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章训
(衢州市地方志办公室 浙江 衢州 324002)
所谓“东北”属大地区概念,特指今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所辖区域。东北三省虽处关外边陲,且设省时间也较晚,但其修志和方志研究历史还是比较悠久的。元代曾编修《辽阳图志》《辽东志略》等,但因年久代湮,全部亡佚。明代东北虽然修志也不多,但有11 部志书序跋传世。其中研究方志理论代表者就是龚用卿、董越。龚用卿主要见解有二。一是认为志属史类,有褒贬劝惩作用。他说:“志纪也。纪其事以为鉴,史之流也。天下之有志,犹国之有史。国有史,而褒贬劝惩之法明。天下有志,而得失鉴戒之义彰。”[1]二是认为,各级志书构成一个有机整体,不可或缺。他说:“邑有邑志,卫有卫志,郡有郡志,省有省志。合邑为郡,合郡为省,合省为天下,而卫附焉。缺其一,则天下无全文矣。”[2]董越认为,地方修志体例当效法国家一统志。他说:地方修志当“准一统志凡例,重加檃括编次,繁者删之,缺者补之,讹者正之。”[3]东北方志理论元明是滥觞期,清代是发展期,民国则是兴盛期。下文则分别对东北清代和民国方志理论做如下梳理和简述。
东北为清朝发祥之地,故自清始,朝廷和地方政府对东北修志事业颇为重视。与此同时,方志理论研究也颇有成就,且初步形成了自己体系。在东北清代方志理论研究中,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具有较浓厚的爱乡爱国思想。
1.起源说
清代东北学者对于方志起源问题有多种见解。杨德邻认为,方志源于《禹贡》。他说:“自法之果彼尔氏译《禹贡》,欧西学者大哗,谓我国统计学导源三代,蒙谓直郡县志之滥觞耳。其书于州域、流源、土宜、贡赋,莫不条举件系。在上古法,纪事简亦云备矣。后之志郡县者,类祖之。”[4]孙成认为,方志源于《禹贡》《诗经》。他说:“粤稽古奠定之书,莫备于《禹贡》。合九州之水壤、方物,约略只数百言,披阅了如指掌。越商而周,陈谣采风,川原草木,无不尽载,则《二南》以迄《十五国风》,更与《禹贡》相为继续,此志乘之所由来也。”[5]陈文焯认为,方志源于《周礼》。他说:“《周礼》内史掌天下之志,外史掌四方之志,其后代郡国志之萌芽乎。”[6]钱开震认为,方志源于东汉班固《汉书》。他说:“盖自西《汉书》有地理志,后世递相祖述。于是郡各有纪,邑各有乘。”[7]
2.史志谱关系说
施鸿认为,志属“史类”。他说:“志者记也,所以记善恶、昭鉴戒也,史类也。”[8]台隆阿认为“志同乎史”。他说:“《周礼》小史、外史掌邦国、四方之志。是知志同乎史,所以觇政教之隆、文物之盛,而为一邑文献之征也。”[9]贾弘文认为“志即史”。他说:“志即史也,总以时至事起,不知其所以然而为之者耳!”[10]金衍海认为,邑有志犹国有史、家有乘。他说:“郡县之有志,犹乎家之有乘、国之有史。所以辨疆理,详沿革,著风土、人物、户口、财赋之异同多寡,为司牧之先导者也。”[11]
3.一统志与地方诸志关系说
清廷曾三次纂修一统志,前后历经康、雍、乾、嘉、道五朝,历时157 年。因朝廷如此重视一统志编修,故彼时学界经常论及一统志与地方诸志关系问题。彼时全国学界如此,东北学界也是如此。有的认为,一统志与各省通志内容有别。如边声廷曰:地方“志成献之于上,乃命词臣裒集大书,名曰《一统志》。则统志以天下言,通志以一省言,不越户庭而周知海内者,志为之也”。[12]有的认为,一统志是在地方诸志基础上汇编而成的。如宋筠曰:《盛通志》“告成,谨授剞劂,献于天府。惟一统志馆珥笔诸臣,加以删润,勒成全书”。[13]
