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丽
一条清雅美丽的小河,从西南边陲的千里彝山中那个因盐而于两千年前崛起的古城中心蜿蜒而过。河边,散落着我生生世世爱恋和牵挂。
——题记
怀一颗虔诚的心,我终于渐渐接近了那个叫羊井的古镇。一路上,心情总是莫名的纠结,有不远千里来赴约的激动和喜悦,还夹杂着一缕淡淡的哀怨和忧伤。
很久以来,我总在做一个梦。梦中,我与一个温情而儒雅的男子在一座古香古色的桥上深情相拥。因为两颗心贴得太近,我总是无法看到他的脸。我只知道,他温暖的怀抱和他身上散发着那股特有的书卷味让我迷恋和沉醉,每次拥抱都会让我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只有在那一刻,我焦渴已久的心才会如湖面般澄澈和宁静。
匆匆,一切都太匆匆。我不知道为什么,相逢的美好总是短暂得似乎已成宿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分手前我总会问这个亘古未变的问题。
“一定会的,记住,这条温婉清丽的河叫香水河,这座充满诗意的风雨桥叫彩虹桥。”
“那您是谁?”我又在傻乎乎问这个谜一样似乎很深奥的问题。
“你忘了吗?你是我的鱼儿!”
我还想问点什么,可梦做到这儿就醒了。
为了寻梦,我开始借助书籍和互联网,希望能找到关于香水河和彩虹桥这两个特别的地方的任何蛛丝马迹。我还把这个梦告诉了做导游的闺蜜小薇,说不定她会给我带来惊喜。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网络上千条的信息中一一甄别,终于找到了这个地处西南边陲彝山深处的千年盐都羊井古镇。据网络上的资料介绍,这个地方虽小,可景点很多,又有了两千多年人文的积淀,是近几年迅速崛起的特色旅游小镇,而从小镇中心穿过的那条河就叫香水河。
为了核实资料的可靠性,我再次向小薇求助。当小薇在电话中告诉我真有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竟然对生命和世界充满了感恩,我庆幸自己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多元的国度和时代,我相信自己在延续着一份生生不息穿越时空的缘份。
于是,我甚至等不及十天以后的国庆长假,就急切地找了个借口请假独自带着一份旅游地图赶往我梦开始的地方。
当乘坐的大巴渐渐接近羊井古镇时,我的心情是那样的紧张,以至于全身有些微微的颤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就像不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到底是什么一样。
我在一个爬满青藤的农家小院吃了晚饭,菜几乎全部是鲜花,有木棉、白马缨和棠棣花,热心的女主人还为我准备了刚出锅的炒栗子和有香附味道的小甜饼。
和店主的交谈中,我询问了香河芳名的来源。店主告诉我,一个说法是多年来聚集在这里的太多如花女子,早晚用河水卸妆洗脸,竟把整条河水染香了;另一个说法是,河流的上游两岸长满香附、香茹等香草,盛开桃李杏梨之花,香随水流,故名“香河”;还有一种传说是,河水泛滥,毁坏田舍、危及众生,有香木神施救,后来人们供奉“香木神”,“香河”由此而得名。
当那轮皎洁的明月从天边升起的时候,但见山高月小,淡月朦胧,静影沉璧,一带蟾光,掩映清流,在这片延续了千年的香河月色之中,我仿佛看到了我与香河缘起的始末。
那时,美丽善良的洞庭龙女与她的羊群才刚刚走过魁阁和象岭,并把一只白色的羊儿永久地留在了香河畔,后人有诗曰“舔得卤泉知凿井”。从此,在一个个井硐的滋养下,香河两岸这个在千里彝山中沉寂了数千年的小镇渐渐喧闹了起来。
你,小镇上那个会吟诗作画和抚琴的青衣男子;我,香河里一条整日无忧无虑与同伴嬉戏的鱼儿。原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生命,却因为诗和歌的缘故,我恋上了你。
我在香河里游荡了多年,我熟悉香河两岸的一切,我目睹了太多太多的恩怨情仇和悲欢离合,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和一条鱼儿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那个月华如水的夜晚,我沐浴着皎洁月色,从一座风雨桥下偷偷浮出水面,因为我仿佛听到有一种声音和自己心底的声音邂逅,并且牢牢地凝结在一起,悠长地合着节拍,将一种美好和谐的旋律送向远方。
