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Wuxia World 的中国网络小说在海外爆火的原因——以《盘龙》为例

薛琛 吴文善

（延边大学，吉林延吉 133002）

Wuxia World 成立于2014 年12 月22 日，创办者是赖静平。该网站翻译的中国网络小说涉及玄幻、仙侠、重生、都市等题材。赖静平起初在 Spcent 论坛上翻译《盘龙》时受到了许多读者的追捧，这就促使他选择自己开设网站Wuxia World，翻译中国网络小说。《盘龙》也就在Wuxia World 上翻译完成。自此之后，才掀起了外国读者阅读中国网络小说的热潮[1]。根据2019年3 月1 日的Aleax 的统计数据显示，该网站在全球网站排行榜中位列1534 名，日均页面浏览量超过350万。网站的读者来自于全球100 多个国家和地区。

《盘龙》是Wuxia World 翻译完成的第一部中国网络玄幻小说，也是第一部在欧美火爆的中国网络小说。《盘龙》主要讲述了身为龙血战士家族继承人的林雷·巴鲁克，在意外拥有了一枚盘龙戒指后的一系列奇遇。小说描绘了一个充满着奇花异草、魔兽魔法的玄幻世界，以主人公林雷·巴鲁克为线索展开，叙述了主人公在经历不同位面的历练，逐渐由弱到强，最终成为世界主宰之一的过程。全文共800 多章，300 余万字。

为什么质量参差不齐、类型固化的网络小说能在国外引起如此大的反响，受到不同国家读者的欢迎呢？这不仅是中国网络小说自身所蕴含的浅显易理解的中国文化传统带来的新鲜感，而且有网络文学本身带给人们的快感，即网络文学不同于经典文学的“爽感”。笔者以《盘龙》为例，简要分析网络小说《盘龙》等广受欢迎的原因。

1 泥沙俱下的中国文化内核带来的新鲜感

《盘龙》作为Wuxia World 网站翻译完成的第一部中国网络小说，表面上看是十分西化的。小说中出现的人名都是西式，如主人公林雷·巴鲁克。这使得外国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有很深的带入感，能够阅读下去进而被吸引，所以《盘龙》成为许多外国读者阅读的第一本中国网络小说。由于Wuxia World 采取了直译式的翻译方法。例如对小说名称的翻译：“逆天邪神”被译为“Against the Gods”，“斗破苍穹”被译为“Battle Through the Heavens”；又比如对小说中一些武器的介绍时采取的直译：“峨嵋刺”被译为“Emei Piercers”，“袖箭”被译为“Sleeve Arrow”等。以及网站资源版块中对于一些中文知识的介绍例如“道家入门”（Basic Dao Primer）、“武侠仙侠小说中的称谓介绍”（Wuxia-Xianxia Terms of Address）、“中国修仙小说中的‘丹’字介绍”（“Cores” in Chinese Cultivation Novels）、“作者传记”（Author Biographies）等。WuXia World 这种特殊的翻译模式，使得网络小说中的中国文化内核能够最大限度地保留下来[2]。但由于许多网络作家，例如《盘龙》的作者我吃西红柿，并没有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以及网络文学出于迎合市场、读者的目的，一味地追求“爽感”，这种中国文化内核必然是泥沙俱下的。

这种中国文化内核为什么能带给不同国家，尤其是欧美国家的读者以新鲜感呢？这种新鲜感更多来自于中西方民族文化心理的碰撞，尤其是中西方人维系民族文化心理的不同方式。中华民族通过祖先祭祀的方式来维系民族心理的认同。对祖先的崇拜不仅表现为祭祖活动，而且还要在日常生活中追忆思念祖先。通过这些行为，将以共同的血缘为基础的家庭制度确立下来。通过这种方式，使得中华民族紧密团结起来。而西方维系民族心理的纽带是通过宗教信仰，通过对于无所不能的神的描述，使得个人在神的意志下紧密团结起来。蕴含中国传统家族观念的《盘龙》，正是通过体现中国民族心理的不同于西方的维系方式，使得西方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体验到了与西方文化心理全然不同的新鲜感[3]。