1.宗旨说
刘源溥认为,修志不仅要存史,而且还要给人以鉴戒。他说:“志史之余,岂徒曰‘纪故实,垂永久’已哉!文献足征,则凡守土者得以诵前言、稽往行,镜得失臧否之林,决劝征从违之志,厥于裨益化理匪浅鲜也。”[14]至晚清,因受西学影响,修志宗旨有所变化。有的认为,修志必须以进化史观为指导。如保清说:修志“务求合于鼓吹人民爱国进化之利器为目的”。[15]晚清东北编修乡土志多把弘扬爱乡爱国思想作为指导思想。如王永江《论乡土志编修必要性》说:“人有爱乡心而后有爱国心。不能爱乡而谓能爱国者,是谰语也。……然欲人知爱乡,必先使人知此乡之历史沿革,及往事现势之经营、缔造、人事、天产皆足宝爱,有不容漠然置之者,则爱之之心自油油然相生相依而不能恝然,则乡土志一编胡可少哉?”[16]王氏如此论述是颇具说服力的。
2.人才说
在清代东北学界中,有的继承南宋郑樵思想,认为作为一个合格修志者必须“老于典故”。如范勋自谓曰:“昔梦笔生谓:‘修史之难,无过于志。’夹漈山人亦云:‘志者章之所赖,必老于典故,后然能为。’余岂其人哉?”[17]这里所言“夹漈山人”即指南宋郑樵。有的继承前人思想,认为修志者必须兼具才、学、识三长。如李翰颖自谓曰:“窃惟志犹史也,史兼三长,而不有其一,何以克厥任?”[18]
3.规则说
传信传疑。“传信传疑”为信以传信、疑以传疑之缩语,意近今语“存真求实”。传信传疑本为古代作史规则,后被移用到修志领域。清代东北修志者亦多遵循此规则。如康熙《盛京通志》卷首《凡例》规定:“土地名物古今互异,其有可据者从古,无可据者从今。信则传信,疑则传疑,不敢以俗说附会,且以待博闻者详考也。”后乾隆元年《盛京通志》卷首《凡例》亦有类似表述,其文曰:“志中有开典制者,皆遵照《大清会典》及各衙门册籍,惟档案不全,无可稽考者则阙之。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庶几古人敬慎之意。”
生不立传。清代东北修志者多继承传统,多奉行生不立传规则。如乾隆《开原县志》卷首《凡例》规定:“无论职官、人物,非论定之后,例不立传。”这里所言“论定”即指人殁后的盖棺论定。咸丰《岫岩县志》卷首《凡例》亦规定:“其人生存,概不立传。”
通典不录。清代东北修志者多奉行通典不录这一传统规则。如康熙《盖平县志》卷首《凡例》规定:“皇清诏书普及天下州县,郡志载之,县志不敢复登。”光绪《奉化县志》卷首《凡例》亦规定:“《灵寿志》例谓,天下通行如文庙儒贤位次、笾豆牲帛之数、仪注祭文,详在会典者,俱不载。……今悉遵之。”
4.书法说
详略互见。清代东北修志者多奉行详略互见这一传统方法。如康熙《辽阳州志》卷首《凡例》规定:“事不重出,如已见于行实或再见于碑记,今只存其一,惟详略互见者,两存之。”
多说并存。清代东北修志者继承传统,多奉行多说并存之法。如乾隆元年《盛京通志》卷首《凡例》规定:“八旗行文,有一人名而前后书写不同者,一地名而各处册籍不同者。相承日久,难于划一。今虽稍加厘正,而音同字别有册可稽者,不便尽改,仍各存之,以备参考。”
钩玄提要。又称钩元提要、提要钩玄。“钩玄提要”本属一般行文技法。此法是唐韩愈首先提出来的。[19]后被移用到修志领域。有的清代东北学者也主张把此法移用到修志领域。如陈文焯曰:“至若立言各有其体,纂言必提其要,则又撰述者之责焉。”[20]光绪《吉林通志》卷首《凡例》亦曰:“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元。书成,得事与言之。”
