过分析表4可得出表5：

由表5可知，Easterners与Orientals常与消极词和中性词搭配，表示中性语义或消极语义。Asian Americans和East Asians常与积极词和中性词搭配，常表中性语义或积极语义。

四 “东方人”的翻译建议

通过在COCA语料库中查证、统计和分析，可以看出“Oriental” “Asian Americans” “East Asians”“Easterners”虽然都可以翻译成“东方人”，但这四个词语的意义不对等，含义、使用和搭配上都有很大差别，不可替换。

首先，对于“东方人”的概念指向，不同的文本发出者和文本接收者对其理解不同。如美国人在探讨“东方人”时，大多数指“亚裔美国人”，少数时候，美国人也将“东方人”的概念指向儒学文化圈以及汉字文化圈的中国、韩国、日本、朝鲜等国人。而中国人在引用“东方人”时，大多数将概念直接指向区别于西方的儒学文化圈以及汉字文化圈的中国、韩国、日本、朝鲜等国人。因此，在翻译时，我们应首先从“东方人”背后的意义指向范围出发。需要注意的是“Orientals”与消极或中性的形容词搭配的情况最多，而“Asian Americans”“East Asians”则通常与积极或中性的形容词搭配，Easterners绝大多数情况与Middle搭配。从上述分析可知，“东方人”在不同领域和语境下含义不同，因此应采取的翻译也不同。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给出“东方人”的翻译建议。“Orientals”能够表示“东方人”，且具有歧视色彩，在表达歧视意味的文学文本中方可采用。“Asian Americans”在表示“东方人”时，指具有中性词义的“亚裔美国人”。“East Asians”在表示“东方人”时，特指中、日、韩、朝等国人。“Easterners”通常不以“东方人”为含义独立使用，而是绝大多数情况与Middle搭配，“Middle Easterners”表示“中东地区人”。在正式文本中，“Asian Americans”的使用频率显著高于其他三个词语，“East Asians”位居第二，这两个词语在正式文本中的使用频率高于“Orientals”和“Easterners”。

五 结 语

综上，笔者认为，“东方人”一词的翻译不能一概而论。在文学领域中，根据文本作者、写作年代、文本主旨以及上下文语境等，在确定作者使用“东方人”一词目的是加强文本写作张力，增强文学夸张效果，旨在表达歧视意义的情况下，译成“Orientals”;在作者意在指向区别于西方的儒学文化圈以及汉字文化圈的中国、韩国、日本、朝鲜等国人的情况下，需译成“East Asians”。在大多数政治、经济等正式文本中，文本的发出者意在使用“东方人”指向生活在美国的，或拥有美国国籍的亚洲人，需译成“Asian Americans”。 在文学、美国联邦法律等其他领域中，当“东方人”指亚洲东部，即大多指生活在东亚的儒学文化圈或汉字文化圈的韩国人、朝鲜人、日本人、中国人时，需译成“East Asians”。 “Easterners”通常不作为“东方人”使用，而是与Middle搭配，指“中东地区人”。

参考文献

[1]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M].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310.

[2] 李行健.現代汉语规范词典[M].2 版.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317.

[3] 英国培生教育出版亚洲有限公司.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M].5版.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4：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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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卫乃兴，李文中，濮建忠.语料库应用研究[M].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121.

[12] 朱文慧，马立东. 英汉学习型词典中近义词辨析栏的优化设置——基于语料库的近义词辨析及其应用[J].辞书研究，2010：78-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