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权力视域下当代文学经典改编与价值重构
——以《白鹿原》为考察对象

2020-11-18 05:47王传领
当代作家评论 2020年6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白鹿原媒介

王传领

就文学作品而言,文学经典的形成和建构不仅为每一个时代的受众和研究者提供了更加值得关注的文学文本和艺术母题,也将这一时代最具认知价值的社会变迁、文化思潮和生活细节完整地呈现予读者。艾布拉姆斯认为:“作品既是作家对世界进行体验、观察、分析和把握的结果,又是读者阅读的对象。”(1)胡友峰:《论电子媒介时代文论话语转型》,《文学评论》2018年第1期。因此,从作品这一环节入手来审视当代文学文本在经典化过程中所确立的多元价值内涵,以及其在被改编成为其他艺术形式之后多元价值的解构与重构等问题,有助于把握当代文学经典作品的价值变迁规律。作为中国当代文学最具代表意义的经典作品之一,《白鹿原》的文学地位不言而喻,自20世纪90年代发表至今,始终都是当代文学研究的热点,甚至被誉为能够令读者体验到“静与动、稳与乱、空间与时间这些截然对立的因素被浑然地扭结在一起所形成的巨大而奇异的魅力”。(2)雷达:《废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论》,《文学评论》1993年第12期。《白鹿原》截至目前已被改编成为电影、电视剧、话剧、舞台剧、连环画等多种艺术形式,且展现出经久不衰的传播潜力和文化能量,其艺术价值因其强大的生命力始终处于不断嬗变之中。

一、文学经典价值构建主导力量的转向

在当代文化语境中,经典,尤其是文学经典的构建方式也正发生巨大变化。荷兰文学理论家杜威·佛克马认为:“文学经典是为了解决人们特定的需要而创作的,它们对我们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提供可能的解决方案。”(3)〔荷兰〕杜威·佛克马:《所有的经典都是平等的,但有一些比其他更平等》,童庆炳、陶东风主编:《文学经典的建构、解构和重构》,第23页,李会方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就这一点来说,规约文学经典形成的力量应该趋向于大众或普通读者的口碑。但事实上,文学经典的建构力量正在经历着由政治与学术权力向媒介权力转移的过渡,能够规约其经典与否的主要评价体系也随之发生了偏转。

在《白鹿原》经典化的过程中,其最初文学地位的奠定是由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的交织作用来实现的。这部最早连载于《当代》杂志的小说首先于1992年与读者见面,次年便由西安广播电视台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相继连播,并得以正式出版。不仅如此,《白鹿原》还“获得在人民大会堂召开新闻发布会的资格,立即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向全世界宣布,它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起步”。(4)朱伟:《〈白鹿原〉:史诗的空洞》,《文艺争鸣》1993年第6期。由此可见,《白鹿原》自一问世便得到了极高的关注度,尤其是在国家级媒体的推动下,其所获得的传播助力令同期其他文学作品望尘莫及。除此之外,《白鹿原》还先后于1993年和1994年获得陕西省第二届“双五”最佳文学奖和“炎黄杯”人民文学奖,并最终在1997年获得茅盾文学奖。由此可见,《白鹿原》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积聚口碑并迅速得以经典化,除了作品本身极高的文学性以及其所传达的具有中华文化通约性的文化特质之外,政治权力的推动同样值得关注。尤其是在中国当代文学的研究语境中,获奖本身除了让更多读者了解这一时代最重要的文学作品之外,更是“在表征着评奖主办方的文学理想、价值导向的同时,也意味着主办方对获奖作品做出的一种认同、肯定和褒扬”。(5)雷鸣:《莫言小说的经典化路径考述》,《山东社会科学》2018年第3期。当然,除了政治权力之外,学术权力的认可和加持在《白鹿原》经典化过程中亦是非常关键。在《白鹿原》出版之后,《当代作家评论》《小说评论》等具有较高话语权威的刊物先后组织专家进行研讨,包括白烨、雷达、朱寨、陈涌等在内的重量级批评家也给予了《白鹿原》极高的赞誉。这些学术权力的关注在短时间内使得《白鹿原》成为当代文学的焦点,因此也加快了作品本身经典化的过程。

