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诗人在成长史上都经历了迁徙
——论女诗人之一

2020-11-18 04:12◎海
草堂 2020年6期
关键词:成长史女诗人诗歌

◎海 男

她们为何爱上了诗歌?这是一个问题,它来自性别还是黑暗中上升的某束光亮?很早就想写这篇文章了,但总是滞后,因为我是她们的一员,通过我的感受,能体悟她们为何将语言载入了作为女性的生活中。现在,雨,春天的细雨,足足下了两天,天空下的树枝、花园、飞禽走兽们都获得了雨的滋养。

女人开始写诗的那一天,都必定有一个渊薮,就从我开始说起吧!那一年,我生活在滇西小县城,我们那一代人的青春贫瘠得就像沙漠,或许是因为饥渴和缓慢的时间,我们得寻找到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读纸质书上的文字,无疑是我此生获得的光亮。

光,每一个时代的光亮都以不同的方式照亮了心灵。谈论心灵总是很抽象,还是从阅读开始吧,因为我们那一代人的时间中,出版业繁荣昌盛,仿佛一级级台阶引领我们向上,去寻找未知世界敞开的天堂。阅读带来的是语词,尽管我们从上小学的那天开始,就与语音相遇,但那只是集体式的范本教育。真正对语言感兴趣,必须有一种个人化的渊薮,我在十岁的时候,已经开始了阅读,这是宿命的开始,然而,这个阶段的阅读,盲目而没有方向感,任何到手的书都是宝贝,我曾在停电的日子里,贪婪地用一个夜晚,借助于一盏煤油灯,读完了《野火春风斗古城》。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我脑海中尽是小说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刺激感官的故事情节。

渊薮开始了,从十岁延续到十八岁的阅读,使我有一种开始在纸质笔记本上写下分行的诗歌的习惯。这源于我在单位有了一间自己的房子,所以,房间很重要,对于写作的女人来说,房间是私密的——它可以通向某个词语所延续的句子,除此外,房间对女性写作者来说,是她们蕴藏情绪、书籍、味道的地方。

之后,要找到钢笔,墨水也很重要——那时候还没有碳素墨水,蓝色的墨水就像是海洋的味道荡来了写诗的情绪,饱满的文字都需要情绪,当你读一本书时,整本书都充斥着著书人独特的,贯穿到底的情绪。

我在十八岁那一年,敞开了黑色的纸质笔记本,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写下了分行的句子——从这一刻开始,我就以诗歌的名义,开始了语言的练习,写作者从热爱上语言的那一天起,其命运就伴随着语词,必将在茫茫长夜中孤独地接受语言的练习曲。

写作,同时也开始了训练孤独的自我陪伴,这个世间的热爱,总是要历尽时光的艰辛。在滇西小县城,除了写作之外,最为重要的是要学会生存,这是人生的第一要素,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基本生存能力的人,能将自己最热爱的事情做下去。

一个没有生存能力的人,只会在白昼与黑暗的交替过程中,荒废着光阴,或者像一只没有方向感的鸟,拍翅开始往天空飞翔,既无法寻找到食物,也无法返回栖居的巢穴,可想而知,它们要么死于饥饿,要么死于混沌和颓败。

女人,尤其如此,她们是被古老的隐喻称之为月光和水的性别。那么,女诗人在现实生活中,在什么样的空间开始写诗的?她们该如何承载诗歌与人生的重厄?

首先,女性要承载爱情——这个全世界的女性都无法逃离的学校,在桃花盛放的年代打开了门扉,因而女性便接触了同样被古老的隐喻称之为太阳和泥土的男性。了解性别,先从爱欲开始,男人和女人,是隶属于世界的矛盾和战争之一,这是两个被永恒时间礼赞着或者被波涛推到内陆和海洋的叙事曲。

女诗人,大凡在年轻时代,都要用诗歌写到爱情,在青春时代,多数女人都视爱情为生命中最重要的内容,为爱,甚至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是源自生命本体所缠绕的,就像一只烈火般燃烧不熄的火炉,尽管如此,无论多么热烈的燃烧过程,燃烧物总有变成灰烬的时刻。

