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声出肺腑 哀怨起骚人
——2020抗疫诗词风貌刍议

2020-11-18 13:10郑虹霓
心潮诗词评论 2020年4期
关键词:写作者抗疫诗词

郑虹霓

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2020年成为历史上难以忘却的特殊年份,很多写作者各以笔墨记载日常、讴歌英雄、哀挽逝者,其中诗词的创作也不容忽视。两个多月以来,从纸媒到网络,发表的有关疫情的诗词当以千计,而借助微信朋友圈、微信群、微博等平台发表的作品更难以计数。这其中既有权威报刊如《诗刊》《中华诗词》特辟专栏,也有众多诗词公众号集结推送;既有草根写作者不拘形式、嬉笑怒骂,交流止于亲友之间,又不乏学院派名家连章歌吟、诗社嘤鸣呼应声张于网络。但是,海量的诗词能成为传世之作的毕竟只能是一小部分,很多东西需要交给时间去检验,这里我只能就目力所及,谈谈阅读的印象和个人体会。

“必也正名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是“抗疫诗词”?在举国抗击疫情的进程中,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责任抗疫,只是因为专业、身份、地域等等的不同,所能做的事情也不同。虽然我们也常叹息“百无一用是书生”,在疫情面前,我们不能如医护人员驰援武汉救死扶伤,不能做工程师制定方案,建设火神山、雷神山医院,但我们可以把所见所想记下来,抒发自己和周围人的感受。文学写作者正是用文字发声,来参与到事件中,做历史的见证者,而不能置身其外。哪些可以算抗疫诗词呢?一定要一线医疗、管理、施工等现场的人所写的作品么?一定要写医护人员、患者,写治疗、写值班测温等工作么?窃以为,在新媒体语境下,网络、手机及各种数字化媒体上的视频、图片迅速传播,比现场更真实,事件刚一发生,各种新媒体便迅速报道、传播,差不多“秒懂”,举国皆知。诗人们据此写作同样有现场感,但一定要核实,不信谣,更不能传谣,发出正义之声。因此,这段时期的诗词作品只要所记录的事件、抒发的情感、发表的议论与疫情防控有关就可以归入抗疫诗词。

那么,抗疫诗词体现出哪些特点呢?中国诗歌有着悠久的现实主义传统,记录正在发生的事件,为生民发声、为后世存史正是现实主义诗歌的意义所在。由于作者所处环境不同,个性不同,选材不同,诗词也呈现出不同面貌,或沉郁、或慷慨、或昂扬、或深情,可贵的是记录真实、情感真挚、发论精警。概言之,可以归纳为这么几方面:

一、缘事而发传实录精神

运用新文学形式记录疫情的应该很多。在诗词方面,也有不少写作者有意识地以诗词记日记,有的还很规范地写明日期、天气,或者采用联章体诗词。从不同侧面记录了这段生活,反映了特殊时期不同人群的精神状态。如武汉大学图书馆馆长王新才将封城令下之后每日的诗词合集,题为《弥月封声》;安徽芜湖诗人张双柱则以七言绝句形式每日记录,辑为《庚子疫事》;著名学者胡晓明吟成《武汉新竹枝十题》,等等。很多作品直接以事件为题,线索清晰,如湖北英山诗人付向阳的《鹧鸪天·欣闻英山县现有确诊病例全部治愈出院》、闻道居士《己亥岁不尽二日因肺炎疫情防控武汉全部出口通道关闭而不得返乡过年》。天津诗人李军(易水长虹)《抗疫打油诗十六首》每首标题仅两个字,一组七绝记录了疫情中的几个侧面,如《蛰居》《测温》《下沉》等。

这些抗疫诗词所采取的形式不拘一格,疫情暴发初期,有一部分诗人追摹毛泽东主席的《送瘟神》,敬步原韵,进而多用七律形式创作,而大部分诗人习惯于肆口而发,倾向于选择七绝或小令,写四言体诗的相对较少。钟振振先生用四言体,语言却生鲜,富有时代气息,四字句句式变化少恰合军旅严整的节奏。试读其《无医》:“岂曰无医?与子同药。君子于疫,如对凶鳄。与子偕搏!岂曰无医?与子同心。君子于疫,王贼是擒。与子偕寻!岂曰无医?与子同志。君子于疫,凯必饮至。与子偕醉!”《无医》与《无衣》音近,唤起对《诗经》经典篇目的联想,扩大了诗篇的内涵。同一天他还写了一首七绝,题为《闻全国各地医务人员紧急驰援武汉》:“大疫武昌求缓和,渡江猛士白衣多。书生无用百有一,预为凯旋铙壮歌!”这一天是2020年2月11日,阅读这两首诗时便可还原历史场景。此前国家建立了16个省支援武汉以外地市的重症病患救治工作机制,2月11日的新闻报道了全国10余省份医疗队乘坐包机驰援湖北的消息。

