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董 麓
夏日晴朗,西北石油城城外,沙漠中的公路上一辆中旅车平稳地行驶着,路边的树木已经成荫。车拐到一条支路后前行不远,停在建于一小片绿洲上的大院外的停车场上。西北油田公司副总经理赵宏从车上下来。虽然他已年近六旬,两鬓斑白,但身体仍很硬朗。随后下车的还有十几位男女青年,从外表看像是大学生,有人手里捧着鲜花,他们在赵宏的带领下向院子大门走去。
镜头渐渐推近大门,左右门框上两列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而出——“石油英烈 光耀千秋”。大门顶端书写着八个大字“西北油田烈士陵园”。
陵园内部整洁、庄严,白色大理石墓碑排列整齐。赵宏带大家沿着甬道来到一处墓碑前停下。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接过一束鲜花恭敬地放在碑前。停留了一会儿,他又走到紧邻的一座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接过另一束鲜花恭敬地放下,凝视着碑身上的一张烤瓷照片陷入沉思……
照片上的影像渐渐清晰,这是一张二三十年前的老照片,上面的一对男女都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风华正茂。
一位学生脱口而出道:“哇,夫妻英烈,好悲壮啊!”
说话声打断了赵宏的思绪,他转向青年们激动地说:“同学们,今天我带大家来看的人,三十多年前和你们一样,大学毕业来到这片黄沙万里的大漠。他们……”他有点哽咽,停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他们的伙伴,都很普通,但在我心中,他们永远是我们伟大祖国的英雄儿女!”
伴随《我和我的祖国》音乐推出片名:黄沙万里扬。
字幕:1984年夏。
一条小河水面平静,两岸草木茂盛。河的西岸坐落着一所大学。站在校门前古朴的石拱桥上向校园里望去,一条笔直的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两侧粗壮的大树根深叶茂,昭示出学校的悠久历史。走进校门沿大道前行不远,一片柳树环绕的马蹄形荷塘里的荷花正在盛开。
荷塘旁边是一个用铁网围起的运动场,在其中一块篮球场地上两队学生正在比赛。场上一位身穿蓝色球衣球裤的男生颇引人注目,他中等身材,身体灵活而矫健,司职组织后卫,运球熟练、从容不迫,传球隐蔽而准确,给同伴创造了不少机会。球赛激烈而友好,同学们打得尽心尽力,个个汗流浃背。
临近中午比赛结束,大家收拾好放在篮球架下的衣物,身穿蓝色球衣的那位男同学抱起一个篮球和旁边的几个伙伴边聊边向宿舍走去。
男生甲问穿蓝色球衣的同学:“哎,万里,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没有?”
钱万里:“没有,看见你们一个个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简直快要急死了!”
男生乙:“我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石油部,那可是国家大机关,哪有那么容易进去的。我劝你赶紧找个别的地方吧,要不晚了各单位都没有好位置了。”
“不着急,再等等看。咱们学计算机专业的,现在是香饽饽,绝对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钱万里回答。
男生甲:“哎,我最近看你每天看英语,是不是想出国了?”
钱万里:“不是,老也接不到录取通知书,心里烦得慌,没事儿看看让自己平静平静,再说,英语早晚都能用得着。”
大家边聊边向宿舍走去。
几个同学边聊边走进宿舍大门。看见他们进来,坐在传达室里的门卫阿姨赶紧起身,拉开传达室的小窗户对着蓝衣同学大声喊:“钱万里、钱万里,有你的挂号信。”她从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信封从窗口递了出来。
钱万里走到窗口:“谢谢阿姨!”他接过信低头看信封。信封右下方有一行红色的印刷字体非常醒目——中华人民共和国石油工业部。
钱万里把抱着的篮球递给旁边同学,小心地打开信封,拿出里边的信看了一下,突然兴奋得跳了起来:“我被录取了!我被录取了!我终于被录取了!”
同学们都为钱万里感到高兴,纷纷表示祝贺。
男生甲:“太好了!以后我们去北京就有落脚的地方了。”
男生乙:“对,我们去北京就找你。”
男生丙:“这回你们小两口可以圆梦了,早点请我们吃喜糖,给哥们儿开个好头。”
钱万里:“你别说,我还真得赶紧给莎莎报喜去。”
几个人开心地说着走上楼去。
烈日炎炎。钱万里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短裤、短衫和球鞋,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他来到一河之隔的某医学院女生宿舍外,站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合欢树下,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在等他的女友黄莎莎。
钱万里掩饰不住急切和兴奋的心情,不停地向女生宿舍门口张望。盛开的合欢花在他的头顶摇曳。
一会儿工夫,一位身材匀称,相貌清秀,身穿白色带浅蓝小花连衣裙的姑娘出现在宿舍门口。钱万里向她招手喊着:“莎莎。”
黄莎莎也向钱万里招招手,快步来到了合欢树下:“万里,什么事这么急,这大中午烈日炎炎的就跑来了。”
钱万里晃着手里的信封兴奋地说:“给你报喜来了!莎莎你看,我终于收到石油部的录取通知书了。”
黄莎莎接过信封,取出信看了一眼,兴奋地说:“太好了!万里,你终于可以到北京工作了!”
钱万里:“是啊,这样等你明年毕业分回北京,咱们就又在一起了。”
黄莎莎:“真是太好了!老天爷真照顾咱俩。”
钱万里:“是啊,明年等你一毕业回家,咱们就结婚。”
黄莎莎撒娇地:“谁说过要和你结婚了。”
钱万里:“不结婚哪有足球队员,十一个。”
黄莎莎扑哧笑了:“胡说八道,现在都计划生育了,只生一个好。”
钱万里挠挠头:“嗯……那就生个足球队长吧。”
黄莎莎笑着:“你想得美。”
两人开心地说笑着。
黄莎莎:“说点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去报到?”
钱万里:“我准备下星期一去。刚接到信,高兴得等不及,先跑来告诉你喜讯,然后去火车站买票。”
黄莎莎:“好,你先去买票,明早我去找你,帮你收拾行李。”
钱万里:“好吧,那我先去买票了,拜拜。”
黄莎莎:“拜拜。”
北京火车站外熙熙攘攘,旅客川流不息。钱万里背着背包,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从出站口走出来。他停下来四面查看了一下,顺着指示牌走到三轮车客运站,对排在最前头的师傅说:“师傅,送我去石油部行吗?”
三轮师傅看着钱万里热情地说:“成啊您哪!”他帮钱万里把行李放好说,“得嘞爷儿们,上车吧。”
三轮车在北京的大街小巷穿行,先后经过长安街、东单、中国美术馆、皇城根大街和地安门大街。
三轮车师傅一边蹬车一边热情地向钱万里介绍着北京。钱万里左顾右盼,目不暇接。车最后停在一幢大楼前,师傅回头喊了一声:“爷们儿,到了。”
钱万里下车仰望,大楼雄伟而庄严,台阶上方大门口挂着一块白色的大牌子,上面一列大字十分醒目:中华人民共和国石油工业部。
三轮车师傅对钱万里说:“这儿就是石油部。”边说边帮钱万里把行李搬下车。
钱万里掏出五元钱递给三轮车师傅:“谢谢师傅!”
师傅接过钱:“得嘞,拜拜您哪!”蹬起三轮车走了。
钱万里仰望着大楼,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陈处长带着刚报到的钱万里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有两位工作人员,男的五十多岁的样子,女的二十六七岁,两人看见陈处长和钱万里进来都站起身来。
男职工开玩笑地说:“哟,什么风把陈大处长吹我们这儿来了?”
陈处长指着男子对钱万里说:“这位是老孟,高级工程师,清华大学毕业的。这位是小朱,老孟的助手。”又对老孟和小朱说,“这位是新分到咱们局里的大学高材生,小钱,钱万里,先安排在你们计算机中心工作。老孟,你不是一直吵吵着要个学计算机的吗?这回你如意了。”
老孟:“太好了!”
老孟、小朱走过来热情地和钱万里握手:“欢迎!欢迎!”
钱万里:“孟师傅好!朱师傅好!”
朱萍:“嗨,叫我小朱。”
老孟上下打量了一下钱万里,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走,我带你去机房看看。”
陈处长对钱万里说:“对,你先看看咱们的新式武器。”
老孟热情地领着钱万里走进机房,二人先在门口更衣室换好大褂和拖鞋,然后进入机房。房间面积不算大,但机器看起来很新。
钱万里走近机器俯身看了看上面的铭牌:“哇,比我们大学里用的计算机先进好几个等级!”
老孟自豪地说:“我选的型号,上个星期刚买回来的,目前可能是国内最先进的,至少我敢说是石油部最先进的机器。你来得正好,我快退休了,小朱刚生完小孩,我们俩也不是专业出身,以后主要就靠你了。”他一转话题,“哎,小钱,你们现在还有下基层实习锻炼那么一说吗?”
钱万里回答:“好像是有,让我们等通知。”
老孟:“是这样啊,那你先熟悉着吧。”
人事司李司长坐在会议桌的中间位置,他的身后还站着两名工作人员,十几名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围坐在他的两边。
李司长:“大家好!首先我代表部机关热烈欢迎同学们到石油部工作,你们的到来为我们增添了新鲜血液。在座的可以说都是天之骄子,是从上千名大学毕业生中精心挑选的,希望大家今后努力工作,不负众望。”
接着,李司长介绍他身后的两位工作人员:“这两位同志大家报到时可能已经见过面了,是我们人事处的李新处长和田卫东同志。大家如果有什么事情、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就直接和他们联系。我保证,他们一定会给大家最好的帮助。”
李新插了一句:“你们每人办公室电话本上都有我和卫东的电话,大家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
李司长:“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根据国家机关的有关规定,新分来的大学生都要先到基层进行锻炼,然后再返回机关工作。我们部里规定,新分来的大学生一律先到基层油田锻炼一年,了解石油生产的过程,向石油工人学习。”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话题一转问,“哪两位同学是学计算机的?”
听到李司长的发问,钱万里举起了手,坐在他对面一位容颜俏丽的女生(扬子)也举起了手。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钱万里向她点了下头,扬子也回应地点了点头。
李司长笑着说:“计算机中心的王主任找了我好几次了,一定要把你俩要到他那去,说越快越好。还跑到部长那去告我的状,说让你们去油田实习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人才,因为油田根本就没有计算机。”他的表情又认真起来,“不过,我告诉大家,实习非常必要,关键是要和工人师傅们一起战天斗地,真正体验天不怕、地不怕,头戴铝盔走天涯的豪迈。当然了,专业知识也绝不能丢,必要的专业书要带上。李新,给每位同志批点书费,让他们买点专业书带上。”
李新:“是!”
停了一下,李司长问:“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见大家没提问题,李司长:“好,没问题的话今天就到这儿,你们先回工作岗位,等待出发的通知。”
陈处长对钱万里说:“年轻人,到基层去一定要好好向工人师傅学习,不要怕苦怕累,但也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实习的一年里是绝对不可以回家的,也不能回北京,要一直呆在基层,服从油田的安排。”
钱万里:“是。”
朱萍:“西北风沙大,多买点护肤品带上。”
老孟凑过来:“小钱,还有件重要的事我得特别嘱咐你,千万千万不能在那儿找对象啊,要不你可回不来了。”
朱萍笑着对老孟说:“不用你操心,人家小钱早就有对象了。”
老孟:“嘿嘿,那就好。”
陈处长对钱万里说:“嘱咐你的都记住了?”
钱万里:“是,记住了。”
陈处长紧握钱万里的手:“好!我们等待你胜利归来。”
老孟、小朱也和钱万里握手告别。
汽笛长鸣,一列特快列车从北京站缓缓驶出。火车穿过喧闹的北京城,驶过郁郁葱葱的华北平原和壮丽的太行山。森林被草原取代,随着草色由绿变黄渐渐稀少,列车跨过渭水进入了辽阔的大西北。
在一节卧铺车厢里,田卫东躺在卧铺上休息。钱万里、扬子和其他实习生则聚在车窗旁向外眺望,每个人都被沿途的景色所吸引,祖国的壮丽山河让他们心潮澎湃。
扬子和钱万里坐到了一起,两个人专业相同,有共同语言,很快就熟了。扬子的皮肤白皙而细腻,说话带一点江浙口音,有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她显然被大西北的壮丽景色所震撼,不停地赞叹着。
钱万里也被窗外的景色所感染,他乘兴吟道:“乘上铁龙览九州,华夏遍地好山河。燕赵缤纷舞天地,太行腾伏走龙蛇。黄河逶迤卷飞雪,大漠磅礴吞白月。石油儿女多壮志,踏遍昆仑谱新歌。”
扬子:“呵呵,会写诗的理科生啊!”
钱万里:“理科生诗人的代表是辛弃疾。”
扬子笑了:“哇,我可是头一回听说啊!”她看了一眼钱万里,觉得这个英俊的男生有点意思。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驶入车站。站里看不到几个人,一部大卡车停在站台上。卡车前面,西北油田组织部的赵宏副科长已经站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列车停稳,田卫东第一个走下车厢,后面钱万里和扬子等十几名实习生提着行李,一个接一个下车,走上站台。
赵宏迎上前去握住田卫东的手说:“又见面了,田干事,欢迎你们!”
田卫东也握着赵宏的手说:“赵科长,又来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比去年多一位,一共11人,都是大学毕业生。”
赵宏:“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人,别客气。”冲同学们大声喊,“同学们,把行李都搬到车厢上去。”
大家动手互相帮着把行李往卡车上搬,钱万里帮扬子把行李举上车箱。
赵宏对田卫东说:“田干事,你累了,坐在驾驶室里吧,我和同学们坐在车厢上正好聊聊天。”
田卫东刚想客气一下,就被赵宏架进了驾驶室,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冲实习生们一挥手喊道:“同学们上车!”
钱万里动作敏捷地爬上车,又伸手把扬子和其他两个同学拉上去,大家纷纷上了车。
卡车在公路上行驶,车厢里大家有的在相互交谈,有的在欣赏道路两边的风景。公路两侧新栽上的小树还很小,似乎抵挡不住沙漠上吹着的劲风。卡车行驶了一段距离,正在和同学们谈得热乎的赵宏突然伸出手,指着侧前方大声喊:“大家看,那就是玉门关。”一位同学听罢顺口吟诵:“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钱万里从车厢站起来,扶着靠车头的铁栏杆向前方望去——夕阳西下,大漠无边,长河落日,风光万里。看到眼前的一切,他激动地伸开双臂喊道:“祖国的大西北啊!我就是春风,我来啦!”
11.西北油田组织部会议室 日
赵宏领着实习生们走了进来,组织部长已在此等候。赵宏为大家做介绍,部长和同学们一一握手,招呼大家坐下。
组织部长热情地对学生们说:“同学们,欢迎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成为西北油田一名光荣的石油战士了。我们将尽全力按照部委的要求,安排大家在主要的生产岗位实习,和工人师傅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战天斗地为祖国献石油。我们已经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实习先从采油岗位开始,然后是钻井、野外勘探等。具体工作由组织科副科长赵宏同志负责,大家别看他年轻,工作经验可是很丰富的。”他把头转向赵宏,“赵科长,你给大家安排一下吧。”
赵宏:“好!同学们,别叫我赵科长,其实我只比你们大两三岁,三年前从部队复员到这儿,现在主要负责部里来实习的大学生和分配到我们油田工作的大学生管理工作。大家叫我老赵、小赵都行,叫哥也行。有事尽管找我,不怕麻烦。”
同学们都轻松地笑了。
赵宏:“下面我先说说实习安排。”他简要地叙述了一下实习安排,最后说,“请同学们放心,我们油田领导很重视,已经和实习单位联系好了,一定给大家提供最好的条件,既圆满完成实习任务,也确保大家的安全。现在,咱们去领工作服,然后我送大家去宿舍休息。”
实习生们在领工作服和用品,物资处给每人准备了一个大包,里面有全套的崭新工装,一顶银色铝盔十分漂亮,一个军挎包里装着军用水壶和饭盒。同学们兴高采烈。
钱万里戴上铝盔走了几步,高兴地唱起来:“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
扬子笑着对钱万里说:“像那么点意思,自豪吧?”