在天籁般的琴音中,我似乎感受到两个生命分别在孤独地徘徊中苦苦寻觅自己的同类,当它们终于遇见并彼此凝视的那一刻,世界瞬间温暖起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和依赖油然而生。
千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天你弹奏的是《诗经·国风》 中那首叫《关雎》 的曲目。
当我如梦初醒时,琴声还在香河上久久回荡,而你,只在风雨桥上留下一个青色的衣袂飘飘的背影。
至此,我明白了为什么千百年来都不快乐,那是因为一种亘古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寂寞。无边的寂寞,得不到认定、鼓励和需要的寂寞。
从此,在我的心底,锁着一片区域,蔓延着无尽的思念。我深深地爱上了香河上的那座风雨桥,因为每天清晨,你总会踏着晨露从桥上走过,我知道,你要到位于绿萝坊的龙泉书院读书;每当夕阳西下,我也会悄悄地守候在桥下,看着你披着一身月色回家。
我就这样在桥下悄悄地守候着你。
我不奢望什么,能每天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鱼儿。
一别千年,风霜依旧。
当小镇因盐而兴的时候,我成了古镇上的一个女子。
那时的羊井,盐课丰裕、万贾云集、百业兴旺,市无昼夜。宽街窄巷中,摊点店铺林立、招牌醒目、酒旗飘扬,马鞍马掌笼头缰绳沿街摆开,待卖的草料堆积如山。临街叫卖的吆喝声,厨房里锅碗瓢盆声,酒店里划拳行令声,戏院里锣鼓唱念声,青楼里打情骂俏声,铁匠铺里火炉打铁声,驿道上骡马铃铛声,香水河浪花翻滚声,汇成一部市井交响曲。
父亲说,在我出生的前夜,他梦见家里的水缸里有一条红色的鱼儿在欢快地游弋。
父亲还说,当他第一眼看见在香河边出生的我时,像极了一条漂亮的小鱼儿。
那时,羊井的女孩都喜欢蹲在野花遍布的河边,一伸手,就可以捧起一捧的流香,掬起满手的芳香和美丽,女孩子们用香河水沐浴,于是石羊的女子便犹如蓄足了水的藕、积满了甜的桃、装满了爱的石榴,新鲜、饱满、柔韧,荡出空谷幽兰般清新悠长的体香,飘出柔柔的山水气息,万种风情地迷醉着滇中的男子。
我从小就喜欢在香河边嬉戏,我还喜欢唱歌。不知从何时起,我喜欢上了《诗经》 里那首叫 《子衿》 的歌,每次唱到“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时,心中总会有一种淡淡的哀怨与忧伤,彷徨而美丽。
可我不知道这样的哀怨与等待到底为谁?我只知道私塾的先生在教第一遍的时候我就被这首诗深深地打动,我确信我的生命就是为了那个“青青子衿”而存在的。因此,我总被在龙吟书院读书的兄长取笑,他说那不是想念爱人的“悠悠我心”,而是枭雄渴望贤才的铿锵表达。
每当有心事的时候,我总会一个人到香水河边去发呆。站在彩虹桥,静静地对着香水河,我的心情也会变得宁静而祥和。香水河和彩虹桥,冥冥中似乎是我精神的家园。
那个秋日的午后,绽放的牵牛花和波斯菊在香水河边编织成一道美丽的彩虹,我照例沿着香水河边青石板小径来到彩虹桥上,清冽的河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河里的游鱼和碎石泥沙隐约可见,整条河上氤氲着盐卤和香附混合的鲜香。
也许是香水河的美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也许是想心事想得太出神,我完全忽略了身边突如其来的危险,直到听到一片惊呼并感觉到有人站在我身后,我才意识到一匹受惊的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从我身后飞奔而过,站在我身后的男子张开双臂,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挡在我前面,我分明感觉到那匹烈马与他擦身而过,导致他也差点无法站稳,我却始终处在那个距离他很近的安全的位置上,似乎危险从来不曾在我身边发生过。
回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一个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含笑地看着我。他脸上的笑容很干净,就像那一刻古镇上的阳光。
他说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会想心事想得那么专注,会沉思得如此美丽。
他说话的眼睛里满含着深情与爱恋,那是我上辈子就熟悉的眼神啊!
