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广交会上摆了很多盆菊花。广交会结束了,菊花还没有完全开残。有一个日本商人问管理人员:“这些花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答云:“扔了!”——“别扔,我买。”他给了一点钱,把开得还正盛的菊花全部包了,订了一架飞机,把菊花从广州空运到日本,张贴了很大的海报:“中国菊展。”卖门票,参观的人很多。他捞了一大笔钱。这件事叫我有两点感想:一是日本商人真有商业头脑,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放过,我们的管理人员是老爷,到手的钱也抓不住。二是中国的菊花好,能得到日本人的赞赏。
中国人长于艺菊,不知始于何年,全国有几个城市的菊花都负盛名,如扬州、镇江、合肥,黄河以北,当以北京为最。
菊花品种甚多,在众多的花卉中也许是最多的。
首先,有各种颜色。最初的菊大概只有黄色的。“鞠有黄华”“零落黄花满地金”,“黄华”和菊花是同义词。后来就发展到什么颜色都有了。黄色的、白色的、紫的、红的、粉的,都有。挪威的散文家别伦·别尔生说各种花里只有菊花有绿色的,也不尽然,牡丹、芍药、月季都有绿的,但像绿菊那样绿得像初新的嫩蚕豆那样,确乎是没有。我几年前回乡,在公园里看到一盆绿菊,花大盈尺。
其次,花瓣形状多样,有平瓣的、卷瓣的、管状瓣的。在镇江焦山见过一盆“十丈珠帘”,细长的管瓣下垂到地,说“十丈”当然不足,但三四尺是有的。
北京菊花和南方的差不多,狮子头蟹爪、小鹅、金背大红……南北皆相似,有的连名字也相同。如一种浅红的瓣,极细而卷曲如一头乱发的,上海人叫它“懒梳妆”,北京人也叫它“懒梳妆”,因为得其神韵。
有些南方菊种北京少见。扬州人重“晓色”,谓其色如初日晓云,北京似没有。“十丈珠帘”,我在北京没见过。“枫叶芦花”,紫平瓣,有白色斑点,也没有见过。
我在北京見过的最好的菊花是在老舍先生家里。老舍先生每年要请北京市文联、文化局的干部到他家聚聚,一次是腊月,老舍先生的生日(我记得是腊月二十三);一次是重阳节左右,赏菊。老舍先生的哥哥很会莳弄菊花。花很鲜艳;菜有北京特点(如芝麻酱炖黄花鱼、“盒子菜”);酒“敞开供应”,既醉既饱,至今不忘。
我不赞成搞菊山菊海,让菊花都按部就班,排排坐,或挤成一堆,闹闹嚷嚷。菊花还是得一棵一棵地看,一朵一朵地看。更不赞成把菊花缚扎成龙、成狮子,这简直是糟蹋了菊花。
(选自《北京晚报》1996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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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过最美的菊花是怎样的呢?
牵手阅读
汪曾祺是文学大师,大师的文章,同学们可能要换一种思维模式来读,可以先了解一下他们的文风。汪曾祺的散文不注重结构的紧凑完整,平和质朴,如话家常,初读平淡无奇,反复咀嚼方能品出味道。
像这篇文章,结构仿佛很松散,从日本人收集秋交会展览过的菊花,讲起菊花的品种,再讲到老舍先生宴客,这几件好像无关联的事情,实则每一件都透出作者对菊花的喜爱。如果不爱,他怎会关心秋交会展览过的菊花如何处理;如果不爱,他怎会对菊花的品种、样貌了解得这么深;如果不爱,他怎会对老舍先生家的菊花念念不忘?直到最后一段,他说“把菊花缚扎成龙、成狮子,这简直是糟蹋了菊花”,对菊花爱之深,更加表露无遗了。相信同学们读到这里,也能感受到作者蕴含在文中的深情了吧!多读大师的文章,会让我们的阅读水平提升得更快哦!
本栏插图 黄芷琦
本栏责任编辑 陈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