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雯君
叶小满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的台灯还亮着,屋外摩托车“突突突”的发动声和高跟鞋“哒哒”敲在青石板小路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提醒她新的一天开始了。
叶小满家住的小区偏居小镇一隅,是外省的房地产开发商来投资建盖的,建筑风格和小镇那些自建房、集资房相去甚远,科学合理地利用了每一寸土地,就连屋后的绿化草坪,在房屋验收合格后,也被开发商当作资本出售给了一楼的住户做花园,房屋质量勉强过得去,就是隔音效果太差。
叶小满晃了晃神,伸出手去,往双人床的另一边探了探,只摸到一丝凉意,身侧空荡荡的,看来昨晚柴泽又是在客房睡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叶小满把手探到床头柜上,摸到正在充电的手机,胡乱拍了一下,《dream it possible》的音乐戛然而止,叶小满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昏昏沉沉再次入睡。
清晨醒来后,再睡一个回笼觉,是叶小满每天早上都要做的事。她的手机闹铃设置在每个工作日清晨的七点二十,从七点二十开始,每过五分钟响一次,重复四次,像一个忠实的卫士,不把主人叫醒誓不罢休,间隔五分钟一次的闹铃响到七点四十的时候,叶小满起床,然后用十分钟的时间换衣服,刷牙洗脸上厕所,七点五十出门,穿过街心,在小区门口买一个包子一杯豆浆,然后步行去上班。
柴泽曾问过叶小满,为什么把闹钟设置为过五分钟响一次,叶小满说是为了睡回笼觉。“五分钟睡了干什么?你直接把闹钟设置到七点四十,可以多睡二十分钟,岂不是更好?”柴泽的语气中满是疑惑,“这你就不懂了呀,闹钟设置在七点四十的话,我醒来就必须起床,设置在七点二十的话,我就还有二十分钟的缓冲时间,设置成五分钟响一次的话,我就可以醒来一看,呀,还可以睡五分钟,过了一会,嗯嗯,还可以再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如此这般,我一早上就可以多睡四次,多幸福,比你早上急匆匆醒来就开始为生活奔忙幸福多了,不是吗?”柴泽看着叶小满扳着手指计算早上多睡的二十分钟分成四次可以干什么,一会“呀”的惊叹,一会“嗯嗯”点头自我认同,那模样又幼稚又搞笑,柴泽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懒就懒吧,起床啦,猪头。”
在恋爱和新婚的前几年里,她这样的慵懒天真有他呵护着,倒也无妨。相处得久了,两个人之间的种种不同就显露出来,柴泽在机关单位上班,是个作息规律的人,认真严谨,对自己要求严格,即使前一天晚睡,第二天雷打不动必定六点半早起看书晨练。叶小满是个散漫随性的人,加之有很严重的低血压病,晚上睡得迟,早上起得早的话就会有很严重的起床气,睡眠又浅,一有响动就醒。柴泽早上起床总要蹑手蹑脚做贼一样,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叶小满。
两人也为作息习惯的不同吵过架,却也明了,不能一起起床不足以成为将相爱的两人分开的理由,于是想了折中的办法,柴泽回来得晚的时候,自己到客房睡,互不影响,如此一来,两人的感情反倒好了几分,吵架的次数也少了。
叶小满睡眠多梦也多,她常常跟柴泽说五分钟可以睡一觉,做一个梦,柴泽不信,可是叶小满从不说谎,比如刚才,她就做了一个梦。
叶小满梦见自己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出了门,她记不大清楚自己刷牙洗脸上厕所了没,她走出小区,今天的天气真好,风和日丽,她脚步轻盈如风,几乎是飞跃般的跳过一条小溪,小溪水流潺潺,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像鱼鳞一样闪闪发亮,道路的两边开满了粉色、白色的格桑花,一簇簇、一团团、连成一片花海,远处青山如黛,旭日初升。
“多美的景色呀!”叶小满在心底赞叹道,她掏出手机,打算把眼前的一幕记录下来,“一定要把这眼前的美景拍下来,今早的朋友圈,我就是晒图之星呀,哦哈哈哈哈”叶小满心里欢喜地狂笑着,“对了,一定要配上文字,什么“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当如是”之类模棱两可的文字,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自己文艺女青年的形象呀。”如此一想,叶小满就握紧了手里的手机,这可是她为了晒图专门花费一个月工资买的某知名品牌拍照手机,像素顶呱呱,打开相机,在拍照模式下,对准远山、旭日,相机就开始自动识别最合适的拍照模式,提示日出日落,展示出一幅色彩壮丽的日出景象。叶小满对着初生的朝阳摆了半天姿势,正准备按下快门,太阳就升上了天空,明晃晃的刺眼。“既然如此,那就拍格桑花和小溪吧,流淌的小溪边,摇曳着粉红的、白的格桑花,映衬着蓝天,也是一副美景,”叶小满心里这样想着,就转了身,打算拍格桑花和小溪,只是小溪一直哗哗流淌着,哗哗的水流声,激起了叶小满心里的另一层欲望,强烈的欲望刺激着她,让她顾不得拍照啊,朋友圈啊什么的了,她涨红了脸,匆匆赶路,身边的景色如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一忽儿,她就站在了城市广场的花坛边,花坛的左手边有一个公厕,行不过十步,淡黄色的墙面,红色屋顶,圆形的拱门,拱门上面用楷体写着“公厕”两个大字,左右两边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图标,下面标注着男左女右的箭头符号。