基于上述分析可知,在当代文学经典化的过程中,尤其是在媒介权力尚未构建完成的时期,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始终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它们不仅将自身的价值注入文学作品之中,还善于积聚各种力量确立和挖掘文学作品的整体价值。《白鹿原》这样甫一问世便备受关注的作品便是极好的例证,而这也正符合英国学者弗兰克·克莫德的论断:经典与权力是同谋。(6)〔英〕弗兰克·克莫德:《经典与时代》,阎嘉主编:《文学理论精粹读本》,第57页,毛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进入新世纪,尤其是在互联网普及之后,媒介权力在当代文学经典化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肩了传统的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换言之,当代文学经典的价值赋予主体已经开始转向媒介权力。尽管遭遇了网络文学和其他艺术形式的巨大冲击,但关于《白鹿原》的讨论并未停歇,似乎这一文本并未遭遇其他当代文学经典所面临的严峻形势。究其原因不难发现,《白鹿原》作为当代文艺的重要“IP”,其在近十年间已被改编成为多种艺术形式,尤其是2012年电影版和2017年电视剧版的出现,更令其成为文艺界研究的热点。这些不同版本的《白鹿原》借助各种传播媒介——尤其是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型电子媒介——进入大众的文化生活,从而让众多并未阅读过文学作品的受众了解到《白鹿原》这一文学经典。特别是气势恢宏的电视剧版本在改编中坚持了“原著的思想高度、作品的精神指向、人物的性格、逻辑和故事的结构”,(7)《中国电视》记者:《从文学表达到影像阐释的飞跃——电视剧〈白鹿原〉专家研讨会综述》,《中国电视》2017年第9期。成为近年来罕见的影视经典。传播媒介的广泛介入不仅扩大了《白鹿原》的艺术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这一文学经典以价值重塑的可能性。此时的《白鹿原》已经超越了单一的文学价值,其在艺术、文化乃至产业领域所呈现出的多元综合价值极为丰富,也更引人关注,而这几乎都与媒介权力息息相关。

由此可见,当代文学经典的塑造正逐步转向媒介权力所创制的价值体系,较之传统的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媒介权力的作用方式更加温和,也更具潜移默化的吸引力,而这正是当今权势巨大的大众媒介的去中心化特征所决定的。尤其是对于文学经典的改编版本来说,其综合价值的考量标准和评价体系更是几乎由媒介权力所主导。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强调媒介权力对当代文学经典的影响,并非视传统的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于无物,而是强调当今媒介这一新生力量对于文学经典的重要影响。事实上,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仍然发挥重要作用,其对于文学经典的形成和塑造导向也时刻影响着作家的创作和文本的传播。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到媒介权力,当代文学经典的价值评判体系和标准正在悄然地发生着质变。

二、价值评判维度多元化与文学经典改编

从文学批评的发展脉络来看,能够被转化为文学价值评判维度的思想渊源相当丰富,这也导致文学经典的价值评判体系始终都处于不断变化更迭之中。而进入电子媒介时代以后,媒介本身的属性“正在从工具论进入本体论的视域”,(8)李震:《媒介化时代的文艺批评样态分析》,《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这也使得严重依赖传播媒介的文学经典改编版本更加难以被传统的价值体系全面评判,甚至产生了对于经典文学文本的再评价现象。从这一视角来看,“文学‘经典’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有当它不断地与历史进程相契合,被后来读者相共识,才能保持它的‘经典’之美”。(9)普慧:《文学经典:建构、传播与诠释》,《文学遗产》2018年第4期。因此,对于当今如火如荼的文学经典改编潮流来说,如何在繁杂的价值取向中找出适于当代文学经典的评价标准,具有至关重要的导向意义。