钱万里:“那当然了。”
赵宏见大家都领完了物品,就说:“同学们拿好自己的东西,现在我们去宿舍,先休息几天,从下周一开始正式上岗。第一天我会把每位同学送到岗位上,先在采油岗实习,地点全部在西北面的大山里。工作很辛苦,远的不说,就说巡井吧,每天光走路至少就得十多公里。有人算过,一个采油工一年工作走过的路,差不多可以从我们油田走到北京再走回来,而且全都是山路,经常要爬上爬下,所以大家一定要做好吃大苦的准备。”
扬子:“每天走十多公里,老天爷呀,我要晒黑了。”
赵宏笑了:“大家看看自己的东西都齐吗?有人有问题吗?”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答就说,“好,没问题的话我们去宿舍。”领着大伙走出物资处,上了等候在外面的卡车。
卡车载着实习生们行驶在宿舍区里。这里的环境十分整洁,楼间的花坛里种着一些树木和花草。但难得见到几个人影,偶尔有一两个人出现,看起来都很年轻。宿舍区南边有一个小运动场,四周用齐腰高的铁栏围着,有两个篮球架,但场上空无一人。
扬子:“有点冷清啊!”
赵宏:“住宿舍的基本上是家在外地的单身职工,这几年处里分来的大学生都住在这儿,人不多,平时上班时间大都是这样,休息日人多一点。这里是城区的最北端,紧靠进山的山口。有家的职工一般都住在下面的老城区,那里很热闹,有学校、市场、公园、医院,还有电影院,生活还是蛮方便的。当然,跟大城市肯定是没法比的。”
钱万里看着球场:“有球场就好,又可以打球了。”
赵宏笑笑:“我也喜欢运动。”
卡车停在一幢宿舍门口,赵宏招呼一位同学下车,帮他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送到宿舍,又返回来送其他同学。轮到扬子下车,她拿着刚发的物品包,赵宏拖着行李把她送进宿舍。
屋里没人,赵宏指着一张床和旁边的家具对扬子说:“这是你的床、书桌和衣柜。”
扬子看了看感觉挺满意:“真不错,都是新的。”
赵宏说:“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歇一歇,然后可以在附近转转。洗脸房、厕所在走廊右侧,开水房、食堂、小卖部都在附近。”
扬子:“好的,谢谢您!”
赵宏:“不客气,再见!”走出宿舍返回车上。
卡车开到下一处楼房门前停下,赵宏招呼钱万里下车。钱万里头上戴着铝盔,斜背着军挎包,捧着刚发的物品包有些狼狈地下了车。赵宏拖着他的皮箱走在前面,来到一楼一间宿舍门口先敲了一下门,然后推开门二人走了进去。
屋里有一位男青年,看见赵宏就迎上来说:“赵科长来了。”
赵宏对男青年说:“小秦,你的新室友来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部里来实习的大学生小钱,钱万里。”又对钱万里说,“这位是秦绍福,是去年从石油大学分来的大学生。”
秦绍福热情地伸出手对钱万里说:“你好!”
钱万里握住秦绍福的手:“你好!”
赵宏放下皮箱,接过钱万里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在旁边一张铺着新被褥的空床上说:“这是你的铺。”又对秦绍福说,“你把情况给他介绍介绍吧。”
秦绍福点点头爽快地说:“好!”
赵宏对钱万里说:“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有问题问小秦,我去送其他人了。”
钱万里:“好的,谢谢您!”
赵宏告辞出了宿舍。
钱万里四面环视了一下房里的情况,房间面积挺大,有三张单人床,床边配有书桌和衣柜,门口一个脸盆架上放有脸盆和毛巾。
钱万里满意地对秦绍福说:“房间真宽敞啊!”
秦绍福:“是。咱们屋就仨人(他指着旁边一张床),这里是采油工小王,前年技校刚毕业,本地人,基本不住。平时这儿就我一个人,说话都没个伴儿,挺寂寞的,你来了就好了,有做伴的了。”
钱万里朝小王的床铺方向看了一眼,被褥都被罩布蒙着,床头墙上挂着的一幅引人注目的书法作品镶在玻璃框里。同时,他也注意到秦绍福的书桌下放着足球、篮球、排球各一个,一下子高兴起来。
秦绍福指着钱万里床脚的衣柜说:“这个衣柜是你的,皮箱就放床底下吧。我暖瓶里有开水,你要喝就自己倒。卫生间、水房出门右拐到头。开水房、食堂、澡堂都不远,就是商店远点,近处只有一个小卖部,买点像样的东西得上城中心。你今天先收拾收拾,歇歇,明天我带你去城中心逛逛。”
钱万里:“好!”他打开行李整理衣物,先拿出一些衣服放到了大衣柜里,又拿出一摞书放在书桌上,一本黑皮的《新英汉词典》放在最上面很显眼。
第二天上午,钱万里和秦绍福从宿舍出来走到大路上。路口北侧已经紧挨着山了,一眼望去,峰峦起伏,十分壮观,大路一直延伸到山中。
秦绍福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牌子说:“咱们现在是在城边上,那儿就是进山的山口,竖着牌子的地方是班车站,每天上班就在那儿等班车,班车直接把你拉到山里的岗上。下班也是坐班车回来,在这里下车。上下班倒是挺方便的,就是早晨得起早,站在车厢里,天冷时风吹在脸上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别不好意思,该擦的护肤霜什么的还得擦。还有就是车走的是盘山公路,从车上看下面的峡谷刚开始也挺害怕的,你要胆小、恐高就别往下面看,时间长了自然就习惯了。”
秦绍福领着钱万里顺着大道开始向下坡方向走,路边的小沟里流着清澈的、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城市就建在下坡的平坦土地上。
两个人沿着大路向城中心走,街上行人不多,一辆公交车从他们身边开过,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车上人不多。
秦绍福:“这个城市不大,人口也不多,基本上都是油田工人和家属。有两趟公交线路,一趟来往于城区穿行往返,一趟跑长途,经过城区一直开到火车站。从咱们宿舍走到城中心没多远,二十多分钟,所以我一般去时都不坐车,回来时如果买的东西多才坐车。”
钱万里:“怎么不骑自行车呢?我们在学校时都骑车。”
秦绍福:“这儿可不行。”他指着大道旁边小沟里的流水说,“你看这坡度,这些水都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上下坡度太大了,骑车下坡有危险,上坡又太累。”
钱万里向左右看看,看见只有一二个推着自行车的行人:“怪不得我没看见有骑车的人呢,我还纳闷,怎么推着走呢。”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道路两边没有什么高大建筑。走了一会儿,秦绍福指着右边一幢看起来像礼堂一样的二层楼房说:“快到了。那是油田工人俱乐部,里面有不少运动设施,油田开大会、演节目什么的都在这儿。也可以跳舞,周末、逢年过节都有舞会。”
钱万里:“还有舞会,文化味挺浓的嘛!”
秦绍福:“哎,你可别小看石油工人,也是藏龙卧虎啊,多才多艺的大有人在。远的还别说,就说咱们宿舍的小王,你看他床头挂的那幅字了吗?是他自己写的,我还准备请他写几幅呢。”
钱万里:“是吗?他年纪轻轻能写这么一手好字,真不简单啊!”
商店主要集中在一条与大路垂直的街道上,虽然路很宽,但由于人多,再加上有些摊位摆到了店外,所以显得并没有实际那么宽敞。街道两侧非常热闹,商铺鳞次栉比。路口右侧的店铺都比较大,有百货商场、电影院、新华书店、饭店等。左侧街道则大多是一些小店和小饭馆,路中间还摆有一些小摊,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还有一些小食摊儿夹杂在其中。与右侧街道相比,这里显得杂乱不少,更像个农村集市。
钱万里看得有点傻了眼,秦绍福一拉他的袖子:“走,我先带你去吃点好东西,吃完再逛。”秦绍福带着他轻车熟路地在摊位间穿行,径直来到了一个快到街道尽头的烤羊肉串摊位前。一个少数民族小伙子正在忙碌着,旁边几个小桌旁有人已经在吃着,看来生意不错。
少数民族小伙子看见二人过来,立刻笑着打招呼,看来和秦绍福很熟。
钱万里对秦绍福说:“我不吃羊肉。”
秦绍福:“西北的羊肉和我们的大不相同,一点儿膻味儿都没有。我原来也不吃,你尝一下就知道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在摊边略等了一会儿,盯着炭火炉上的羊肉串,看烤得差不多了,就直接从火炉上取了一把下来,领钱万里到一张小桌旁坐下。
钱万里接过秦绍福递过来的一串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嚼了嚼,露出笑容,点点头:“嗯,确实不一样,不错!”
秦绍福:“好吃吧,他这个摊子生意最好,每天都是鲜肉。”吃完又起身去拿了一捧回来说,“吃吧,使劲吃,便宜,一毛钱一串儿,吃完数签子给钱。”
两个人坐在桌前大吃大嚼起来,一会儿前面就堆了一堆竹签。吃得差不多了,两个人起身,秦绍福把吃完的签子一拢递给摊主。小伙子接过来数了一下:“一百零八串,算一百串吧。”
钱万里要掏钱,秦绍福拦住他说:“等到了北京你再请我吧。”说着把十元钱递过去,跟摊主打了个招呼告别。
秦绍福和钱万里提着采购来的许多物品上了公交车。
坐在车里,秦绍福对钱万里说:“回来是上坡,坐车舒服点。”
钱万里:“是啊。”
过了一会儿,秦绍福好像想起了什么:“哎,明天有场球赛,你来助威吧。”
钱万里:“什么球赛?”
秦绍福:“油田组织的足球联赛,明天是咱们处对勘探处,这场球很关键,淘汰赛,胜者进下一轮。我是队长,你来助阵吧。”
钱万里:“好!我喜欢足球。”
秦绍福:“能不能把你们那帮北京同学也叫上?助阵不怕人多。”
钱万里:“没问题,我尽量给你多拉几个人来。”
秦绍福:“太好了!”
运动场上,采油处对勘探处的足球比赛正在进行,秦绍福是采油处的主力队员。从场上的情况看,采油处的实力占有明显优势,基本上控制了局面。但勘探处的守门员表现出色,一次次扑救化解了险情。
钱万里、扬子和北京来的实习生们在场外给采油处队加油。
扬子问钱万里:“你怎么没上场?”
钱万里:“我不是队员。”
扬子:“你看起来倒蛮像队员的样子,年纪轻轻不爱运动可不行。”
钱万里:“没错。”
扬子对钱万里和实习生们说:“哎,我有个提议,以后每周日大家一起锻炼两个小时怎么样?”
“好主意!同意!同意!”钱万里和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
扬子:“好!说开始就开始,这周日上午九点在宿舍运动场集合好吗?”
“好!行!”同学们都表示赞同。
“可是练什么呢?不会是踢足球吧?”一个男生有点起哄地问,旁边的几个男生听了也跟着哄笑起来。
见女生都不吱声,钱万里问扬子:“你们女生喜欢什么运动?”
“跳舞!”扬子不加思索地回答。
“不会让我们每周在操场跳两小时舞吧?”男生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对!跳舞!”女孩子们开始反击了。
刚才还嚷嚷的男生们都不吱声了。
钱万里问:“打排球怎么样?在大学时,男女生经常在一起打排球,我们宿舍小秦正好有球,可以借来。”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没有人说反对。
扬子对女生们说:“要不这次就听男生的吧,等想到更好的项目再换,反正运动方式多着呢,咱们可以经常换。”
女生们表示同意,扬子说:“好!周日就打排球了。”
采油处和勘探处的比赛零比零战平,双方互射点球决胜负。勘探处的守门员人高马大、威风凛凛。虽然身材高大,但动作却非常灵活,训练有素,他扑出好几个点球。结果勘探处以3∶1淘汰了采油处。
比赛结束,与钱万里一起回到宿舍的秦绍福也不管身上的泥土,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颓丧地说:“今天运气真不好,势在必得的一场球居然给输了!唉,倒霉,出局了,只能等明年再报仇了。”
钱万里:“你们踢得不错,主要是他们守门员实在太神勇了。”
秦绍福:“那小子,我们一个学校的,叫唐锦友,79级学物探的,和我同一年来这儿,在学校时就是校队守门员,号称铁门。”
钱万里:“我以前见过他,在大学生友谊赛上。”
秦绍福欠起身:“你踢过友谊赛?”
钱万里点点头:“踢过。”
秦绍福惋惜地:“唉,怎么不早说,早说今天上场多好。完了,只能等明年了。”又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看秦绍福平静多了,钱万里说:“周日上午我们想运动运动,借你的排球玩儿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秦绍福起身把排球拿出来,用双手压了压说,“有一阵没打了,不过气儿还行。”把球递给钱万里。
钱万里接过球:“谢谢啦!”
秦绍福爽快地:“谢啥,我的东西你随便用。”接着又说,“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周日上午见面,要不我也和你们一起打。”
钱万里打诨道:“还是见对象重要。”
一提到对象,秦绍福的眼睛立刻亮了,刚才的坏情绪一扫而空,开口唱起来:“遇见了一位好姑娘……”
钱万里笑了。
秦绍福也高兴起来,哼着歌曲,拿起脸盆、毛巾出门洗漱去了。
周日上午,扬子、钱万里等人围成一圈打排球,钱万里技术娴熟。
打着打着,球打飞了,滚到远处的操场栏杆外。钱万里跑着飞身从一米多高的栏杆跃了过去,捡起球一个扣杀把球打了回来。这一切扬子都看在眼里,钱万里飞越栏杆时,她露出了惊讶和钦佩的神色。
实习的第一天,虽然还是早秋,但清晨已经有些冻人了。山口班车站一些职工在等车,赵宏领着实习生们也在等候。一辆卡车开来,赵宏招呼大家爬上车厢。卡车在盘山公路上向山里开,不时停下来,每次停车就有工人下车。赵宏也带领一位学生下车,走到一处有小房子的地方,进屋待一会儿又一个人回来。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站在车上向下看,山下是一条近乎干涸的大沟,沟底尽是卵石,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岸边有一座古朴的小庙。
卡车再次停下,赵宏招呼钱万里下车,带他走向一处采油工值班的小屋。两个人走近门口时,一个工人从屋里迎了出来。赵宏走上前对来人说:“钱班长你好,我把部机关来的大学生给你送来了——钱万里,在你们班实习,我把他交给你了。”
赵宏转身又对钱万里说,“这是采油二队的钱班长,钱永明,你们俩是一家子。钱班长是一位年轻的老工人,你跟他好好学习吧。”
钱永明伸出双手热情地对钱万里说:“欢迎你,大学生!”
钱万里握住钱班长的手说:“钱师傅,您多指教!”
赵宏见二人已经接上头就告辞返回车上,汽车驶向下一个目标。
钱永明搂着钱万里的肩膀走进小屋:“怎么样,冷不冷?”
钱万里:“刚才坐车时有点冷,到屋里好多了。”
钱永明:“西北山里的风特别硬,早晚特别凉,下次你出来一定要多穿点儿,帽子、手套一定要戴。上班要穿工作服,咱们现在的工作服、鞋子、帽子都是特制的,又保暖又防风。”
一个女孩推门进屋,她边跺脚、拍手边说:“哎,好冷啊!”
钱永明对女孩说:“哎,小兰,这是来咱们班实习的大学生。”又对钱万里说,“这是小兰。别看她和你差不多大,她也是老工人了。”
钱万里站起来冲着小兰说:“兰师傅好,我叫钱万里,以后您多关照。”
小兰弯腰哈哈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什么蓝师傅、绿师傅,叫我小兰。”
钱永明对钱万里说:“我们这个组一共有三个人,我、小兰,还有一个女孩叫宗玉。我们三个人白班、夜班互相倒。你这个星期和小兰一起上白班,下个星期上夜班。你就跟我和小兰学,别跟宗玉学。”转头对小兰说,“现在把他交给你啦,要绝对保证安全啊!”