叶小满正想一鼓作气冲进厕所,不知从哪窜出来一条狗,蹲在了厕所门口,伸着猩红的舌头,喘着粗气,舌头上还有涎水不停地往下滴,锋利的犬齿上闪着寒光;叶小满往左,它就往左,叶小满往右,它就往右;叶小满又怕又急,从地上捡了根木棍硬着头皮往里冲,谁知那狗张着血盆大口猛地向叶小满扑来,一口咬在叶小满小腿上……
叶小满吓得“啊”的一声惊叫起来,猛地从床上跳起,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身上满是汗珠,黏黏的。看看闹钟,七点二十五,想想刚才的梦,叶小满没了再睡一觉的兴致,怏怏地起床,走进卫生间,开始洗脸刷牙上厕所。
洗脸刷牙上厕所,被叶小满戏称为每人每天起床后和睡觉前的三部曲,她说每个人,无论刚起床还是睡觉前,都离不了这三个步骤,叶小满还记得柴泽第一次听自己说起这个论断时哭笑不得的样子。后来有一天,柴泽发了一个朋友圈,一张图片,一个身材健美、朝气蓬勃的男子迎着朝阳奔跑的背影,配文文艺又不失小清新“每天叫醒我的不是太阳,是梦想”,发了之后,第一时间给叶小满看,让她品鉴点赞,叶小满摇头晃脑看了一番,给出一个字的评语“俗”。柴泽奇怪地问她为什么?叶小满神秘一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柴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结果叶小满在他耳边轻轻说“每天叫醒我们的不是太阳,不是闹钟,是……尿意”柴泽先是一愣,然后皱了皱眉,一个女孩子,随意说出这样的话,难免显得粗俗,可是看到叶小满眉头轻佻、一脸憋不住的坏笑,却强忍着,做出一副一本正经,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的样子,让人感觉她绝不是在开玩笑或者逗趣别人,转念一下,她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一丢丢道理,于是柴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叶小满也绷不住,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人生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叶小满边刷牙边想,抬头,镜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肤色暗黄,精神萎靡,想到刚才的梦境,叶小满忍不住皱了皱眉。周公解梦里说,梦到被恶狗追咬,第二天会与人争吵,发生口角。而老一辈的人也说,做了噩梦,第二天出门,如果恰好遇到类似的事情,或者身边不知情的人说起类似的事情,梦就破了,倒霉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谓之破梦。
“希望今天不要跟人吵架才好。”叶小满默默地祈愿,狠狠往脸上拍了两捧凉水,快速的擦干,扎了一个精神的马尾,到客房看了一下,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柴泽果然已经出门了,叶小满也就背起双肩包出了家门。
四月以来,小镇一直没有下雨,五月的清晨,七点四十,天已经很亮了,路上的行人不多,偶尔遇到几个熟面孔,都微笑着和叶小满打招呼,叶小满也微笑着一一点头示意,这让人觉得她有点害羞内向,话不多。其实叶小满自己知道,不爱和人打招呼,不是自己不够热情,而是因为她其实有轻微的脸盲症,一个人和名字要对上号,她最少需要个把月的相处,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她还是会把人认错,比如把“李老师”喊成“张老师”,所以很多时候为了避免尴尬,叶小满和人说话都会直奔主题,这样让人感觉有点不礼貌,却也避免了一些呼错名、唤错姓的尴尬。
走过街心,叶小满照例走到幸福源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子买早餐。老板夫妇是外地人,老板娘剪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小小的个子,麻利地炸着油条,远远看见叶小满这个熟客过来,熟练的舀了半勺白糖在一次性豆浆杯里,倒上浓浓的豆浆,加盖装袋,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然后打开蒸笼的盖子,拿了一次性袋子和夹包子的镊子问叶小满“妹子,今天想吃豆沙包还是香菇包?”