在男子轻抿嘴角的笑意里,我感到期盼了千百年的温暖和指尖锥心的疼痛。
从此,那个青衣飘飘的身影,在我脑海中反反复复、密密匝匝、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那些小小的甜蜜,如同蓓蕾初放的喜悦。
我心中那个上锁的角落,时而因思念而柔情万种,时而为不曾多些了解而悔恨无比,时而怕错失而痛彻心扉。
那是一份纯净无邪的心灵欢歌,是一个生命被另一个生命心照不宣的相通和心领神会的接纳;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约而同、长久不息的无言牵挂;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魂牵梦绕、日积月累的情感昭示;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深切入骨、山高水长的真切感应。
你说这样的感情是生命中最圣洁的存在,是上苍赐予的最厚重的礼物。它平凡而又独特,真实而又超然,不肤浅、不浮躁、有质量、有能量,即使在遥远的地方,也能感受到两个生命的共鸣。因为这是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真正的相遇,那一刻,沉睡的意识被唤醒,尘封的心事被开启,就像一把钥匙訇然打开一把锁,压抑在心中很久的思想与情愫,顿时涌现出来,很快与另一个生命契合。从此,生命才彰显出美丽和激情、富有和灿烂!
你说,这样的两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甚至可以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无论对方在那里,都会活在彼此的生命里!
可我却只想告诉你,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情愿执子之手,与子同老!在有限的生命里,遇上一个温情而儒雅的男子,满怀深情和信任款款而来,一起牵手相伴,看尽每一个平淡的日出日落,倾听彼此心灵的声音,一起分享与分担喜怒哀乐,这样的一生将是何等的幸福!
爱情,若能相濡以沫,又何必相忘于江湖。
在古镇的日子过得舒适和惬意。
只是,自从来到古镇的第一天起,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境总是如影随形般跟着我,就算是中午小睡片刻也不例外。很多梦在醒来时就已忘记,而有些地方却总觉得以前曾经来过,一种迷离涌上心头……
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风轻轻摆动着,轻轻地拂过琴弦,地上有一些被风从门外带进来的细碎的花瓣,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个绛紫色的书柜,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香炉里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散着淡淡的幽香,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温暖又温馨。
摇曳的烛光,清幽的月影,混合着思念的惆怅,在孤寂的夜晚无数次穿透心灵,悠悠的情,在乍暖还寒的春雨里肆无忌惮地飘袅。
遇上了你,在一个错误的季节,心头的春花早已烂漫地盛开,可你只能远远地关注。我期盼着有一场春雨,淅沥着你的柔情,让我今夜的梦里满是水泽的光亮,那闪烁的星星点点,就恍惚你眼里萌动的晶莹。
你说,我们何其有幸,在时空的轮回中终于遇到了彼此,大千世界竟能同处边陲一隅,茫茫人海居然有幸相识相知。然而,我们又何其不幸,我匆匆赶来时你已身不由己,我柔情似水时你只能驻足叹息,我心事重重时你唯有心疼不已!