首先需要确认的是,当代文学经典的改编早已脱离了不同文体之间相互转换的单一范畴,而是进入了更加复杂的艺术领域,如影视、绘画、音乐等。因此,对于当代文学经典的评判维度亦应趋向于多元化。这种多元综合价值不仅应观照文学文本的文学与文化价值,还应借鉴其他艺术的评价标准而形成包括发展导向价值、跨文化传播价值乃至经济效益价值等综合评价体系。在对《白鹿原》的研究中,除了对其美学风格、叙事艺术、语言形态等文学本体的分析之外,还有学者将其视为新历史小说,并认为其“正面关照中华文化精神和这种文化培养的人格,进而探究民族的文化命运和历史命运”,(10)孙莹:《重估传统儒家文化与重建历史真实——解读新历史小说〈白鹿原〉》,《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3期。甚至将其视为乡贤文学的代表作品。这些评价维度虽然视角不一,但都是基于《白鹿原》的文学价值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内涵和精神意义而得出的结论。而当《白鹿原》文本衍生出话剧、舞剧、电视剧、电影、连环画等数种改编品类时,以往评价体系的单一性和简略化便显露无疑,尤其是对于影视版《白鹿原》来说更是如此。

通常来说,电影改编不宜选用时间跨度较大的故事,“时间段愈长,戏剧性和焦点就愈容易消散”。(11)〔美〕L.西格尔:《影视改编教程(连载)》,苏汶译,《世界电影》1996年第2期。因此,受限于电影艺术的时间长度,电影版《白鹿原》几乎不可能完整展现原著的精髓,这也为其上映之后备受诟病埋下了伏笔。为了适应电影艺术的结构,整部作品选取了辛亥革命、军阀混战、国共合作和抗日战争四个时间点,着重塑造了白嘉轩、鹿子霖、黑娃、田小娥、鹿兆鹏等人物形象。导演王全安对原作故事也进行了较大改动,为让矛盾冲突更加集中,电影版将众多重要人物进行了删除或置换处理,尤其是对于田小娥这一人物形象的重点表现甚至令观众产生了《白鹿原》被改编成为“田小娥传”的疑惑。相比于褒贬不一的电影版改编,电视剧版《白鹿原》可以说是近年来少见的经典之作。导演刘进在77集巨量篇幅中为观众呈现出一幅内容丰富、气势恢宏的中国传统乡村图景。他将白嘉轩的仁义、鹿子霖的奸诈、白灵的传奇等特质进行了符合大众审美的戏剧化表达,在成功塑造典型人物的同时,又深化了原著的主题,再加上不逊于原著的细腻情节,使得整部作品既充满时代氛围和地域特色,又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可以说,整部作品既保持了原著的精髓,也做到了尊重电视媒介的传播规律。

通过对电影版和电剧版《白鹿原》的比较分析不难发现,文学经典的改编不仅具有极高的风险,而且还与资本、演员、传播媒介等诸多因素密切相关,这都是文学作品创作中所难以想象的,因此其价值的评判维度也更应多元化。对于电影版而言,虽然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改编,但导演王全安却成为第一个将《白鹿原》搬上荧幕的艺术家,也让更多观众对这一文学经典有了直观了解。电视剧版的意义则更为重大,虽然经历了停播风波,但剧集在群像塑造、历史叙事乃至文化彰显方面都可圈可点,其艺术价值之大可见一斑。不仅如此,复播之后的电视剧收视率连续破1,其经济价值同样证实了观众和市场的肯定。而作为大众文化产品,电视剧版《白鹿原》较之原著50万字的巨大篇幅,更有希望能够被其他国家观众所接受,这对于原著的跨文化传播来说可谓意义非凡。

由上述分析可知,改编成各种艺术形式的《白鹿原》都是基于文学文本这一母体生发出来的艺术作品,其既是各个门类的艺术家结合时代思潮所呈现给受众的对于原著的理解和诠释,也是对于《白鹿原》这一文学经典地位的再次确认和夯实。但是值得关注的是,由于改编之后的《白鹿原》不再以文学文本的形式激荡读者的心灵,而是通过其他艺术形式和传播媒介与受众形成互动,对于这些版本的价值的评价标准也应容纳更多的参考维度,只有这样才能对文学经典的改编版本乃至经典本身进行更加与时俱进的准确评价。从文学经典的纵向发展来看,“文学的‘经典化’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它需要当代人的积极参与和实践”。(12)吴义勤:《当代文学“经典化”:文艺批评的一个重要面向》,《光明日报》2015年2月12日。因此,当代文学经典的改编也应符合这一时代价值取向,特别是由当代大众传播媒介和文化产业所引发的日趋重要的经济价值,亦不能被排除于文学经典的评价体系之外。毕竟,任何作家与艺术家都面临现实的生存问题,而经济价值则是对作家和艺术家的最好褒奖之一。任何文学与艺术作品也都离不开经济基础的支撑(如宣传推广、技术支持、团队协作等),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创作与创新。这并非消费主义在当代文艺领域的负面延伸效应,而是时代对于优秀艺术家和文艺经典的回馈与激励。