小兰:“放心吧,班长。”钱永明开门走了出去。
小兰性格开朗,两人很快就熟络了。小兰起身对钱万里说:“走,跟我巡井去吧。”
两个人穿好外套,一起走出屋。
小兰带着钱万里巡井,他们要逐一巡查每一口井,井场分散在山中十几处,两处之间的距离少则几十米,多则几百米。两人走着,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
在每棵采油树旁,小兰都先仔细查看井口是否正常,然后再看仪表,在本上做记录。她一边操作一边给钱万里讲解:“这块表是测油压的,这个是测套压的,这是测量油在管中流动阻力的回压表。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些仪表,对于采油工来说,它们就好比医生手中的听诊器,时刻告诉你油井的生产状态……”
钱万里认真地听着。
两人来到一个储油罐前,小兰顺着梯子爬上去量油,完事后下来对钱万里说:“量油时,油尺一定要保持干净。”
钱万里:“知道了。”
巡完井回到小屋已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小兰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饭盒对钱万里说:“吃午饭吧,吃完休息一会儿,下午咱们还要再巡一次。”
钱万里:“我没带午饭。”
小兰:“他们没告诉你啊,这大山沟里可没有卖饭的地方,每天都要自己带饭的。算了吧,今天就吃我的吧,明天可别忘了。”从屋里找了一副碗筷,把自己的饭分出一半倒在碗里。她看了看自己的饭盆儿,又拨出一些在碗里,把碗递给钱万里:“吃吧。”
钱万里感激地:“谢谢你啊!”
两个人边吃边聊,钱万里:“这菜真好吃啊!”
小兰骄傲地:“那是了,我们家是江苏人,做饭好吃着呢。”
钱万里:“江苏人怎么到这儿来啦?”
小兰:“我爸妈都是油田职工,石油工人哪有油去哪,所以就来这儿了。”
钱万里津津有味地吃着菜:“食堂里的菜不是尖椒炒鸡蛋,就是尖椒炒豆腐,所有的菜都是辣的,吃得我嗓子疼,胃也不舒服。”
小兰:“西北人都吃辣,你怕吃辣呀?”
钱万里点点头:“嗯。”
小兰:“这样吧,以后你每天只带饭就行,我多带点菜,你就吃我的。”
钱万里感动地:“谢谢你啊!”
小兰来了句家乡话:“不得说‘项’。”
钱万里:“什么意思?”
小兰笑了:“家乡话,小意思。”钱万里也笑了。
吃完饭小兰要去洗碗,她指着仅有的一张单人床对钱万里说:“你先躺那儿歇会儿,两点咱们再去巡一圈。”钱万里没躺,坐着和小兰聊天。
下午,小兰和钱万里巡完井回小屋,正好碰到钱永明。钱永明问钱万里:“怎么样,累不累?”
钱万里:“不累,挺好的。”
钱永明:“一会儿接下班的车就来了,你收拾好东西跟车回去吧。”
钱万里:“好的。”
钱万里和小兰来到路口,卡车正好也到了,车上已经有不少下班的工人。几位实习的大学生和扬子也在车上,大家相互打过招呼,钱万里和小兰爬上车,卡车向山口开去。
钱万里和扬子等人在山口下了车,小兰和一些住在城里的工人继续乘车前行。
钱万里和扬子等几个实习生围着一张餐桌吃晚饭,大家边吃边聊,交流着第一天的实习体会。
男生甲:“我们那个井场在顶里面,汽车开两个小时才到,下车还得走上个大坡。最可怕的是,有人说在山沟里见过狼。”
扬子:“真的,太可怕了!”
男生乙:“我也听说了,不过不用怕,都是些孤狼,见人它先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
扬子看钱万里光吃饭没买菜:“哎,你怎么只吃饭不吃菜,想省钱啊?”
钱万里苦笑道:“菜都是辣的。”
扬子:“的确是,找时间我做点杭州菜请你们吃。”
钱万里和同学们异口同声:“太好了!先谢谢了!”
钱万里回到宿舍,秦绍福不在屋里。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小书《英语学习》看了起来。书桌上放着一本信纸,上面可以看到“亲爱的莎莎”几个字。
班车站,钱万里和其他一些人在等车。卡车开来,他爬上车,有人拉了他一把,是钱永明。
钱永明:“夜里冷,穿的够吗?”
钱万里:“够,把棉衣都穿上了。”
到了采油工小屋,钱万里、钱永明下车走进屋子。屋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孩子,年纪十八九岁。
钱永明对女孩说:“宗玉,这是新来的大学生,这个星期和你一起值夜班。”又对钱万里说,“这是宗玉,技校刚毕业,胆子小得很,你俩相互照顾吧。”说完转身开门出去了。
宗玉和钱万里坐在屋里,偶尔聊上几句。天渐渐黑透了,钱万里对宗玉说:“咱们是不是该巡井了?”
宗玉:“在屋里待着吧,天亮时再巡。外面太黑了,我可不敢出去,有狼。”她看钱万里好像露出不相信的样子,便很认真地说,“真的,好多人都亲眼见过。”
钱万里:“有伤人的事吗?”
宗玉:“那倒没听说过。”
钱万里:“哦……”
两人正说着,钱永明推门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钱永明问宗玉:“你们巡井了吗?”
宗玉摇摇头。
钱永明“你这个怂!”转头对钱万里说:“走,跟我巡井去。”
钱万里穿上外衣跟着钱永明走出屋门。
天色漆黑,看不清地面。钱万里感到冷风抽得脸很难受,就把领口立了起来。
钱永明打开电筒照着地面对钱万里说:“你走前面。”
两个人在大山里行走,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每到一棵采油树旁,钱永明都认真地工作着,给钱万里耐心讲解。
借着钱永明打着的手电光亮,钱万里在山路上走得很顺畅。钱永明自己却有点磕磕绊绊,还滑倒了两次。
黄莎莎正在看钱万里的来信。
钱万里旁白:亲爱的莎莎你好,你的信我收到了。一转眼到油田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这里的人特别善良,对我特别照顾。我现在还在采油场实习,同班的师傅知道我吃不惯食堂的辣菜,每天都从家里给我带菜吃。带我的班长也姓钱,比我大4岁,不仅长得帅,人也特别好。夜里我俩一起巡井时,他每次都把手电照在我的脚下,我一次也没摔着,他自己却滑倒好几次。
这里的天气温差很大,现在早晚已经很冷了。不过我们的装备还不错,绝对冻不着。听工人们说,以前的老工人工作可艰苦了,现在的条件比那时好多了,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总之,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除了想你。
另外告诉你个大好事,我的工资比在北京时的工资涨了好几倍,因为有野外补贴。我留下生活费,其余的都寄给我母亲了,她说她用不着,给我存着,到我娶媳妇的时候全给儿媳妇。哈哈,我可以自己挣钱娶你了,你开心吗?吻你,万里。
钱万里在看黄莎莎的来信。
黄莎莎旁白:亲爱的万里你好,接到你的信,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俗话说得好,春风不度玉门关。我总是想着,你在那里过得多苦啊!不过,看来有很多好心人关心你,这我就放心了,相信你一定能够顺利完成实习的。我这里一切都挺好,就是常梦见你,有一天还哭醒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啊!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不管你有钱没钱,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们俩身体健康,有知识,一定能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的生活,我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你的莎莎。
天气晴朗,阳光照得山谷暖洋洋的,钱万里和小兰一起巡井。
小兰:“今天真暖和。”
钱万里:“是啊!天儿真好,适合旅游。”
小兰:“哎,你去沟里玩过吗?挺有意思的。山上流下来的小溪水可清了,沟底下的小河边还有个神仙庙,据说有几百年了。”
钱万里:“是啊!那我可得去看看。”
小兰:“今天下班叫班长带咱们去,他路熟。”
钱万里:“好主意!”
两人来到一棵采油树下,钱万里认真地检查、做记录,然后爬上储油罐量油,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小兰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钱万里从储油罐下来,回到小兰身边。小兰:“行啊,你出师了。”
钱万里:“都是你教得好。”他话题一转,“小兰,我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采油工基本上都是女的?晚上大山里值班多瘆人啊!”
小兰:“油田上,采油工还算是比较轻省的工作,你将来到钻井队、勘探队就知道了,那才叫个苦呐。”
钱万里:“这样啊,再过一个多月我就去钻井队。”
小兰:“挺危险,一定得小心点。”
钱万里:“哎!”
钱万里和小兰巡完井回到小屋,钱永明也在,三个人坐着聊天。
钱永明问钱万里:“怎么样,做个采油工不容易吧?”
钱万里:“就是辛苦点,每天在大山里爬上爬下走很多路,技术倒不难。”
钱永明:“呵!小看我们采油工。走,我带你干点技术活去。小兰,给126井加药去。”
三个人带好需要的工具和药品走出小屋,向山里走去。
三个人来到一棵采油树旁。钱永明走到井边,先整体检查了一下,然后掏出一块手绢测试风向。
小兰看着钱永明的动作给钱万里讲解:“加药时,人要站在上风口,以免药吹到皮肤或眼睛里受伤。”
钱永明侧身打开一个阀门。小兰:“这是平衡阀,打开好保持药包压力平衡。注意,你看班长开阀门时侧着身子,主要是防止万一丝杆脱出来打伤人,关阀时也要这样。”
钱永明关上一个阀门,又打开另一个阀门,观察着。
小兰:“关上的是下流阀,打开的是上流阀,要先放放里面的气。”
钱永明将药剂缓缓倒入。
小兰:“放药一定不能着急,要慢慢倒。”
钱永明关上上流阀,又缓缓打开下流阀。
小兰:“放完药,要关闭上流阀,打开下流阀。开的时候不要太急,要慢慢开。”
钱永明关上下流阀和平衡阀。
小兰:“药应该已经流到井底了,要关上下流阀和平衡阀。最后别忘了还要开关上流阀放空。”她说的时候,钱永明已经打开上流阀,过了一会又把它关闭。
看钱永明做完了,小兰走过去说:“班长你做记录,我来收拾吧。”她开始清理现场。
钱永明做完加药记录对钱万里说:“怎么样,学会了吗?”
钱万里摇摇头:“没记住顺序。”
钱永明:“慢慢来,还有好几口要加呢。学完加药,我再教你除蜡。”
小兰已经做完清理工作,听见钱永明的话,笑着对他说:“班长,你真把人家大学生当采油工用了。”
钱永明:“嘿嘿,我就让他看着,不让他动手。”
钱万里:“我能干!”
钱永明:“你知道就行,还有大事等着你干呢。”
下午下班,钱永明、钱万里和小兰一起走出屋。
小兰对钱永明说:“班长,你看天儿多暖和呀,咱们别坐班车了,直接从沟里走回去吧,也让小钱看看咱们这大山里的风景。”
钱万里:“是啊,我早想看看山里的风景了,就是怕迷路。”
钱永明:“好啊!其实从沟里的小路直接穿过去,不比坐班车回去慢。”
三个人沿着小路向下走,山里没见到几棵树,只有一片片的骆驼草。他们边走边聊边玩儿。有钱永明带路,下山很顺利,不知不觉就到了沟底,过了沟就是山口了。沟很宽,有七八十米,沟底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说明以前这是一条大河,但现在只剩下一条浅浅的溪流了。溪水很清,是从终年积雪的山顶流下来的。
钱万里看着高兴,跑到溪边把手伸进水里,但立刻被冻得缩了回来:“呵,好凉啊!”
小兰:“当然凉了,这水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一会儿我们到山口必须渡过小溪,溪水虽浅但太凉,所以不能蹚水过去。”
到了山口,钱永明在寻找一处窄的地方,准备带大家跳过溪流。钱万里看到水中有很多突出在水面上的大石头,就冲钱永明喊了一声:“我先踩石头过去了。”
钱永明想制止钱万里,但已经来不及了。钱万里纵身跳上了一块很大,看起来很平坦的方石。他刚一踏上去,哧溜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滑入小溪。
这些石头的表面都包有一层黑黑的石油,天长日久,被覆盖在外边的青苔裹住,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钱万里跳上去踏破青苔,直接踩到被石油涂得光滑的石头表面,岂有不滑之理。幸运的是水很浅,他只是湿了衣服,人没有受伤,此时天气还很暖和,没什么大碍。
钱万里身体很灵活,一拧身很快从水里站了起来。他索性蹚水过了小溪,后面的衣服沾满了黑乎乎的石油,向下滴着水。
钱永明看着钱万里的狼狈相禁不住哈哈大笑。小兰本来看见钱万里摔倒就吃了一惊,见钱永明哈哈大笑有点生气了,她冲着钱永明大声说:“你还有心思笑,你看他的衣服都湿了,水多凉啊!”
钱永明止住笑,跳过小溪跑到钱万里身旁,帮他把上身外边的湿衣服扒下来,又把自己的干鞋脱下来给钱万里说:“脱下你的湿鞋和袜子扔这儿,穿上我的鞋快跑,上坡就是山口了,赶紧回宿舍吧。”
小兰也过来了,钱永明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说:“唉,小兰就是善良啊!谁要是娶了小兰做媳妇,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小兰的脸立刻羞红了。
钱万里换上钱永明的鞋飞快地向山口跑去。
钱永明对小兰说:“这小子还挺利索的。”他把钱万里的湿袜子塞在鞋里,提起鞋,只穿着袜子和小兰一起向山口走去。
小兰看见钱永明走在鹅卵石上硌脚的样子,坐下来脱下鞋,把袜子脱下来,起身走到钱永明身边把袜子递给他:“给你,我的袜子厚,再套上一双走路能好受点。”
钱永明接过小兰递过来的袜子,笑着对小兰说:“舍不得,留着做个纪念吧。”说完想把袜子装到口袋里。
小兰:“不穿就给我还回来。”
钱永明赔笑着:“我穿我穿,我马上穿。”坐下把小兰的袜子套在自己袜子的外面。
小兰看着笑了。
套上小兰的袜子,钱永明走路看起来舒服多了。
夜色黑暗,钱万里和宗玉一起巡井,宗玉在前,钱万里在后。钱万里打着手电筒给宗玉照路。
走着走着,钱万里不小心滑了一跤,他很快爬起来。宗玉对钱万里说:“你没事吧?”
钱万里:“没事。”
宗玉:“别光顾我,注意点自己。”
钱万里对宗玉:“其实晚上也没什么可怕的。”
宗玉:“多亏有你。”
钱万里鼓励说:“我觉得你自己也没问题。”
两个人巡完井回到小屋,屋里的钱永明见他俩进来就对宗玉说:“呦,你也敢夜巡了,不简单啊!”
宗玉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三个人坐着聊天,钱永明对钱万里说:“快到新年了,想家了吧?”
钱永明:“还好,大学四年的新年都是和同学在一起。”
钱永明:“今年有地儿过吗?要不来我家?”
钱万里:“谢谢班长!有个同来的女生说请我们大家到她那吃杭州菜。”
钱永明:“那就好。”
钱万里:“说到元旦,我记得当初跟我们说,元旦以后男生去钻井队。”
宗玉:“这么快啊,真舍不得你走。”
钱万里:“我也舍不得你们。”
钱永明:“怎么样,在我们这过得还满意吗?还有什么要求吗?”
钱万里想了想,问:“班长,咱们这最远的采油岗到底有多远呢?”
钱永明:“呵,那可远了去了。天气好的话,坐班车差不多五个小时。”
钱万里:“那么远,上班怎么去啊?”
钱永明:“提前一天去呗,去了就住上几天。”
钱万里:“那个岗上应该都是男的,没有女工了吧?”
钱永明:“哪儿的话,和咱们这一样,也是女工多,小兰就在那儿干过。”他反问钱万里,“怎么,你想去看看吗?”
钱万里使劲点点头:“想!”
钱永明想了想:“这样,你现在赶紧上床睡觉,明早咱俩从这儿乘早晨的班车上去。在那上面呆会儿,再跟着下班的车回来上夜班,正好,又省时间,还不耽误上班。”
宗玉听了钱永明的话站起来对钱万里说:“你睡吧,我自己去巡一次。”起身要穿衣服。
钱永明赞许地对宗玉说:“行啊!”又对钱万里说,“你可以当师傅了。”钱万里笑笑。
钱永明对宗玉:“今天还是我去吧,什么时候我不在班上,你再去。”宗玉感激地对他点点头,钱永明穿上衣服出去了。
宗玉对钱万里说:“钱班长心肠真好!”
钱万里深有感触地:“可不是吗,真是好人!”
宗玉对钱万里:“那你就快睡吧。”
钱万里:“谢谢你啦!”
宗玉笑笑。
第二天,钱永明带钱万里来到了大山深处最远的一处采油岗。离他们不远处一棵采油树正在有节奏地工作着,阳光照在上面金光四射。
钱永明对钱万里说:“这就是最远的一个采油岗。”他指着前方的雪峰,“你看,离雪山不远了。”
钱万里站在山冈上向前方望去,山峰终年覆盖的积雪清晰可见,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银光,白云在群峰间缭绕,寒空中烟雪交融。
这时,两只巨大的金雕出现在峰顶上空展翅翱翔。阵阵山风吹来,掀起钱万里的衣角不停地扇动,他的脸上显出无比自豪和激动,突然放开喉咙高声唱了起来:“石油工人英雄汉,乐在天涯战恶风……”
字幕:1985年元旦。
饭桌上摆满了扬子做的菜,一瓶打开的白酒放在一边,扬子、钱万里和实习生们每人手里端着一个茶杯围在桌前。
扬子:“祝大家元旦快乐!”