于是,每年仅有的一次见面成了我生命中的盛大节日。小镇上一年一度“开井节”,本就是纪念和感谢那位念穿着彝族姑娘的麻布裙、赶着白色的羊儿找到卤水而成就了这个西南边陲小镇的洞庭龙女而举行的庆祝活动,所以每年只有这一天,我才可以和所有大家闺秀一样名正言顺地走出家门,赴我生命中不可错失的约。
想到马上要和心爱的人见面,我的心跳得厉害。在这春心荡漾的时刻,绣楼也春色满楼,墙上的画、窗上的帘,台上的花,都美得让人心痛。
这天,小镇张灯结彩,耍龙舞狮,盛况空前,并请了戏班来唱戏。人们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每一条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叫卖声、嬉笑声、唱戏声与附近彝人跳脚的芦笙连成一片,人们兴高采烈地在选购着自己喜爱的物品或参加者自己喜欢的活动。但是,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只是背景,我的心早已飞到了象岭山角的桃林。
在心里,原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真的见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好。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时,我才知道:表达,原来是人间多么重要多么难以把握的一个词。我的无言,像看似平静的湖面,其实水底早已波涛汹涌。幽静的丛林中,鸟儿在闲谈着它们的心事。而我的心此刻就像一只停歇在草尖上的鸟儿,已经摇晃得让原本柔弱的草无法承受了。
蓦然回首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你眼中的不舍和依恋。
你说,如果每个人的内心,都像是锁了很多秘密的仓库。那么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在一生当中,总会碰到一个握有可以打开你内心仓库的钥匙。但很多人终其一生,内心的仓库却始终未曾被开启。可当我第一次接触到你温暖的手指时,我发觉那是把钥匙,一把开启我内心仓库的钥匙……
但你不知道爱情是需要勇气的。我用尽了几世的孤独、寂寞和等待,用尽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来爱着你。生生世世地等待呀,让我拥有了很多的坚强和勇敢,我一直确信自己非常非常爱你。是非常,非人之常呵!所以,我能够说服自己我不是你生命过客中无足重轻的一个人;所以,我无数次地在暗夜里等待,就像等待无数个的昨夜和明天。
你见过吗?曾经在一株桃花树下,我就那样默默地站立着,目光延伸在远方,我心里渴望有个你,悠然地走来,那衣襟翩翩只是为我。可是,你没来。那个时候你在干吗?我有时想,是不是你还在长途的跋涉中,才没来得及与我相逢。
当那桃花凄凉凋落的时候,我收回了渴望的目光,但心已经朦胧了。我没有等到你,当风来拉扯我衣襟的时候,我无奈地随风而去,即使我一步一回头,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你来的方向依然是那样的寂寞无声。
曾无数次梦想着,人生旅途与你携手结伴并肩行走,但流年沧桑,不解风情,落花流水,思量成空。你那温暖的怀抱,终究不是我停靠的港湾,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就已离别在光阴的转角处。
我原以为只要认真地喜欢,就可以打动一个人,结果,却只是打动了我自己。
人生很短暂,但是遗忘的每一步都很漫长。
怎么可能忘记啊,爱上一个人,就是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不断地融入你的骨髓。融入的时候,是心甘情愿而顺其自然的美好。而一朝想要彻底的遗忘,却是魂里抽丝,痛彻心扉。
清风明月,一泓春水。殷殷情意,悠悠情缘。心终,水之湄,山之巅,零零落落,跌碎多少梦。
如果你只是盛开于彼岸的繁花,如果我只能站在此岸遥望你在风中摇曳的忧伤,那么,这注定只是红尘里一场伤心欲绝的错爱,因为,我错过了你美丽的花期。
摇曳在风中的呼唤拽不住岁月的衣袂,刻在生命里的思念越攥越浓。
千年的柔情被淹没在现实的彼岸,为了忘却那段甜蜜而惆怅的光阴,我从小城里逃遁出来,着一袭青衣在木鱼声中与青松古柏为伴。
不忍去看那繁华散尽后的满地薄凉,一地的疮痍,和死一般的寂静。如果说烟花的绽放是生命的完美演绎,那么残骸满地便是死亡的降临,原来,生与死,繁华于凄凉,只是隔着一个转身的距离……
那天傍晚,古镇的店铺早已门窗紧闭,那些慵懒闲适的店家,都早早地关了门到街头风雨桥的石凳上打牌去了。为了寻访一座古宅,我在一条小巷里迷失了方向。
在巷子里转悠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间还在开门营业的小小的古董店,于是毫不犹豫地想去问路。一走进去,我就意外地被橱窗里那条晶莹剔透的小翠鱼深深地吸引,以至于忘了自己进来的初衷。
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着一身灰色的长衫,虽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此刻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品读一本线装的书。这样的情景在现代社会很难一见,但我却觉得这才是我心中古镇的模样。