叶小满看着旁边刚刚出锅的油条,金黄崭亮,正在往下滴着油,看上去酥脆可口的样子,她有点想吃油条和豆浆。
“豆浆和油条,才是早餐的标配不是?”她心里默默地说,可是老板娘已经打开了蒸笼的盖子,拿好了一次性袋子和夹包子的镊子,只要叶小满开口,就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或甜或咸,从蒸笼里被夹出来,装袋,放到她手里,然后吃进肚子里。
“她怎么那么自作主张呢?怎么就知道我要吃包子?”叶小满心里有点窝火,仿佛自己的早餐点餐权被剥夺了,可是想到清晨那个梦,想到那只张着血盆大口,有着雪白锋利牙齿的黑狗,叶小满忽然有点担心,“这是要吵架的征兆呀,会不会我说了要油条,老板娘就和我吵架呢?毕竟她都准备给我拿包子了。”
叶小满想看看老板娘现在的表情,她的脸上是否有一丝不耐烦?可是老板娘已经把蒸笼的盖子打开了,缭绕的水蒸气腾出来,雾住了叶小满的眼镜,让叶小满看不清她的脸,“不管油条还是包子,都是一样吃进肚子里,目的只有一个,果腹,天干物燥,清晨吃油炸食品容易上火,还是吃包子吧。”叶小满这样劝慰了自己一番,她的目光从油条上移开,和往常一样,客套地扬起嘴角,回答老板娘“给我来个豆沙包子,谢谢”。
豆浆浓稠,带着豆香,包子又软又暖,时间尚早,叶小满咬一口包子,吸一口豆浆,慢悠悠地步行着打算穿过早市去上班。
叶小满上班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走过幸福源小区,穿过广场,路过一个幼儿园,再转过一个十字路口;另一条是穿过两个小区,路过一个农贸市场,在农贸市场尽头左转。两条路相较而言第一条路程短点,但是叶小满更喜欢走后一条。不知在哪一天夜里,叶小满在微信朋友圈读过一个故事,说的什么早忘了,只记得其中的一句话,说的是,如果你觉得人生艰难,就到农贸市场去逛逛,那些新鲜的果蔬会让你燃起生活的欲望,有治愈的功效。”
叶小满不需要治愈,她也不认为朋友圈里面那些所谓的“鸡汤文”有“营养”,在农贸市场溜达几圈,老板就会给你升职加薪,前程就会一路光明,自己就会像肥皂剧里傻白甜的女主角一样开挂,叶小满坚信“幸福人生都是奋斗出来的,努力不一定有收获,但是不努力,绝对不会有收获。”
叶小满走农贸市场,纯粹是喜欢那种浓浓的生活气息,那里路边有一些露天的摊位,随着季节变迁,会有应季果蔬野菜上市,小镇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人号称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虫鱼鸟兽、花叶果菌,没有不能上桌的,叶小满喜欢看那些千奇百怪的食材。春天的金雀花、甜蕨菜、嫩笋芽,夏天的天干虫、小河鱼,秋天的野生菌,冬天的蜂巢,张牙舞爪的水蜈蚣,张着长长门牙的毛茸茸的竹鼠,白白胖胖的柴虫,每一样都那么野性满满,挑战着食客们的眼球和味蕾。
早上的农贸市场已经醒了过来,车水马龙,卖菜的,买菜的,附近有两个小区,小区里的住户都喜欢清晨来买菜,特别是那些退休的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他们都觉得每天早上七点到八点的菜最新鲜。叶小满瞟了一眼,红色的西红柿、黄色的彩椒、绿色的青菜、黄瓜、紫色的甘蓝,一排排一码码,整整齐齐地等着大家挑选,下午菜的质量是否真的没有早上的好?叶小满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早上的菜卖相确实好,水水嫩嫩的,保持着刚离了枝头的样子,看上去就生机勃勃,让人有食欲。
路过卖鱼摊位的时候,池子里一条尺把大的鲤鱼一个打挺,跳到路中心蹦跶个不停,卖鱼的人穿了雨鞋和防水的围裙,拿起网兜,不紧不慢地走到路中间,一挑一抄,鱼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网兜里,卖鱼人挽起一个漂亮的手花,反手一抖,鱼就被甩到了鱼池里,欢快的游到鱼群里去了。一挑、一抄、一抖、一甩,网兜杆在卖鱼人手中就像一柄红缨枪,动作行云流水,较之武侠片中的花哨噱头毫不逊色。虽然看过多次,叶小满还是在心底赞了一声“帅”,然后见怪不怪地塞了满嘴包子嚼着前行。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突兀的音乐声混杂在剁肉声、讨价还价声中。叶小满循着音乐声看过去,一个乞丐躺在一块木板上,说是木板,不过是三块长短不一的木板胡乱钉在一起,木板底部安了滑轮,方便前行,木板的前面摆着一个移动音箱,音箱上面绊着一个香炉,插着些燃尽的清香把子,音箱一面贴着感恩好心人的字样;木板另一边放了一个不锈钢小盆,里面散放着一些一元、五角的零钱,因为是早市,小盆里的钱不多。
叶小满想起看过的一些视频,一些健全人,把脚或者手捆到裤子里,伪装成残疾人的样子,乞讨为生,据说有些人的收入已经在家乡建起了别墅,买了豪车。叶小满看了看地上乞丐,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服,有些发黑油亮,靠双手支撑着滑板艰难前行,一步一挪,耷拉在滑板上面的双腿裸露着,一只脚小腿以下缺失,另一脚瘦骨嶙峋,一看也是不能行走,他就这样把他的残肢明晃晃的摆在木板上,示以众人。
