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启良
邻居媳妇天天在树荫下溜达
她选择在村庄妊娠
像一棵树,以果实宣告季节
她的祖国就在她的体内
谷子像个问号
可她不询问价格的问题
日子早就偏离了犁铧
遥远的情感在荒芜里慢慢板结
有人在日头下采摘莲蓬
有人两手空空,一直往山里走
穿高叉旗袍的人启动了
删除高温的模式
她觉得要做些什么
村里的小学生越来越少
她不担心
她的男人在外面做着准备
那时的夏天没有凉鞋
就一双粗布鞋在山里跑
没有啥玩具
就陀螺,圆石子和木头手枪
抽陀螺,表妹们玩不过我
抓石子,我却总是输
玩手枪,我当过英雄也做过坏人
能玩到月亮升起来
但先出来的是萤火虫
仿佛从星星上吹落的
它们在麦田里,在草丛间飞
飞一下,不见了,过会又亮起来
我们追过去,轻手轻脚踩着一个梦
月亮像一只海碗
星星像散落的汤圆,却吃不着
我们困了,躺在竹床上
妈妈眯着眼摇着蒲扇
故事总是在蒲扇中花开几朵
那时,我们一贫如洗
却胜于富有
我把车子一直往山里开
被封两个月,像上演大突围的
两个地下党员
我们在天堂湖边停下来
清晨的阳光打在湖面上
像几万块金子在跳跃
——天堂湖属于我们啦
我大叫,惊起几只鸟啪啪飞走了
妻拉拉我的手
那边草地有一个身影
他好像跪着,也可能蹲着
他似乎动了动,又摇了摇头
他面前,一块墓碑闪着光
我突然抱住妻子
像天堂湖抱住它的湖心岛
哦,木姆卡
我在南方想你
窗外大雨喧哗,像
都塔尔、唢呐和马头琴的合奏
我想一个叫古扎丽的姑娘
我的车经过她的帐篷
她的羊群像云飘到一起
暮色就合拢了
古扎丽没有高原红,我以为
她是哈萨克斯坦姑娘
她捧出喷香的奶茶和滴水的葡萄
请我们参加莎车县盛大的木姆卡舞会
木姆卡,是一座奔放的城
那时我在漆黑的夜里
找到了投奔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