钱万里和其他人:“元旦快乐!谢谢扬子!”
大家碰杯喝酒,坐下吃菜。
钱万里夸扬子:“你真行,会做这么多菜。”
扬子:“这都是我们杭州的家乡菜,很好吃的,大家多吃啊。”
钱万里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感觉味道不太习惯,慢慢嚼嚼吃了,又从另一盘儿里夹了一点放嘴里嚼着。他问扬子:“你做的菜怎么全是甜的?”
扬子:“当然了,甜的才好吃。你说,好吃不好吃?”
钱万里赶紧说:“好吃,好吃。”
同学们也七嘴八舌地说:“好吃,真好吃。”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都很开心。突然外面天空响起“噼啪”的爆竹声。门外有人喊:“放焰火了!放焰火了!”
同学们纷纷跑出宿舍观看天空中的焰火。焰火是油田俱乐部方向放的,钱万里说:“我们屋小秦说,晚上俱乐部有舞会。”
扬子:“有舞会,那可得去。”
其他同学附和着:“走啊,跳舞去!”
实习生们来到俱乐部,俱乐部大门上拉着“欢度元旦”的横幅,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正好秦绍福和女朋友也来跳舞,大家聚在了一起。
一对舞伴从秦绍福和实习生们面前跳过,秦绍福指着那一对中的女伴说:“看,那位就是油田鼎鼎有名的大美女。”
男生们的眼神都集中了过去,有人发出赞叹。钱万里看了一眼说:“没扬子好看。”
扬子高兴地拉起钱万里的手:“走,跳舞去。”
扬子拉着钱万里走进舞场,两人开始跳舞。她跳得很好,钱万里不怎么会跳,总踩扬子的脚。
扬子问:“看你球打得挺好,怎么不会跳舞呢? ”
钱万里回答:“我们北方学校管得严,不让跳。”
扬子:“怪不得呢。没事,以后我教你就行了,包会。”
钱万里:“我特笨。”
扬子:“不会吧,那天打排球,我看你从栏杆上飞过去,动作简直太漂亮了!”两人边跳边聊。
一曲结束,舞伴们都各自分开,钱万里也放开了扬子的手。扬子:“别动,接着跳下一曲。”
舞曲响起,钱万里和扬子继续跳起舞来。
扬子:“听说你们男生要去钻井队了?”
钱万里:“没错,过完元旦就去。”
扬子:“据说钻井挺危险的,你可要多加小心。”
钱万里:“好的,谢谢你!”
扬子和秦绍福等人也跳了舞,她舞技很好,成了当晚的明星。
十几辆活动房车围成一圈。正是晚饭时间,一些工人在院内吃饭。
钻井队张队长带着钱万里走到一节车厢前,车厢门敞着,门口有七八个工人围坐在一张折叠桌前喝酒,有人在划拳。桌上放着几个简单的下酒菜,开封的白酒摆了好几瓶,门口的纸箱里还有没打开的白酒。
张队长对钱万里:“周末工人们爱喝点酒。”边说边带着钱万里走到桌旁,冲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说:“张班长,这是部里来的实习生,分在你们班,你给我好好照顾着。”
张班长抬头看了一眼钱万里,坏坏地笑着:“是照顾喝酒啊,还是照顾干活?”旁边的工人大笑。
张队长:“废话,当然是照顾干活。我跟你说,他不是学石油的,所以井上的活别让他干。你们干时让他看着就行,没事的时候你给他多讲讲。他可绝对不能受一点伤,要是伤着,我一定饶不了你!”
张班长:“呵!好像是把你兄弟交给我了。”众人又笑。
张队长也笑了:“没错,就是我兄弟,亲的。”
张班长转头冲钱万里说:“怎么称呼你啊,大学生?”
钱万里:“我叫钱万里,叫我小钱就行。”
张班长用肩膀把他旁边的一个工人从凳子上顶开:“张泽亮,你换个地儿。”用手拍着身旁的凳子对钱万里说:“小钱不好听,我就叫你有钱。来,有钱兄弟,坐这儿和我们一起喝酒。”
钱万里看了看张队长,张队长点了点头小声说:“悠着点。”说完离开了。
钱万里走过去坐在张泽亮腾出的位置上。
张班长拿起张泽亮刚才用的酒杯,倒了点白酒涮了涮倒在地下,又满了一杯白酒递到钱万里面前说:“来,喝!”
钱万里迟疑地接过来喝了一小口。
张班长不满地:“哎!不行,干了!”
钱万里:“我真的不会喝酒。”
张班长:“在我们这儿就没有‘不会喝’‘二’字,喝!”
钱万里一咬牙把酒干了。
张班长马上高兴了:“好样的!来,划几拳。”
钱万里:“我不会划拳。”
张班长:“来,我教你。”
张泽亮对钱万里:“划拳我们班长那可是一顶一的高手。”
张班长开始教钱万里划拳,看他差不多会了,就说:“来真的了。”
旁边的张泽亮看钱万里有点胆怯,就对他说:“别怕,大学生,你跟他划,输了我替你喝。”
有撑腰的,钱万里一下胆子壮了,和张班长划拳,“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几拳下来,钱万里居然都赢了,张班长连喝了几杯,张泽亮和旁边几个工人都看得兴高采烈。张班长没想到被一个新手打败,有点纳闷,不服气地继续和钱万里划着,划了几拳还是输了。
张泽亮:“哈哈,班长,你这回遇到克星了。”
张班长给自己找台阶下:“这就叫乱拳打高拳啊!”
一会儿工夫,钱万里就和工人们熟了,张泽亮和其他几个工人也找他划拳。虽然是赢多输少,但因为钱万里平时基本不喝酒,加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几杯酒下肚感到有点不舒服了。他站起来想离开桌子活动活动,正好看见站在车厢侧面角落的张泽亮正把手指伸到嘴里抠着,接着呼噜一声开始大口呕吐起来,钱万里吓呆了。
张泽亮吐完,用手抹抹嘴,没事似的又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上一杯白酒。
钱万里对张泽亮:“喝酒不要命了。”
张泽亮:“怕啥,早晚埋在十公里半。”
旁边一个工人看钱万里听了纳闷,就解释说:“就是城外的墓地,离城里十公里半,不少石油工人去世后就埋在那儿。”
张班长又过来找钱万里喝酒,这时,已经离开一会儿的张队长走回来了。他看了看钱万里,觉得他喝得差不多了,就把他拉起来对张班长说:“行了,后面的酒我替他喝。”说完拿过一个大玻璃杯,满满地倒了一杯,举到张班长面前给他看了一眼,然后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连喝了三杯,张班长才满意地把钱万里放走了。
天空飘着雪花儿,一座高高的井架矗立在冰冻的大地上,钱万里戴着头盔在平台上看工人们干活。
张班长和张泽亮配合在井口操作,两个人连续地重复开钻、起钻、下卡瓦,推吊钳、紧卡子、转动,最后把钻杆拉起来接上新管……他们的动作不仅干脆利落,而且十分彪悍有力,展示出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在飘落的雪花和灰暗天空的映衬下,显示出刚强和无畏的气概。钱万里钦佩地看着他们。
张泽亮又一次拉出油管,突然一股水柱从油管中喷出,立刻打湿了他的棉工作服,但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工作。
黄莎莎在看钱万里的来信。
钱万里旁白:亲爱的莎莎你好,转眼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我们这儿现在已是隆冬季节。我转到钻井队了,从采油队走的时候师傅们都依依不舍。
到钻井队的第一天,可把我吓坏了。那天正赶上休息日,工人们聚在一起喝酒,还划拳。我也被叫去了,结果差点被灌醉了,幸亏有队长护着我,把我救了,他是78级石油大学毕业的。
这里的工人喝酒简直吓死人,我说不能喝,根本不管用。我亲眼看见一个小伙子喝多了,跑到墙角旮旯把自己弄吐了,回来接着喝,真是有点不要命。
开始我觉得钻井工人真是太野蛮,但现在我已经彻底佩服上他们了。我们这个井架竖在一片沼泽地上,平时不能钻井,只有到了隆冬季节沼泽冻实了才能竖起井架打井。钻井会有很多油啊、水啊的,数九寒冬很快就结冰。要是弄湿棉服,衣服马上就冻住了。所以工人们经常就是披着一身冰甲在钻井。工人阶级的英雄气概我真是见识了,绝不是虚的!
队长不让我干活,不过我还是想干点。刚来时推大吊钳差点摔跟头,我根本控制不住它。不过,昨天我已经能够把它稳住了,很有成就感。有一次我的棉服湿了,我们班长(就是他教会我划拳,听我学划拳你可别生气,划拳实际就是个智力游戏,和我们以前常玩的老虎、杠子、鸡差不多)马上把他的棉服脱给了我,不穿不行,真让我感动。和他们在一起,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放心吧亲爱的。吻你,万里。
工人们在平台上各就各位,张班长和张泽亮在钻口忙碌着。
张泽亮用力把吊卡从高处拉下来,一根放在地下的油管,管头向上倾斜抬起大约20度角,张泽亮很麻利地用吊卡固定住油管、锁死。吊卡开始向上提升,套住的油管缓缓地被拉起来。
戴着头盔的钱万里扛着被吊起的油管从另一端小跑上来,他的动作已经很协调了。长长的钻杆一头被吊卡固定,随着吊卡逐渐升高。另一头钻杆搭在钱万里后背上缓缓前移,仰角越来越大,最后近乎直立吊起在空中。就在这一刹那,钱万里正好跑到张泽亮身旁,稍稍一转背侧身,张泽亮迅速迎上去,顺势从他背上接过了油管,看得出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张泽亮借着管子移动的惯性,把它拉到钻口对准、对接,然后和张班长推动吊钳把钻杆迅速安装好,取出卡瓦,钻杆又飞速地旋转起来。
随着一声汽车喇叭的“滴滴”响,一辆吉普车开进井场停下,赵宏从车上跳下来,站在井架下仰着头向平台上大声喊着:“张队长,张队长。”
张队长边答应着边向下看。赵宏向他招手喊:“张队长,你下来一下,把钱万里也叫下来,我有事儿和你俩说。”
张队长和钱万里一起走下钻井平台,来到赵宏前面。
赵宏对张队长说:“是这么回事儿,咱们油田新进的勘探地震车和仪器车都到了,都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野外勘探设备,地震、接收信号、分析全部自动化。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挖坑埋炸药搞探测了。但可惜的是,这台仪器车全部是电子计算机操作,咱们油田哪有懂计算机的人呢,跟部领导一请示,部里说,现在正好有两个学计算机的大学生在你们那儿实习呢,让他们帮忙吧。”
赵宏问钱万里:“小钱,你是学计算机的吧?”
钱万里点点头:“是。”
“那好。”赵宏把张队长拉到一边小声问,“表现怎么样?”
张队长:“挺好。”
赵宏满意地笑了,拉着张队长回来高声说:“张队长,钱万里在这里的实习就提前结束了,回头你把评价给我。”
张队长:“表现好得很呢。”
赵宏:“那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接他走。”
张队长走过来搂住钱万里说:“好兄弟,再见了,有空回来看看我们。”
钱万里抱着张队长,声音有些哽噎:“谢谢你,哥。”他又转向钻井平台,摘下头盔挥动着,仰脸对着平台上的工友们高喊,“弟兄们,再见了!”
张班长和张泽亮及工友们向钱万里挥手告别。
张班长大声喊:“有钱兄弟,有钱了回来请我喝酒。”伸出手冲钱万里比划着划拳。
钱万里也伸出手对张班长比划划拳,眼泪一下子迸了出来。
张队长轻推了一下钱万里:“走吧,又不是见不着面了,什么时候想来就回来呗。”钱万里抹了把眼泪,紧紧抱了一下张队长,转身和赵宏上了车,车子开出了井场。
一台红灰色相间条纹的野外勘探仪器车停在勘探处招待所院子的一角。这是一台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野外勘探仪器车,仪器全部由电子计算机控制,扬子和钱万里就是被调来操作计算机的。他俩先要接受外国专家的培训。为方便培训,争取时间,他们和两位外国专家一起被安排住进了勘探处招待所。
在招待所的会议室里,专家阿尔伯特给扬子和钱万里讲课,一位翻译在一旁,但基本不用说话。连说带比划,钱万里和扬子可以和外国专家直接交流。阿尔伯特讲一阵,停下来问问扬子和钱万里,三人互相交流,有时扬子和钱万里也会向他提问。
在仪器车里专家马克指导钱万里和扬子操作。
扬子和钱万里在阿尔伯特的房间里与阿尔伯特和马克讨论问题,讨论完毕,阿尔伯特打开从家乡带来的葡萄酒招待扬子和钱万里,给他们看自己家人的照片,马克也拿出小女儿的照片给他俩看。
扬子和钱万里坐在书桌前,扬子在纸上写画,一会儿,钱万里又从扬子手中接过笔纸在上面写画,两人讨论。最后,问题解决了,两人愉快地相视而笑。
扬子和钱万里在招待所食堂里一起吃饭。饭后两个人在院子里散步,有时像在讨论问题,有时像在聊天。天空飘起小雪,扬子用手接着雪花,调皮地把雪花吹向钱万里,钱万里开心地笑着,他们看起来很亲近。
扬子和钱万里坐在仪器车里。扬子:“今天是最后一次演练了,但愿一切顺利。”
钱万里很自信:“放心吧,没问题。”
阿尔伯特、马克、翻译和勘探处处长走了进来。阿尔伯特首先讲了一下,之后钱万里和扬子开始操作。他们配合很默契,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马克走到每个仪器旁进行检查,他看得非常仔细。检查完,他笑着对扬子和钱万里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走到勘探处长和阿尔伯特面前,笑着同时竖起了两个大拇指。钱万里和扬子相视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阿尔伯特对翻译说了几句话,翻译对勘探处处长说:“这位专家说,这两个年轻人很棒。原来他估计培训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只用了一个多月他们就完全可以胜任了。他很惊喜中国有这样的年轻人,相信中国很快会发展起来的,希望你们早日找到大油田。”
勘探处处长听了很高兴,紧紧握住专家的手连连表示感谢。他拉着钱万里和扬子的手说:“好样的,年轻人!咱们的勘探队终于可以出发了!”
培训圆满结束,钱万里和扬子一起走出仪器车。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钱万里长出了一口气:“啊!终于结束了,无论如何明天我得踢场球,快憋死我了。”
扬子笑了:“我看你每天都挺欢实的,哪有一点要憋死的样儿。明天踢球,今天先陪我上街逛逛行吗?”她笑起来脸上的两个酒窝让她看起来更加甜美。
钱万里:“没问题!哎,我请你吃点好东西。”
扬子:“什么好东西?”
钱万里卖了个关子:“暂时保密。”
扬子:“呵……”她挽起钱万里的胳膊,两人笑着进了招待所大门。
秦绍福带钱万里来过的那个少数民族小伙子的烤羊肉摊前,小伙子在忙碌着,钱万里和扬子在摊前的一个小桌旁津津有味地吃着肉串,他们一边吃一边说笑,十分开心。
星期日,钱万里抱了个足球来到运动场。场上有人在踢比赛,其中有吉令春(80级石油大学自控专业),王祈祥(80级石油大学物探专业),熊尚华(78级地质大学地质专业)等。因为一直住在招待所,所以钱万里并不认识场上的人。他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加入了其中一支队伍。吉令春是对方守门员,钱万里身手不凡,工夫不大就踢进好几个球。
中场休息,吉令春悄悄跑回宿舍。他推开门冲里面喊:“大唐,你出来一下。”
唐锦友(79级石油大学物探专业,身高体壮,在校足球队当过守门员)正躺在床上看书。听吉令春喊他,就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
吉令春一把将唐锦友拉出门:“大唐,你铁门的名声保不住了。”
唐锦友:“怎么了?”
吉令春手指运动场:“看见那个穿一身蓝的小子没有?”
唐锦友:“看见了,怎么了?”
吉令春:“今天冒出来的一个小子,可能是新分来的大学生,球技了得,把我的门快踢成筛子了,你还不出来会会他?”