他那样子好像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啊。叶小满想了想,掏出买早点找零的两元钱放进了乞丐乞讨的小盆里,逃也似的匆匆避开了他的磕头致谢,赶往公司。
今天的工作任务是早已定下的,八点三十分统一在公司门口乘车,到茶花沟小学开展送书进校园活动。茶花沟小学有二十来个学生,从城里出发到学校往返只有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活动结束恰好赶得上回家吃早饭。
到公司的时候,时间尚早,叶小满吃完包子,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捧着豆浆杯子,含了吸管“滋滋”的嘬着玩。
驾车的老李师傅把车子停到叶小满跟前熄了火,下车双手环胸,在叶小满面前跺来跺去,边转圈边抱怨:“说了八点半出发,现在的年轻人,就没有个时间观念。”
叶小满抬头瞟了一眼对面大厅里的挂钟,指针离八点三十还有那么两刻度,只好假装没听到他的抱怨似的堆起满脸的笑顾左言他“李叔叔,您吃早点了没?今天去的学校有点远,又要辛苦您了。”
老李师傅这才慢悠悠地转头对着叶小满闷声闷气地回了句:“吃过了。”
叶小满笑笑,也不在意,老李师傅是公司的老驾驶员,年纪和叶小满的爸爸差不多,再过两三年就退休了,性子外冷内热,为人不错,就是喜欢挑剔年轻人,端个老前辈的架子,好喝两口小酒,身材魁梧,长着一张中年男人特有的虚胖浮肿的脸,耷拉着两个大眼袋,挺直个腰板,偶尔抬起鱼泡眼,精光四射,让人想到《萌宠大机密》里的那条狗老头。
两人勉强算是打过招呼,一时无语,叶小满站起身,走到一边,把豆浆杯扔进垃圾桶,恰好另外两位同事也来了,气氛才不至于那么沉闷。
上了车,一路无话。这是叶小满担任他们这个小组组长以来第一次带队出任务,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一直默默在脑海里回想着从前和公司的李总出去做活动时李总的讲话,活动开展的议程。李总名叫做李友财,背地里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李财主”,外号跟他的名字沾亲带故,却总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老李师傅在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后排座位上,马涛和张果戴着耳机闭目养神,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叶小满百无聊赖,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梦,还有梦里那条大狗,想了想,叶小满开口打破沉默“李叔叔,茶花沟村子里有没有狗啊?”
老李师傅瞟了她一眼:“有呀?咋啦?”
“随便问问。”“小满姐,你怕狗呀?”后排伸过来一个小脑袋,张果扎着个时下流行的小苹果头,忽闪着大眼睛,原来她没睡着。
“有点,也不是太怕……”叶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清晨的梦说了出来,当然,她隐去了上厕所那一段,只说梦见外出被一只恶狗追。
“咬到没有?”张果担忧地问,仿佛那不是叶小满的一个梦,是叶小满真的被狗追。
“咬到了,挣了半天没挣开”叶小满皱了皱眉,感觉小腿肚隐隐作痛,那梦太真实,让她极度不适,一回想,就感觉那锋利的犬齿已经嵌进了她的皮肉之中。
“见血了没有?见血了没有?”马涛也凑了过来,一脸兴奋地问叶小满。
叶小满有点不喜欢马涛那股兴奋劲,皱了皱眉“没有。”
“那你今天要小心了。”老李师傅突兀的开口。
叶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还没问为什么?马涛就煞有介事的开口“是啊,是啊,小满姐,你要小心了,今天肯定是免不了要跟人吵架,周公解梦里面说呀,梦到帮人抱小孩、被恶犬追都是跟人口角的征兆啊。如果见血的话还有转机,只是破财,偶尔还会进财,但是被咬又甩不开的话就麻烦了……”说完仿佛怕叶小满不信,还掏出手机百度给叶小满看。
茶花沟村小学和茶花沟村委会驻地在一起,坐落在一个小山头上,这些年虽然实施了“乡村道路村村通”工程,却也还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的山路两边零星开着些红色、粉色的野花,因了这个梦,叶小满也无心去欣赏窗外的风景,一颗心跟着车辆在颠簸的山路上七上八下。
到了村完小门口,车刚停稳,就从学校里跑出来一个面色黝黑的瘦削汉子,狭长的脸、两眼间距很宽,薄削的嘴唇,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像一只德国杜宾。
老李师傅先下了车,笑嘻嘻地招呼着:“老普,你还没调走呀?”被叫作老普的汉子笑了笑:“哪能呢,这里撤了我也就退休了。”他拘谨地搓着手,笑看着叶小满“这位就是你们新来的领导吧?”