在《盘龙》中的中国式的家族观念，始终贯穿小说全文。首先，主人公的整个奋斗史是围绕振兴家族展开的。主人公林雷·巴鲁克从儿童时期，就怀着重振家族的愿望开始训练，希望能够成为一名战士，重现衰败家族的荣光。林雷通过自己地位的一步步提升，以自己家族的姓氏巴鲁克创建了巴鲁克帝国。这种重振家族、由家而国的观念，都表现出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于每一个家族个体的要求。其次，小说中这种中国式的家族文化思想，也在叙述中有所体现。例如林雷父亲向林雷讲述家族历史是在宗堂中展开的；小说中每一个大家族都由一个族长统摄，这个族长既是拥有处置家族的中人、事、物的权力，也担负着家族发展壮大的重任。这些极具作者个人看法的中国家族式文化的主题，构成了一个浅显的甚至是有所偏颇的中国传统家族面貌，展现了中国人对于家族的责任。对于外国读者来说，这是一个能够窥见和理解的中国与西方截然不同的家族文化的切入点，但又不会像一些翻译成外语的中国经典文学作品一样的充满距离感，艰涩难懂，通过这种民族文化心理的碰撞使得《盘龙》给西方读者带来了极大的新鲜感。

由于中华民族建立在共同血缘关系之上，维系民族文化心理的方式，也会衍生出一些属于糟粕的文化传统。例如中国封建时期宗法制社会下一夫一妻多妾的婚姻制度和重男轻女的理念。在《盘龙》中写到了许多大家族中的男人娶多个妻子，而且家族中的女性不能取得平等的继承权，往往通过牺牲自己联姻换取家族发展等。例如小说中林雷家族的大长老跟家族族长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也得不到族长的位置和祖先留下的神器。小说中对于女性角色的弱化，可以用到一个方法——Bechdel Test 即贝氏测试法(1)来检测。《盘龙》作者我吃西红柿的小说，往往是以青少年男性的成长为主线，因而缺少女性形象的体现。《盘龙》受到男性读者的欢迎，实际上满足了男性内心的欲望。

男性的情感满足，尤其是青少年男性，往往涉及到所谓“男子气概”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拥有“男子气概”使得青少年男性在心理需求得到满足。男子气概往往涉及到几个关键因素，比如保护家人、妻子，重视兄弟情义，取得权势和金钱，等等。而类似于《盘龙》的网络爽文，往往可以满足男性这类欲望。例如《盘龙》的主人公林雷，一路获得大量的财富，最后更是变成世界主宰掌控世界；拥有生死相交的朋友；对于自己的下属有着绝对的威慑力和主导权。甚至于世界背景中是一夫多妻制，但《盘龙》依旧是保持“单女主”模式，主人公林雷只有一位妻子。这一方面满足了男子气概中涵盖的忠心妻子、保护妻子的要素，另一方面也将女性置于依托男性的地位，实际上是对于女性角色的弱化。

小说中也很少由两位女性单独出现的场景，为数不多的两位女性主神同时出现，也只是讨论主人公林雷。而这两位女性的实力也远低于同阶层男性的实力。以上分析，说明《盘龙》小说叙述的本身是与贝氏测试法的原则相背离的，并没有体现出男女平等的理念。此外，大多数女性人物都拥有年轻靓丽的外形，小说中为数不多对于女性的描写，也大部分集中在女性的相貌上[4]。

