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 伯

曾 权

他叫林家福，50岁出头。因为他在村里辈分高，有威望，所以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尊称他“福伯”。

福伯童年时父母双亡，与祖母相依为命，婆孙俩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是村里左邻右舍，你送来一升米，我提来一篮番薯接济，才把他养大成人。他对乡亲的恩情一直没齿不忘。

福伯25岁那年，娶了一个勤劳又贤惠的妻子，成家立业后，夫妻俩吃苦耐劳，风里来雨里去，默默打拼，家境渐渐有了起色。后来，他承包了村前30多亩海滩涂挖池塘养虾养鱼，由于技术得法，管理到位，几年间，不敢说他赚个盆满钵盈，但在村里建起一幢独一无二的别墅式小楼，装修得富丽堂皇，倒像城里一座小型的宾馆。全家5口人生活已超过小康水平。

福伯老实憨厚，办事公道。他虽然读书不多，但脑袋好使，处事能力强，村里处理不了的公事私事，只要他出面，一般都得到妥善解决。

这年，村里准备重新选村长，福伯是村民呼声最高的人选。大家都倾向希望福伯能当村长。

然而，村里汽车运输专业户牛堪贵，是个争强好胜的人物，嫉妒心特强。他一直在想：不管在哪方面一定在胜福伯一筹。这时，牛堪贵仿佛一个好斗的拳击手突然闯出来，要跟福伯比高低，想方设法在这次竞选村长中打败福伯。

不久，村民推荐出两个村长候选人。一个是福伯。一个是牛堪贵。

福伯本意不想当村长，他多次在村民面前说：“村长候选人我就不当了，就让牛堪贵一人等额选举行了。”但村民不依，他拗不过，勉强接受了。

召开村民大会选举那天，福伯养殖池塘突然间出现大量死虾死鱼浮出水面。福伯急于到池塘里处理，忙得他焦头烂额……

按规定，村民投票选举之前，村长候选人必须作简要的竞选讲话，当选者还要作履职演说。福伯不在场，怎么办？很多村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后来，村委会派来主持选举大会的干部，认为福伯缺席不碍大局，选举大会照常进行。

在宣布选举结果时，很多人耳朵耸了，眼睛直了。想不到福伯真的败在牛堪贵手下，摇头的，惊叹的，猜疑的，不可思议的，个个神情各异。但是，谁赞成票胜出谁当选，还有什么话可说了呢？

其实，福伯从来没有心思跟牛堪贵斗，即使两人真正的斗，福伯未必轻易地被牛堪贵斗败。在村长投票选举中，福伯之所以仅以一票之差落选，事出有因，福伯当然心知肚明。选举刚结束，有人就悄悄告诉福伯，牛堪贵收买了监票员和计票员作了手脚。福伯听了不以为然笑笑说:“牛堪贵比我年轻，选他当村长错不了多少。”

福伯没有与牛堪贵计较，更没有与为牛堪贵做手脚的人计较，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里。

两年后的一天中午，福伯在村里转了一圈，左瞧瞧右看看，望着村里新扩建铺设的硬底化村道小巷，人居环境的整治，绿化美化建设。他打心眼上佩服牛堪贵村长当得OK。

不过，村容村貌变化，福伯一直在默默地支持。因为福伯有个亲戚在市政府负责乡村振兴项目资金审批划拨，福伯借这层关系，暗中积极争取，一直不为人知。

福伯走出村口刚来到他养殖池塘时，有人告诉他：村长家出大事了，牛堪贵儿子牛春大驾驶他家那辆大卡车从大坝上翻下到坝底了，车里装着价值30多万元的渔货拋进海里去了。

福伯脸抽了一丝的痛，惊愕地愣在一边，一言不发。

第二天，福伯到医院看望牛春大。福伯带去一份厚礼，更重要的是带去长辈的襟怀。牛春大伤势不是很重，没有生命危险。他躺在病床上，睁开微闭的双眼，看到福伯站在病床前，泪水“唰”地滚落下来。

是不是因为他和父亲牛堪贵多年苦心经营的家当，随着那辆大卡车抛到坝底下，而痛心疾首？不会的，应该说牛春大想不到福伯会来看他。

“福伯，我……我对不起你！”牛春大说了一句，就把脸扭了过去，不敢正视福伯，内心五味杂陈。

“什么都不用说了。”福伯知道他说对不起的意思。

牛春大再次撅起苍白的嘴唇，还想说什么时，却被福伯打住:“都别提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因为两年前，村民大会选举村长那天，福伯养殖池塘突然间出现死虾死鱼，就是当天凌晨，牛堪贵指使儿子牛春大往池塘里下毒所为。福伯已一清二楚，但他一直埋于心底，从来不声张，甚至连福伯老婆都蒙在鼓里。也许他牛春大受到良心谴责，愧对福伯，而流下悔过的泪水。

福伯即将离开病房时，对牛春大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牛春大步履蹒跚地站起来，眼泪又是夺眶而出，他紧紧地把福伯抱在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彼此就这样默默地拥抱着……

在往后的日子里，牛堪贵再也打不起精神，福伯从内心希望牛堪贵振作起来，但牛堪贵软得像一片树叶，没有原来那种凌人的盛气了。

福伯再也不愿意让牛堪贵消沉下去，在这年冬天到来的时候，他找来牛堪贵，对牛堪贵说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想法：准备借给牛堪贵一笔钱，让他重新购买一辆大卡车继续跑运输。牛堪贵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已看到福伯那副诚实的脸孔。一时，他单薄的身上有股暖意在流淌，感激得差点给福伯跪下。

福伯之所以这样做，他只有一个希望：让牛堪贵继续当好他的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