二、美刺比兴见家国情怀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面对蔓延的疫情,需要战胜恐慌、鼓舞士气,肩负使命的“最美逆行者”、昼夜奋战的执勤人员、工程建设者值得歌颂,完成救援任务归来的医护人员可以奏凯歌、听赞曲。《中华诗词》刊发马凯副总理《全民抗疫》二首、郑欣淼会长《武汉抗疫赞》等新作,振奋精神,大声镗鞳。《诗刊》推出抗疫诗词系列,李文朝《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叹“携手军民成铁壁,白衣天使见精诚”,徐首翔《诗赞钟南山院士和白衣天使》云“济世悬壶谁不赞?且看华夏骨铮铮”!而“战斗在抗疫一线的诗人们”系列,借湖北诗人文字展现人民对抗疫必胜的信心,如咸宁诗人秦凤描画了“汉上长风张翠幄,萋萋芳草又春生”的美好前景,武汉市某派出所副所长刘顶利在“患者隔离苦口多”的场景下仍满怀豪情“力克时难何所惧,春华仗剑斩妖魔”。

疫情初始阶段,写作者对困难估计不足,或者出于某种惯性,高调唱赞歌,以至于引发了声讨,当抗击疫情处于胶着状态时,亿万人禁足家中,心情都很压抑,以至于吟诗作赋似乎都是奢侈的。尽管湖北诗人段维叹息“我歌我哭皆无济,束手惟吟苍白诗”,但“愤怒出诗人”,这压抑的生活也要记录,诗人需要努力拯救自己,借诗词抒怀解压。“诗可以怨”,但“怨而不怒”,如海岳杯第五届传统诗词大赛正赛第二名牛俊人的《寄武汉诗友》:“江城新疫作,旬月竟无音。生死凭谁问,悲凉只独吟。花迟将放意,风乱久忧心。杯酒几时把,北望云气深。”整首诗沉郁顿挫,真学到了老杜的诗法。

疫情狙击战的攻坚阶段恰是春天,正是武汉一年一度满城赏樱的时节,很自然的,诗人们将笔触伸向樱花,借与此有关的意象、场景抒发对逝者的追思,如潘乐乐《踏莎行·网上见武大樱花已开摄影》:“云袅痕轻,雪凝香浅。晨昏都锁深深院。凄然万树为谁开,翩翻只剩无情燕。 春水愁生,春风梦断。明年客到声应缓。有人从此不归来,有歌飘去花如霰。”继承比兴传统,含蓄深沉,引起很多吟友的共鸣,纷纷步韵。此外,还有不少咏物诗词,所咏对象除了传统的花草,如王群红“敛纤眉,临逝水,空自袅新翠。卷尽轻寒,又送白衣袂”,以柳比出征的医护人员,还有防控中高频出现的“口罩”,岷社有一期社课即以此为题。

如果说侧重歌颂的诗词在统一思想、激发战斗力方面颇能发挥作用。那么抒发愤懑、寄托哀思作品则体现了人之常情,个人诗心与国事共振,爱国挚情与忧患意识统一。

三、多侧面组立体相册

战疫情既是一些人现实经历的个人记忆,也是整个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受篇幅、文体所限,同时也因时间关系,诗词作品未必要宏大叙事,而是以体验为基础,尺幅之中蓄万里之势。

武汉、湖北的诗人们亲身经历封城的前后,有的还经历了核酸检测的惊魂,如姚泉名写了《核酸转阴性作》,段维有《纪庚子江城抗疫攻坚战》《乡居耙柴抗疫记》,等等。武汉、湖北之外的诗人呢?儒家的仁爱之心使诗人对武汉疫情感同身受,正如远在惠州的杨子怡教授《鹧鸪天·初二闲居有怀》所云“揪心最是江城劫,防疫诚如蜀道难”。而居家隔离、思念亲友、忧心时事,也同样是亲身经历。四川大学周裕锴一组《庚子即事》多侧面反映疫情之下的社会生活,“庠序期开课,阎闾望复工”写出了人民的心声。还有疫情造成的次生灾害,河北诗人王建强《饲鹑歌》小序云:“是月武汉大疫,百业凋敝,波及数千里,有友葬鹌鹑万只于地下,作长歌以记其事。”也有来自电视或网络的间接经验,如华东师大胡晓明《快递小哥瞒家人长途接送上班医护人员并组织餐厅为之送热汤面》诗云:“小哥情义入高云,冒死接单夙夜勤。组队帮医加汤面,纷纷侠士许同群。”河北诗人郑力《为小儿展中国地图说武汉疫情》:“展来争怨地图窄,不尽深情满九州。小小红心贴武汉,浓浓笔画写加油。”角度独特,富有童趣,情感真挚。

毋庸讳言,海量的诗词中也有平庸之作,甚至让人厌倦。有的不注意文学的审美特性,空喊口号,未能言之有物;有的可能属于急就章,未暇打磨,律诗中出现上下联合掌、前后文意思重复等弊病。而内容上仅仅用韵文复述新闻也索然无味,更有远离疫情而沾沾自喜,于作品中晒享乐无聊生活,这显然违背了古训,《论语》载:“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疫情如战事,诗词写作者以笔墨参战,书真事,寄深情,从不同角度反映时代,赋予传统文学形式以现代气息,证明了传统诗词的生命力。新媒体时代,对于时事的记叙与感慨很容易借助网络同题创作、互相酬唱,比以往更能及时反映现实、唤起共情。疫情诗词蔚为大观,这不仅是当代文学史上值得浓重书写的一笔,也将成为几千年中华诗词文化的重要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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