书写格式。自古以来,东北修志者就讲究志文书写格式问题,但把书写格式作为一个学术问题来研究,则始见于晚清。如光绪《法库厅乡土志》卷首《例言》规定:“例目之下,仿志乘之例,系以小引,低二格书之,所以别于正文也。”“条列各节,皆低一格。遇有应抬二格三格字样,皆顶格书之,以示区别。”这里所言“应抬二格三格”系根据彼时国家关于行文避讳要求而设定。该志例言对志书行文格式作统一规定,对美化志书文面有实际意义。
1.性质说
有的认为,志属“史类”。如马俊显曰:“古人作史以记事,又必几经增订而事之,原委始得其详。志史类也,其为用亦然。”[21]有的认为“志即史”。如杨镳说:“夫志即史也。在朝廷为史,在郡州县为志。虽体裁不同,所以昭往迹、垂来兹,无不同也。”[22]也有人沿袭前人思想,认为方志为“地理之专书”。如光绪《吉林通志》作者曰:“地理为史志之一体,而方志为地理之专书,故纪述当以地理为本。”[23]李鸿章认为,志系“经世实用之书”。他称《黑龙江述略》作用曰:“《黑龙江述略》六卷,举凡疆域、建置、职官、贡赋、兵防、丛事,麾下鰓理而甄录之。引古筹今,不随不激,韡矣哉,此经世实用之书也。”[24]
2.作用说
陈梦雷认为,地方志书有关“国计民生”。他论《海城县志》效用曰:“海邑之志教之他省为最难,而修是志教之他省宜最慎,而志书之成,其关于国计民生者非小补也。”[25]钱开震认为,志书有存史、资治、教化作用。他说:志“亦史家之支流馀裔,所以备掌故,资法守,旌淑慝.寓劝惩,实大有裨于官与民者,故虽蕞尔邑不可以无志彰彰也。”[26]骆云认为,志书有认知作用。他说:“国有史,邑有志。合邑知郡,合郡知省,合省知天下。俾天子不出殿廷周知海内者,志为之也。”[27]保清认为,地方志书是培养乡人“乡土心”“爱国心”和“进化心”的最好教材。他说:“其不知爱国者,由于本家乡土之不知爱,奚论国?其不知进化者,由于历时进化之实际无所藉而触,奚以进?爰乃知有可以使因爱乡土心而引起其爱国心者,曰惟本邑之地理志成。今之展览一过,知吾之卵育长养,赖于此者犹多,而国于我更尤甚。有可以引起其进化心,渐而为进化之实行者,曰惟本邑之历史志成。今之展览一过,知在吾今日之先者,已层级累阅而突过于前民,而我之进步胡容已夫!关于本邑之地理、历史之志,固莫本邑志乘若也。”[28]
3.内容说
骆云认为,志书必须记载地、人、物、天时、风俗五方面。他说:“志以纪地、纪人、纪物、纪天时、纪风俗也。纪地则封疆、原隰、岩壑、津梁系焉;纪人则忠孝、节烈、文章、德谊列焉;纪物则昆虫、草木、禽鱼、兽畜登焉;纪天时则日星、雷雨、风霜、冰雹彰焉;纪风俗则奢俭、黠直、良窳、贞淫著焉。取详下取略也。”[29]宣统《怀仁县志》作者认为,志书记载必须确立一个符合地情实际的主题。他们说:“土瘠民贫,为怀邑本色。全志纲领以此为主义。居官者知此,然后不敢以铺张扬厉为事。土著者知此,然后不敢以侈靡争竞为能。由庶致富有殷望焉。”[30]这里所言“主义”意同今语主题思想。《怀仁县志》作者此说颇具见地,迄今仍有借鉴意义。
4.体裁说
图。清代东北修志界继承传统,普遍重视图体在志书中运用。有的认为,图必须置于志首。如康熙《盛京通志》卷首图前小序曰:“书以记事,图以象形。洪蒙既辟,图书斯著。故龙门出而九畴陈,未有不先图而后书也。”乾隆《开原县志》卷首《凡例》亦论志图设置曰:“凡志首绘图,编分卷帙,患纷繁无统纪,览者尠所依据。今立纲有三,卷有八,图有十六,兼总条贯,一展卷而若在眉睫间也。”