唐锦友:“哼!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他边说边回屋麻利地换上运动服和球鞋,与吉令春一起大步流星地向运动场走去。
下半场比赛开始,唐锦友代替吉令春守门。
钱万里从右路带球突破,快速前进到离唐锦友守的门不到30米的右侧。他佯装要跑一个直线加速,唐锦友看出了他的意图,对防守队员喊:“别管前面,堵侧面,堵侧面。”但已经来不及了,钱万里把球向左侧一拨,巧妙地绕过防守队员向球门扑来。他向前蹚了几步球,然后快速追上去,飞起一脚。唐锦友正犹豫着是后退还是迎上去,球已经应声入网。
球赛结束,唐锦友走到钱万里面前:“老弟,真不错!我在这儿已经守了一年大门儿了,成天骂他们不进球,你这家伙一来就进了两个。行!有了咱俩,油田的足球联赛冠军一定是咱们勘探处的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唐锦友,七九级的,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儿尽管来找我。”他向钱万里伸出手。
钱万里握住唐锦友的大手:“我叫钱万里,我就是想踢球。”
唐锦友握着钱万里的手摇了摇:“咱俩挺像的。”
钱万里:“大前年,在大学生友谊赛上我见过你。”
唐锦友一拍脑门:“啊!我明白了。你在采油处干过,对吧!”
钱万里:“没错。你怎么知道?”
唐锦友:“原来秦绍福跟我说的人就是你呀!他说他有了个秘密武器,明年要跟我复仇呢,没想到咱俩要向他复仇了。太好了!这么说咱们可就是老友重逢了,得好好庆祝庆祝!”
唐锦友用粗壮的胳膊紧搂着钱万里,两个人亲热地一起走着。
吉令春在后面对王祈祥说:“大唐今天有意思啊,输了球还挺高兴。”
王祈祥对吉令春说:“这不就是球逢知己了吗?”
在城中心最好的一家餐厅,唐锦友为钱万里接风,在座的还有吉令春、王祈祥、熊尚华等。唐锦友坐中间,旁边是钱万里和熊尚华,大家边吃边聊,气氛热烈。
唐锦友对钱万里:“原来你就是那个搞计算机的,我们都等着你呢,太好了,这回咱们在一起了。”
吉令春看着唐锦友:“唐兄,还有一个女生,那可真叫一个字——漂亮!”
王祈祥扑哧一声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对吉令春说:“看把你馋成啥样了,‘漂亮’,那是两个字。”
吉令春:“反正是绝对的,美!”
唐锦友假装正色地对吉令春说:“你小子别见色忘义啊。”又转头问钱万里,“是你对象吗?”
钱万里摇头,唐锦友接着说:“那就好,不是,兄弟们就不会犯错了。”他高高举起酒杯,“来,弟兄们,为兄弟、为爱情、为足球,为我们一起加入特别勘探队,为祖国找到大油田,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西北油田领导和勘探处很多职工、家属聚集在操场上,操场中央旗杆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旗杆旁站着的一支队伍十分引人注目,队伍成两排,每排十八个人,所有队员统一着特制的海蓝色野外勘探套装。他们的外衣、帽子(有些像贝雷帽的一种无檐帽)、长筒皮靴、背包等,看起来都十分的亮眼,很像是一支特种部队,透出现代化和威武。上衣左臂上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后背印有每个人名字的拼音。队员个个都很自豪的样子,围观的职工、家属们羡慕、赞叹地议论着。
一位油田领导上前讲话:“同志们,现在我宣布——西北油田特别勘探队成立!”众人鼓掌。待掌声落下,他接着说,“下面宣布名单。队长,宋焕东!”(宋焕东是老地质队员、地质专家)众人鼓掌。
领导继续宣布:“副队长熊尚华、唐锦友!”众人鼓掌。他继续念着,镜头慢慢扫过队伍,最后是钱万里和扬子。他们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职工甲:“好威风啊!”
职工乙:“咱们当年要是有这样的装备多好啊!”
职工甲:“是啊!听说他们的服装都是特制的,轻便又保暖,还防水防风。”
职工乙:“听说还能防野兽呢。”
职工丙(女):“一个个都是棒小伙儿!”
职工乙:“怎么,想找个给你当女婿呀?”
职工丙:“给我哪个都知足啊!”她又看了看,好像发现了什么:“哎,你们看,第一排最右边那个,怎么那么瘦小?”
队伍里的扬子英姿飒爽。
职工甲:“你眼花了吧,那是个女娃儿。”
职工丙仔细地朝扬子看了看:“可不是嘛,真是个女娃儿,长得还挺俊的。”
职工乙:“这女娃儿不简单,他们去的那里可是有野兽的啊!”
职工丙:“别说野兽了,想上个厕所都找不到地方。当年我们别提多难了,跑远了怕遇到野兽,可近处大沙漠上一览无余啊。还架不住有你们这些坏小子,整天对我们唱什么,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
职工甲:“是不容易啊!他们这回要去的地方可比我们当年远多喽!”
油田领导开始动员:“同志们,地质学家根据科学研究推断,在我们脚下这片广袤的万里黄沙下蕴藏有大油田。你们是新中国建立以来最先进的石油勘探队,配备了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探测仪器和装备。同志们,党和人民在期待你们,祖国在期待着你们!你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充分利用现代化的科学技术手段,为祖国找到大油田!同志们,有信心没有?”
勘探队队员高声呐喊:“有!一定找到大油田!让祖国人民放心!”
油田领导:“好!现在我命令,西北油田特别勘探队向大漠进军!”
戈壁大漠黄沙万里,四野茫茫,一支现代化的车队行进在沙漠中。
车队由八辆大卡车拖着八辆野外活动房车,还有两辆越野吉普车和几辆特种车辆组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辆橘黄色震源车,仅车轱辘就有两米多高,像一条钢铁巨龙。红灰条纹相间的野外勘探仪器车跟在它后面,也十分显眼。
车队中途休息,在不远处的沙丘上有几株顽强生长着的胡桐树。扬子拉着钱万里走上沙丘来到树旁,沙丘的另一面,一条连接内地和大西北的铁路横贯大地。这时恰好一列满载着旅客的列车奔驰而来,车头冒着白烟,汽笛长鸣,仿佛在向勘探队员们致敬。
钱万里和扬子透过打开的车窗可以看见从里面向他们张望的旅客,两个人摘下帽子向列车挥动致意,车里的旅客也挥手向他们致意。
扬子:“真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钱万里:“我也是!”
车队继续向戈壁沙漠深处进发,雪山越来越近,天空中不时出现几只黑白相间的大雕展翅翱翔。钱万里和扬子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
经过一天的行程,日落时分勘探车队终于抵达了第一期勘探宿营地。房车围成口字形扎营,留出一个进出的大门,营地内还竖起了一对篮球架。
唐锦友胸前挂着一架照相机,领着钱万里、扬子、吉令春、王祈祥等四处转悠着拍照留影。
夕阳落山,天渐渐黑了下来。队员们吃完晚饭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营地空场上,有的坐在篮球架下,也有的坐在房车门口的楼梯上。
夜空中繁星闪烁,钱万里站在房门口,手里托着一管长笛,吹起了乐曲《草原之夜》。唐锦友手拿一把二胡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坐在楼梯上和着钱万里的笛声拉了起来。从围坐在篮球架下的队员那边传来了和着音乐的歌声,那是扬子悦耳的声音。夜晚的沙漠上响起了“美丽的夜色多沉寂,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歌声和琴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旋飘荡。
天刚蒙蒙亮,勘探队员们已经整装出发了。虽然早就开春了,但清晨的天气依然很冷,大家都穿着保暖的冬装。
王祈祥坐在震源车的后排座位,他看看旁边的扬子问:“怎么样,冷不冷?”
扬子:“还好,就是露出的地方冷。这都快五月了,怎么还这么冷!”
王祈祥:“沙漠的天气可不能拿季节来衡量,你看现在冻得慌吧,到中午你再看,可能晒得要死,四十多度也没准儿。”
扬子:“我的老天爷呀!”
车队在灰蒙蒙的天色中行驶于通往作业区的路上,大漠一望无际,与天相连。震源车走在最前面,钱万里坐在司机旁的副驾驶位置,后座是扬子和王祈祥。震源车长大而雄壮,在沙漠上走起来,宛如一条钢铁巨龙,掀起阵阵飞腾的黄沙扬尘。车上的人都很骄傲,司机最为神气。
震源车司机眉飞色舞地:“开这玩意儿真是太过瘾了,简直赛过坦克。我原来就是坦克兵,复员时可难过了,没想到还能又开上它。”
车子在沙漠上前进,四周扬起了不小的灰尘。突然,钱万里喊道:“停车!”
司机把车停下,有点不满地问:“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钱万里跳下车,向前方走去,不远处,在沙尘的朦胧中,有一条一尺多宽,向两侧绵延的矮墙,好像是黄土垒成,大约半米高。
钱万里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用手摸摸,琢磨了一下,然后走回来对司机说:“这墙不能压,咱们得绕过去。”
震源车司机不满地说:“你看看有多长,那得绕多半天。就凭这道小矮墙,咱这车它休想挡得住,看我直接把它碾平,也给后面的车开个道。”
钱万里用身子挡在车前,语气坚定地说:“不行,不能压,绕过去。”
正僵持着,唐锦友走过来问:“怎么回事儿?”
震源车司机说:“队长,这小子让咱们绕着墙走,你看得绕多大圈啊!”
唐锦友走过去看了看土墙,又看了看钱万里,看到他十分坚决的样子就命令司机:“绕过去。”
震源车司机:“好嘞,队长说了算。”
众人上车,车队沿着矮墙的边儿开始绕行。开出了三四百米,钱万里突然又喊了一声:“停一下,停一下!”
震源车司机把车停下问:“老弟,你这是又怎么了?”
钱万里跳下车,往前跑了十几步,在黄沙的尘霾中慢慢地现出一块黑色的石碑,镜头把碑拉近慢慢可看清,自上而下刻着一列烫金大字:万里长城由此经过。
钱万里一下子跪倒在石碑旁,两臂张开伸向苍茫的天空,深情地大声喊道:“祖国啊,我骄傲!”(《我和我的祖国》音乐响起)他起身从墙边拾起两块散落的土墙残片,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前胸里面的口袋里。
唐锦友走了过来,两个人在碑前热烈地握手、拥抱。扬子和王祈祥也从震源车上跳下来,几个人抱在一起。
车队终于抵达作业现场。这里一面靠山,三面是沙漠。队员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宋焕东、唐锦友在震源车旁指挥,熊尚华指挥布信号线。
放线班队员每人抱着一卷带地震检波器的大线(每卷约40公斤),在沙漠上展开、连接,长长的黑色导线在黄色的沙漠上伸展、越来越长。
吉令春在检查每条线路的连接情况和检波器放置情况,他工作很细致,恨不得眼睛能看到接口里面。王祈祥抱着一捆大线艰难地向一处高高的沙丘上攀爬,准备把导线架设在沙丘上。沙土很松软,爬一步滑下半步。但他坚定地向目标行进,奋力地攀上丘顶。
钱万里和扬子在仪器车里认真地操纵着仪器。
临近黄昏时分,一切工作准备就绪,震源车发出阵阵轰鸣声。
宋焕东一声令下:“放炮!”
震源车的重锤缓缓落到地面。虽然制造的地震只有几秒钟,但队员们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大地的微微震动,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仪器车。
仪器车里,钱万里和扬子的目光紧盯着仪表盘,两个人紧张得好像停止了呼吸,车内静得出奇。突然,一行清晰的接收信号在屏幕上跳跃出来,打印机开始打印反射波记录。
扬子、钱万里激动地:“收到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扬子兴奋地推开车门,一边招手一边激动地喊着:“收到了!收到了!”
现场一片沸腾。有的队员把帽子抛向空中。
扬子跳下仪器车,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大红绸布披在身上,在大漠上跳起舞来。她的舞姿优美动人,勘探队员们看着,纷纷喝彩、鼓起掌来。
此时夕阳转到了云后,天空现出一派紫气。钱万里兴奋地脱口而出:“大漠茫茫出白云,长空朗朗扬紫霞,红罗曼舞抒壮志,高山尽倾竞折腰。”
唐锦友:“好!”使劲地拍起巴掌。
大家庆祝完各自返回岗位,扬子和钱万里回到仪器车上。扬子问钱万里:“大唐说,刚才我跳舞时你作了首诗。”
钱万里:“没错,我给你写下来。”拿出纸和笔趴在桌上写起来。
扬子走过来在旁边看着读了出来:“大漠茫茫出白云,长空朗朗扬紫霞,红罗曼舞抒壮志,高山尽倾竞折腰。是写我吗?”
钱万里:“是!”
扬子眼里闪着欣喜:“真好!我喜欢!”她的脸突然红了。
钱万里没注意到扬子的表情,说:“我有个朋友,写得一手好书法,回头我找他写下来送给你。”
扬子:“说话要算数啊!”
钱万里:“一定算数!”
扬子:“不过我更喜欢你写的。”她从钱万里手下抽出那张写有诗的纸,又一字一句读了两遍,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收好,然后才开始工作。
两个人工作了一会儿,扬子站起身对钱万里说:“我出去一下。”
钱万里:“好。”
扬子下车向前走了几步环视了一下四周,黄昏的一抹橘红挂在天边,大漠平坦,一览无余。她犹豫了一下,返身走回去拉开车门对里面喊:“万里,你出来一下,陪我走一走。”
“好!”钱万里答应了一声,从车里面走了出来。
扬子向背离勘探现场的方向走去,钱万里陪在她旁边:“咱们去哪儿啊?”
扬子皱着眉:“别问,跟我走。”
两个人并肩又向前走出一大段距离,扬子回头看看业区,感觉可以了,就对钱万里说:“你转过身去,我不叫你不许回头。”
钱万里转过身,扬子继续向前走了二十多米,回头看了看钱万里,然后侧过身子蹲下。
一会儿,扬子走回来了,高兴地对钱万里笑着说:“走,回去吧,以后每天要陪我散步,随叫随到,不许说不哦。”
很晚了,扬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她起身下床打开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夹着钱万里写给她的诗。她把写有诗的那张纸放在桌上,在本子上一字一句地抄着。抄完又轻声念着,最后把本子合上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休息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已经醒了的钱万里躺在被窝里没起来。场院里传来一阵阵喧闹声。他穿上外裤下床,披上一件工作服推开房门,一缕金色的阳光立刻洒在他的身上。
钱万里向喧闹的方向望去,是吉令春等几个人在打篮球。他立刻走过去脱下外衣放到篮球架下加入了“战斗”。
唐锦友从宋焕东房里出来,径直走过来对钱万里说:“万里,今天你休息不了了,一会儿跟宋队长和我进山里去勘测,带上便携测试仪,让令春帮你。”
钱万里和吉令春听了立刻停下来,从队伍里出来,其他人就都散了。钱万里回房拿了条毛巾,走到洗漱车厢简单洗了洗回到房间,他把工作服忘在了篮球架下。
唐锦友过来喊钱万里出发,他起身要穿工作服,才想起衣服放在篮球架下了。他来到球架下取衣服,可衣服却不见了。唐锦友又催了钱万里一声。
钱万里顾不得再找,另拿了件衣服穿上,和吉令春一起抬着测试仪上了车。
山路崎岖,根本没有现成的路,唐锦友开着越野车小心翼翼地寻路而行。行至前方一处斜坡,坐在副驾驶的宋焕东喊:“停车!停车!”
宋焕东招呼唐锦友下车,两个人到斜坡处察看。斜坡坡度较大,车开上去有翻车滑下去的危险,但向前只有这一条路。
回到车上唐锦友对宋焕东说:“队长,你们仨下去,我开过去你们再上来。”
宋焕东又下车去仔细看了看斜坡的路况,走回来拉开驾驶室的门说:“你们仨都下车,把探测仪也搬下来。”
唐锦友还想争辩一下,宋焕东严厉地说:“下车!”
唐锦友只好下车,钱万里、吉令春把仪器搬了下来。
宋焕东系好安全带,紧了紧安全帽,小心翼翼地驾车前行,汽车行驶得惊险异常,最终安全通过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上车继续前行。快吃晚饭时,四人终于安全返回了营地。
夕阳正在落山,从山里返回营地的唐锦友向自己的房车走去。经过扬子的房车时,他看见扬子正在收晾干的衣服,一件工装外套露出一个醒目的拼音“Qian”。
唐锦友逗扬子:“扬子洗这么多衣服,都是谁的呀?”