老李师傅笑了笑:“是的,这是叶组长,另外两个娃娃是小马和小张。”
其实叶小满也没长另外两位同事几岁,可自从她当上他们这一组的组长后,老李师傅就总爱称呼她叶组长,称呼马涛和张果娃娃,生生把叶小满和马涛、张果拉开了辈份。
被叫作老普的男子满脸堆笑的伸过手来,握住叶小满的手使劲摇了摇,就张罗着带叶小满她们进学校。去图书室的路上,为了拉近距离,老普校长问叶小满“叶组长家的孩子有多大了?上小学了没有。”
叶小满刚才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这会听了这话,越发不悦,还没到三十呢,就被人问孩子上小学了没?看叶小满脸色有些不好看,老李师傅连忙打圆场说:“我们叶组长还小呢,去年才刚结的婚。”
老普校长诧异地看了叶小满一眼,尴尬地笑了笑“那么年轻的领导,不简单,不简单。”
布置会场,动员讲话,和小朋友们做活动,赠送书籍,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老普校长看起来精瘦,做起事情有板有眼,组织活动也有特色,小朋友们都积极举手发言,气氛欢快而热烈。看着孩子们活泼可爱的笑脸,叶小满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活动结束后,本来是要返回县城吃早饭的,结果老普校长热情挽留,叶小满他们一行四人就到学校食堂和师生们一起吃早饭。
想不到老普校长一个糙老汉的样子,居然还会下厨,好几个菜是他亲手做的,糖醋包包菜酸脆可口,清蒸南瓜又香又甜,酱爆茄子酱香味十足,简单的食材却做出了大厨的水准,让叶小满他们食指大动。
正准备大快朵颐之际,普老校长从厨房里提出一个矿泉水瓶,热情地对叶小满说“小叶组长,喝点水吧?”,叶小满一看,明白是自家酿的小灶酒,就指了指马涛,“普老师,让我们小马陪您喝点。”普老校长看了看叶小满和张果两个女娃,也不强求,“行”的一点头,就给自己和马涛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后给老李师傅也倒了一杯。
“开着车呢,不喝啦”老李师傅笑容满面地推辞道,普老校长给他肩膀上来了一拳“我还不知道你,那辆小毛驴,闭着眼睛都开得走,一杯小酒算什么,也不多喝,就一杯。”老李师傅咂了咂嘴,没有再拒绝,把酒接下,一脸陶醉的嗅了嗅酒香。
叶小满脸色变了变,急忙起身劝阻道:“李叔叔,我们回去下午还有事,酒就……”
老李师傅和普老校长脸上的笑僵了僵,普老校长还想再劝,看叶小满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也就没好再开口。气氛有些沉闷,马涛连忙举起酒杯对普老校长说“普校长,我敬您”两人随意碰了下杯,一口干了,普老校长就招呼着大家吃菜,老李师傅把酒放在桌上,扒拉了两碗饭,一声不吭就走出去了。
一早上的工作很顺利,虽然有点小插曲,但大家心情都还不错,返程的路上有说有笑,坐在后排的张果还唱起了歌,唱的是玖月奇迹的《唱支山歌给党听》,老李师傅也跟着旋律哼哼起来。
在路过一个急弯的时候,突然从山路的对面冲出一辆三轮摩托车,老李师傅猛打方向盘,伴随着众人的惊叫声和车轮摩擦地面的“吱吱”声,车辆冲出水泥路面,险险停在路肩上。
众人下了车,急急跑到歪倒的三轮摩托车边,驾驶员是一个50多岁的瘦小男人,花白的头发,一脸憨厚的模样,挣扎着想站起来,努力了两次,还是跌坐在地上。
叶小满连忙上前,扶住那人的胳膊,叫了张果帮忙把人扶到路边。张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马涛和老李师傅,走过去帮助叶小满把人扶到了路边。
老李师傅看了看路的两边,招手叫了马涛过去,两人合力,把三轮摩托推到路边停好熄了火,拔了车钥匙给驾车的大伯收好。
老李师傅问驾车的大伯“你还能不能走?”