志。所谓“志”即指分志,为志书主体部分。自古以来,志书分志取名不一,或名某某,或名某某志,或名志某某。光绪《奉化县志》作者认为,为避免“志之中又有志”,应把“某志”改为“志某”。他们论本志分志取名曰:“直隶《临榆新志》谓,志者史之一体。县志一书凡所纪载皆志也。若再别其篇目曰某志,似志之中又有志矣。所论实为近理。今节取之,于每卷标目,改某志曰志某,则仍通卷皆志之意,无并脚语病矣。若他志径改曰编,曰书,曰略,似皆觉有未安,姑舍焉。”此言“直隶《临榆新志》”系指今河北光绪《临榆县志》。后宣统《怀仁县志》作者又提出新见,认为只需列出篇名,不必在篇名后加“志”。他们论本志分志取名曰:“志为史之一体,县志一书凡所纪载皆志也。篇目即不另言志,如天文直书曰天文,不曰天文志,亦不曰志天文,以免语气重复。若他志徑改曰编,曰书,曰略,详审之,皆为赘语,不如直书编名为简洁。因将各项名目一并删去。”[31]比较而言,后说更为合理。
表。自晚清始,因受西学影响,有些志书已开始使用统计表。但彼时学界对此问题的认识并不一致。或持肯定态度。如樊保青曰:“欧美各国有统计学一书,所志州域、山川、土宜、贡赋条举件系,使各国士夫、乡民、佃氓家置一编,知天下之民俗、郡国之物产、海内之商品、地方之富力,不其伟欤?……今彰邑并此诸士绅,几于土地、人民、山川、道里、宗教、教育、司法、货币、户口、实业等莫不各有所志。数月之间,综核损益,其有未精确者则调查之,不正当者则改革之,固不敢谓于此地治道进化有绝大之关系,然借以觇地利之盛衰、富源之厚薄、社会之发达。亦未始不无小补焉。”[32]或持否定态度。如程廷恒曰:“盖所以为史者,取其纪事之详明,本末之精审,骋词立说,则失之大矣。县志亦史之一体也。近有师承欧西,专取源流、疆域、政绩、山川,列表于篇,以为调查统计之书则可要,非史之正式也。”[33]笔者认为前说正确,后说不正确。
5.辅文说
凡例。自宋始,志书就开始设置凡例,但学界对此问题进行理性探索则始于清。康熙《盛京通志》卷首《凡例》率先论及凡例与小序的差异问题。其文曰:“小序体从简要,凡例举其大概。各志中未尽之意,皆附一二绪论,以相发明。”宣统《怀仁县志》卷末《余义》则论及《凡例》的置位问题。其文曰:“书之首著以凡例,为便于考征也。”这些见解对于促进志书研究皆有积极意义。
小序。清代东北志书普遍设有小序。咸丰《岫岩志略》卷首《凡例》规定:“志分十卷,有志目,有子目。志目总小引。其后分列子目,俾阅者开卷了然。”这里所言“小引”即指小序。有的甚至还前后皆设序论。如宣统《怀仁县志》卷首《凡例》规定:“每卷前后皆有序论,体仿正史,他志类然。兹遵此例。至前说未能明晰,或另有一解,附后声明。随笔而书,不成论体者,皆以按字冠之,以明切实之意。”此法不足为训。
注释。清代东北修志者多继承传统,已经普遍给志文作注。如光绪《吉林通志》卷首《凡例》规定:“引书必著出典,征实而少空文,蕲以塞附会影响之谈,且以杜剽窃挦撦之习。”
在民国期间,由于西学和新史学影响,东北学者研究方志不仅视野广阔,思想活跃,而且还提出了不少颇有见地的新见解。
1.起源说
民国时期,东北学者对方志起源问题各有各的认识。金梁认为,方志源于《周礼》。他说:“考志所自昉,始于成周。《周礼》小史、外史掌邦国四方之志,历代相因。”[34]王树翰认为,方志源于史。他说:“志于史为别子。体例视马班八书、十志为近,大都以田赋、户口、地理、职官、艺文、食货等分门别类,撮录成篇。”[35]这里所言“别子”即指除嫡子以外的儿子。徐绍卿认为,方志源于《史记》《汉书》。他说:“县之有志源于《史记》之八书、《汉书》之八志,以为地方一切政事因革损益之考镜者也。”[36]