扬子:“管不着,反正没有你的。”
唐锦友笑着:“别光给万里洗,也给我洗洗呗。”
扬子:“你当队长的有人管,不用我。”
唐锦友:“哎,真偏心啊!”边说边笑着走开了。
又是一个炽热的中午,阳光把沙漠晒得发烫。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震源车还在制造地震。钱万里和扬子在仪器车中工作,他们熟练地控制各种键盘和按钮,打印机不断打出地震波的记录。
午饭时间到了,震源车停了下来,扬子和钱万里打开仪器车门。
钱万里坐在门口换鞋:“老天爷,这么热,早晨出来时我还穿着羽绒服呢。”
唐锦友和吉令春坐在车边有阴凉的一侧躲避着火辣辣的阳光。
吉令春:“全队就你们俩舒服,在有冷气的房子里工作。”
钱万里:“那没办法,沾计算机的光。要不你改行吧,也学计算机,我和扬子回去了你就可以接班了。”
吉令春:“这个主意好,我先进去凉快凉快。”
扬子张开手拦住吉令春:“对不起,不行。你看见唐队长没有,那么热,人家当队长的也照样趴在车外头。”
扬子和钱万里换好鞋出来,几个人在阴影里边吃午饭边聊天。
沙漠上的天说变就变,刚吃完饭,一阵风带来一片乌云,天下起雨来。扬子和钱万里赶紧回到仪器车上,唐锦友和吉令春钻到仪器车下避雨。
雨很急,突然一个人从山坡的沟里跃起,快速向仪器车跑来。在跑到距离仪器车还有好几米远的地方,他以一个棒球运动员的滑垒动作,漂亮地直接滑入了车底。
钱万里不禁喊出声来:“漂亮! ”话音落了没过几分钟,从车门口向山上望去,一股洪水顺着山沟直冲了下去。
扬子:“好险哪!”
急雨过后,钱万里扒着车门底沿向车底探望。唐锦友、吉令春和刚才跑到车下的人陆续爬了出来,这是一个皮肤黝黑、十分精干的小伙子。
钱万里问小伙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大山里?”
唐锦友替小伙子回答:“张留安,地质部西北大队的,地质大学79级,我们是老朋友了。”
钱万里听到“张留安”这个名字心里一动,他想起唐锦友以前说过的话:“能防住钱万里的只有张留安。”
张留安对钱万里说:“老弟,你是新来的吧。你们是到处找油,我们是到处找矿。不过说实在的,还是你们石油部威风啊,现代化装备,开着车到处跑。我们可是整天提着个榔头,在山沟里面凭着两条腿转,苦啊!”
扬子从车里拿出水和食物给张留安。他接过来:“谢谢!嗨!还有美女相伴,幸福啊!”边说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不再下雨,唐锦友和吉令春先回到了岗位,张留安也起身告辞,他对钱万里说:“大唐夸你球踢得好,哪天我要会会你。”
张留安转身走出几步,钱万里在他背后喊了一声:“等等!”从身上脱下印有自己名字的马甲背心递给张留安:“老兄,给你留个名片好找我。这个你用正好,防水还保暖。”
张留安接过来把马甲两面翻转仔细看了看,看着衣服后背印着“Wanli Qian”读:“万里钱,钱万里。哈哈,好!好东西,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可以保命啊!谢谢老弟,祝你前程万里,咱们后会有期。”
张留安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着钱万里攥紧拳头晃了晃:“我忘不了你,兄弟!”又转向扬子,“还有你!”转身迈开大步,义无反顾地向山里走去。“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他的歌声从前方飘来。
钱万里看着张留安的背影钦佩地说:“真英雄!”
钱万里和扬子敬佩地目送张留安消失在大山里。
扬子:“马上就到中秋节了,他不会在这大山里过吧?”
钱万里:“我们在大漠上过,他应该也会在大山里过。”突然,他朝着大山的方向放声喊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他激昂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扬子激动得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住了钱万里,把脸贴在他结实的背膀上。钱万里扭头看扬子,见几滴清泪挂在她洁白如玉的面颊上。
钱万里:“你哭了?”
扬子擦了擦泪水说:“是高兴的,因为有你……有你们!”
钱万里紧紧搂了一下扬子的肩膀:“我们值得为自己骄傲!”
扬子看着钱万里使劲点点头:“嗯!”
两个人相视而笑,并肩站立眺望着巍峨的群山。
中秋节下午,一辆越野车和一辆中巴车驶进营地,同来的一辆大卡车停在大门外。汽车停稳后,赵宏和一位油田领导从越野车里面走了下来,油田文工团的八九个女孩子走下中巴车。文工团员们的到来使得营地一下子变得热闹了,不少勘探队员都从房里出来,女孩子们很快和队员们就像熟人一样。
宋焕东、熊尚华、唐锦友出来迎接,油田领导和他们一一握手。赵宏和宋焕东等人一边握手一边说:“宋队长,中秋节了,油田领导和文工团的同志们来慰问你们,您找几个队员把卡车上的给养和慰问品卸下来吧。”
宋焕东:“谢谢!太感谢了!”回头对几位队员说,“你们几个去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说完和油田领导等进了会议室。
宋焕东简要地向领导汇报了工作,最后他说:“第一期的勘探工作已经完成,节后我们准备再向沙漠深处推进80到100公里,进入以前的勘探盲区,工作计划已经提交上去了。”
油田领导:“很好,你们工作做得很好!同志们很辛苦,我代表油田全体职工感谢你们。你们的报告我们研究过了,同意你们的计划。但是盲区地貌地况和气候都很复杂,一定要确保大家的安全。”
宋焕东:“是!”
领导又问宋焕东:“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吗?”
宋焕东回答:“没有!”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只是部里来的两位同志马上实习期满了,可他们的工作还没有人能接替,这是个大问题。”
赵宏:“领导这次来也是要做做他俩的工作。”
油田领导:“那好,咱们现在就去看看部里来的两位小同志。”
宋焕东:“好!我带你们去。”
几人站起身来,油田领导问宋焕东:“他们表现得怎么样?”
宋焕东:“表现很好,而且业务能力也很强。”
油田领导:“很好!我们走吧。”
一行人走出会议室。
油田领导一行人来到钱万里的房门前,宋焕东上前敲了敲门,钱万里打开门:“队长!呦,赵科长来了。”
赵宏指着身边的领导对钱万里说:“小钱,油田领导看你来了。”他又给领导介绍道,“这就是钱万里。”
钱万里走下房车:“您好!”
油田领导伸出手和钱万里握手,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干得不错!”他又转向宋焕东,“还有一位呢?”
宋焕东:“在这边。”带着众人向扬子的房车走去。
赵宏对钱万里说:“小钱,你也来一下。”
来到扬子的房车前,宋焕东上前敲门,扬子打开门:“咦,宋队长。赵科长好!”
赵宏指着身边的领导对扬子说:“小扬,油田领导看你来了。”又对领导说:“这就是扬子。”
扬子:“领导好!”
油田领导和扬子握手:“好漂亮的小丫头,我们能进你屋里看看吗?”
扬子:“当然可以。”
几人进了扬子的房间。
油田领导环视了一下:“好嘛,真干净啊!咦,我感觉你这间屋子好像挺大的嘛。”
宋焕东说:“的确是宽绰一点,我们全队就她一个女同志,所以房里的另一张床就没架。”说着把折起的另一张床放开,这样大家就可以都坐下了。
油田领导:“噢,我说呢。”转过头对赵宏说,“给小扬同志带的东西呢?”
赵宏:“在车上,我去拿。”转身出去了,一会儿他扛了一个大纸箱子回来。纸箱看起来沉甸甸的,赵宏把它放到了地上。
油田领导指着纸箱对扬子说:“这是专门给你的,女同志用得着。”
赵宏:“是领导夫人专门跑到城里百货商场给你挑的。”
扬子:“谢谢领导关心,也替我谢谢您夫人。”
赵宏转向钱万里:“哎,小钱,还有你的东西呢,要不是说起给小扬拿东西我差点忘了。”说着从挎包掏出一打信递过来,钱万里眼睛一瞄就知道是黄莎莎的。
大家聊了一小会儿,油田领导说:“好了,宋队长和赵宏同志留一下,其他同志先忙去吧。”看钱万里要起身就说,“小钱,你也留一下。”
房里只剩下油田领导、宋队长、赵宏、扬子和钱万里。
油田领导:“小扬、小钱,我刚才已经了解过了,你们在这里的表现非常出色,我代表油田表扬你们,也感谢你们。你俩的实习到下个月就期满了,结束后该回部里了吧?”
扬子和钱万里点点头:“是。”
油田领导诚恳地:“小扬、小钱,你们看呀,咱们的勘探工作现在可离不开你们啊,你们能不能考虑再待在我们这里一年?帮我们培养出几个人,然后再回北京去。”
扬子想要表示同意的样子,但看钱万里没有表态就没说话。
油田领导看出钱万里在犹豫,就对他说:“怎么样啊,小钱同志?”
钱万里面露难色:“这……”
油田领导:“啊,没关系,不用急着回答,还有时间,你们俩再好好考虑考虑。”
钱万里:“好吧。”
油田领导:“好!今天是中秋节,赵宏同志有个特别的策划,让大家痛痛快快地过个好节,我们准备准备吧。”
“好!”大家离开了扬子房间。
钱万里回到房里迫不及待地打开黄莎莎的来信。
黄莎莎旁白:亲爱的万里,一直没有接到你的回信,我想一定是像你最后一封信所说的,你们已经开进大漠深处了吧。我想象不出那里的景象,只是记得诗里写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还有‘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也不知道你那里是哪个景象。我知道,你总是喜欢干点冒险的事。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让我放心啊!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分配回北京了,在最好的医院当医生。我从小时候起就想当一名医生,现在救死扶伤为人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你也将有一个白衣天使的爱人,你一定感到很高兴吧!
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该回来了吧,你不会忘了曾对我许下的诺言吧,我每天都在期待这一天早日来临!你的莎莎。
“万里,出来跳舞吧。”是扬子的声音。钱万里收起信从房里走了出来。
勘探队员和文工团员们都聚集在场院里,院子边处几个条桌上摆着糖果和月饼,一套音响摆在靠中间的地下。
赵宏站在场地中央:“勘探队的同志们,你们辛苦了!在这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日子,你们为了祖国的石油事业,远离家人和朋友,在这大漠深处默默奉献。今天,文工团的同志们专程来慰问大家,是要和大家一起过一个特别的中秋节。让我们在这大漠上举办一个热闹的中秋舞会,大家说,好不好?”
勘探队员们齐声呐喊:“好!”
场院里响起了明快的交谊舞曲,文工团员和勘探队员们互相邀请纷纷跳起舞来,扬子和钱万里在一起跳。由于脚下踩的是黄沙,一二十人一起跳,舞场里立刻腾起了黄尘。钱万里和扬子跳着跳着都呛得有点受不了,刚跳完一曲,钱万里就拉着扬子的手赶紧跑出舞场。
钱万里拉着扬子一直跑到大门口,两个人坐在地上连续喘了好几大口气,钱万里才笑着对扬子说:“石油工人真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在自己制造的沙尘暴里跳舞,真是佩服!佩服!”
扬子不知是呛的还是笑得流出了眼泪:“真憋得我够呛,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月圆如镜,两人一边欣赏着月色,一边聊起天来。聊了一会儿,扬子把话拉上了正题:“万里,咱俩就留在这干吧,我觉得这挺好的,工作对口,也挺有意思,领导和同事们也对咱们特别好。”
钱万里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你不知道,我已经答应我女朋友了,今年一定回去和她结婚,她正眼巴巴地盼着呐。”
扬子不知道钱万里的私事,听他说“结婚”吃了一惊,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钱万里:“黄莎莎。”
扬子:“那你一定叫她莎莎了。”
钱万里点点头。
扬子:“你很爱她,是吗?”
钱万里:“是啊!”
扬子笑了笑:“嫂子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钱万里的眼睛亮了:“是很漂亮,人也好。”
扬子羡慕地:“你们俩真幸福啊!”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扬子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是大学同学吗?”
钱万里摇摇头。
“那就是老乡喽,青梅竹马?”扬子追问着。
钱万里:“也不是,她是北京人,学医的。”
扬子:“那就有点奇怪了,你一个长白山来的,她一个北京的,你学理,她学医,大学根本不在一个学校,你们俩怎么会到一起了呢?总不能是你大学毕业后到北京才认识的吧?没见俩月面就谈婚论嫁,这也太罗曼蒂克了吧?”
看扬子的认真劲儿,钱万里笑了:“上大学不久就认识了,我们两个学校就隔一条河,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是她室友,我们老乡会老乡,结果把她会上了。”
“哇!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扬子有点妒忌了,抬头看着明月仰天长叹了口气说,“唉!你说你呀,刚上大学的一个小男生,着的哪门子急啊,咋就不能等几年,会会我这杭州姑娘?!”
听了扬子的话,钱万里吃惊地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看到钱万里惊讶的表情,扬子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赶紧笑着打圆场:“别,别别别,别多想啊,我可不会坏人好事的。”
正在尴尬时,唐锦友走了过来:“我到处找你们,快点,到咱们的节目了。”
钱万里和扬子赶紧起身随唐锦友回到场院。
三个人回到场院表演节目,唐锦友演唱《我为祖国献石油》,钱万里手风琴伴奏,扬子伴舞,这次她有点走神。
晚会结束,大家送走油田领导、赵宏和文工团员后,集中在场院听宋焕东讲话:“同志们,我们第一阶段的勘探工作完成得很好,上级领导表扬了我们。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非常感谢大家!中秋节后,我们将开展第二阶段工作,向沙漠纵深再推进80到100公里。那里是以前我们油田勘探队从没有到达过的地区,条件和环境会比这里更加艰苦。可是同志们,我们重任在肩啊!困难固然多了一点,但我相信有党的正确领导,有油田领导和职工同志们的全力支持,有大家的团结一心,我们一定能战胜任何困难找到大油田。人生一世,报国建功就在今朝,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队员们异口同声,热情高涨。
第二天下午,经过长途跋涉的勘探队到达新宿营地。一切布置完毕,队员们集中在场院中间听宋焕东讲话:“大家注意,根据天气预报,今晚有强风暴。起风后,任何人都不许离开房间,一会儿每个人都要仔细检查自己的房车门窗和上下左右,司机同志们要做好车辆的防护保护。最后,队里也还要统一进行检查。大家开始吧。”
队员们开始认真检查和做好防范强风暴的准备。
新营地外的大沙漠,天空乌云翻滚,狂风肆虐,卷起漫天沙尘。
强风暴终于减弱,由于沙丘的流动,昨日营地外的景象已经换了新颜。
宋焕东、熊尚华和唐锦友三位队长在营地内外进行查看。他们走到停放汽车的地方,发现地下有一些散落的车罩碎片,三个人谨慎地仔细察看。
熊尚华发现了野兽的足迹:“好像有野兽来过。”
宋焕东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不是猛兽。但还是要告诉大家,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平时绝不允许一个人单独行动。”
熊尚华、唐锦友:“是!”
在新作业区,扬子和钱万里在仪器车里忙碌。
已经过了中午,钱万里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扬子说:“送饭车该到了,歇会儿,吃午饭去吧。”
扬子:“好!还真有点饿了。”
两个人起身换好鞋走出车外。
扬子和钱万里从仪器车里下来,唐锦友正好朝他们这里走来。
钱万里对唐锦友说:“队长,送饭车还没到呀?”
唐锦友:“没有!这一带路况复杂,沙丘流动性大,估计他们迷路了。”
钱万里:“我肚子都饿得咕噜咕噜叫了,今天早晨出发得也太早了。”
唐锦友:“路不好走,没办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递了过来,“知道你饿,给你。”
钱万里接过压缩饼干坏坏地笑着:“是给我的,还是给扬子的?”
唐锦友一把将饼干抢回去:“对了,我就是给扬子的。”他来了个漂亮的篮球倒手动作把饼干转递给了扬子。
扬子笑着打开饼干包,闻了闻:“哈,真不错!”
钱万里伸出手对扬子:“赏一块呗。”
扬子冲唐锦友说:“给他吗?队长,他可是整天损你。”
唐锦友:“哎,我这个人从来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朕批准了,给!”