驾车的大伯双手紧抱着大腿,颤抖着嘴唇,强忍痛楚的样子,也没开口回答,只是摇了摇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老李师傅抬头看了叶小满一眼:“没有流血,可能是骨头断了。”
叶小满看了看张果和马涛,他们两正在研究路中心的车轮印,往来也没有车辆。叶小满掏出手机看了看,山道上没有信号。叶小满看了一眼众人,没有人开口,看着驾车大伯花白的头发,一脸的痛楚,叶小满心一横,开口“老李叔叔,让这个叔叔坐在副驾驶位上,我和张果、马涛在后排挤挤,我们把他送去镇上的卫生院吧。”
老李师傅看了看叶小满,说“你说带就带走吧”叶小满把大伯扶上了副驾驶的座位,车辆飞快地向镇上驶去。一路上,大家心事重重,没有人开口,只是上车后,听老李师傅跟驾车的大伯交谈,得知大伯叫胡得贵。
到了镇卫生院,叶小满和马涛把胡得贵大伯搀扶着进了急诊室,老李师傅说要去给车加点油,马涛和张果说想去买点东西,三人约定一会回来接叶小满,就先行离开了。
急诊室上班的医生叫聂远,是叶小满远房亲戚的一个表兄,曾经有一面之缘,看见叶小满急吼吼地进门,瞟了一眼坐在大厅里候诊的驾车大伯问叶小满“那是你什么人?”叶小满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聂远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叶小满足足三十秒,才讷讷地开口:“你们车上有没有行车记录仪?”
叶小满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那有没有别的车辆经过?”“也没有。”
聂远站起身带了护士到大厅望闻问切了一番,回到急诊室问叶小满通知家属没有?叶小满回答刚到有信号的地方就通知了,聂远看着叶小满“没有外伤,也没有出血,应该是伤到骨头了,我们乡镇卫生院没办法做进一步的检查,他的家属就快来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叶小满想了想下午公司还有事,就告别了聂远,打电话联系老李师傅,让他们来接自己。
大厅里,胡得贵大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医院长条椅子上,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许是疼痛,他一直佝偻着腰,看上去显得越发瘦小。叶小满走过去,问他吃过饭没有,想不想吃东西?胡得贵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说腿疼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吃。他浑浊的眼睛让叶小满想到有一次在路边遇到的一条被人遗弃的京巴,白色的毛,因为沾染了尘土,所以一缕一缕的覆在脸上,毛发间露出来的眼睛,湿漉漉的,无助、无辜地看着叶小满。
叶小满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胡大伯的儿子什么时候到,又跑去医生办公室找聂远,想看看能不能开几粒止疼药,聂远看到叶小满去而复返,吃惊不已,把叶小满拉到一边,低声询问:“你怎么还没走?”叶小满说了来意,聂远皱了皱眉头,几乎是赶人一般,不耐烦地对叶小满挥了挥手“怎么能随便用药,这种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不怕人家碰瓷,快些回去吧,回去吧。”说完,没再理会叶小满,到病房查房去了。
叶小满无奈,只得到候诊大厅的服务点寻了个纸杯,倒了一杯热水给胡得贵大伯。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叶小满看也没看来电显示,攥着手机,像攥着回家的车票,跟胡大伯说“大伯,我还有事,公司的车来接我了,我先回了啊。”胡大伯点了点头,叶小满犹豫了一下,跟胡大伯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就背着包,攥紧手机走出了医院大门。
医院门外,公司的车没在,手机再次响起,叶小满看了看,是老板李有财打来的,叶小满顺着公路往回程的方向边走边接起电话“喂,李总,您好。”
“叶小满,听说你今早带队下乡,出车祸把人撞了?怎么回事”那边李总的声音急吼吼的。
“没有啊,李总,我们今早从茶花沟小学返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骑三轮摩托车的大伯车速太快,转弯的时候摔倒了,我们见义勇为把他送乡卫生院了。”叶小满一头雾水的解释。
“见义勇为?!!叶小满你是猪脑子吗?我们公司的车没有行车记录仪,这年头,不是你撞的人,你扶什么?你们当时拍视频了吗?拍照了吗?”李总的声音气急败坏,一连串的追问,几乎是用吼的。“叶小满,你也是参加工作好几年的人了,平时没事看看新闻,不要只知道淘宝,看网剧,这件事情,你自己处理,不处理清楚不用来上班了。”李总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不等叶小满辩解,就挂了电话。
叶小满握着手机,听着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欲哭无泪。
老李师傅开着车载着张果和马涛来接叶小满,叶小满没像往常那样坐到副驾驶位上,而是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张果和马涛面面相觑,马涛往车门的位置挪了挪,张果往马涛的位置挤了挤,空出一个位子给叶小满,看到叶小满阴沉着脸,也没敢问她为什么不到前面坐。叶小满也不解释,也没心情跟他们搭话,自顾阴沉着脸想事情。