2.史地志谱关系说
臧式毅认为,史地二书内容最终汇归于志。他说:“舆史二学,一则据空间以奏笔,一则依时间以立言。古人多分功而治。试一究其内容性质,实有错迕连结而不可离者。地方之有志,举凡方城之广袤、山脉之盘亘、河流之灌注、物产之丰绌、人事之变嬗,悉于是焉著录,其于二者周已沟通而汇其归焉。”[37]刘百泉认为,志不同于史。他说:志“作之者率皆甘心若揭,而阅之者每踵事求全。此岂故与古人为难乎?曰否。盖志不同于史,亦不类似传。史贵赅而志不宜赅,传可曲而志不宜曲。为斯志者,求简括则不能详备,务叙详备则不能简括。”[38]陈文焯认为,志为史之“支流”“粉本”。他说:“志者,固史之支流,亦史之粉本。”[39]王鹏龄认为,史、志、谱为性质相近,体例略有不同。他说:“县之有志,犹家之有乘,国之有史,贵乎意明而语约,尚质不尚文,尚简不尚繁。略于浮言,详于事实。”[40]
1.宗旨说
民国时期,东北学者在继承前人思想上,曾提出不少新见解。有的认为,县志应为民众而作。如李毅说:“夫县志之作,为谋增进民众之福利,其事公。若国史,则争书法、论正统,专在巩固君主一姓之势位,其事私。二者意义既不相同,记载亦遂各异其趣。旷观我国古史所载,除君主一姓之谱牒、治绩及少数佐治者言行录外,什之八九与民众进化生活无关。”[41]赵兴德对于为民而修志观念还有更深刻更具体的理解。他说:志“凡所记载纯从人民起见。为民即以为国,而为治之道寓焉。舆图之精绘,新政之旁搜博集,罗列无遗。志地舆,人民之所处也。志建置,人民之所为也。志职官,人民之所爱戴也。志官绩,人民之所歌颂也。志户口。人民之所生聚也。志财政,人民之所输纳也。志学制,所以教化人民也。志民事,所以观察人民也。志选举,所以拔乎人民者也。志人物,所以表乎人民者也。志艺文,示人民以可经也。志武备,示人民以可卫也。至于记大事,有鉴于前,有征于后。凡以为人民也,为治之道尽在志矣。”[42]李氏、赵氏如此理解修志宗旨,对于修志宗旨观念更新和发展皆有促进意义。
2.责任说
在民国,东北许多地方首官都把修志视为己任。如新民县知事王煜斌自谓曰:“甲子孟冬,余由辑安奉调来新,权理榷政。甫经匝月,又奉命署县事,因益得与邑中荐绅贤豪游。适地方有重修县志之举,获披其底稿,既竣,喟然曰:‘是亦余之责也’。”[43]王瑞之认为,编修邑志为“有司之责”。他论《辉南县志》编修责任曰:“辉南设治始于有清末叶。民国纪元,易厅为县。自是以降,人民渐就安集,废事尚待兴举,将欲究其历史之沿革,审其山川之形势,与夫土宜民俗,以为施治时考镜之资,则邑志之作固有司之责也。”[44]
3.人才说
在民国东北学界,有的继承传统思想,认为修志者必须兼具才、学、识三长。如张嗣良认为,作为一个合格修志者必须兼具才、学、识三长。他说:“古人谓史有三长才、学、识,缺一不足与言修史,志亦史之类也。”[45]王鹏龄继承前人思想,认为修志者必须“老于典故”。他说:“江淹有言:修史之难无出于志。诚以志者,章宪之所系,非老于典故者不能为也。”[46]
4.因创说
张作霖认为,修志因易创难。他说:“盖修志之举,因易而创难。因者,就其已成续辑之,拾遗订坠,仅事补直,其成书较易。至若网罗旧闻,文献无征,从事编纂,期成信史,则草创之难十倍于因。”[47]李属春亦有相同看法。他说:“志书之修,有创即必有因。创者难,因亦不易。”[48]有的还论及志书纲目的因创问题。如民国《义县志》卷首《总例言》曰:“国体既更,重在民治。本志十二纲九十七目。若干细则有因有创,有更有正。有他志冠首而本志附属者,有本志特有而他志皆无者,有本志与他志变通者,有本志较他志添益者。因时制宜,虽兼有剽窃他志之处,非敢妄为增减也。”