扬子掰下一块饼干递给钱万里:“给你。”
钱万里接过饼干全放进了嘴里,点头哈腰地呜呜着:“谢皇上!”又冲扬子说,“谢娘娘!”
扬子飞起一脚踢在钱万里屁股上:“臭嘴!”
唐锦友笑着:“这小子就欠踢。”
三个人说笑着一起吃饼干,一会儿扬子转身去屋里端出水来:“来,喝点水,看给你俩噎的。”
唐锦友笑着:“扬子真会照顾人,杭州姑娘就是好!”
“是啊!天下难找!”钱万里附和着。
扬子:“知道就好!”
三位队长在宋焕东房里开会。
宋焕东:“我看这些日子大家很疲劳,是不是应该休息两天。”
唐锦友:“要说是应该歇歇,可我看大家情绪还挺高的。”
熊尚华:“后面天气越来越冷了,咱们把工作往前赶一点比较好。”
宋焕东:“好吧,那就再坚持坚持。”
其他队员已经收工返回营地,只剩下扬子和钱万里还在仪器车里处理数据。一辆等候他俩的卡车停在仪器车外,司机坐在驾驶室里打盹。
数据终于处理完毕,两人起身穿好衣服走出车外。
司机听见动静,看见扬子和钱万里出来就推开副驾驶的门说:“天凉了,你俩挤挤,都坐驾驶室里吧。”
钱万里感觉了一下,觉得不凉就回答:“让扬子坐吧,我穿得多,不冷。我困了,在车厢里睡一会儿。”
扬子:“我穿得也不少,陪你睡。”
钱万里对司机说:“我们在后面躺着。”先爬上车,伸手把扬子也拉了上去。
车厢里正好有几个空袋子,两人把袋子垫在身下紧挨着躺在车厢的一侧。因为太疲乏了,不一会儿钱万里就睡着了。扬子轻轻地坐起来,在皎洁的月光下,她充满柔情地看着他,用一只手轻轻地爱抚他乌黑的头发。
卡车在沙漠里快速行驶。突然“哐当”一声巨响,车厢剧烈地颠了一下。扬子被直接颠了起来,她赶紧扶住车帮站稳,向车头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前方是一个很斜的陡坡,车开过去必然扎下去侧翻,可司机好像毫无察觉,车还是向前疯跑着。
扬子赶紧回头喊:“万里,快跳车!”钱万里被颠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躬身想往起站。扬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力量,一把将钱万里提了起来,使劲把他推向车尾,将他从车厢里推了出去。就在这一刹那,她自己却随车翻了下去。
钱万里从地下爬起来,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他飞跑到翻倒的车旁,看见被甩出车厢的司机头上流着血,正艰难地抬起身。钱万里赶紧跑过去扶起司机问:“你怎么样?扬子呢?”
司机:“我没事,快找扬子。”
“扬子!扬子!” 钱万里一边焦急地喊着一边寻找。
终于,钱万里发现扬子静静地躺在沙漠上,身子被车轱辘死死地压住,她已经不能高声回答钱万里的呼唤了。钱万里赶紧跑到扬子身边,拼命想把压在她身上的轱辘抬起来。司机也爬过来帮忙。但两个人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无法让轱辘挪动一丝一毫。
钱万里如万箭穿心,他跪着俯身到扬子的脸旁喊着:“扬子,坚持住,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扬子看着钱万里微微地笑了,她轻声对他说:“我真羡慕莎莎,好好爱她……”
钱万里满眼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流。
停了一下,扬子用更轻的声音说:“你给我唱支好听的歌吧。”
钱万里含泪唱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它是用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真好听……”扬子喃喃地说,慢慢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领导在会议上严厉地发言:“由于发生了重大人身伤亡事故,上级派出调查组到勘探队进行调查。结论是司机因为长时间作业过度疲劳,行车途中睡着了,导致车辆失控,勘探队领导应负主要责任。宋焕东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因而受到了严厉的处分。勘探工作也暂时停止,全队撤回城区休整……”
钱万里正在给黄莎莎打电话:“莎莎,我们从沙漠撤回来了,休整一个月。”
黄莎莎:“好啊!万里,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我已经分配回北京了,在最好的医院,真当上医生了。”
钱万里:“太好了,祝贺你啊!”
黄莎莎:“你下个月实习也该结束了吧?什么时候回来?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啊。”
钱万里沉默了一会儿,说:“莎莎,情况有点变化,我一时回不去了。”
黄莎莎:“什么变化,说给我听听。”
钱万里:“电话里说不清楚,反正一时肯定回不去,要不你能来一趟吗?”
黄莎莎:“好吧,我把年假歇了,去看看你。”
钱万里:“好!”
钱万里和黄莎莎跪在扬子的墓前,碑座上放着他俩带来的鲜花。
钱万里伏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着。黄莎莎眼里噙着泪,用一只手轻轻地在钱万里的后背摩挲安抚着他。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扬子妹妹,你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他。”
过了好一会儿,钱万里才平静下来。他从胸前取出一个小包,拿出一块土坯碎片样的东西,埋在扬子墓前的土里。他扶着黄莎莎起来说:“莎莎,求求你,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大油田。无论怎样,三年后我一定回到你的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他又从小包里取出另一块碎片递给黄莎莎,“给你,万里长城的黏土墙片,让老祖宗留下的千年黄土作证。”
黄莎莎接过钱万里递给她的长城墙片收好,没有说话,两人并肩走出陵园。出门走了几步,黄莎莎突然停住脚对钱万里说:“万里,我还有几句话要对扬子妹妹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转身走回陵园。
黄莎莎到扬子的墓碑旁跪下,轻轻地搂着碑身把脸贴在上面,就好像贴着的是扬子一样。就这样呆了一会儿,她满怀深情地说:“好妹妹,我把万里留在这儿了,你在天有灵保佑他吧。”
钱万里和唐锦友等队员英姿勃发,奋战在茫茫大漠和崇山峻岭。
手术室里,黄莎莎正在辅助一位老专家做手术。手术完成,老专家摘下帽子露出了花白的头发,他看着黄莎莎,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
字幕:三年后。北京。
小礼堂内张灯结彩,钱万里和黄莎莎身着中式的大红婚礼服站在中间。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有数十人,老孟、朱萍、陈处长、医院老专家都在其中,还有从西北油田赶来的唐锦友、赵宏等。
陈处长:“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一是欢迎钱万里同志载誉归来,他为祖国的石油事业做出了贡献,发现了新的油气资源……”
钱万里听了轻轻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惭愧。
陈处长:“二是热烈祝贺钱万里和黄莎莎举行婚礼,祝他们俩永远幸福,白头偕老!”
亲友们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钱万里和黄莎莎深情地相拥接吻。
黄莎莎躺在病床上,新出生的孩子在她的旁边。钱万里坐在床前,一手拉着黄莎莎的手,
一手爱抚着她的乌发。两个人幸福地互相望着。
黄莎莎温柔地对钱万里说:“对不起,没给你生个足球队长。”
钱万里:“哪儿的话,我喜欢女孩儿,像你。将来也当医生,迷倒一片小钱万里。”
两个人露出幸福的笑,钱万里俯身亲吻妻子。
黄莎莎:“万里,我想给女儿起名叫扬扬,你看好吗?”
钱万里想了想:“那就叫她钱尚扬吧。”
黄莎莎:“好呀!”
黄莎莎主刀手术,老专家在旁边指导,手术顺利完成。
老专家摘下帽子称赞道:“莎莎,你进步很快。”
黄莎莎:“都是您指导得好。”
老专家:“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幼儿园接扬扬吧。”
黄莎莎:“今天她爸爸接,不过我还真得早点回去,今天是我和万里结婚五年庆。”
老专家:“五年可是大庆,快点回去吧!”
黄莎莎:“哎!”
黄莎莎刚要出门,老专家:“对了,莎莎,我老伴说给你父亲检查过了,他的心脏问题不大,是先天性的,目前没有特效的治疗手段,但只要平时好好注意,应该没大碍。”
黄莎莎:“好的!谢谢您!也谢谢师母!”
钱万里和女儿扬扬高高兴兴地走进家门。
钱万里顺手把书包放在茶几上,又把手里的一束鲜花插进花瓶,然后对扬扬说:“扬扬乖,你自己先玩一会儿好吗?爸爸去做饭,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扬扬:“好的,爸爸。”
钱万里走进厨房。扬扬在茶几边玩玩具,她碰着了爸爸的书包,一页纸从书包里滑到了地板上。
黄莎莎开门进来,把书包挂在门后的架子上,说:“扬扬好!妈妈回来了。”
扬扬跑过来:“妈妈好!”
黄莎莎搂着女儿冲着厨房说:“万里,我回来了,要帮忙吗?”
钱万里在厨房里说:“不用,你先和扬扬玩一会儿,饭马上就好了。”
“好的。”黄莎莎拉着扬扬走到茶几旁想和女儿玩一会儿,看见掉在地板上的纸,她顺手拾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一行大字标题映入她的眼帘:《石油部调集精兵强将在西北沙漠展开决战——勘探大油田》。
钱万里夫妇躺在床上。钱万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黄莎莎转向丈夫说:“万里,怎么了,心里有事儿?”
钱万里:“没事儿。”
黄莎莎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丈夫的头:“你心里有事能瞒得住我吗?别瞒了,我都知道了,要组织勘探大油田了,你的心还是离不开那片万里黄沙,是吧?”
钱万里:“是啊,莎莎,我永远也忘不了那里。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在西北的沙漠上。”
黄莎莎捂住钱万里的嘴:“不许你瞎说。”停了一会儿说,“万里,我同意了,你去吧,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钱万里:“莎莎!”他紧紧地抱住了妻子。
字幕:三个月后。
火车尚未开出,黄莎莎带着女儿扬扬在卧铺车厢里,从窗口和送行的人告别。站台上有不少人来为她俩送行,花白头发的老专家拉着黄莎莎的手依依不舍。
列车徐徐开动,老专家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跟着移动的火车向前走。火车渐远,老专家突然高喊:“孩子,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要好好爱惜自己啊!”他的眼睛湿润了。
100.西北油田钱万里办公室 日
钱万里正在工作,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赵宏抱着扬扬,黄莎莎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赵宏把孩子放下对钱万里说:“好了,你们一家先聊聊,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
钱万里惊讶地看着黄莎莎:“莎莎,你们怎么来了?”
黄莎莎笑着说:“我来找自己的丈夫不行吗?我可离不开我的丈夫啊!再说,两个孩子也离不开爸爸呀!”
钱万里惊讶地:“两个孩子?”
黄莎莎指着自己的肚子:“还不是你,临别前给我的赠礼。”
钱万里兴奋地走过来,一条腿跪下来,把头靠在妻子肚子上仔细地听着。
扬扬小脑袋凑过来:“爸爸,我想要个小弟弟。”
钱万里抬起头:“太好了,我听出来了,足球队长来了。”
黄莎莎扑哧一声笑了:“你可真有本事。”
赵宏走了进来:“老钱,走吧,新房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钱万里:“老赵,不用新房子,她们和我一起住招待所就行。”
赵宏问黄莎莎:“怎么,你还没有告诉他?”
黄莎莎摇摇头,转向钱万里说:“万里,我们这次来就不走了。赵处长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到新建的石油总医院工作,这回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了。”
赵宏也高兴地说:“我们石油总医院现在条件可好了,就是缺少像黄大夫这样高水平的医生,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钱万里:“莎莎……”他说不下去了,一下子把妻子抱了起来。
黄莎莎:“轻点,冒失鬼。”
钱万里小心地放下妻子,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字幕:七年后。
夏日中午时分,风尘仆仆的钱万里拉着手提箱,背着双肩包,推开了家门。长期野外的生活,使他的肤色黧黑,身体强健,精神饱满。
扬扬的反应最快:“爸爸回来了!”她跳起来,跑到门口扑到了钱万里怀里。钱万里的儿子牧牧已经六岁了,他也跑过来抱住了爸爸的腿。黄莎莎高兴地走过来和丈夫贴了贴脸颊,帮他取下双肩包,解除了束缚的钱万里在孩子们脸上轮流亲着。
扬扬:“爸爸,这几天我都急死了,过两周我们就开学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咱们今年夏天的旅游就泡汤了。”
黄莎莎对扬扬说:“妈妈早就告诉过你,你爸爸从不违约,你看他不是准时回来了吗?”
扬扬冲妈妈做鬼脸:“对,说让你等三年,三年后就回来娶了你。”
黄莎莎对扬扬笑着说:“臭丫头!”
钱万里对黄莎莎说:“你的休假批准了?”
黄莎莎对钱万里笑着:“现在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提,领导、同事就问,黄医生什么时候休假啊?都知道到了咱们家庭活动季了。”
扬扬:“爸爸,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妈妈和我早都准备好了。”
钱万里看着黄莎莎,黄莎莎微笑着点了点头。
钱万里:“咱们明天一早出发,这回要直达敦煌。”
黄莎莎:“大唐和老赵能出去这么长时间吗?”
钱万里:“他俩当领导的事多,不能时间太长。他们半路回来,咱们继续向前。”
扬扬跳着脚:“太好了!太好了!”边说边拉着弟弟跑了。
三辆越野车载着赵宏、唐锦友、钱万里三家的成员行驶在路上。他们先来到烈士陵园。
钱万里把鲜花摆在扬子的墓前,众人三鞠躬。
赵宏和唐锦友两家先到园外,扬子的墓前只剩下钱万里一家人。
黄莎莎拿出一瓶清水和一块干净的棉巾开始仔细地清洗墓碑。扬扬从包里拿出几个纸盘,向盘中放着点心和水果等,牧牧帮着姐姐摆放。
牧牧问扬扬:“为什么咱们总来看扬子阿姨啊?”
扬扬很肯定地回答:“因为她和咱们是一家!没有她,就没有你,也没有我,没有我们这个家。”
钱万里和黄莎莎相互看看,会心地笑了。
钱万里坐在扬子的墓旁轻声唱着歌。
扬扬问黄莎莎:“爸爸为什么每次都给扬子阿姨唱歌呀?”
黄莎莎:“因为他爱她。”她抚摸着女儿的秀发,“你爸爸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情有义。如果有一天,你想知道一个人会不会真心爱你,别光看他是否爱你,还要看他爱不爱朋友。爱你可以装,爱朋友装不了。”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妈妈这辈子有你爸爸,还有你和弟弟,心满意足了。”
扬扬抱住妈妈:“我也心满意足了,你们是天下最好的爸妈,我爱你们!”
黄莎莎抱着女儿:“我们也爱你!”
三家人来到郊外,这里是沙漠边缘,还能看见几处零星的草地。
赵宏、唐锦友、钱万里和孩子们在一起踢球,三人很有耐心地和孩子们玩着。
妈妈们和没去踢球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离她们不远处有一小片蓼子朴,黄色的小花正在盛开,黄莎莎摘了几朵小花戴在女孩儿们的头上。
和煦的微风送来凉爽,遥望远方,黄沙万里与天相连。
扬扬对黄莎莎说:“妈妈,要是这儿有一座城该多好啊!”
站在不远处的钱万里听见了,转过头对扬扬说:“好!爸爸现在就给宝贝女儿建一座城。”他又对赵宏和唐锦友说,“看好孩子,别让他们乱跑。”他向越野车走去。
钱万里发动汽车,以人群为圆心,在离他们六七十米半径距离,转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黄沙腾起的尘雾,形成了一道城墙。
扬扬跳着、拍着小手:“爸爸太棒了!太棒了!”
三家人在沙漠绿洲上宿营,一条小河流水潺潺,两边绿树成荫。三个爸爸带着孩子们轮流坐上橡皮艇,在水中漂流嬉戏。小孩子和妈妈们呆在一起,黄莎莎搂着儿子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看着河中玩耍的人们,满脸幸福。
水中的人们玩够了回到岸上,大家聚到树荫下。妇女们打开准备好的水果袋放到草坪上,招呼大家吃。袋子里是西北有名的水果李广桃和李广杏,大家边吃边说笑,有的孩子在追逐玩耍。
扬扬:“妈妈,李广桃、李广杏和李广有关系吗?”
黄莎莎:“我觉得应该有关系,问问你爸爸吧,他一定知道。”
扬扬问钱万里:“爸爸,你说呢?”