老李师傅从后视镜看着叶小满脸色不好,斟酌着开口“那个老胡,是个好人,就是两个儿子败家,大儿子去外面打工跟错了人,被人骗去放高利贷,还没赚到钱就被严打,结果老板跑了,被抓去坐牢;二儿子好吃懒做,三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活都不会干,每天就喝酒打牌,无所事事,老胡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来打工建房子。刚才你说载他下来,我本来想提醒你来着,转念一想,老胡是个好人,没事,就怕他二儿子是个扯皮混球说不清楚。”
叶小满心里腾的一把火蹿起来,怪不得她说把胡得贵送到卫生院,老李师傅一口就答应了,原来他们是老相识,他和别人做人情,把自己当垫背的。
还没等叶小满生气,张果也开口了“我也是想说,小满姐,其实我都想劝您不要管了,但是您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驳了您的面子……”说完一脸为难地看着马涛,马涛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叶组长,我们又没有证据,到时候如果人家讹上你怎么办?我们都是一个公司的,说到哪,人家都会认为我们在帮您做伪证……”
叶小满怒极,冷冷一笑:“不用说了,李总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了,让我回家,停职反省。”
张果和马涛面面相觑,车里一时安静下来,直到回到县城,都没有人再开口。
目送着老李师傅驾着车子绝尘而去。叶小满缓缓上了楼,打开家门,换了拖鞋,把背包和外套随意丢在一边,柴泽还没回来,叶小满觉得自己急需有一个人,来说一说,捋一捋今天的事情。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柴泽,先是待机,然后就是忙音。
没一会,柴泽的电话回过来“小满,你们今天出车祸了吗?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我到百色下乡,听说你出车祸就赶回来了,正在路上,你没事吧?”
叶小满握着手机,眼泪唰的就下来了,边哭边跟柴泽讲完了事情的经过,那边传来柴泽低沉的男声“等我回来再说,别急,万事有我。”
叶小满的心定了定,到浴室洗了个澡,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天色静静暗了下来,天边有一抹云彩,先是金黄色,然后变成金红色、橘红、褚红、一点一点,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最后被全部吞没。
柴泽回到家,打开灯,叶小满就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柴泽吓了一跳,还是紧紧拥住她,他知道,此刻她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这么一个有力的拥抱。拥抱过后,柴泽去给叶小满下了面条,还卧了鸡蛋,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下肚。柴泽才微笑着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叶小满刚刚吃饱,整个人都舒服惬意得很,听柴泽问起,就气愤不已,把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的给柴泽说了一遍。“唉,我明明是见义勇为,怎么就这样了?”叶小满瞪着眼,鼓着两腮帮子,郁闷地看着柴泽,像只气鼓鼓的青蛙。
“睡吧,睡吧,今天累了,反正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停职反省也好,正好休息几天。”柴泽不想给叶小满太大的心理负担,拍了拍她的脸颊,催她去睡。
平时一沾枕头就能立马入睡的叶小满,今晚却一反常态,辗转难以入睡。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客房,看见柴泽正在看书,就窝进他怀里,陪柴泽一起看了会书,百无聊赖用发梢挠柴泽的耳朵,柴泽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丢了书,两人一起回主卧睡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柴泽早起,叶小满也醒了,本想再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床出门去买早点。
刚出小区门,就遇到居委会米大妈提着篮子要去买菜,看见叶小满就迎了上来,拉着叶小满问长问短“小叶啊,听说你们昨天下乡,出车祸了,你带队的车子把一个老乡撞了?你没事吧?”叶小满勉强堆起笑脸说“没事……”正准备解释一下不是自己带的车子撞的老乡,就被米大妈拉到半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问:“小叶啊,是不是你们驾驶员喝酒啦?听说你们那个驾驶员老喜欢喝酒了,有事没事都爱呷上一小口,干上一小杯。”
叶小满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把昨天发生的事件又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米大妈听得一惊一乍的,最后着急的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的说“小叶啊,你怎么敢把他载下来,胡得贵的二儿子可是一个混人,最是胡搅蛮缠,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新闻,说的是一个人见义勇为,把一个出车祸的老人救了,结果老人家混球子女讹上那人,愣是把人弄得家破人亡,自杀了事。”
叶小满惊愕的瞪大了眼:“那……那个老人不会不清楚,自己是被谁撞的吧?”