5.规则说
存真求实。杨维嶓认为,当今修志务必求“真”。他说:“志书之作多为考求古事。单文孤证,凭空臆度,遂悬断千百年前之事以为如是。或未身履其地,验之以目,专信古事,因讹承讹,未有能得其真者。”[49]姜庆元认为,修志记事“务求其真”。他说:修志“无粉饰,无附会,避虚空之语,削穿凿之文。一物之微,一事之小,纪载务求其真。阙疑以证实,取多而用精。”[50]民国20 年《铁岭县志》卷一《凡例》亦规定:“本志义取详实。详则可征,实则可信。”
详今略古。详今略古或曰详近略远。民国东北修志者多奉行传统详今略古规则。如陈艺曰:志书“编辑之旨在详近而略远,存实而阙疑,俾后之视今得所征信,亦以资其借镜,起百世之观感而已矣。”[51]孙文敷对详今略古问题还有更具体论述。他说:“虽然古今时势不同,修志者秉笔之所注视,亦古今而各有异。在昔视县志为一县之史,属辞 比事窃取于《春秋》,记其事,足以明其义而已。足故略于今而独详于古,比比然矣。当今之世,庶政繁兴,百端待举,荦荦者,盖若治安、实业、教育、财政、交通诸大端,刻刻在努力迈进之途而必于是焉。探其要,钩其元,以为临民发政之龟鉴。故谓县志为一县之信史,无宁谓县志为一县之统计,为尤亲切而实用。然则今之修志虽不必略于古,岂可不详于今乎?”[52]
通典不录。民国《昌图县志》卷首《凡例》规定:“文庙儒贤位次、笾豆牲帛之仪式,在前清会典者,俱不录。”民国《奉化县志》卷首《凡例》亦曰:“《灵寿志》例谓,天下通行如文庙儒贤位次、笾豆牲帛之数、仪注祭文,详在会典者,俱不载。”
越境不书。民国东北修志界普遍奉行越境不书的传统规则。如民国《农安县志》卷一《凡例》规定:“本志编述前代以农安辖境为限,非地望标明黄龙府及济州隆安者弗录。”
生不立传。民国东北修志者多奉行生不立传的传统规则。如民国《岫岩县志》卷首《例言》规定:“其人生存,概不立传。”民国《盖平县志》卷首《凡例》亦有类似规定:“作志通例不为存在人立传,只宜仅书官爵事略,叙而不断,常法也。”
6.书法说
行文笔法。民国东北修志者多以“据事直书”或“述而不作”为行文基本笔法。如陈德懿曰:“以本县之人而志本县之事,或因忌讳而曲笔,或涉铺张而饰词。此书则据事直书,不假粉饰,无庸忌讳。”[53]民国20 年《铁岭县志》卷一《凡例》也规定:“本志叙事则直书事实,不加断语,志体然也。”
书写格式。对于志文书写格式问题,民国东北有些志书凡例曾作统一规定。如民国《宝清县志》卷首《凡例》规定曰:“本志序言及记事均顶格,志及按语低一格,目低二格,分目低三格,以清眉目。”民国《桦川县志》卷一《凡例》亦规定:“本志小序顶格书,记事则低二格,按语低三格,以清眉目。”这些规定对于修志有实际意义。
用二名法。在西学影响下,民国东北修志记载物产开始采用兼标学名、土名的二名法。如民国《辑安县志》卷首《例言》、民国《安东县志》卷一《例言》皆有这样相同规定:“物产名称雅俗各殊。兹编先标学名于上,别名、俗名分志于下。其学名未详者,姑标俗名,以俟博雅补正。”
7.用语说
民国东北修志者多主张使用白话文。如民国26年《海龙县志》卷一《凡例》曰:“今之为文多仿古体,然古文理邃词奥,索解维难。若今文言浅意赅,畅晓无阻。望撰稿同志,勿拘成例。随见随录,未可以词害意,致违作者初心。”这里所言“今文”即指白话文。
1.性质说
