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坤
哪怕只有一个借口,我仍会选择
向生活低头。时间越来越有限
它没有预留任何位置,安放
多余的喧嚣。在日渐稀松的骨骼中
我空怀的草木之心,亦将陷入
草木的重重包围。而我并未清空自己
依然背负巨大的石头,靠近植物
很多年了,对一颗泪滴的隐意
我一直存在误解,其实它既不能
溶解忧伤,也无力诠释悲悯
所以至今,我都未能和自己签下
谅解备忘录。但我依旧渴望
靠近这虚无的灵棺,看苦苦支撑的重物
被一缕香气,轻轻托起
也愿意在这袅袅烟雾中
留下灵魂的案底
临海的阳台很大,适合观潮
也可以听涛。视线之内
人造景观多了一些,所有的建筑
都建在了沙滩上。而我
显然不是在沙子中喊魂的人
每当夜色降临,我就成了
这个世界的分水岭,左边是人间灯火
右边,是无边际的黑暗
菩萨在黑暗深处。我在中间
像远处的南山一样,早已习惯
在虚拟的睡眠中,聆听人世
诵经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不停把尘世
装进瓶里。这个来自异域的信徒
确信,一沙一世界
三千大千世界,都可以在瓶中
找到容身之所。他似乎在推演
万物的密码,然后把它藏进
这个小小的瓶中。他甚至认为
他是在为眼前的世界,重新整容
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
离开盆中的沙子。而表情极其模糊
很难看出,他对沙外的事物
是不屑,还是悲悯
但他对这个世界的处理,异常简单
万物到了瓶中,都只剩下天空
月光,浪花和岸,翅膀与飞翔。
之前灯一直亮着,所有的目光
都集中在瓶中的世界。销售师
突然切断了电源,意想不到的光芒
从瓶中喷薄而出,照亮了瓶中的世界
也照亮了,突然陷入黑暗的我们
能看见异物的族类
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比如狗,比如乌鸦,比如
田野里的耕牛和山道中的驮马
上帝给了它们眼睛,却堵住了
声音的出口。为表达之需
上帝又给了它们眼泪和悲鸣
如人群里的哑巴,让这个世界
免去了守口如瓶的忧虑
如掌握真相的石雕,只留下
意味深长的眼神
也如火葬场炉膛里的那个人
一缕青烟,遮蔽了多少
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没有一种疼痛,可以抚平
时间的伤口。在殡仪馆的祭台上
有没有一种声音,可以唤醒
骨灰盒里的爱恨情仇
时间一直在谜底深处流淌
并在流淌中接近谎言与真实。
而这并不意味,时间需要解谜。
时间可以解谜。重要的是
今天的解药,能否解除昨日的蛊
时间的翅膀,并未把所有的痕迹
都留在天空。一些悲伤来历不明
一些眼泪不知所终。所有的故事
都有留白,不需要填充
而这世间,依旧有那么多的虚幻
让我们在虚幻中,马不停蹄地
奔跑或行走
跟在我身后的那条狗,名叫丑丑
很多年,时光的面具不断更迭
而这条影子,却像与生俱来的伤疤
越舔越深。我很庆幸
身旁的空位上,一直有这么一个
不离不弃的存在。当越来越多的喧嚣
逐步消失,它为我捕捉到了
更为遥远的喧嚣。它对我的守护
不容置疑,但这并不意味
它不能拥有别的嗅觉。今年春天
它和异性私奔数日,而这并不妨碍
它对我的忠诚。它之所以为狗
并心怀狗的忠诚,正是因为
具备了这种多面性。某天偶遇山中巨石
它的正面,给我佛的慈悲,
背后,却是狮虎般嗜血的狰狞
如红尘中飘过的面孔
一面像鬼,一面像人。也如
厅堂之上的条幅,一面锈迹斑斑
另一面,依旧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