同时，中国儒释道文化传统的影响，在这类网络玄幻小说中也多有体现，本文以《盘龙》为例简单说明。受道家影响，《盘龙》的主宇宙以金木水火土为基础构建世界，而金木水火土是由鸿蒙分化而出的，最终林雷划破虚空，见到的真正的世界主神就是鸿蒙，而主人公林雷也改名为林蒙；受佛教影响，在主人公修炼的过程中有“悟”“顿悟”等过程，一旦获得更高境界的领悟，林雷甚至可以越级挑战比自己实力更强的人。但更深层的影响是儒释道三者结合而产生的中国人特有的——天人合一的观念，主人公的顿悟和境界提升都来自于对宇宙奥义的参透，成为世界主宰更是因为对全部元素宇宙奥义的融会贯通。这种观念是从中国传统武侠小说开始一直到网络玄幻小说，所共同蕴含的是中华民族浸润千年的文化传统，是中华民族长期以来的民族文化心理的积淀[5]。

综上所述，《盘龙》所体现出来的中国文化传统是一种不加区分的文化传统，一方面体现出中华民族数千年来不同于西方的民族文化心理，中国的家族心理、儒释道文化等，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一些由此衍生的封建社会的糟粕，这使得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过程中，表现为一种泥沙俱下的状况，使得海外的中国网络小说的受众会拘泥于一个相对固定的群体，势必会对中国网络小说在海外的发展有所限制。

2 东西方共同的快感体验

《盘龙》首先连载于起点中文网，取得了极高的订阅量和收益，后来才被WuXia World 的创始人赖静平发现，最终在其网站上翻译完成，同样取得了成功。此后WuXia World 也选择在中国取得极大成功的中国网络小说进行翻译，例如《我欲封天》《斗破苍穹》等。这些小说翻译后也获得了国外读者的追捧，这说明东西方读者在阅读网络小说的过程中，取得了某种共通的快感体验，使得这类小说才能在国内外广受读者的欢迎。

约翰·费斯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一书中，从大众快感的运作方式出发，将大众快感分为两类：躲避式快感和生产性快感。躲避式快感是围绕着身体的快感，是一种自我的丧失，身体从自我控制或社会控制中逃脱出来，逃离了社会赋予的各种意义，实现对于意义的躲避，也就脱离了现存的规范和训诫，从而生产自己的意义，因此身体失控后会带来一种极度的兴奋感。费斯克所说的身体不是生理意义的身体，而是身体行为。生产性快感是生产各种意义时造成的快感，涉及社会关系、社会秩序、社会认同，在社会意义层面上产生的快感，并对霸权进行符号学意义上的反抗。费斯克举例说明，家庭主妇阅读言情小说的行为是逃避式的，小说使她脱离了日常的社会，逃避压制自己的力量，产生躲避式快感。同时，费克斯也强调，躲避与生产虽然是大众快感的两个要素，但并不是全部[6]。

在小说《盘龙》叙述中体现出来一种“大”的时空叙事模式。小说中叙述的空间、时间都凸显出了“大”的特点。一是小说叙述空间的“大”。小说中的动辄出现十万里的巨型冰山，一个中等府就方圆十亿里的广袤近乎无边的大陆，等等。而这种“大”的空间中出现的生物也是远超正常范围的大，例如足有百米长的巨蛇、十米高的黄色大熊和拥有近千米长的根茎、藤蔓的植物生命，等等。二是叙述时间的“大”。《盘龙》中的人物往往实力越强，寿命越长，强者常常拥有几千年、亿万年甚至亿万万年的生命。这种叙述空间和时间的“大”，是远远超出正常生活的范围之内的，超出常人对于实际生活的认知。《盘龙》通过这种“大”的叙述方式，将读者逐渐地从日常生活中剥离出来，使得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逐渐忘却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社会规范、社会限制，全身心地沉浸在小说塑造的世界之中，脱离了自己本身生活的世界，脱离了现实世界的束缚，获得了一种躲避现实意义的快感，而这种快感是实用的、功利的，最直接作用于感官的，因此往往吸引读者。这种“大”带来的快感的背后，就是费斯克提出的躲避式的快感的作用机制。