对于我的到来,他既没有普通商家的热情,也没有表现出被打扰的不耐烦,而是点头示意我随便看看,而他仍沉浸在书中,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儒雅。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问那条小翠鱼的价格时,他刚好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我。
“喜欢就带走吧,玉这种东西是最讲究缘分的,价格你看着给就行。”他淡淡地说。
我的心里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以为是上好的翡翠,加上如此精致的做工,还担心会因为所带的钱不够而错过。不过他的一句“看着给”还真的让我有些为难,因为我还真不知道要给多少才合适。不是因为舍不得钱,而是怕亵渎了自己的挚爱之物。
带着小翠鱼离开时,我仿佛听到一声沉重叹息。“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它,而且也是个爱读书的女子,就算是缘分吧。”临走时,店主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或者某个人说。
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晶莹剔透的小翠鱼,我似乎从那片浩瀚的玉色里读出了一段被乱世淹没的故事。
“雨悠,雨悠……”梦中,听见了一个男子深情的呼唤。
“我不是雨悠,你认错人了!”年轻女子蹙眉轻声斥责。
“不,你是雨悠,莫雨悠。雨悠,你只是在忘川上走得太快,在轮回中睡的太长,才会忘记你我之间的种种,只要给我时间,一切都还可以重来,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男子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压抑和热切的期盼。
年轻女子原本清澈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沉睡已久的回忆中。
“雨悠,想起来了吧!你看,你脖子上还带着我亲手为你做的小翠鱼……”
于是,一些模糊的场景渐渐在脑海中显现:还记得,你第一次把小翠鱼挂在我脖子上时,一股暖流瞬间遍布全身。我欣喜地把它握在手里,仿佛触摸到一个婴儿沐浴后莹洁的肌肤,透着生命的质感与温润,像极了此刻我对你的感觉:你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块难以琢磨的冰玉,可一旦笑了,瞬间让我有种三月樱花盛开的感觉。
情渐深,意渐浓。
一丈红尘。
旖旎多姿。
温柔得让我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美丽的梦。
仿若,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灵魂里。
刻骨铭心,也不过如此。
……
“雨悠,跟我走吧!”
瞬间,我的心似乎被硬生生地掏空了一样。
我静静地看着你,眼底透着有着深深的不舍和无奈,因为我既不能挽留你,也挣脱不了命运的羁绊,只能将自己的身心分离,让心跟着你去远行。从此,留在古镇的我,只是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罢了。
临走前,你再次亲手把拴着红丝带的小翠鱼挂在了我的脖子上。那是你亲手做的,上面的每一片鱼鳞都栩栩如生。你说,记住,生生世世,你永远是我的鱼儿!
我知道,不久以后,我将戴着上好的祖母绿翡翠玉镯坐上花轿。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换取家人的安宁和你的自由。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沉坠于梦境反复地温习,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来巩固记忆。
而此刻,你眸中所饱含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让我一时根本读不清楚,只仿佛沧海桑田,生死轮回一般的长久。
空山无语,流水有声,隔世的喧哗在夜的时空里绽放。
有一种爱情,因为时间,因为距离,会变得如烟似梦,缥缈恍惚起来,看不清,触不到,永远只在记忆里。仿佛,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只希望能长流,丰盈属于我们的红尘眷恋。岁月尽可以像落叶一样飘逝,但这笔财富永存。
有人说,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前世的相欠。缘分被刻在三生石上,无论多少次轮回情缘都不减。缘深缘浅,在于欠债多少,欠得多,相伴的时间多一点,欠得少,相处的时间少一点。但你永远都不知道,为了今生的遇见,我在轮回的道路走了多少年,在修行的历程中回眸了多少世,此生终于能够得以相见。
只是,濯足之流,已非前水。