三、媒介权力与文学经典重构

在文学作品的经典化过程中,文本始终占据中心位置。因此,对于经典文本的解读也就成为文学研究的重中之重。但是,任何文学经典的建构过程都是历时性的阐释和解读过程,这就导致文学经典始终处于无限开放的境遇,每个研究者都是立足于前人研究基础之上,并结合时代思潮所做出的阶段性理解。经过文学研究者共同体的多重注解,文学文本的整体价值被激发出来,被反复证明并非经典的文学作品自然遭到淘汰,这就导致了文学经典的重构问题。“文学经典的重构不是对现有的经典推倒重来,而是在现有的基础上通过增添与删除,从而接纳被历史确认的新的经典,剔除被历史证明为不是经典的作品。”(13)聂珍钊:《文学经典的阅读、阐释和价值发现》,《文艺研究》2013年第5期。值得思考的是,什么样的文学作品能够历经时代洗礼而成为经典?显然,越能获得时代文化认可和时代受众关注的作品,才越具有被持续经典化的能量,也就越能在文学经典的重构中焕发生机,这就是所谓的赋能。如果说传统文学经典的赋能所依赖的是作家群和学术共同体认可的话,那么自创作开始便进入传播体系的当代文学经典,则更倾向于从大众媒介中获得传播能量,即“凭借数字化媒体平台,将原本相对独立的生产元素加以优化整合,在相互关联、持续互动的场景中形成新的生产力,进而形成系统的生产与传播链条”,(14)张才刚:《新媒体平台赋能与内容生产的基本逻辑》,《中国编辑》2018年第4期。以期迅速在广泛层面上获得受众肯定,这也使得改编成为了当代文学经典最重要传播手段之一。借助于传播媒介的赋能,当代文学经典的改编在解构作品传统价值的同时,又建构起符合当代文化特点的价值评判标准。在这种剧烈的解构与建构中,适应与不适应当代媒介的传播方式和传播规律,将成为文学经典的生死分水岭,它们的境地也将大不相同。

就《白鹿原》而言,其最初成为文学经典主要是由于作品中所呈现的宏大叙事、民族历史观和沉重的人性反思,这些都令《白鹿原》在众多当代文学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代表20世纪90年代中国当代文学最高水准的作品之一。再加上其在90年代受到政治权力和学术权力的双重推力,文学价值和文化价值便凸现出来,奠定了其经典化的进程。但是进入新世纪,尤其是近十年间,当代文艺受到互联网媒介和社会思潮变迁的影响,《白鹿原》作为文学经典的价值正遭遇挑战和危机。首先,在碎片化时代背景中成长起来的读者几乎难以持续阅读50余万字的长篇巨著,再加上其他文艺形式的冲击,以厚重和深刻著称的《白鹿原》小说难以获得足够的关注。其次,受到前见,即“在阐释主体对考察对象作出阐释之前就已经存在于头脑中的一种意识结构和先在的观念”(15)王宁:《前见、立场及其他理论概念的辨析——答张江先生》,《学术月刊》2015年第5期。的影响,年轻受众更是对于原著中乡土中国的思想观念难以理解,甚至产生了对于其中主要人物的反转式、叛逆式解读。《白鹿原》文本所遭遇的价值危机不仅是时代所给予的全新考验,也为文学经典的创作者和研究者提出了新的警示——“文学作品的历史性存在取决于读者的理解,因此,读者的理解是作品历史性存在的关键”。(1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287页,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在这种情势下,如何赋予《白鹿原》时代性的能量,并给予年轻受众有益的艺术价值认知,成为这一文学经典的全新课题,而各个版本《白鹿原》的出现恰好弥补了受众理解的不足。首先,无论是电影版还是电视版《白鹿原》,都在保留地域文化特征的同时,致力于削减原著中的神秘氛围和过于浓重的风俗特点,这使得除了陕西人之外的其他地区和国家的受众都更易于理解其中的文化内涵。其次,改编版本的《白鹿原》还对原著中的典型人物和经典情节进行了当代性解读,使之更符合当代受众的审美倾向和价值判断。如电视剧版将白灵牺牲的原因改编为敌人的围剿,可以视为是“白鹿精魂”这一原著精髓的最好归宿。可以看出,改编版《白鹿原》重新构建了自身的价值体系。在媒介的赋能之下,著名演员、生动细节、戏剧冲突乃至意识形态引导等都成为可对其进行评价的价值维度,其改编作品本身也更具时代性和大众文化价值,而这也恰好反映了原著作为文学经典极强的可塑性和丰富的可感性。正如美国著名哲学家理查德·罗蒂所言:“我们应该认为文学经典是伟大的,因为他们启发了许多读者,而不是认为文学经典启发了许多读者,因为他们是伟大的。”(17)〔美〕理查德·罗蒂:《哲学、文学和政治》,第124页,黄宗英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正是凭借这些以不同媒介进行传播的改编版本,《白鹿原》重新进入当代文艺传播体系之中并一跃成为重要“IP”,其小说原著也因此获得了更多读者的关注。