女诗人在历尽了爱情的历史以后,用诗歌写下了两性之间的冲突和恒久的关系——那一只热烈燃烧的火炉,使女诗人看到了金色的火光变成灰烬以后的冷却。所以,爱情,最早荡漾起了女诗人们诗歌的语言,这些语言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上,犹如白色的羽毛在天空中飘荡……在接近冷却的灰烬中,感受到了人类的某种历史,它们变幻莫测——这一刻,使女诗人敏感的美学受挫。但她们就像地球上所有的女人一样,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因为除了爱情,还有更多的现实问题在等待她们的介入。

接受了婚姻的女人们——意味着更复杂的两性关系开始了。了解男人,也就是研究社会的多样性——对于女诗人来说,进入婚姻是另一种磨炼,就像语词所绵延出的变幻,它促使女诗人更深入地沉迷于生活的艰辛不易,从活生生的现实中走出来的女诗人们,就像从布满硝烟的战役中走了出来。

女诗人只有通过社会,才会让自己变得辽阔。一个每天只会在房间里写作的女人,如果没有将自己的影子投向大地的怀抱,那么,她们怎么去索取来自时间过去、现在和将来的那把钥匙?

我深信,每个女诗人在成长史上都经历了迁徙,这是来自地理版图的迁徙。就我自己而言,在幼年到青年的成长史上,早年曾跟随父母的影子从小镇到县城,幼年成长的味道,就像舍不得用舌尖融化的那根来之不易的染了色素的棒棒糖,害怕那根棒棒糖在舌尖下迅速地融化,因此,我们曾在物质贫瘠的年代,小心翼翼地让棒棒糖尽可能缓慢地消失。幼年的成长史,几乎影响了我们的一生。你偶尔在山坡上追逐的一只斑斓的蝴蝶,成为你终生的影幻;你无意间步入的古老青石板路,或许会牵引你去到天边尽头的古刹……

女诗人,她们柔软的肢体需要行走在敞开的地理版图之上,她们走出了一间自己的房子,走出了厨房、卧室、沐浴间,眺望钢筋水泥和鸽子笼的露台后,她们穿上了蓝色的牛仔衣裤,脚穿牛筋底的鞋子——这是现代女诗人的姿态。

我曾以自己的形体语言,将躯体纵横于远离高速公路的地方。出生以后感受到的速度像流星般瞬间即逝——就像黑暗和光明交替进行,我知道个人的力量就像羽毛般掠过天际后,又落进了尘埃。尽管如此,身体总是会受到灵魂的召唤,那些通往野生灌木丛的小路,是我经常往返之地。路,是人走出来的,每一条路都有地理版图的符号,脚丈量出的大地距离,同时也是千山万水的距离。

女诗人需要以身心赴大地之约,一只鸟召唤过了你,是因为一只鸟的召唤可以将你引入鸟语纵横的世界,沿着地理版图,你会步入原始森林——在我经常用足迹途经的云南地貌的万千屏障中,有农耕文化,万物生长的原野,飞禽走兽们纵横的天地……简言之,你只有随同灵魂的走向,才可以用眼眸感知时间和万灵们聚散的关系,你脚上尘埃的色泽总是会将你引入一座座古老村寨……只有知道谷物如何生长,你才能留住记忆,纵有时间像白云般变幻远逝,仍然有轮回之光驻留于你的历史中,而你的个人简史离不开尘土、雨水、黄沙弥漫、碧云蓝天的启迪和滋养。

女诗人,这是一个附其性别的称谓——我们从开始写下第一行诗句的那天开始,就为接近这个称谓而陷入漫长一生的迷途。之后,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曾记得我写下第一行诗时,外面下着雨,是的,外面在下着雨,我将头探出了窗外,街上行走的人们撑着雨伞,当一个人,一个十八岁的女子,用其青春写下第一行诗句时,外面在下着雨,人们撑着雨伞走过了下面的街道,到该去的地方去,而我写下的第一句诗,只是一个开始,还有下面的句子等待我写下去。就在那一天,我完成了一首诗,就像一个孩子般高兴,那是神赋予我的快乐。接下来,我下了楼,在雨中散步了很长时间,没有撑雨伞,那一刻,年仅十八的我,是如此的任性,只想让细雨淋湿我的面颊、发丝……因为,我终于完成了生命中的第一首诗。那首诗涂鸦在笔记本上——从而开始了伴随我一生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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