其次，《盘龙》带给读者一种沉浸式进阶体验模式，非常类似于现在流行的大型网络游戏。小说以主人公林雷为线索展开，每一次主人公实力获得一个大的提升之后，就会展开一个新的场景，或者干脆进入一个新的世界位面。主人公林雷从芬来王国的一个小镇开始自己的修炼历程，之后在实力有所提升后，又进入了奥布莱恩帝国的恩斯特学院学习。后来，作者干脆让主人公从玉兰大陆的界面进入地狱界面，以此来获取更多的场景。这种围绕主人公展开的打怪升级的过程，与电子游戏的体验十分类似。这使得读者将自己最大限度地融入小说中，甚至于将自己带入主人公的视角，与作者产生了心灵共鸣。这种游戏式的体验快感的吸引力，离不开WuXia World 的阅读者年龄分布和职业分布。阅读受众群体以18 岁到24 岁之间居多，整体偏年轻化，大多未婚；从事职业方面，学生占比42.24%，电子信息技术产业次之[7]。这个年龄层次和职业分布，恰巧与网络游戏的玩家群体相类似。在这种打怪升级、解锁地图的过程中，读者逐步浸入小说创造的世界。同时主人公表现出的快意恩仇、一言不合便与神斗与人斗，一心为自己利益、追求实力的个性，使得这个年龄阶层的读者，更容易与其产生共鸣。

这种小说的游戏式背景，创造了全新的社会关系、社会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说，由于游戏式的体验视角，读者认为自己也参与了小说中社会意义的塑造。在小说中更多地体现为对于权威的斗争，林雷通过自己的不断奋斗，不断与某一时期掌控自己的权威人物进行对抗，例如为父母报仇而与实力远高于自己的光明教廷的战斗。或者是在实力不断提升之后反过来掌控原有的权威人物，例如林雷初期仰视的主神贝鲁特，后来也只能看着林雷和仇人奥夫决战而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这种不断与权威对抗，实则就是对于霸权的反抗，对于社会意义的重新创造，这种创造在浸入式游戏视角的体验下，使读者得到了生产社会意义的快感。

正是由于在阅读《盘龙》这类网络玄幻小说的过程中，读者感受到一种脱离社会现实自我、创造崭新社会意义的快感，并且这种快感是直接作用于感官的、实用的，不同于审美快感的超功利性。这就使得这类篇幅巨大的网络小说能让读者沉浸其中，在东西方都能吸引大量的读者。

3“后《盘龙》时代”外译网络文学的发展

《盘龙》促成了Wuxia World 网站的形成，开启了中国网络小说在海外广受欢迎的火爆局面。2017 年第一季度，Wuxia World 网站的在世界网站和美国国内的网站的排名都在1000 名以内，是网站发展历程中最为辉煌的时刻。但2017 年第一季度之后，世界排名降到了1000 名开外。度过了网站开设初期的快速增长之后，2017 年Wuxia World 的读者几乎没有增长，以欧美读者为主要受众群体的Wuxia World 网站进入了发展的瓶颈期。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大量网络小说套路固定、情节类似，且写作水准不高。在欧美读者对于中国网络小说新鲜感退却之后，难以从中寻找到新的内涵。另一方面的原因是Wuxia world 大量翻译的玄幻、都市、仙侠小说往往是以男性为主角，忽视或贬低其中的女性形象，使得在固定的读者群体之外，难以吸引其他的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加入。

“后《盘龙》时代”，Wuxia World 想要谋求进一步的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首先应当对于要翻译的网络小说进行适当的筛选，对于网文的质量进行把控。同时，注重发展自己的网站写手，为自己获取更多的原创性作品，在保留中国特色的基础上，能够更加适应欧美读者的需求。最后是注重翻译小说的多元性，增加网络小说中女性读者偏好的类型，拓展自己的网站受众群体，吸引更多的女性读者。

注释

(1)贝氏测试法最早由漫画家埃里森·贝克戴尔提出，后来成为瑞典评比电影是否推动了性别平等的一个方法。它的三个原则是：一电影中必须出现两名女演员，而且她们必须有名字；二这些女演员之间必须有对话；三对话的主题不能涉及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