由此观之,作为媒介赋能的改编对文学经典进行了重新建构,多种新型传播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解构了传统文学经典的固有价值标准,但同时又依据传播规则和时代特点建立起新的多元综合评价体系,从而更加适应当代受众的审美标准和接受心理。当然,由于不同艺术领域对于文学经典的理解和阐释不尽相同,大众传播媒介的参与和介入有可能会对文学经典本身造成误读乃至曲解,但是并不妨碍越来越多的文学经典通过改编进入到影视、音乐、绘画等艺术领域,这不仅极大地拓展了文学经典的传播方式,也进一步丰富了其他艺术领域的创作素材。这些改编版本不再只依赖于纸质传媒,甚至开始摒弃电视传媒,完全依靠互联网媒介来实现传播。尤其借助于移动互联网的灵活性、互动性等特点,文学经典作品与受众之间形成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从美学角度来看,互联网传播虽然“结束了艺术审美的私密空间,却创造了大众参与、交互共享的行动美学”。(18)欧阳友权:《网络艺术的后审美范式》,《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3年第1期。由此可见,被改编赋能之后的文学经典已经在诸多方面超越了文学文本的意义范畴,也必将产生更加丰富多元的艺术价值、文化价值、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

在文学发展史上,大量的“经典”作品由于丧失助力或难以适应时代变迁而归于平庸,当然也有众多文学作品在文化思潮或传播媒介的推动下,开始焕发生机甚至成为经典。尤其是对于当代文学经典而言,快速更迭的时代文化和大众审美趣味使其成为经典和回归平庸的频速都在加快。而面对新媒介背景下海量文艺产品的冲击和竞争,文学经典的塑造与传播更是充满未知变数。霍克海默在批判文化工业时就曾告诫我们:“今天,叫做流行娱乐的东西,实质上是被文化工业所刺激和操纵以及悄悄腐蚀着的需要。因此,它不能同艺术相处,即使它装作与艺术相处得很好。”(19)〔德〕马克斯·霍克海默:《批判理论》,第273页,李小兵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诚然,当代文学经典的改编仍面临诸多需要亟待解决的难题,尤其是在如何使得文化工业体系最大限度地保留文学经典的文学价值和人文价值,并使得以其为基础所改编的作品仍然成为艺术经典等方面,媒介技术和文化产业与文艺本体的矛盾仍然非常尖锐。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对于当代文学经典通过改编而进入其他艺术领域这一现象的认可,甚至可以说,也正是在文化工业体系的帮助下,当代文学经典才能获得远超过去的知名度和认可度,也才能在文学、文化、艺术、商业等诸多领域展现自己的多元综合价值。因此,改编并非是对文学经典的恶性改造,更不应由于改编出现的种种问题而因噎废食,我们所要做的应是“加强艺术生产环节,提升艺术生产的规模、水平和质量”,(20)谭好哲:《马克思“艺术生产”论的理论视域与当代意义》,《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从而进一步发掘和传播文学文本的综合价值,这既是文学经典形成传播势能的良好契机,也是我们这一时代受众的精神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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