钱万里:“肯定有关系。”
唐锦友对扬扬说:“扬扬,叔叔考考你,你知道李广是干什么的吗?”
扬扬歪着小脑袋:“当然知道啦。”高声朗诵,“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黄莎莎开心地把扬扬揽在怀里:“我的宝贝女儿真棒啊!”
赵宏和唐锦友两家已经返程了,钱万里一家躺在离河畔不远的帐篷里。借着月光可见孩子们已经安静地睡着了,钱万里和黄莎莎躺在一起,他开始动情地吻妻子的耳垂。
黄莎莎小声地娇嗔:“轻点儿,别把孩子们吵醒。”
钱万里轻轻起身拉着妻子的手,黄莎莎轻轻地随他起来,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
黄莎莎温柔地:“万里,我感觉又回到学生时代了。”
两人手拉着手,来到小河边的一棵树下。月光皎洁,流水叮咚。黄莎莎斜靠在树干上,两个人热情地拥吻,头顶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一幕在月光投射下呈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雄伟的敦煌莫高窟,高高的大佛,美丽的壁画。
钱万里夫妇带着孩子站在一幅精美的壁画前。黄莎莎感叹道:“我们的老祖宗真伟大!”
扬扬:“爸爸,这些画真漂亮,画的都是什么呀?”
钱万里回答:“画的是美女,还有仙女。”
扬扬认真地:“那应该把我妈妈也画上去,我妈妈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了。”
钱万里:“扬扬说得对,应该把你妈妈画上去。”
扬扬调皮地:“爸爸,把我也画上去吧,让我和妈妈在一起。”
钱万里:“对,你们两个是最漂亮的,应该一起画上去。”
扬扬:“爸爸,我听妈妈说,扬子阿姨也是最漂亮的,能把她也画上去吗?”
钱万里:“她已经在画里了。”
扬扬:“哪一个是扬子阿姨啊?爸爸你快告诉我。”
钱万里指着画中最漂亮的一个女子说:“就是那个。”
扬扬看着赞叹道:“哇!她可真美呀!”
一家人从莫高窟出来,到了鸣沙山山顶。
钱万里把女儿抱起来走到高处,一手托着她的腿弯一手托着她的背,笑着说:“扬扬,爸爸以前在这儿把你妈妈扔下去过,你想不想爸爸现在也把你扔下去呀?”说着做出要把她抛出去的样子。
扬扬侧着小脑袋问黄莎莎:“妈妈,爸爸真的这么坏吗?”
黄莎莎笑着:“真的!你爸爸,坏着呢。”
钱万里:“爸爸可要把你扔下去喽。”
扬扬笑着喊道:“妈妈快来救命呀!”
钱万里喊:“一、二、三。”轻轻地把女儿抛了出去。
扬扬的身子落在沙坡上,坡上松软的细沙随着她落下的身体一起向下滑。她在沙坡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又跑过来扑到钱万里怀里:“爸爸,我还要!我还要!”
钱万里又把女儿抱了起来,扬扬咯咯地笑着喊:“妈妈救命呀!妈妈救命呀!”又被爸爸轻轻地抛了出去。
扬扬跑回来对钱万里说:“爸爸,我想让你扔妈妈。”
钱万里抚摸着扬扬的头笑着:“你真是爸爸的贴心女儿,知道爸爸心里想啥。”他走到黄莎莎身边,用结实的双臂把妻子轻轻地抱了起来,黄莎莎用双手环抱着丈夫的脖颈,两个人互相望着,满怀着对彼此的深情。
夕阳下的月牙泉边,黄莎莎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白云仙子在天上看到大旱给老百姓带来的苦难,伤心地哭了,她的眼泪掉在鸣沙山旁化作一池清澈的泉水……”
中午,钱万里一家结束旅行回到家中。
晚饭过后,黄莎莎对扬扬说:“扬扬,该收收心了,再好好整理一下作业,后天就开学了。”
扬扬:“妈妈,我还差一篇作文没写。”
黄莎莎:“那今晚把它写了吧。”
扬扬:“题目太难,不知道怎么写。”
黄莎莎:“什么题目居然把我们扬扬难住了?跟妈妈说说。”
扬扬:“题目是在我身边的英雄。”
黄莎莎想了想,问:“扬扬,你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叫扬扬吗?”
扬扬:“知道呀,是为了纪念扬子阿姨。”
黄莎莎:“那你就可以写扬子阿姨呀。”
扬扬:“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写。”
黄莎莎又想了想:“哎,要不写你爸爸吧,你爸爸在没有人迹的黄沙万里为祖国找石油,他不也是英雄吗?”
扬扬:“爸爸是我心中最大的英雄了。好!就写爸爸吧。”
黄莎莎:“爸爸也是妈妈心中最大的英雄了,好闺女,赶紧动手写吧。”
旁边一直听着母女俩对话的钱万里走过来,他蹲下身子搂着扬扬说:“扬扬,还是别写爸爸了,爸爸帮你想一想写谁。”他想了一会儿,“扬扬,你还记得爸爸讲过的张留安叔叔的故事吗?他可是真英雄。”
扬扬:“记得,张叔叔最帅气。可是我很久没见张叔叔了,也没见过他是怎么工作的呀。”
听了扬扬的话,钱万里似有醒悟:“对呀,你得亲眼见识见识呀,有所见才能有所写嘛。”
黄莎莎对钱万里说:“你到哪能找到张留安呢?”
钱万里想了想:“哎,有了,扬扬跟爸爸走,爸爸带你去个地方看看。”他对黄莎莎说,“莎莎,给扬扬多穿件衣服,我带她去戈壁滩看看。”
黄莎莎给女儿穿好衣服,又拿了两件雨衣递给钱万里:“万里,小心点,外面下雨了。”
钱万里接过雨衣对黄莎莎说:“放心吧,我们不跑太远。”转身对扬扬说,“走,跟爸爸上车。”
扬扬一蹦一跳地跟着爸爸出去了。
天空飘着小雨,钱万里把车开出城。一进戈壁滩,风和雨都变得大了起来。一座井架渐渐出现在前方,越来越清晰。
钱万里把车开进井场停好,父女俩穿上雨衣下了车。车外风雨交加,天气很冷,他给女儿紧了紧衣服,扣好帽子,找了个位置,从这里刚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在井口操作的工人。
高大的井架矗立在风雨中,好像张班长、张泽亮和钱万里当年的三位石油工人,正配合默契、紧张有序地工作着,他们的动作刚劲有力,似行云流水。雨水已经把他们的衣服浸透,油污粘在脸上和身上,但他们毫不在意。井架上的电灯发出光芒,照射他们身上沾着的石油发出黑灿灿的亮光,使他们看起来好像是穿着特殊材料制成盔甲的英勇无畏的勇士。
老师和同学们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扬扬站在讲台前朗读作文:“高高的钻塔巍然耸立,任凭大雪漫天飞舞,任凭寒风吹裂皮肤,任凭冰冷的油水浸透衣衫,钻井工人毫不畏惧,像身披铠甲的斗士在英勇搏击。他们就是我们身边的英雄!他们永远是祖国最可爱的人!”
老师和同学们热烈鼓掌。
老师:“钱尚扬同学,你能给大家讲讲你是怎么写出这篇作文的吗?”
扬扬:“爸爸带我去井场看了,那天下着雨,刮着大风,可冷了。爸爸还给我讲了工人叔叔冬天冒着风雪,披着冰甲钻井的事。”
老师:“你有个好爸爸,他现在还去沙漠勘探吗?”
扬扬:“爸爸说今年的任务完成了,但明年春天他要去很远的地方。”
老师:“你爸爸也是真英雄,替老师向他问好!”
扬扬:“好的,谢谢老师!”
大漠深处的无人区,黄沙万里,一望无际。
唐锦友拿着一个十分精致耀眼的红色头盔站在仪器车外喊:“万里、万里。”
钱万里正在仪器车里面忙碌,车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并排坐着工作,就好像当年的扬子和钱万里。
钱万里听到喊声打开门探出身子。
唐锦友:“万里,你这什么时候完事?”
钱万里:“信号接收已经完成,你们可以返程了。我正在处理接收数据,不能宕机,得处理完才能回去,估计一天多吧,你们不要等我。”他又回头对两位年轻人说,“你俩收拾东西和大部队一起返程,剩下的工作我一人做就行。”
唐锦友:“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啊,天气预报说过几天有强沙暴。我把越野车给你加满油,车里还有食物和水,足够你用,这个你也收好。”把手里的红色安全帽扔给钱万里。
钱万里接住安全帽:“还是老朋友想得周到啊!放心,我超近道,说不定能追上你们。”
车里的两个年轻人已经收拾好东西下了仪器车,唐锦友对钱万里说:“好,再见!”又回过头来,“哎,别忘了,下星期还有场球啊,张留安要来,这回可要好好报仇,以雪前耻。”
钱万里:“忘不了,脚早就痒痒了。”
唐锦友:“我早知道。”笑着转身和两个青年一起走了。
唐锦友带领全队返程,钱万里目送他们消失在远方。
车外起了沙暴,由弱开始变强。
车内的钱万里仍在聚精会神地工作,没有发现沙暴的来临。
预报几天后到来的大沙暴突然提前降临了,罕见的黑沙暴肆虐大地。
钱万里开着越野车,艰难地在沙漠中前行。狂沙漫天,前方已经看不见道路,越野车像一片无助的孤叶,在惊涛骇浪中上下沉浮。
强烈的沙暴刚刚减弱,一架直升机在青灰色的天空中盘旋,唐锦友焦急地从直升机上向下查看。
飞机盘旋了几圈,飞行员突然指着下方:“你看!”
顺着飞行员手指的方向看去,沙窝上斜着露出了一个深色尖角,好像铁壳外沿。镜头逐渐拉近,终于可以看出,那是一部越野车后侧顶端的一角。
越野车被缓缓拉出沙窝,车内空无一人。
风暴已经过去,阳光下一顶耀眼的鲜红色头盔静静地躺在一处高高的沙丘上。《我和我的祖国》歌声慢慢响起。
陵园后排一座新墓前摆满鲜花,悼念的人们肃立默哀。
扬扬紧紧抱着墓碑喃喃地说:“爸爸,爸爸。”她伤心地哭着。赵宏轻轻上前把她抱了起来。扬扬对赵宏哭着说,“赵伯伯,我想我爸爸!”说完抱着他的脖子又放声大哭起来。赵宏抱着孩子,紧紧咬着嘴唇忍住泪水。
黄莎莎手里的一束鲜花始终没有放下,她擦了一下眼泪,沿着墓园甬道绕到前排一座墓前放下鲜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赵宏等人也跟了过来,黄莎莎转头说:“老赵,我有个请求。”
赵宏:“你说吧。”
黄莎莎:“您能不能和扬子的父母商量一下,把她的墓向后移一点,和万里挨着。他俩一起来到这里,都为理想牺牲在这儿,应该让他们在一起,让后人知道他们的事。”
赵宏听了黄莎莎的话,忍了半天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夺眶而出。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点头。
字幕:十六年以后。
钱永明仰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臂上缠着纱布,一条腿缠着绷带吊在空中,小兰坐在床边正在给他喂饭。
黄莎莎开门走进来:“好香啊,钱大嫂又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小兰:“我做的排骨,人家都说吃啥补啥。”
黄莎莎笑着对钱永明说:“钱大哥好福气,嫂子多会疼人啊!多吃点恢复得快。”她用听诊器给钱永明听了听,问,“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钱永明:“感觉一天比一天好。”
小兰:“黄主任,我真不知道怎么谢您,您对永明这么照顾。”
黄莎莎:“嗨,钱大嫂,这您就见外了。”
宗玉和一个男青年走了进来,男青年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宗玉和黄莎莎打招呼,男青年把花献给钱永明。
钱永明指着男青年对黄莎莎说:“今年新来的大学生,你看像不像当年的老钱。”
黄莎莎看着男青年,眼前浮现出青年钱万里朝气蓬勃的样子。
男青年有些愧疚地对黄莎莎说:“大夫,都是为了我……”
钱永明打断男青年的话:“不说这些,黄医生很忙的。”
黄莎莎:“我一会儿还真有个手术,你们先聊吧。”她和大家道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黄莎莎做完手术疲惫地走出手术室。
突然,随着急促的笛声,一辆救护车闪着急救灯开进医院。车一停稳,急救人员就抬着一副担架从车上下来,旁边一位男医生举着输液瓶紧跟着。担架上的伤员全身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面孔,已经陷入昏迷。在担架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伤员的同事,大家的表情焦急而沉重。
值班护士长带着几个护士迎了上来。
男医生对护士长说:“快去请黄主任,必须立即手术。”
护士长:“黄主任刚休息,也是个重伤员,整整手术了一夜。”
男医生:“那怎么办,没黄主任怕不行!”
听到救护车笛声的黄莎莎已经迎了上来,她问男医生:“什么情况?”
男医生:“省地质队的一位专家,在深山探矿时遭野兽袭击,与野兽搏斗摔下山崖,颅脑有伤,生命体征不稳,十分危急。黄主任,现在只有靠您了!”
旁边的地质队员说:“医生,您一定要救活他,是他把野兽引开救了我们。”
黄莎莎一挥手:“进手术室!”
伤员被推进手术室,衣服和着血紧紧地沾在他的身上,护士长用剪刀麻利而又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员的外衣,然后剪他上身穿的马甲。马甲软而韧,剪起来很困难。护士长:“这件马甲真特别,好结实啊!”
马甲终于被剪开了,护士长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员身体,对黄莎莎说:“黄医生,外伤主要在头部、两臂和下肢,上身没有明显外伤。”她看了看旁边的马甲,不可思议地:“奇怪呀,上身没伤,是因为有这个马甲吧……嗯!一定是马甲保护了他。”
黄莎莎向放在一边的马甲看了一眼,感到有些眼熟,这是一件石油勘探队员的特制服装。马甲上印着的名字赫然映入了黄莎莎的眼帘——“Wanli Qian”。
手术持续了大约20个小时,直到第二天后半夜终于完成。监测仪器显示伤员的生命体征开始平稳。
黄莎莎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手术器具:“好了。”她想转身,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赶紧扶住手术台缓了缓,然后慢慢走到墙边一把带扶手的椅子上坐下。
护士长走过来关心地问:“黄主任,您没事儿吧?”
黄莎莎:“没事,我坐这儿歇歇,你们把伤员送到监护室也早点休息吧。”
一位医生带着两名护士把伤员推走了,其他医护人员收拾好手术器具准备离开,黄莎莎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一位护士想要叫醒黄莎莎,被护士长拦住:“天不凉,让她睡会儿吧,已经熬了两夜了,一会儿我来叫她。”
众人离开了手术室。
一个多小时以后,护士长回到手术室。她走到黄莎莎身边轻声叫道:“黄主任,黄主任……”见黄莎莎不回答,她觉得不太对劲儿,弯腰轻轻地去摸黄莎莎的手,在接触的一刹那,护士长脸色大变,大声哭喊着:“黄主任!黄主任!”
黄莎莎面目安详地仰着,像睡着了一样。《我和我的祖国》歌声慢慢响起。
画面回到现在,站在墓碑前的同学们被深深打动。
一位女同学问:“赵总,那扬扬和牧牧后来怎么样了?”
赵宏:“他们很好,正沿着先辈的足迹前进。”
手术室里,扬扬正在一位老专家的指导下聚精会神地做手术,她的神态好像年轻的黄莎莎。手术顺利完成,老专家摘下帽子露出了满头银发,他满意地对扬扬微笑着:“不愧是你妈妈的好女儿,总有一天你会超过她!”
在大学生足球联赛赛场上,牧牧带着队长的袖标在驰骋,他的一举一动酷似当年的钱万里。
赵宏在钱万里和黄莎莎的墓前单膝跪下,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包,小心地从里面取出一块黄土残片埋在土里。
一位女生好奇地问:“赵总,您埋的是什么呀?”
赵宏站起身:“我们祖先留下的黄土。”
一位男生看着墓碑若有所思地说:“哎,大家看,他们三位的名字多富有诗意啊!黄沙、万里、扬,黄沙万里扬!黄沙万里扬啊!”
《我和我的祖国》音乐声慢慢响起。
赵宏动情地说:“好啊!同学们,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你们在这大西北的万里黄沙中,让青春飞扬吧!”
伴随着敲击键盘的声音显示文字:“新华社2017年11月30日消息,中国西北地区发现10亿吨级大油田。”
(剧终)