民国东北学者对于志书性质的认识,既有继承传统的一面,更有创新发展的另一面。臧文源认为,志书犹如史书。他说:“夫县志犹国史也,积县而为省,积省而为国,而为天下。县志之著述虽狭,要不离国史之体制。”[54]陈德懿认为,志为“信史”。他说:“志书乃一县信史,必须洞晓一县之事情,熟谙一县之掌故,贯通晓畅,远绍旁搜,再参之以考证,加之以采访,能了然于心胸,方发之于笔墨。”[55]有的认为,志书具有“写真”特点。如石文衡曰:“县志为一县之写真,凡属境内之事事物物,如天文、地理、政治、文物、兵食、灾样、礼教、风俗、农商、工艺、实业、交通以及鸟兽、草木、虫鱼之类并其他一切形形色色之散见于大地,为吾人所能辨认者,无论巨细,均须详载靡遗,不得少有讹舛。”[56]廖飞鹏认为,志书具有时代性。他说:“方志固具有时间性,国体既更,法制屡变,呼兰早夷为县,府志殆已成过去物矣。然则应当代之征求,备居官之考镜,则于县志之修乌能已已。”[57]这里所言“时间性”意似时代性。
2.作用说
苗建发认为,志书作用就在于鉴往垂来。他说:“窃以县之有志犹国之有史,所以鉴已往垂将来也。凡关乎山川、土地、民物、风俗、政治、教育,俱在必载之例,使后之人览斯志者,敬恭桑梓之心不禁油然而生,裨益非浅也。”[58]有的认为,志书作用在于资政。如宋抡元曰:“窃以县之有志,所以察治忽、昭惩劝、备輶轩之采,而为后来观感之资者也。”[59]张作霖认为,边疆之志有“有裨设治筹边之治”。他论《呼伦贝尔志略》作用曰:“国家谕蒙敷惠绥远推仁,当三省之图新,喜九年之复治,眷鸱鸮之东徙,式怀好音。望牛马之南眠,咸知德意。际此五戎不距,百度惟贞,不有剀今甄古之书,曷裨设治筹边之政。”[60]张学良认为,地方志书为“地利民生所系”,为“治之谱”。他说:“顾自来言志者,皆以征文考献为鹄的。或斤斤于考证之精疏,或沾沾于文字之繁简。体例之同异,人伦之藻鉴,自非鸿硕莫敢操觚。然在今日,则地利民生所系尤切。昔人谓志者,治之谱,固官斯上者所宜知。”[61]
3.内容说
重纪经济。民国东北志书在内容上有一个明显进步,那就是开始改变重人文轻经济倾向,开始重视对经济的记载。如民国《黑龙江通志纲要》卷首《叙例》曰:“唯农立国,首重实业。志无专门,斯为阙典。特创兹编,意在务本。自农工商及林渔牧金矿尤著,富国利民,分类详载,列为专志实业志第十。”民国《锦西县志》卷首《凡例》亦曰:“农工商业关系民生。本境土虽瘠薄,然因势利导,可谋之实业正多。兹编于此特三致意焉,以唤起乡人之趋重。”
重纪新事物。时至民国,因国体变更和社会巨变,出现颇多新生事物。彼时东北新修志书都普遍重视对新生事物的记载。如民国《奉天省北镇县志》卷一《例言》曰:“政治因时改革,今昔制度悬殊。凡行政、司法、教育、警甲各政,均按现行新制汇编,略附旧制,以资考镜。至于文通、自治亦皆要政并志不遗。”民国《宁安县志》卷一《凡例》亦曰:“今昔相较,时势迥殊。如自治、交通、宗教等项,在今已成重要类目,自宜详予甄录。”
4.体裁说
图。民国东北修志界普遍注意图体的运用。如民国《辽中县志》卷首《例言》论志书配置舆图意义曰:“志书篇首必绘详细全图,由县城而乡镇而村屯,使阅者一目了然,了如指掌,因亦援绘一图,不嫌沿袭。”自民国始,有的志书地图还开始采用实测方法绘制。如民国《长春县志》卷首《凡例》曰:“长春全图悉由实测,举凡山川之脉络、城镇之位置,惟详惟慎,以符辨方正位之实。其图所不能详者,则列表以明之。”自民国初年始,有些东北志书就配有照片。如民国4 年《宽甸县志略》就配有照片4 幅,民国9 年《复县志略》就配有照片7 幅等。民国13 年《宁安县志》卷一《凡例》曰:志“内附摄影十有一幅。前人修志关于疆域附图,大都沿用方里旧法。若名胜图画殆极罕见,是盖限于时代之故。本志特酌易前例,加入摄影于疆域、城市,并列新旧两图,庶几展卷了然,得窥沿革”。民国17年《农安县志》卷一《凡例》亦曰:“光学近年发明,故前志不附照片,然摄影写真,实足补笔墨所未及。《宁志》创之,本志因之。”这里所言《宁志》即指前述《宁安县志》。