米大妈一脸你还是太天真的样子:“清楚啊,可是撞他的人跑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冤大头,不讹他讹谁?再说了,他家子女已经说了,不准老人说出真相。”
叶小满动了动嘴,却无法反驳,米大妈一脸同情地看着叶小满,摇了摇头走了,叶小满没了吃早点的心情,回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是电视里面播了什么,叶小满什么也没看进去。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叶小满在心里问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柴泽说,让叶小满静观其变,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了。小镇不大,流言传播的速度极快,一传十十传百,估计到了明天,就成了“叶小满驾车把老乡撞了”,想想自己因为懒惰,连驾照都没有,所以这个流言不成立,叶小满笑了笑,猛然想起,自己上个月刚刚被柴泽催促着报了名,准备学车,会不会有人说自己想练手,所以让驾驶员把公司的车给自己开呢?想到此,叶小满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晚上,叶小满缠着柴泽要他陪自己一起睡,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对对方的印象开始聊起,聊到叶小满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聊到最近刚刚上映的电影,天马行空,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昨天的事情,直到深夜,倦意袭来,才沉沉入睡。
梦里,叶小满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四处闪烁着七彩的流光,身边人影绰绰,她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是柴泽,就追了上去,只是那人越走越远,怎么也追不上,身边的黑影向叶小满围拢来,嘴里念叨着“就是她,就是她”,从影子里伸出手一样的触须来,拉住叶小满,说着“不许走,不许走”叶小满想挣,挣扎不开,想喊,却发不出声,她知道自己被梦魇了,用力挥出一拳,只听“哎呀”一声,叶小满睁开眼,柴泽像条八爪鱼似的压住她,自己一拳正打在柴泽鼻子上,他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叶小满。看着柴泽龇牙咧嘴的样子,叶小满怔了怔,难过地笑起来。
天刚蒙蒙亮,叶小满却没了再睡的兴致。她起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有光慢慢从山背后透出来,叶小满呆呆地看着那光亮,手机嗡嗡震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电话刚一接起,张果嗲嗲的声音就传过来:“小满姐,李总让我打个电话问问您,昨天怎么不来上班?”
叶小满一怔“李总不是让我停职反省?”
“李总让我告诉您,如果有纠纷就要您处理好了再来上班,没有的话就快点回来上班,我都跟李总说了,您是做好事,见义勇为。”张果还在电话那边喋喋不休,说她怎么怎么跟李友财解释,怎么怎么帮叶小满说好话。
叶小满木然地举着手机,心底毫无波澜,等那边讲完了,叶小满道了谢,就挂了电话。
“阿泽,老板让我去上班?”叶小满有些不知所措,李友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天他恨不得把叶小满生吞活剥的怒气可是隔着电话屏幕多远的距离都被叶小满清晰接收到了。
“那就去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没做错事,怕什么?”柴泽系好领带,转过身,在叶小满额头上印下一吻“加油!还有我呢!”柴泽双手举到脸旁,做了一个“忠犬”的表情,逗得叶小满笑起来,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重重地点了点头,跑进厕所,开始起床三部曲。
走出小区的时候,没有遇到米大妈,叶小满心里松了口气。柴泽陪叶小满去早餐店买了包子和豆浆,一直把她送到单位门口,才转身离开去上班。
叶小满紧了紧背包的带子,走进办公室。老李师傅仍然坐在电脑前玩蜘蛛纸牌,马涛正在啃一张油饼,张果在揽镜自照,梳理头上的小辫子,叶小满进屋,大家对着叶小满笑笑就算打过招呼了,和平时每一个上班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叶小满总是觉得那里不一样。
一日无事,晚上下班的时候,叶小满叫住了老李师傅,问他知不知道胡得贵怎么样了?老李师傅大手一挥“没事,没事,就是大腿骨折了,那天下午他儿子就包了辆车,把他送州医院骨科去了,没什么大事。”
看老李师傅丝毫不受流言蜚语影响的样子,叶小满觉得羞愧不已,定是老李师傅坚信胡得贵大伯不会做昧良心的事情,来讹自己,所以说起这事才会如此坦荡,哪像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小满脸烧得厉害,出门就搭了辆出租车直奔家里,迫不及待地把胡得贵的情况转述给了柴泽。
柴泽沉默了半晌,微笑起来“这是好事啊,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大家都不会做昧良心的事,明天问问他住哪个医院,周末我抽空陪你去看看他吧。”
第二天下班,叶小满向老李师傅询问胡得贵的联系方式,委婉地表达了想去看看老人家的意思。老李师傅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叶小满,劝道“叶组长,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为什么?”叶小满疑惑地问道,老李师傅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胡得贵是李总他媳妇儿表姐的亲娘舅,如果要你赔偿的话,可能公司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干脆走了保险的渠道,你就不要赶着趟地往前凑了……”
老李师傅还说了些什么,叶小满没兴趣再听。她想起早上柴泽送她上班的时候路过农贸市场,一条鲤鱼跳出了鱼池,当时柴泽打趣说那鱼逃生了,我们把它捡回家。于是叶小满匆匆告别了老李师傅,到农贸市场,把那条跳出鱼池的鱼带回家,是清蒸?油炸?还是红烧?无所谓,只要是柴泽做的,叶小满都爱吃,吃完了,两人散散步,然后回家看一会书,睡觉。
日子波澜不兴,一切回到原点,只是叶小满的闹铃,再也没有了五分钟一响的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