岁月滂沱,当阅尽千帆之后,蓦然回首,我们都还在,但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我相信终会有一天,在某个万花落尽,洗尽铅华的季节里,于萧瑟的街头遇见你,相逢微微一笑,心里淌过一湾清流,闲步走入爽朗的风中……
“一生行走望断天涯/最远不过是晚霞/而你今世又在哪户人家/欲语泪先下/曾经许下的永远又在哪/总是放不下/轮回的记忆在风化/我将它牢牢记下/蝴蝶依旧狂恋着花/你却错过我的年华/错过我转世的脸颊/你还爱我吗/我等你一句话……”
以这首 《千年之恋》 作为铃声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在午夜猝然响起,惊醒了那个冗长的梦。
拿起手机的瞬间,我觉得我与手机那头的世界好像已经相隔了数千年一般。仔细想想,我来古镇也不过十天而已。
而在心里,我不禁暗自埋怨自己,怎么会在一个小时前醒来打开手机看完时间后就忘了关机。
电话的另一端,没有不辞而别失踪十多天的埋怨与惊慌,也没有对几十个未接电话的质疑和不满。有的,只是一点隐隐的担忧和淡淡的思念。
你曾说过:鱼的记忆只有7秒,看见,转身,遗忘。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了,人还是要回到现实中。
可是你忘了,你说过要来古镇与我遇见的。
你说,你给不了我要的轰轰烈烈。而我,无法释怀你长久以来的不温不火。
有一种感情,温暖却不炽烈,安心却不震撼,包容却不能引领灵魂向更高更好的时空舒展。
曾经有很多文字记录你我的故事,有诉说委屈的,有书写欢乐的,我清楚更多的是在诠释我对爱的信仰。今夜,又写起了文字,当然在字里行间依然还是爱与信仰。只是我控制住了自己,让文字里没有了你的影子。
置身于文字的天地,一任灵魂在文字中游弋,像黑夜里的精灵一样跳出了世间最美丽的舞蹈。眼神的梭巡,文字的延绵,仿佛一条穿越灵魂的温暖河流,丰盈了我寂寞的心灵,温暖了我孤独的心情,让我看见了明媚灿烂的阳光。
张爱玲说:爱若无法抚慰彼此,便不过是喜欢而已。
而我也始终相信,爱是有来生的,就像不灭的火种,只需在对的时间加点干柴,它依旧能发出夺目的火光。
美国女诗人荻金森也说过:“等待一万年不长,如果终于有爱作为补偿。”
曾经以为自己深深地爱过某个人,爱的时候,把朝朝暮暮当作天长地久,把缱绻一时当作被爱了一世,于是承诺,于是奢望执子之手,幸福终老。等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终于明白,天长地久是一件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幸福是一种多么玄妙多么脆弱的东西,也许爱情与幸福无关,也许这一生最终的幸福与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无关。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不曾被离弃,不曾受伤害,怎懂得爱人?爱,是一种经历。
而离开,原本就是爱情与人生的常态,那些痛苦增加了生命的厚度。有一天,当可以微笑地转身时,你就会知道,你已经不一样了!爱情终究是一种缘分,经营不来。我们唯一可以经营的,只有自己。
此时,有关爱情的事,渐渐淡去,就像,昨夜的风和雨,终将,埋入夜的喃喃自语,爱一个人,或一个被爱人,回眸的一瞬间,定格了苍老的岁月。
一声叹息,些许伤感。我此刻面对的,是一杯酒的香醇,也许一饮而尽,就可以忘却前程过往,弥补那缘分的天空。当这一场杂乱的思绪走到尽头时,我面前的红酒已经失去了娇艳的颜色,平淡得像一杯凉了的白开水。
但当我端起杯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已然熟悉的生活片段,零碎着情与爱的温暖。我的手在颤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抉择?我难以畅快地放下或是拿起。
轻轻地,我放下了这杯昔日的陈酿,泪眼婆娑。
今天,当我又站在新的起点,带不走的还是那年留在香河难舍的情结,和那些与错过有关的瞬间。我从香河里捞起洗过的身心,就让深沉地落入河底,清淡地漂于水面。
离去,不做轻轻地走状,离去,不做沉重地回眸,只是离去。别了,我梦中的香河。
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心路是相同的,但那些过程和仪式却有着质的相近之处,疑为某种坚不可摧的象征。走在一望无垠的思念深处和痛苦回望的忧伤面前,人生的具体细节都可以省略,遗忘的路也只能永远地延伸,化作一滴滴走在不归路上的清泪,滴落在日渐被岁月的尘烟淹没的期待里。
纵使多年以后,我们能够留得住时光,也留不住容颜。沧桑变幻,日月桑田,这世上唯一可以让人超越生死的,也只有爱了。只是希望,那年那月那个深爱的人儿,还是旧时的模样。如此,便也心安了。秋水覆不尽,一世的爱恋,春风吹不弯,眉睫的思念。红尘多秋水,可哪一捧,会是我命里的水,那一捧水里,会浮现出你清浅的容颜。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会牵住谁的手,一生细水长流地把风景看透。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读一卷古朴的诗书,听一曲婉转的琴音,吟一阕淡雅的清词,抑或什么都不想,只是安静地与月光对视,剪一缕月色入怀,感受那一份内心的静谧、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