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生的紫围巾

□ 丰宛音

我的父亲丰子恺平时穿着朴素，从来不为自己添置高价的服装，但他十分注意仪表，总是穿得很整洁。他对衣着的配色尤为重视，常常把色彩学中的原理应用到日常生活中去。

记得抗战期间父亲在遵义的浙江大学教授艺术欣赏课时，有一天一个女学生来访。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我几次发现父亲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女学生的围巾上，欲言又止，不知何故。直到那位女学生起身告辞时，父亲才微笑着对她说：“你穿蓝色的旗袍，却围上一条紫色的围巾，这两种颜色显得不调和。因为紫色原来就是由红、蓝两色混合而成的，蓝色和紫色同时出现，相互排斥。你最好换上一条浅灰、浅蓝或白色的围巾……”父亲的语气起初有点局促，后来看到那个女学生不但没有不快的神色，反而很有兴趣地聆听起来，便干脆对她谈起色彩学来，什么“三原色”“三间色”“同类色调和”以及“颜色的合理搭配能起安定稳静的效果”等，谈了很久。那个女生深受感动，再次起身告别时，说：“谢谢先生，今天给我上了一堂美术课。”

还有一次，父亲带我们去游西湖，在湖滨看到一个小女孩，身穿火红色的衣服，他就停步对我们说：“你们看，这个小女孩本来长得很可爱，现在穿了火红色的衣服，反而显得不好看了。火红是象征庄严肃穆的，与小孩天真活泼的天性极不相称。”

父亲对我们服装的颜色自然更加注意。记得我们年幼时，每到寒冬，母亲要为我们添置绒线衣帽前，一定先征求父亲关于颜色的意见。特别是父亲带我们出门时，如果发现我们中间有一个衣帽颜色不调和，必定要母亲替我们换了再走。所以邻居和亲友见了，总是笑着说：“到底是画家的孩子，连衣服帽子，也要配成不同的花色，看起来怪适意的！”

美，原是人人喜爱的，但人们审美观点各异。从艺术家的眼光来看，华丽鲜艳并不一定意味着美，色彩调和、赏心悦目才能给人以美的感受。至于一味追求高价服装，甚至盲从潮流，就更不足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