表。往昔志书只设事表和人表。时至清末,在西学影响下,东北修志开始设置统计表。孙维善认为,居今修志应借鉴外人经验,酌设统计表。他说:西人“虽至纤至微之事,如与国计民生有关,皆留心考察,千万图表著为统计。其从事本国之政治也,以统计之所得为施政之权舆;其以经济侵人之国也,亦以统计之所得为避坚就瑕之南针。……我国古时虽无统计专书,然内地各省郡县有志,寰宇有记,举凡礼乐、政刑、风土、财货,皆考核精详,著之于编。留心治道者如能稍事浏览,于裁成辅相、左右宜民之道,不无小补焉。”[62]此说颇具见地。
5.辅文说
凡例。或称例言。王鹤龄认为,志书凡例旨在说明本志编修之大法,为读者提供导读作用。他说:“县志之凡例何为而作也?所为记者一序之,预定其梗概,阅者一览焉,尽窥其底蕴而作也。盖何者贵统括,何者宜总计,何者沿成规,何者造创,则无不当胪列于篇。……俾披览斯志者一目了然,易于查察,便于择取。或详或略,或合或分,或繁或简,或宽而非滥,或严而非苛,须于凡例兆之。”[63]有的认为,凡例行文必须简而有要。如民国《辽中县志》卷首《例言》曰:“例言无取乎赘,否则非冗滥即挂漏。兹仅举地理、人物、政治、人事、物产、艺文六纲,而其细目亦包括靡遗,且蝉联而下,使阅者不至顾此遗彼,更可免冗滥挂之失。”
小序。民国东北修志者对于志书是否设置小序问题有不同见解。有的赞同设置小序。如民国《宝清县志》卷首《凡例》规定:“本志每立一志,必有弁言,叙明缘起及理由。”这里所言“弁言”即小序。有的则反对设置小序。如民国《双城县志》卷首《发凡》曰:“诸志每门例有小序。骳辞无取,今省之,而于其后各系短跋,俾明其要点所在。”
注释。民国《奉天通志》卷首《凡例》规定:“各类叙述凡得之前志及古今记载者,皆注书目于下。其据各县乡土等志及各署档案者,亦皆一一注明,用期征信。”民国《农安县志》卷一《凡例》亦曰:“随事称引,用夹注以资证明。”
1.销售说
民国修志达人林传甲在编修《大中华地理志》过程中,曾创造了预定优惠预售法。他在编修《大中华吉林省地理志》时亦采用此法。林氏曾述此事曰:“或问《大中华吉林省地理志》亦三月出版乎?其豫约如何办理乎?答之曰:……编辑师范中学甲种乡土教科书,全恃各校豫约,曾携京师、京兆、直隶、河南、安徽志各二十册,请教育厅颁发各校传观,仍照各省定价大洋二元。各校豫约减半收价,实收大洋一元,准于阳历年内出版。”[64]林氏此法无论是对东北志界还是对全国志界皆具创新意义。
2.阅读说
刘兴邦认为,不同人群阅读志书会有不同作用。他说:“夫县志之关系一切,既重且巨,前人之述备矣。为政者阅之,可为治谱。一般人阅之,可知全县底蕴。倘使人手一编,举凡县内之山川、人物、政治、物产、风俗等,瞭加指掌,不待身临其境而后知之,其功用岂浅鲜哉?”[65]
由上所述可知,无论是在清代还是在民国,东北方志人所创造的方志理论遗产还是很丰富的。我们今天当遵循古为今用原则,对这份遗产进行深入研究、科学扬弃,以为发展新世纪方志事业提供某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