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朝白云
秋分,平分了昼夜
也分出了草木与人的呼吸
草木先是换上黄袍袈裟
然后制作书签、书信和封条
分送给空旷的田野、瘦弱的溪流
和弯弯的小路,而人
特别是刚刚收了水稻和地瓜
又开始整畦
栽种萝卜的老父亲老母亲
就开始一件一件地添加衣服了
秋分,还分出了一场秋雨的
一分寒凉,眼看霜雪
结伴赶来了,屋檐下燕子的呢喃
换成了麻雀的叽叽喳喳
秋分,还分出了
城市与乡村、家乡与他乡
分出了溪流与山路
如果芦花算一种花,那父亲
就是一束比雪还白的花
母亲,也是
如果七八十年的光阴
可以用芦花的白来度量
那么我鬓角的两座雪域高原
就得响起嗒嗒的马蹄
还有几座白云似的蒙古包
两三只汪汪叫的牧羊犬
如果我和芦花的距离
隔着一锅上下翻滚的饺子
两个饺子,就隔着万水千山
谁说,芦花的白会传染
谁说,芦花的白孤独且寂寥
雪域高原,更在雪域之外
如果芦花算一种花,那父亲
就是一束比雪还白的花
母亲,也是
现在我辞别父母
回城里的家,仿佛走出了
一片芦花摇曳的滩涂
那个瞬间把一块钟表
拆解成锤子、剪刀、布的人
又掏出钥匙打开了店面
一缕阳光抢先半步挤进了小店
那个一袋烟工夫把一堆零件
组装成一座城池或一个王朝的人
又锁上了店门
满街白花花的月光被关在门外
今生,我
拥有一大堆五光十色的时间
唯独缺一块钟表
家门口这块大石头,我爬上去
喊过月下从庄稼地里回来的母亲
公鸡爬上去叫过太阳
猫爬上去叫过春天
但什么也没留下
不像旁边那棵枣树
年年开米粒大小的黄花
结拇指大小的青枣
那些怀抱天光云影的日子
比闪电更加完美
秋天,用落叶
为这块大石头缝制棉衣
冬天,光秃秃、直愣愣地
指着空空的天空
每次回家,越来越老的父亲
就会站在家门口
伸出枣树枝一般干瘦的手
指着那块大石头说
到时切两片下来
一片给你母亲,一片给我
那时,石头、枣树和老父母
那么像一家人
站在濉溪畔,一个人
与站在山顶上、树荫中或屋檐下一样
可以同一株芦苇白头偕老
也可以同一只蚂蚁或一群鱼虾
挑起一场战争。一个人
站在濉溪畔,就像咚咚的心跳
被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篡改为一声叹息
就像时间,被时针和分针裁剪为落日
被分针和秒针,裁剪为阴晴圆缺的故事
站在濉溪畔,一个人
风是背景,鸟鸣、雨水和星光
也是不可或缺的背景
此时,是春天还是冬天无关紧要
是黄昏还是黎明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站在濉溪畔
一个人内心的流水,能否
怀抱天光云影,潺潺地汇入濉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