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大正
我十几岁时,就是个书迷,那时看连环画,上边的字都认不全,通过上边文字,再结合画面,也能知道大部分意思。读完小学四年级,教我语文的张庆奎老师送我一本新字典,不认识的字,我便查字典,居然能看长篇小说了。
我们村有个“青年突击队”,在初级社里主要担负重要的劳动任务,夏收、夏种、秋收、秋种时,起到带头模范的作用。青年队长是我的堂姐丁月华,“青年突击队”在当地出了名,县、市奖励赠送了一部分图书,这就给我看书带来了方便,我每天放学回来就看书,晚上点煤油灯一看半夜。有次看书看得痴迷,头上戴的帽子被煤油灯烧着了火,把帽檐、眉毛都烧了,第二天起床出门,邻居看我帽檐烧个窟窿,眉毛烧去半边,便知道我又看书看痴了,都还笑话我……
小学五年级时,全班同学被转到西朱家小学读书,因为1元的学费未交,班主任不准我坐板凳,让我站着听课。逼我交那1元钱学费,连站了两天,我便辍学不上了,那是1958年。第二年,我们村的那班同学又转到大黄山小学,原来在我们村教我四年级的张庆奎老师发现我没去上学,便问其他学生,才知道我在西朱家只上了一个月的五年级,因为没交学费不上了。张庆奎老师很为我惋惜,便向陆校长说我很聪明,四年级就看了十几部长篇小说,并亲耳听过我背诵苏联普希金的长诗。陆校长给张老师说:“你要觉得他不上学可惜,就让他插你的班继续上……”
张庆奎老师这位令我终生难忘的恩师来到我家,让我插他班上六年级,张老师是班主任,教班上数学。他相信我的语文不需要补,但数学五年级没上,还得需要补课,于是他连续几个星期天没回家,给我补数学,我的数学也很快便赶上班里的同学。考初中时,我从铜山县的小学校,考上了徐州市的第六初级中学读书。在市里中学只读到初二两个月,又因为伙食费交不起,再一次辍学……
唐代颜真卿的诗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我是个书痴,命运弄人,偏让我和学校无缘,回乡修理地球,却又不甘心每日挣那不值钱的工分。在“文革”动乱的第二年,正值青春年少,却又异想天开,去秦巴山区过与人无争,与人无碍的山林生活……命运使我沦落为失去户口的黑人,从二十三岁到四十三岁,我都是在社会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改革开放后,直到1987年9月,户口才得以落实到汉阴县城关镇。然而,我已错失了人生各种机会。可喜的是,作为一个小小的百姓,只要不违犯法规,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有了自由生活的空间。我也和当时千千万万的城镇无业居民一样,办了个体营业执照,做点小生意,既没亏本,也没有发财,略有盈利,过着波澜不惊、平平淡淡的生活。
古人有“开卷有益”之说,我是个书迷,前半生在艰难的岁月中,仍以能借到一本名著为最大的快乐,一卷在手,便沉浸于书的世界,忘却一切的烦恼和忧愁。读书成为我最大的爱好,无论是文、史、哲、科普杂书,只要是没读过,对我来说都是好书。不敢说自己博览群书,自认为读的书报可以用车载斗量来形容。
毛泽东说:“饭可以一日不吃,觉可以一日不睡,书不可以一日不读。”我是个小人物,还没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但却穿衣不求奢华,吃饭不求精细,买书决不吝啬!
后来,过上安居生活后,每年我都订购文学杂志、报纸,也是新华书店的常客,见到好书,便欣然买之。
书屋有一书柜,存放满满的书,房间小,不能再增加书柜,看过的书籍、杂志存多了,只能到商店找来空烟箱,装起来存放书桌下、床下、家中的墙角等处码放,妻子几次给我说:“你把看过的书,卖给收废品的吧。”我非常生气,并严肃地告诉她:“对于爱书的人来说,没有看过的书,永远是新书。即使是已经看过的,若干年后,也可以再当新书重看。有人说:一个没有书籍的民族,是个没有希望的民族;一个没有书籍的家庭,也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家庭。我一生是个草根百姓,没有给孩子们留下钱财,只有几千册不值钱的书,在我死后,决不能当废品卖,要留给儿孙……”
我这个书迷,得益于长期读书,积累了知识。改革开放后,在报刊上发表些小文章,继而又利用点点滴滴的时间坚持不懈地写作。2009年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我一部四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我一个初中都未读完的文化底子,何以能写成四十余万字长篇小说,我可以引用古人朱熹的诗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河水来。”假如没有半个世纪坚持读书的习惯,假如没有坎坷的生活经历,便不会有源头河水来,我也不可能写出长篇小说。
喜爱读书,不仅让自己受益匪浅,且惠及我两个儿子。由于我小时家贫,没能继续上学读书,对儿子们上学格外费心,小学三年级开始,便给他们订少年刊物、报纸,中学时订购了与他们年龄、学业相适应的杂志、报纸。大儿子丁凯高二快要放暑假时,汉阴中学在高二年级里挑选五名学习好的学生参加高三应届高考。这五个学生里有学文科,也有学理科的,高考结束时要填报志愿。当时流行口头语说:高考考学生,填报志愿考家长。这就发挥了我这个书迷家长的特长了,我在丁凯上高一时,就订阅了《求学》杂志。《求学》杂志主要介绍、分析全国近两千所高校,近几年在全国各省录取的人数、分数及主要专业情况,也可以说《求学》杂志是高考的指南工具书。对于儿子平时的学习成绩,加上我对全国高校的了解,我脑海中第一闪念是报考北京的院校,因为儿子明年才正式参加高考,这一次参加高考就当他明年高考的预演。而且志愿不能填报太高,报二本,即使考取了,也不准备让他去北京读书。能收到北京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算是给他的鼓励。
小儿子丁旋,从上小学开始就让我费神,他生成是坐不住板凳的性格,学习成绩一直处于班级的中下游,直到初中、高中学习成绩也一直没上去。最让我苦恼的是经常逃学,进网吧打游戏。夜深了,我到各个网吧去找他。我为此和汉阴县中学吴校长谈起这事,吴校长说他的儿子也是如此,他说:“作为校长,自己的儿子教育不好,深感愧疚,无奈之下,给儿子买了一台电脑,安装了网线,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免得深更半夜满城去网吧找儿子。”丁旋高考成绩不好,总算考了个大专,被西安工程技术学院软件专业录取。
我前边所说,我喜爱读书,也惠及了两个儿子受益,因为我深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所以对儿子们上学时时关心。假如是一个没有远见的父亲,当年也不会花7千多块钱给丁旋买电脑。丁旋到西安读大专时,我给他买了当年最先进、价值一万多块钱的手提电脑。这些事,对于一个有钱的大款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只有独生子女的双职工父母,为孩子买个好电脑,经济上也不算难事。我作为无业人士,有两个儿子同时读书,经济收入没有保障,负担与在职人员相比要重得多。心理压力也大,但我都挺过来了……
如今,古稀之年已过,进入76岁,我仍然每天看书、看报,有时还写些小文章,我是个草根小人物,但却时时记住大人物鲁迅先生的话:“倘能生存,我当然仍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